蘇 轍-《唐宋八大家散文鑒賞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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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珙《古文評注》卷十:“前半極力敘寫‘快’字,后半即謫居尋出‘快’字意來,首尾機神一片。文致汪洋,筆力雄勁,自足與長公相雁行。”
為兄軾下獄上書
臣聞困急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者,人之至情也。臣雖草芥1之微,而有危迫之懇,惟天地父母哀而憐之。
臣早失怙恃2,惟兄軾一人相須3為命。今者竊聞其得罪,逮捕赴獄,舉家驚號,憂在不測。臣竊思念,軾居家在官無大過惡4,惟是賦性愚直,好談古今得失,前后上章論事5,其言不一。陛下圣德廣大,不加譴責(zé)。軾狂狷6寡慮,竊恃天地包含之恩,不自抑畏7。頃年通判杭州及知密州,日每遇物,托興作為歌詩,語或輕發(fā)。向者曾經(jīng)臣寮8繳進,陛下置而不問。軾感荷恩貸9,自此深自悔咎,不敢復(fù)有所為。但其舊詩,已自傳播。臣誠哀軾愚于自信,不知文字輕易,跡涉不遜10,雖改過自新,而已陷于刑辟{11},不可救止。軾之將就逮也,使謂臣曰:“軾早衰多病,必死于牢獄,死固分{12}也。然所恨者,少抱有為之志,而遇不世出之主,雖齟齬{13}于當(dāng)年,終欲效尺寸{14}于晚節(jié)。今遇此禍,雖欲改過自新,洗心以事明主,其道無由。況立朝最孤,左右親近必?zé)o為言者。惟兄弟之親,試求衷于陛下而已。”
臣竊哀其志,不勝手足之情,故為冒死一言:昔漢淳于公得罪,其女子緹縈,請沒為官婢以贖其父。漢文因之,遂罷肉刑。今臣螻蟻之誠,雖萬萬不及緹縈,而陛下聰明仁圣過于漢文遠(yuǎn)甚。臣欲乞納在身之官,以贖兄軾,非敢望末減其罪,但得免下獄死為幸。兄軾所犯,若顯有文字,必不敢拒抗不承,以重得罪。若蒙陛下哀憐,赦其萬死,使得出于牢獄,則死而復(fù)生,宜何以報?臣愿與兄軾洗心改過,粉骨報效,惟陛下所使,死而后已。
臣不勝孤危迫切,無所告訴,歸誠陛下,惟寬其狂妄,特許所乞。臣無任祈天請命{15},激切隕越之至{16}。
【注】
1草芥:比喻卑微沒有價值。芥,小草。2怙恃(hùshì戶氏):意指父母。3須:依靠。4過惡:過失與惡行。5前后上章論事:烏臺詩案前,蘇軾所上奏章。6狂狷(juàn倦):狂妄自大,偏激放縱。7抑畏:謙虛謹(jǐn)慎,克制敬畏。8臣寮:同“臣僚”,同為朝臣之意。9感荷恩貸:感謝皇上的恩惠寬宥。荷,承受。貸,寬大,寬宥。10跡涉不遜:看上去像(對朝廷)有不敬之嫌。跡涉,近似于。{11}刑辟:刑法,刑律。辟,法律,法度。{12}分(fèn奮):應(yīng)該的。{13}齟齬(jǔyǔ舉語):本意是上下齒參差不齊,此處指仕途坎坷。{14}效尺寸:奉獻微薄的才能。{15}請命:請求保全其生命或從輕發(fā)落。{16}隕越之至:封建社會上書皇帝的套語,意謂冒犯皇上,罪該萬死。
本文寫于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這年八月,蘇軾在湖州時寫的《湖州謝上表》內(nèi)有這樣幾句話:“皇上陛下天覆群生,海涵萬族,用人不求其備,嘉善而矜不能。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yǎng)小民。”這段話被御史中丞李定等人指為諷刺變法,侮謾朝廷,蘇軾因此被捕入獄,承受著“欺君犯上”“藐視朝廷”等嚴(yán)重的罪名,就是著名的“烏臺詩案”。
當(dāng)時神宗盛怒,幾乎要處死蘇軾以泄憤。在兄長性命攸關(guān)之際,蘇轍迅速寫下了這篇慘痛真摯的文章,“乞納在身之官”以“贖兄軾”,希望皇上赦免蘇軾的死罪。文章以情動人,訴之以理,動之以情,委婉哀懇,極具感染力。神宗皇帝讀后大受感動,加上曹太后及朝中一批正直耿介的官員的幫助,他便從輕發(fā)落蘇軾,將其貶為黃州團練副使,從而使其得免一死。
文章開頭首先表明自己有呼天搶地的危迫之懇,“臣聞困急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者,人之至情也。”一方面說明此文是自己在急迫之下的至情流露,即使有過激之處也應(yīng)該是可以原諒的,一方面搬出父母親情來作盾牌,企圖打動宋神宗。接下來,才開始替蘇軾申辯冤屈,先自認(rèn)罪狀說,蘇軾“賦性愚直,好談古今得失”,所以在上章論事以及作文賦詩時言語可能偶有冒犯。用的是以退為進的策略,以減輕神宗的抵觸情緒。
接著,盡管蘇軾已經(jīng)在獄中,還是要感激皇帝的屢次寬大處理,“置而不問”。同時,進一步申辯此次問罪的都是蘇軾的舊作,此時已經(jīng)“感荷恩貸”“不敢復(fù)有所為”,也就是希望皇帝不要再追究舊錯。最后,“終欲效尺寸于晚節(jié)”,借蘇軾下獄前的懇詞替他表白“深自悔咎”、想要“改過自新”的愿望,以及將來一心報效明主的決心。一邊贊頌神宗為“不世出之主”,一邊表明“欲效尺寸于晚節(jié)”,蘇轍的意思是希望神宗看在蘇軾已經(jīng)悔悟的份上,哀而憐之,對此事寬大處理。
