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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二)-《唐宋八大家散文鑒賞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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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董邵南序

    燕趙1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2舉進士,連不得志于有司3,懷抱利器4,郁郁適茲土。吾知其必有合5也。董生勉乎哉!

    夫以子之不遇時,茍慕義彊6仁者皆愛惜焉。矧7燕、趙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嘗聞風俗與化移易,吾惡知其今不異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

    吾因之有所感矣。為我吊望諸君之墓8,而觀于其市,復有昔時屠狗者乎9?為我謝10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注】

    1燕趙:戰國時,燕國位于今河北北部、遼寧西部一帶。2董生:指董邵南。生,舊時對讀書人的通稱。3有司:古代設官分職,各有專司,故稱。這里指主持進士考試的禮部官。4利器:銳利的兵器,比喻杰出的才能。5有合:有所遇合。6彊(qiang搶):同“強”,勉力。7矧(shěn審):況且。8望諸君:即樂毅,戰國時燕國名將,輔佐燕昭王擊破齊國,成就霸業,后被誣諂,離燕歸趙,趙封之于觀津(今河北武邑東南),稱“望諸君”。9屠狗者:指高漸離。據《史記?刺客列傳》記載,高漸離曾以屠狗為業。其友荊軻刺秦王未遂而被殺,高漸離替他報仇,也未遂而死。這里泛指不得志的豪俠義士。10謝:致意。

    董邵南,壽州安豐(今安徽壽縣)人,因屢考進士未中。當時正值藩鎮招攬人才,于是約在元和(802)年間,董生打算去投奔魏博節度使田季安。韓愈一貫反對藩鎮割據,故作此序贈送他,既同情他仕途的不遇,又勉勵他不要去為割據的藩鎮做不義之事。

    文章表面上一直是送董生游河北。首段先說此行一定“有合”,是陪筆。在贊美河北時有意識地埋伏了一個“古”字。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作者特意在“古”字后面用了一個“稱”,使“古”隱藏其中,不那么引人注目。“古稱”云云,即歷史上如何如何。歷史上說,“燕趙多感慨悲歌之士”,那現在呢?現在或許還是那樣,或許已不是那樣了。后文用一個“然”突轉,將筆鋒從“古稱”移向現實,現實怎樣,不言而喻了。由此可見,文章寫“古”正是為了襯“今”,為下文寫“今”蓄勢。

    次段指出古今風俗不同,故此行未必“有合”,雖不明說而主旨已露。當時的藩鎮為了壯大自己的勢力,競引豪杰相助。董生到河北去,“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他將會受到藩鎮的重用。果如此,豈不證明了“今”之燕趙“不異于古所云”了嗎?作者沒有明確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含蓄感慨說:“董生勉乎哉!”此處當為“好自為之”講,勉其不可“從賊”也。

    末段借用樂毅和高漸離之事,喻示董邵南生不逢時,“為我吊望諸君之墓”,是提醒董生應妥善處理他和唐王朝的關系。還進一步照應前面的“古”字,委托他到燕市上去看看還有沒有高漸離那樣的“屠狗者”;如果有的話,應當效法古代的忠臣義士,效力朝廷。至此,作者對于董生投奔河北依附藩鎮之舉所抱態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此外,全文在贊揚董生“隱居行義”的同時,也對“刺史不能薦”表示遺憾。這位董生隱居了一段時間,大約不安于“天子不聞名聲,爵祿不及門”的現狀,終于主動出山了,選擇了去河北投靠藩鎮。對于董生的“郁郁不得志”,韓愈自然是抱有一定的同情的。

    全文措辭深婉,意在言外,雖僅百余字,但一波三折,起伏跌宕。雖是一篇送行的文章,但送之正是為了留之,微情妙旨,全寄于筆墨之外。清代過珙高度評價此文說:“含蓄不露,曲盡吞吐之妙。唐文惟韓奇,此文為韓中之奇。”

    后人評論

    劉大櫆:“深微屈曲,讀之,覺高情遠韻可望而不可及。”(《古文辭類纂》)送楊少尹序

    昔疏廣、受二子1,以年老一朝辭位而去,于時公卿設供張2,祖道3都門外,車數百兩,道路觀者,多嘆息泣下,共言其賢。漢史既傳其事,而后世工畫者,又圖其跡。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

    國子司業4楊君巨源方以能詩訓后進,一旦以年滿七十,亦白丞相去歸其鄉。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二疏,其意豈異也?

    予忝5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楊侯去時,城門外送者幾人?車幾兩6?馬幾匹。道邊觀者亦有嘆息知其為賢與否?而太史氏又能張大其事,為傳繼二疏蹤跡否?不落莫7否?見今世無工畫者,而畫與不畫,固不論也。然吾聞楊侯之去,丞相有愛而惜之者,白以為其都少尹8,不絕其祿。又為歌詩以勸之,京師之長于詩者,亦屬9而和之。又不知當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

    中世10士大夫以官為家,罷則無所于歸。楊侯始冠{11},舉于其鄉,歌《鹿鳴》{12}而來也。今之歸,指其樹曰:“某樹,吾先人之所種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時所釣游也。”鄉人莫不加敬,誡子孫以楊侯不去其鄉為法。古之所謂“鄉先生沒而可祭于社{13}”者,其在斯人歟,其在斯人歟!

    【注釋】

    1疏廣、受:西漢學者疏廣,曾任太子太傅,其侄疏受亦任少傅。2供張:供具張設,即供帳,供設帷帳。3祖道:餞行。4國子司業:國子監的副長官,國子監是封建王朝教育管理機構和最高學府。5忝:辱,有愧于。常用作謙詞。6兩:通“輛”,車輛。7落莫:同“落寞”,冷落。8少尹:官名,唐朝指州縣的副長官。9屬:連接著。10中世:指中古時期,這里指殷周時期。{11}冠:古時男子20歲舉行冠禮。{12}鹿鳴:《詩經?小雅》的篇名。{13}社:古時鄉里面用來祭祀的地方。

    楊少尹,即楊巨源,河中(今山西永濟)人。此文是楊少尹告老還鄉,韓愈為他寫的一篇贈序,歷來受到好評。錢穆論韓愈的貢獻時曾說:“散文確獲有純文學中之崇高地位,應自唐代韓愈開始。”他舉韓愈作品的例子說:“如韓愈《送楊少尹序》之類,此可謂是一種無韻的散文詩。韓愈于此等散文,本是拿來當詩用,這實在是一個脫胎換骨的大變化。”

    唐朝中,中央集權的官僚政治,無疑為知識分子政治理想的實現提供了條件,他們可以通過科舉考試而進入朝廷,可以登上高位。但同時,他們也只能依附于朝廷,依附于君王,成為朝廷政治這張皮上的“毛”。在士大夫的這種無所歸依的背景中,楊巨源的“辭官還鄉”,讓韓愈感慨不已。

    文章先宕開筆墨敘述西漢廣、受二賢告老辭官、百官送行、路人泣下的故事,緊接著把楊辭職還鄉、公卿送別的情景與二賢故事具體比較,以突出楊老品德之美,同樣受人敬重。韓愈一生都致力于王朝的中興,所以屢次在詩文中表達了這種棄官歸隱的愿望,只可惜這個愿望總未能實現。因此,在這篇文章里,借二疏和楊少尹的辭官表達了心中的相同情懷。寫二疏不是主意,目的是引出楊氏的歸里來,所以第一段末尾說:“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二疏其意豈異也?”古人與今人本是不同的,但都是70歲自請辭官,難道不是相同的嗎?這一問又引出下文的“異”來。

    第三段先交代自己“遇病不能出”,故虛筆揣測其盛況,連問“城門外送者凡人?車幾兩?馬幾匹?道邊觀者亦有嘆息知其賢以否?”這一連三個文句,層層遞進,與二疏進行對比,因未親見故而發問,隱然似乎是要寫楊氏的歸故里不及二疏的榮耀。至此,又用“吾聞”一轉,寫出楊氏去時,有丞相愛而惜之,奏授河中府少尹,不絕其祿;又有京師長于詩者作歌詩以相勸。這是另一種從未有過的榮耀,所以作者感慨地說:“又不知當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

    末段著重說楊先生如此鄉情濃重,至老不忘家鄉,必將受到鄉人的景仰。先寫楊氏歸鄉后,追想前事,弱冠應舉時,抱著一顆報效朝廷的忠心而來,如今榮歸故里,卻懷想先人所種之樹和童子時代釣游之所,這種不忘家鄉的品德讓鄉人更加崇敬,并以他為法教誡子孫。文章寫至此處,可謂意境自現,作者因此感慨道:楊少尹就是那種“鄉先生沒而可祭于社”的人啊!言外有無限的羨慕與敬戴。這一句話與開頭相互照應,可看出作者無限的仰慕、惜別、贊嘆之情。

    后人評論

    《輯注》評曰:“突引二疏作陪,又將自己病不能送,偷插一筆,頓覺溪山重疊,煙雨迷離。末段偏從楊君歸鄉,追思童時事,并把沒后可祭,就鄉人心中寫出,純是空中樓閣,宛如逼真情景。文章巧妙,莫逾此法,昌黎尤長,所以冠乎八家。時文則金正希多有。學者即此四首,可悟一切矣。”