本文悲慘凄切,卻又吞吐不盡,其實是蘇轍有意而為之。須知蘇軾此次獲罪,除了其與當(dāng)朝力主改革的大臣道不相合,所以遭受攻擊外,最直接的原因即是他在京城時連續(xù)上《上神宗皇帝書》和《再上神宗皇帝書》,集中對新法進行了大肆批評,在當(dāng)時造成了很大影響。所以,蘇軾就成為了新舊黨爭的犧牲品。而這種冤屈與神宗正在重用的革新派有關(guān),所以蘇轍無法言明,更無法針對那一方進行責(zé)怪。
為了懇求神宗師法明君仁圣之舉免去蘇軾的死罪,作者引用了漢文帝的例子。以前漢朝淳于意犯了罪,他的女兒緹縈請求朝廷將自己收為官婢,以此來贖她父親的罪。漢文帝因此免了淳于意的肉刑。如今自己的真誠,雖然怎么也比不上當(dāng)時的緹縈,但是當(dāng)今陛下聰明仁圣卻遠(yuǎn)遠(yuǎn)超過漢文帝。可以說用典非常貼切,又緊緊扣住了神宗的心理。其中有一句,“兄軾所犯,若顯有文字,必不敢拒抗不承,以重得罪”,其實是暗指蘇軾所犯的其實是莫須有的罪名,期待皇帝能明察真相。
在構(gòu)文上,因為是為兄長辯白,所以通篇圍繞一個“情”字。無論是兄弟手足親情、對君王的款款忠誠、冒死進言的不勝惶恐之情,還是滿腹難言之隱的委曲之情,此時都一齊噴涌而出,浩浩蕩蕩,言辭激切誠懇,口吻卻哀婉動人,催人淚下,實為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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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蘇轍傳》:“轍與兄進退出處,無不相同。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罕見。”
六國論
愚讀六國世家1,竊怪天下之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眾,發(fā)憤西向,以攻山西2千里之秦,而不免于滅亡。常為之深思遠(yuǎn)慮,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蓋未嘗不咎其當(dāng)時之士,慮患之疏而見利之淺,且不知天下之勢也。
夫秦之所與諸侯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3之郊;諸侯之所與秦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野。秦之有韓、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韓、魏塞秦之沖,而蔽山東之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韓、魏也。昔者范雎4用于秦而收韓,商鞅5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韓、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齊之剛壽6,而范雎以為憂。然則秦之所忌者可見矣。秦之用兵于燕、趙,秦之危事也。越韓過魏而攻人之國都,燕、趙拒之于前,而韓、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趙,未嘗有韓、魏之憂,則韓、魏之附秦故也。夫韓、魏,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間,此豈知天下之勢邪?委區(qū)區(qū)之韓、魏,以當(dāng)強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韓、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東諸侯,而使天下遍受其禍。
夫韓、魏不能獨當(dāng)秦,而天下之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韓親魏以擯秦。秦人不敢逾韓、魏以窺齊、楚、燕、趙之國,而齊、楚、燕、趙之國因得以自完于其間矣。以四無事之國佐當(dāng)寇之韓、魏,使韓、魏無東顧之憂,而為天下出身以當(dāng)秦兵。以二國委秦,而四國休息于內(nèi),以陰助其急。若此,可以應(yīng)夫無窮,彼秦者將何為哉?不知出此,而乃貪疆埸7尺寸之利,背盟敗約,以自相屠滅。秦兵未出而天下諸侯已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國,可不悲哉!