    送石處士序

    河陽軍節度御史大夫烏公1為節度之三月,求士于從事2之賢者。有薦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穀之間3;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飯一盂,蔬一盤。人與之錢,則辭;請與出游,未嘗以事辭;勸之仕不應;坐一室,左右圖書;與之語道理、辨古今事當否,論人高下,事后當成敗,若河決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4為之先后也,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5。”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無求于人,其肯為某來邪?”從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為國,不私于家。方今寇聚于恒6,師環其疆,農不耕收,財粟殫亡。吾所處地,歸輸之途7,治法征謀,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義請而強委重焉,其何說之辭?”于是撰書詞,具馬幣,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廬而請焉。

    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謀于朋友,冠帶出見客,拜受書禮于門內。宵則沐浴,戒8行李,載書冊,問道所由,告行于常所來往。晨則畢至,張上東門外。酒三行9,且起,有執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義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決去就。為先生別。”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處何常,惟義之歸。遂以為先生壽10。”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無變其初,無務富其家而饑其師,無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無味于諂言,惟先生是聽,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寵命。”又祝曰:“使先生無圖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先生起拜祝辭曰:“敢不敬蚤{11}夜以求從祝規{12}。”

    于是東都之人士,咸知大夫與先生果能相與以有成也。遂各為歌詩六韻{13},退,愈為之序云。

    【注】

    1河陽:今河南孟縣。節度使:掌管數州軍政大權。御史大夫是兼職,掌糾察官吏。烏公:即烏重胤,曾任河陽節度使。2從事:長官的幕僚、助手。漢朝以后三公及州郡長官均自辟僚屬,稱“從事”。3嵩、邙:山名。瀍、穀:水名。后三者均在洛陽。4王良、造父:均為古代馭馬的能手。5“燭照”句:以照明、計數、卜卦形容其有遠見。6寇聚于恒:指割據反叛的的節度使王承宗。恒,今河北正定,節度使治所,當時有叛亂。7歸輸之途:糧餉轉運之地。歸輸,運輸軍用物資。歸,通“饋”,此處指漕運。8戒:準備。9酒三行:斟酒三次。古時宴會,斟酒以三次為度,以免失禮。10壽:祝長壽。{11}蚤:同“早”。{12}祝規:祝愿和規勸。{13}歌詩六韻:就是序后的贈詩。

    古代稱有才德而不愿意做官的知識分子為處士。石處士名洪,是韓愈的朋友,元和四年(809),河北恒州成德軍節度使王士真死,其子王承宗統率軍隊不服從朝庭詔命,唐憲宗命令吐突承璀率兵討伐。烏重胤于元和五年(810)四月就任河陽軍節度使,其地處轉運要道,責任重大。烏上任不久即訪問石洪,渴望共濟國事。石洪應欣然應邀,打算到河陽做其幕府參謀。這是臨走之前,韓愈寫給他的一篇贈序。序中期望烏氏與石洪以道義為歸依,并祝兩人合作成功,兼寓箴規之意,具有豐富的現實與理想意義。

    開頭先敘述了河陽節度使上任不久就大力求賢一事。一是為了引出后文與烏公的對話,二則是為了強調唯有真正的“賢者”才能夠識得賢才,才能真心推薦賢才。而后,從烏公之求賢寫到從事之薦賢,進而引出了對烏公的介紹。最后寫遣使登門造訪,鄭重禮聘賢人。既層層相引,一氣貫串,又一波三折,屈曲有致。

    下一段緊承從事的預料,一開頭便寫石洪的積極應聘,以至于:“不告于妻子,不謀于朋友,冠帶出見客,拜受書禮于門內。宵則沐浴,戒行李,載書冊,問道所由,告行于常所來往。”不僅毫不猶豫,不跟妻子朋友商量就迅即作出應聘的決定,而且態度鄭重,行動迅速,馬上準備啟程。這一連串的動作描寫,與上文從事所說的“勸之仕不應”的高士形象大異其趣,其實作者正是要通過這些看似反常的行動反托出石洪為國事效力的“仁且勇”的高尚品格。

    接著,作者便用繁筆寫送行宴會上朋友的祝詞和石洪的回應,仍用問答體。祝詞凡四層:先“大夫”“先生”合提,拈出“義”“道”二字,也就是儒家的仁義作為兩人合作的思想政治基礎。第二層單提“先生”,強調他此行是“惟義之歸”,說明這里所說的“義”和上文所說的“道”實際上是一個概念。第三層提“大夫”,祝其不變忠于國家的初衷,不謀私利,“無務富其家而饑其師”,不為佞人的諂言所惑而疏遠石洪這樣的賢士。最后又單提“先生”,祝其不謀個人私利。第四層是祝詞,反復切至,語重心長。這才落到石洪的鄭重表態上,表示要日夜黽勉從事,以求符合朋友的祝愿與勸勉。“于是東都之人士咸知大夫與先生果能相與以有成也”,這是全文的結穴與宗旨,既顯得真誠鄭重,也傳達出了送行宴上的氣氛。