【注】
1世家:《史記》中的一體,主要記各國諸侯事跡。2山西:肴山以西地區(qū)。與“山東”的六國相對。3韓、魏:主要在今山西南部、河南中部。4范雎(jū居):秦國丞相,主張遠(yuǎn)交近攻,先取韓國。5商鞅:衛(wèi)人,公孫氏,號商君,曾建議秦孝公伐魏。6剛壽:齊邑,在今山東東平縣西南。7疆埸(yì亦):國界,邊界。
本文是蘇轍在嘉祐五年(1060)參加制科考試時的答卷。其《進論》有25篇文章,這是其中一篇。其父蘇洵、其兄蘇軾及清代李楨也作過《六國論》,闡述個人觀點。
蘇洵的《六國論》認(rèn)為六國敗亡的原因是由于“賂秦”,六國各自拿自己的土地去賄賂秦國,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來求得一夕之安,這種立論是有道理的,與當(dāng)時宋朝皇帝對契丹、西夏一味輸幣納貢而不思用武力抵抗,奉行屈辱的投降政策密切相關(guān),可以說針砭時弊,很有針對性。與其父蘇洵不同,蘇轍的這篇《六國論》則是從地理軍事形勢著眼來論述六國滅亡的原因。借評論當(dāng)年六國滅亡的原因,旨在讓宋朝皇帝觀后借古鑒今,汲取歷史的教訓(xùn),在對外政策、軍事設(shè)防上有所調(diào)整。
文章的開頭從自己閱讀《史記》中的“六國世家”說起,陳述自己的讀書心得。“竊怪”二字用得婉轉(zhuǎn)、謙遜,表示只是個人意見,對地廣人眾的六國諸侯被西方地僅千里的秦國滅亡而感到奇怪。“常為之深思遠(yuǎn)慮,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兩句為下文分析六國的地理形勢、作戰(zhàn)策略作了預(yù)告,可謂細(xì)針密線。接著,作者才道出自己的看法,也就是本文的中心論點——“未嘗不咎其當(dāng)時之士,慮患之疏而見利之淺,且不知天下之勢”。六國落到這般地步,要歸咎于當(dāng)時六國謀士的思慮疏略、見識淺薄,不明了天下的形勢。
于是在第二段中,作者就把“自安之計”娓娓道來。作者指出秦與六國諸侯爭天下,主要爭奪的對象是韓、魏。因為韓、魏二國地理位置之重要,在戰(zhàn)國時就已有人認(rèn)識到,“秦之有韓、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韓、魏塞秦之沖,而蔽山(崤山)東之諸侯……”所以,完全可以利用韓、魏特殊的地理位置來牽制秦國,屏蔽燕、趙、齊、楚。
為了使自己的論證更加有力,作者還舉了秦國歷史上兩個著名的客卿范雎和商鞅的事例作為佐證,用以證明韓、魏戰(zhàn)略地位的重要。接著,蘇轍就順勢分析秦國若不收韓、魏而直接攻打燕、趙,將會遇到的危險,將會出現(xiàn)腹背受敵的局面,“燕趙拒之于前,而韓、魏乘之于后”;而一旦韓、魏依附秦國,秦國攻打燕、趙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但是,其他四國丟下勢力弱小的韓、魏不顧,使得韓、魏落到了秦國的手里,東方四國諸侯也就失去了屏障,最終走向滅亡。行文至此,作者感嘆地說:“此豈知天下之勢邪?”呼應(yīng)了首段末尾的“蓋未嘗不咎其當(dāng)時之土,慮患之疏而見利之淺,且不知天下之勢也”。
第三段中,蘇轍主要論證如何來把握住形勢以求自安之計。他明確提出了齊、楚、燕、趙應(yīng)當(dāng)厚韓、親魏,聯(lián)合抗秦,以圖共同生存的戰(zhàn)略主張,這也就是合縱抗秦的主張,同司馬光的觀點是一致的。并加以假設(shè)說,如果讓前方的韓、魏來對付秦國,齊、楚、燕、越四國在后方休養(yǎng)生息,暗中來幫助韓、魏,那么六國就不至于滅亡了。這也是在提醒宋朝皇帝,應(yīng)從六國舊事中得到啟發(fā),處理好前后方的關(guān)系,要以后方支援前方,使在邊防前線作戰(zhàn)的將士無后顧之憂,奮力抵御外敵,去除邊患,以穩(wěn)固江山。
綜合來看,文章著重指出韓、魏所處地位的重要性,位于戰(zhàn)略要沖,對秦國來說猶如“腹心之疾”,秦國歷史上一向以控制韓、魏來達到向東擴張的目的。所以,齊、楚、燕、趙四國理應(yīng)全力支援處于前方的韓、魏,共同對付秦國。可是,實際上韓、魏無力拒秦,只能附秦,以致“秦人得通其兵于東諸侯”,而六國諸侯為貪圖小利,“背盟敗約,以自相屠滅”,終于被秦所滅。對六國滅亡原因的分析,與蘇洵所述各有側(cè)重,可互為補充。
后人評論