    文前半從事、大夫兩問答,后半送行者四祝詞,頌之、美之、規之、戒之,無所不有。不但使得文章生動曲折,具有現實感,而且在寫法上與《送李愿歸盤谷序》同屬于避實擊虛法,全文重在送別,然《送李愿歸盤谷序》首尾還露自己,如神龍在天,尚有一二可見,而此則通篇問答、祝詞,托無數人口中,皆從作文者撰出,令人無從揣摩。托空手段,一至于此。

    后人評論

    歷代評者對此文的變體頗為中意,或評價說“以議論行敘事”(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或以為是“以敘事行議論”(儲欣《唐宋八大家類選》),或認為是“純用傳體寫序”(《金圣嘆批才子文》)。

    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

    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群遂空。夫冀北馬多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群邪?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伯樂知馬,遇其良,輒取之,群無留良焉。茍無良,雖謂無馬,不為虛語矣。”

    東都1,固士大夫之冀北2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溫生。大夫烏公,以鉞3鎮河陽之三月,以石生為才,以禮為羅4,羅而致之幕下;未數月也,以溫生為才,于是以石生為媒,以禮為羅,又羅而致之幕下。東都雖信5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6。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執事,與吾輩二縣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咨而處焉7?士大夫之去位而巷處者,誰與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德而問業焉?搢紳8之東西行過是都者,無所禮于其廬。若是而稱曰:“大夫烏公一鎮河陽,而東都處士之廬無人焉,豈不可也?”

    夫南面而聽天下9,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與將耳。相為天子得人于朝廷,將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內外無治,不可得也。愈縻于茲10,不能自引去,資二生以待老。今皆為有力者奪之,其何能無介然{11}于懷邪?生既至,拜公于軍門,其為吾以前所稱,為天下賀,以后所稱,為吾致私怨于盡取也。留守相公{12}首為四韻詩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注】

    1東都:唐以洛陽為東都。2冀北:冀州北部,即今河北省北部一帶。3(fǔ斧)鉞(yuè越):古代軍法用以殺人的刑具,此處代指皇帝賜予節度使生殺的大權。4羅:捕鳥的網。此處比喻招聘賢士的手段。5信:的確。6拔其尤:選拔其中優秀者。7河南尹:洛陽地區的行政長官。二縣之大夫:唐代東都下轄兩縣:洛陽、河南。韓愈時為河南令,故云吾輩。8搢紳:亦作“縉紳”,原是古代高級官吏的裝束,也用作官宦的代稱。9南面:此處借指皇帝,古代帝王面朝南而坐。10縻于茲:束縛在這里。縻,系,指在此任職。{11}介然:耿耿。{12}留守相公:此處指的是鄭余慶。相公,是指宰相。

    溫處士名造,少好讀書,一直隱居于王屋山。元和五年(810),河陽節度使烏重胤多次登門拜訪,誠摯聘請他至幕府任職。韓愈被烏重胤求賢若渴所感動,同時也為好友能被選拔而欣喜,為了勉勵好友,揮筆寫下此篇。因事件和人物關系均相牽涉,此文可認為是《送石處士》的姊妹篇,但兩文絕無雷同之感,特別是在寫法上各有千秋,相得益彰。

    作者在本文中匠心獨運,用“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群遂空”比喻“大夫烏公一鎮河陽,而東都處士之廬無人”,贊頌烏重胤慧眼識賢、善于薦拔人才;又用“私怨于盡取”反襯烏公“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的難得可貴,似“怨”而實頌,且比正面稱贊更為有力。文中也不直寫溫生之賢能,而是從多方面敘說溫處士出仕后給東都帶來的“不良”影響,反面襯出其過人之才,十分含蓄而巧妙。

    本文與《馬說》同是宣揚重用人才的文章。然而寫法自有不同。《馬說》論述不能識別人才的統治者對人才的摧殘,諷諫當時的統治者。本文則大力贊揚烏公對人才的識別與憐惜舉薦,論述能識別人才者對人才的重要性。兩文中同樣都說天下“無馬”,然《馬說》中所說的“無馬”是對統治階級不識人才的現象進行抨擊,諷刺淺薄無知的統治者;而《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說的“無馬”,強調的是朝廷的管理層要招攬人才,高度重視人才。

    后人評論

    林紓:“送石文,莊而姝,若在為莊論,絮絮做警戒語,變成老生常談矣。故一變而為滑稽,謔而不虐,在在皆寓風趣。一起便突兀。”(《蔡氏古文評注補正全集》)送高閑上人序

    茍可以寓其巧智1,使機應于心,不挫于氣,則神完而守固2,雖外物至,不膠于心。堯、舜、禹、湯治天下,養叔治射,庖丁治牛3,師曠4治音聲,扁鵲治病,僚5之于丸,秋6之于奕,伯倫之于酒,樂之終身不厭,奚暇外慕7。夫外慕徙業者,皆不造其堂8,不嚌其胾者9也。

    往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愉佚10、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之。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斗,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11}。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后世。

    今閑之于草書,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跡,未見其能旭也。為旭有道,利害必明,無遺錙銖{12},情炎于中,利欲斗進,有得有喪,勃然不釋,然后一決于書{13},而后旭可幾也。今閑師浮屠氏{14},一死生,解外膠,是其為心必泊然無所起,其于世必淡然無所嗜,泊與淡相遭,頹墮委靡,潰敗不可收拾,則其于書得無象之然乎?然吾聞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閑如通其術,則吾不能知矣。

    【注】

    1寓:寄予,寄托。巧智:技巧,奇能。2神完而守固:那么就能精神完滿而池守堅固。神完,神經飽滿,深思專注。守固,指對內心之寄托,持守專一。3庖丁治牛:庖丁從事研究解牛技術。庖丁,戰國人,善于宰殺牛。4師曠:春秋時晉人,目盲而善于聲樂。5僚:即宜僚,春秋時魯人,善于操弄彈丸。6秋:指弈秋。春秋人,擅長圍棋。7奚暇外慕:哪有時間對其他的事情愛慕。8不造其堂:不到其堂室去,即未能登堂入室,就不能了解其中的奧妙。9不嚌(jì計)其胾(zì自)者:不食其肉,不知其味。10佚:通“逸”,安逸,安樂。{11}一寓于書:全部寄托于書法。{12}錙銖:微小,比喻細小。{13}一決于書:全部抒發于書法。決,疏通水道,使水流瀉,引申為疏通,抒發。{14}浮屠氏:指佛教教徒。

    這是韓愈晚年的一篇贈序。高閑人是湖州開元寺的僧人,法號高閑,喜好學習張旭的草書,曾被封為“御前草圣”。韓愈就偏偏對這位“大人物”表現出一種輕視和嘲諷的態度。雖然句句談的是中國的書法,實則是在批判駁斥佛教。

    《送高閑上人序》開宗明義地說明了藝術創造是高度的心力勞動,必須把畢生的精力都投入到其中;在藝術創造的過程中,需要把自己的全部情感和精力投入到其中,并舉出了歷史上具有代表性的例子:“堯、舜、禹、湯治天下,養叔治射,皰丁治牛,師曠治音聲,扁鵲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弈,伯倫之于酒,樂之終身不厭,奚暇外慕。”他們之所以取得了如此高的成就,那是因為他們把畢生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所治之業中,把它們與自己的生命熔鑄一體而不可分離,而朝三暮四、神分心散者,達到如此的高度是完全不可能的。

    雖然沒有正面論述中國古代書法,但本文也不失為是一篇評論中國書法藝術頗有價值的論述性文章,它包括書法創作和書法欣賞等多方面的內容。書法藝術和其他藝術門類一樣,包括“技”與“道”兩個價值層面,要想使自己的藝術作品陰澤后世,光照千秋,必然要超越“技”的層面,進入“道”的境界。何謂“道”?也就是皰丁歷經了“所見無非牛者”“未嘗見全牛者”兩個階段后,最終達到“神遇而不目視”的境界。全文對張旭的草書給予了極高的評價,指出書法藝術是以情感為核心的藝術表現形式,揭示了狂草藝術創作的思維模式:物象—情感—書法。

    此文從對書法的評論中最終升華出主題:一個人想要發揮自己的才智,必須掌握事物的規律,用心專一,也就是“滌除玄覽”。即使身邊正發生著一些事情,也要做到“心無旁物”,只有這樣才能做到“寓其巧智,使機應于心,不挫于氣,則神完而守固,雖外物至,不膠于心”。

    后人評論

    蘇軾《送參廖詩》:“退之論草書,萬事未嘗屏。憂愁不平氣,一寓筆所騁。頗怪浮屠人,視身如丘井。”

    送王秀才1序

    吾常以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2不能遍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其后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遠而末益分3。

    蓋子夏之學,其后有田子方4,子方之后,流而為莊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5。荀卿之書,語圣人必曰孔子、子弓6。子弓之事業不傳,惟太史公書《弟子傳》有姓名字,曰:“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軻師子思,子思之學蓋出曾子。自孔子沒7,群弟子莫不有書,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8,故吾少而樂觀焉。

    太原王塤,示余所為文,好舉孟子之所道者。與之言,信悅孟子,而屢贊其文辭。夫沿河而下,茍不止,雖有遲疾,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雖疾不止,終莫幸而至焉。故學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楊、墨、老、莊、佛之學,而欲之圣人之道,猶航斷港絕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觀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塤之所由,既幾于知道,如又得其船與楫,知沿而不止,嗚呼,其可量也哉!