李東陽:“楊龜山嘗論秦未嘗吞六國,乃六國自相吞耳。此為至論。潁濱亦云:‘秦兵未出而天下諸侯已自困矣。’可見六國之愚,讀之可發(fā)一笑。”(《三蘇文范》卷十七)三國論
天下皆怯而獨勇,則勇者勝;皆暗而獨智,則智者勝。勇而遇勇,則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則智者不足用也。夫惟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難,蜂起而難平。
蓋嘗聞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后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見也。悲夫!世之英雄,其處于世亦有幸不幸邪?漢高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獨過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孫、劉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1。以智攻智,以勇?lián)粲拢似┤鐑苫⑾鄴?,齒牙氣力無以相勝,其勢足以相擾,而不足以相斃。當(dāng)此之時,惜乎無有以漢高帝之事制之者也。
昔者項籍乘百戰(zhàn)百勝之威,而執(zhí)諸侯之柄3,咄嗟叱吒4,奮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勢飄忽震蕩如風(fēng)雨之至,天下之人,以為遂無漢矣。然高帝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橫塞其沖5,徘徊而不進,其頑鈍椎魯6,足以為笑于天下,而卒能摧折項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則必有所耗竭;而其智慮,久而無成,則亦必有所倦怠而不舉。彼欲就其所長以制我于一時,而我閉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7求去而不能去,而項籍固已敗矣。
今夫曹公、孫權(quán)、劉備,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8也。世之言者曰:孫不如曹,而劉不如孫。劉備惟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勝,則亦已惑矣。蓋劉備之才,近似于高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術(shù)。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據(jù)勢勝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廣收信、越出奇之將,以自輔其所不逮;有果銳剛猛之氣而不用,以深折項籍猖狂之勢。此三事者,三國之君,其才皆無有能行之者。獨一劉備近之而未至。其中猶有翹然9自喜之心,欲為椎魯而不能鈍,欲為果銳而不能達,二者交戰(zhàn)于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棄天下而入巴蜀,則非地也;用諸葛孔明治國之才,而當(dāng)紛紜征伐之沖,則非將也;不忍忿忿10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將以攻人{(lán)11},則是其氣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于二袁{12}之間,困于呂布而狼狽于荊州{13},百敗而其志不折,不可謂無高祖之風(fēng)矣,而終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漢高帝為不可及也夫。
【注】