    【注】

    1王秀才:即下文中的王,太原人。2門弟子:此指及門弟子,即授業弟子。古人親授業者為弟子,轉而相授者稱門人。3原遠而末益分:這里用水流作比喻,說距離水的源頭越遠,末流的支叉派別自然更容易產生分歧。4“蓋子夏之學”二句:謂田子方繼承了子夏的學說。此說根據《史記?儒林列傳》。5“故周之書”二句:《莊子》中有《田方子》篇,記載了田子方和魏文侯的談話,稱贊他的老師東郭順子的道德高尚。6子弓:姓(hán含)名臂,字子弓。7沒:通“歿”,死亡。8宗:此謂正宗、正統。

    這是韓愈寫給太原書生王塤的一篇贈序。韓愈的多篇文章皆成于貞元十二年(796)至十九年(803),也就是韓愈28歲至36歲之間。這個時期正是他一心鉆研儒學,擎大旗,倡導復興儒學和古文運動的時期,寫了不少闡述儒學理論和儒家道統的文章,當時不少土子投奔到他門下,人稱“韓門弟子”,這些弟子成為他以復興儒學為內容的古文運動的骨干力量和社會基礎。

    文中的王秀才王塤雖未見列入“韓門弟子”,但可以肯定也是韓愈眾多追隨者中的一個,志同而道合,這正是他給王塤寫這篇贈序的思想基礎。因此,文章的第一、二段撇開一切鋪墊、介紹和說明,直接就儒家學說的傳承問題展開討論。由祖師孔子的學說博大精深,他的及門弟子尚且不能“遍觀而盡識”,引導出自己對儒學博大精深的贊賞。最后一句“故吾少而樂觀焉”,既說明自己自幼喜歡學習孟子的原因,又借此向世人宣布自己所學習、所繼承并發揚的是儒學的正統,從而也看出他捍衛儒學并以儒學正統繼承人自居的心理,也為下文張本。這兩段議論脈絡清晰,文理縝密,語言精練,斬截有力。“原遠而末益分”一句,用水流比喻,形象鮮明。

    全文結構環環相扣,邏輯嚴整,見解獨到,內容博贍,氣魄宏大。第二段緊接上文,用以說明寫這篇序的原因,勉勵王塤沿著正確的道路學習儒學,并對他寄予厚望。

    這里面又可以分為四個層次:第一層,說太原王塤能夠虛心向自己請教,實屬難能可貴。王塤喜歡在文中舉出孟子講的道理,與他交談之中,他對孟子的學說心悅誠服并且屢次贊揚孟子的文辭,這正是王塤得到韓愈肯定和贊賞的原因。第二層是以行船作比喻,說明學者一定要慎重選擇所取的道路,道路對了,只要不停地前行,即使行走的速度有快有慢,也一定能到達最終的目的地;反之,如果方向和道路錯了,即使一路奮力疾行,終究也不能僥幸地到達目的地。第三層又蕩開一筆,先指出楊、墨、老、莊、佛之學不是正道,并斷言“求觀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如果遵循的是楊、墨、老、莊、佛的學說,卻想從中求得圣人之道,這就好比航行在同別的水流不通的港汊、與水流隔絕的洼地上積下的一潭死水,卻希望到達大海一樣荒謬。第四層轉回正題,回到對王塤的勉勵上。首先承“故學者必慎其所道”,肯定王塤的路子走對了,這已經近于懂得圣人之道,如果再假于工具,掌握正確的途徑和方法,其前途是不可估量的啊!語氣婉轉純樸,表達了對一個與自己同道的青年學子的殷切期望,真摯之情,俱發自肺腑。

    期間,為了加強論證,作者還插入了一些比喻。通過比喻這種手法,不僅將深刻的道理說得淺易明白,同時也增加了議論的趣味性,增強了議論的說服力和感染力。韓愈在文中闡明儒學的道統,鞏固了孟子的儒學正統地位,發前人之所未發,的確是見解獨到,這需要博覽群書,更需要眼光和膽量。

    這樣一篇四百來字的短文,卻在中國哲學史上占據重要位置,關鍵就在于本文精辟議論。在說理中又有精彩比喻,增強了說理的趣味性和感染力。全文氣勢博大,環環相扣,可以說是見解獨到,邏輯嚴密,對后世的影響很大。

    后人評論

    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韓文公文鈔》卷七:“通篇以孟子作主,是退之立自己門戶,故其文有雄視一世氣。”

    毛穎傳

    毛穎者,中山人也1。其先明視2,佐禹治東方土3,養萬物有功,因封于卯地4,死為十二神5。嘗曰:“吾子孫神明之后,不可與物同,當吐而生6。”已而果然。明視八世孫7,世傳當殷時居中山,得神仙之術,能匿光使物8,竊姮娥,騎蟾蜍入月,其后代遂隱不仕云。居東郭者曰9,狡而善走,與韓盧10爭能,盧不及,盧怒,與宋鵲{11}謀而殺之,醢{12}其家。

    秦始皇時,蒙將軍恬南伐楚,次{13}中山,將大獵以懼楚。召左右庶長與軍尉,以《連山》筮之,得天與人文之兆{14}。筮者賀曰:“今日之獲,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長須,八竅而趺居{15},獨取其髦,簡牘是資{16},天下其同書。秦其遂兼諸侯乎!”遂獵,圍毛氏之族,拔其豪{17},載穎而歸,獻俘于章臺宮,聚其族而加束縛焉。秦皇帝使恬賜之湯沐,而封諸管城,號曰管城子,日見親寵任事。

    穎為人,強記而便敏,自結繩之代{18}以及秦事,無不纂錄。陰陽、卜筮、占相、醫方、族氏、山經、地志、字書、圖畫、九流、百家、天人之書,及至浮圖、老子、外國之說,皆所詳悉。又通于當代之務,官府簿書、巿井貨錢注記{19},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蘇、胡亥,丞相斯,中車府令高,下及國人,無不愛重。又善隨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隨其人。雖見廢棄,終默不泄。惟不喜武士,然見請亦時往。

    累拜中書令,與上益狎{20},上嘗呼為中書君。上親決事,以衡石自程{21},雖官人不得立左右,獨穎與執燭者常侍,上休方罷。穎與絳人陳玄、弘農陶泓及會稽褚先生友善,相推致{22},其出處必偕。上召穎,三人者不待詔,輒俱往,上未嘗怪焉。后因進見,上將有任使,拂試之,因免冠謝{23}。上見其發禿,又所摹畫不能稱上意。上嘻笑曰:“中書君老而禿,不任吾用。吾嘗謂中書君,君今不中書邪?”對曰:“臣所謂盡心者。”因不復召,歸封邑,終于管城。其子孫甚多,散處中國夷狄,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繼父祖業。

    太史公曰:毛氏有兩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于毛{24},所謂魯、衛、毛、聃者也。戰國時有毛公、毛遂。獨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孫最為蕃昌。《春秋》之成,見絕于孔子,而非其罪。及蒙將軍拔中山之豪,始皇封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無聞。穎始以俘見,卒見任使,秦之滅諸侯,穎與有功,賞不酬勞,以老見疏,秦真少恩哉!

    【注】

    1“毛穎者”二句:毛穎,中山人。此指毛筆產自中山。毛穎,指毛筆。毛,指兔毛。穎,指毛筆的鋒毫。中山,古國名。2其先明視:毛穎祖先明視。明視,兔子的別名。3佐禹治東方土:輔佐夏禹治理東方國土。4卯地:即“東方土”。古代按十二地支劃分方位,卯位是指東方。5十二神:即十二生肖(屬相)。6吐而生:傳說兔子是口吐而生,故兔嘴上唇開裂。7(nóu耨):剛出生的幼兔。8匿光使物:指隱身形于光日下,能驅使諸物。9居東郭者曰(jùn郡):此言居住東郭的兔子名。東郭,城郭東門外。郭,外城。10韓盧:相傳為戰國時期韓國獵犬名。{11}宋鵲:宋國良犬名。{12}醢(hai海):古代酷刑,將人剁成肉醬。{13}次:臨時駐扎。{14}《連山》:指連山易,古代卜筮之一派。筮:以蓍草占卜。天與人文之兆:指自然與人事的征兆。{15}八竅而趺(fū夫)居:指兔子雌雄八竅,俯地而居。此乃古人不明兔子生理結構的一種妄言。趺,同“俯”。居,同“踞”,蹲。{16}簡牘是資:此言兔毫筆是簡牘書寫的工具。簡牘,竹簡、木片。資,依仗。{17}豪:豪杰。此處雙關,又指兔毫之長者。{18}結繩之代:指遠古尚無文字,靠結繩記事的時代。{19}市井貨錢注記:商賈交易的貨物錢財的記錄。市井,商賈交易的場所。{20}益狎:更加親密。{21}衡:秤。石:重量單位,一百二十斤。自程,指皇帝自定的每日審閱公文的限量。{22}相推致:互相推許、稱道。{23}免冠謝:脫帽謝恩,執行使命。雙關語,指脫下筆帽寫字。{24}封于毛:指周文王第八子名鄭封于毛,在今河南宜陽縣。