1曹公:指曹操,三國時政治家、軍事家、詩人。孫:指孫權(quán),字仲謀,吳郡富春(今浙江富陽)人。劉:指劉備,三國時蜀漢的建立者。2捽(zuó昨):搏斗,沖突。3執(zhí)諸侯之柄:指項籍當(dāng)時掌握有號令諸侯的權(quán)力。4咄嗟(duojiē多揭)叱咤(chìzhà斥榨):怒斥,呼喝。形容威足氣盛,不可一世。5沖:要沖,交通要道。6椎魯:愚鈍,與“頑鈍”同義。7逡巡:欲進不進、遲疑不決的樣子。8以不才取人:意謂自己雖無才,但反而能取勝人,其實是大智大勇。9翹然:形容因出眾而自傲的樣子。10忿忿:心中不平。{11}自將以攻人:指關(guān)羽死后,劉備非常悲憤,親自領(lǐng)兵攻吳卻大敗。{12}二袁:指袁氏兄弟。袁紹,字本初,東漢末年冀州牧。其從弟(堂弟)袁術(shù),字公路,據(jù)南陽郡(今河南南陽),稱帝于壽春(今安徽壽縣),被曹操擊敗,后病死。{13}狼狽于荊州:指劉備初起時經(jīng)常寄人籬下,曾投靠荊州牧劉表。
本文與《六國論》一起,都是蘇轍在嘉祐五年(1060)參加制科考試時寫的。兩文都是評論歷史,借古喻今,供宋朝皇帝以古為鑒汲取教訓(xùn),在治國安民時作為參考。
本文雖是評述三國史實這么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但是并沒有拾人牙慧,議論曹操、孫權(quán)、劉備三方如何相持角逐,形成三國鼎立的局面。而是別具一格,把重點落在分析劉備何以最終未能統(tǒng)一天下的原因上。作者把劉備作為文章議論的中心人物,而且將劉備與漢高祖劉邦相比,以顯示劉備的弱點,從而揭示他在三國鼎立的局面中未能勝出、未能統(tǒng)一天下的本質(zhì)原因。
文章開頭便提出來一個與眾不同的觀點,吊足了讀者的胃口。首段論說氣勢十足,瑯瑯上口,尤其是對三國鼎立,曹、孫、劉角逐天下的歷史,竟然用“兩虎相摔”來比喻,生動而又貼切。最后結(jié)論說“夫唯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難,蜂起而難平。”連智慧和勇氣都不足以平定天下,那么什么能夠平定天下呢?
立論以后,開始一一舉例論證。舉出漢高祖、唐太宗的例子,說明“是以智勇獨過天下而得之者也”,舉出曹操、孫權(quán)和劉備的例子,是說明“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
蘇轍認(rèn)為“劉備之才近似于高祖”,可是他“不知所以用之之術(shù)”,也就是說,不懂得怎樣運用自己的才能尋求正確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以致犯下了致命的錯誤。具體有三個方面:一是劉邦進了咸陽以后,守住三秦的有利形勢,以此為據(jù)點,經(jīng)營帝業(yè),而劉備卻“棄天下而入巴蜀,則非地也”。即劉備未能像劉邦那樣“先據(jù)勢勝之地”,這影響了他下一步的發(fā)展;二是雖然諸葛孔明是個治國之才,“而當(dāng)紛紜征伐之沖,則非將也”。劉備手下雖有謀臣,但是沒有像劉邦那樣“廣收信(韓信)、越(彭越)出奇之將”。在軍事人才的招納上,也落后于劉邦;三是關(guān)鍵時刻不能沉住氣,在關(guān)羽與東吳作戰(zhàn)失敗被殺后,劉備意氣用事不顧利害,毀棄孫劉聯(lián)盟,攻打東吳,卻大敗。而劉邦“有果銳剛猛之氣而不用,以深折項籍猖狂之勢”,非常有自制力,所以才贏得了最后的勝利。
作為一篇史論,本文在寫作上也頗具特色。文章沒有一上來就直接切入三國歷史,卻是一番議論,用對偶、排比的句式泛泛論述英雄的“智”“勇”問題,以此振起全篇,然后再以英雄處世的“幸”與“不幸”導(dǎo)入正題,這樣的開頭給人以卓爾不凡的感覺。在全篇的論述中,蘇轍試圖通過分析劉備在三國紛爭中未能統(tǒng)一天下的原因,提醒當(dāng)政者應(yīng)如何認(rèn)識自己,根據(jù)自身條件,把握住運用自己才能的時機和方法來取得勝利。
本文或舉歷史事實,或切入獨特視角,出人意表;語言富于變化,夾敘夾議,敘事簡潔明了,議論切中要害。這使得劉備不如漢高祖劉邦的結(jié)論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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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蘇文定公文鈔》卷六:“論三國而獨挈劉備,亦堪輿家取窩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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