    《毛穎傳》是一篇詼諧戲謔的寓言文章,被后世贊為“千古奇文”。在這篇以史書列記傳體寫成的文章里,韓愈用擬人的手法為毛筆寫了傳記。“毛穎”即毛筆,古人多用兔毛做筆頭,頂端又鋒穎。于是韓愈在此讓毛筆姓毛名穎。本文大約寫于唐憲宗在位時,當時韓愈因上書獲罪被貶,后得赦,終于回長安任國子監博士,因而對龍顏易變、皇帝寡恩、群臣傾軋、宦海浮沉、人心痛楚早就蓄積于心中。于是文中一方面大力表揚毛穎能盡其所能,一方面暗中諷喻皇上的寡恩薄情。

    這篇文章很是精辟巧妙,明明是描寫毛筆這一事物的特性,卻把它當做人來寫,而且鄭重其事地為之立傳。從毛穎的家世寫起,煞有介事地考證其祖先,到毛穎被皇上重用與拋棄,再到作者對毛穎一生的評論,可謂惜字如金,發人深省。

    傳說當時此文一成,社會上議論嘩然,曾遭到時人的非議和責難,嘲笑它行文奇怪,不近人情。貶為永州司馬的柳宗元在元和五年(810)讀到《毛穎傳》,頗為推許,遂寫了《韓愈所著《毛穎傳》后題》,稱此文諧而莊,乃借毛穎之遭遇,“以發其郁積”。也有不少人看出了韓文在“正言以垂教”,形成“氣盛言直”的主要美學特征之外,還存在幽默詼諧的另一種美學風格。

    《毛穎傳》雖是“設幻為文”的寓言作品,作者運用隱語雙關的奇特新穎的構思方式和表現手法,將寓言與史傳兩種文學因素巧妙結合,以擬人化方式將作為兔毫毛筆的毛穎比擬為人,將作為人的毛穎與作為筆的毛穎巧妙關合。明明是描寫毛筆這一事物的特性,卻把它當成人來為其鄭重立傳,甚至還“認真”地考證其祖先,這就使整個構思有了滑稽的性質。但其中所寫每個人物與事件,都以歷史或傳說的素材為基礎。隱語雙關運用得巧妙無跡,又如將筆的功能與人的才能,筆的禿廢與人的棄廢,物人雙關,巧妙無跡。篇末還有太史公的議論,簡直就是史學家的筆調,這種內容與形式上的矛盾,更構成了文章的喜劇性,寓莊于諧,達到思想內容與藝術形式的完美統一。

    在文章寫作風格上,從開頭記敘毛穎的族出“中山人,佐大禹治水,被封卯地,匿光使物”直到結尾的評論,完全模仿正式的史傳,筆法也頗有《史記》遺風。從這點看來,文章寫得極為齊整,又繼承了韓愈文章一貫的“正言反說”的特色,奇正相生,亦莊亦諧。使讀者感覺是從讀正史中“悟”出來的野史,悟出其深刻的內涵。這完全是“寓教于樂”,游戲文章寫真知。

    另外,《毛穎傳》大量地使用用典、雙關等中國語言文學獨有的手法。如“獨取其髦”,一方面指兔子身上的毛,又指佼佼者。天下其同書,雙關用其寫字和秦始皇統一文字,用同一種字體書寫。管城子、湯沐、陳玄、陶泓、褚先生等,巧用事典,言必有據,處處雙關,讀起來生動活潑、趣味盎然,充分達到了“以文滑稽”的效果,引發幽默之感。

    后人評論

    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中:“退之所致意,亦正在‘中書君老不任事,今不中書’等數語,不徒作也。”

    藍田縣丞廳壁記

    丞之職所以貳令1,于一邑無所不當問,其下主薄、尉2。主薄、尉乃有分職3。丞位高而逼4,例以嫌不可否事5。文書行6,吏抱成案7詣丞,卷其前8,鉗以左手9,右手摘紙尾,雁鶩10行以進,平立,睨{11}丞曰:“當署。”丞涉筆占位署,惟謹。目吏,問:“可不可?”吏曰:“得。”則退。不敢略省,漫不知何事。官雖尊,力勢反出主薄、尉下。諺數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12}。丞之設,豈端使然哉!

    博陵崔斯立{13},種學績{14}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15},日大以肆。貞元初,挾其能,戰藝于京師,再進,再屈千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評事言得失黜官,再轉而為丞茲邑。始至,喟曰:“官無卑,顧材不足塞職{16}。”既噤{17}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負丞,而丞負余!”則盡枿{18}去牙角,一躡故跡{19},破崖岸{20}而為之。

    丞廳故有記,壞漏污不可讀。斯立易桷{21}與瓦,墁治壁,悉書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墻巨竹千梃,儼立若相持,水循除鳴{22}。斯立痛掃溉,對樹二松,日哦其間。有問者,輒對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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