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彌彰-《滿城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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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蘇大學同寢四人,最有錢的是龐圣楠,最老實的是韓健,他自己算是最渾渾噩噩,而最遭人嫉恨的,就是瞿凌。
大學里,許蘇跟瞿凌走得并不太近。怪只怪他心里那點自卑作祟,瞿凌太優(yōu)秀,又太干凈,清俊正直一板一眼,考試永遠第一,各類法律法規(guī)司法解釋都倒背如流,連頁碼都不帶錯的。所以他們開玩笑地叫他漢莫拉比,既欽佩他的認真,也帶著點食古不化的諷刺。
更遭人嫉恨的是瞿凌有個女朋友,校花程嫣。跟白婧那種充滿肉*的美艷不同,程嫣清秀裊娜,不吸睛,但勾魂。政法大學遍植桃樹,每到春天峭立的是綠,擁簇的是粉,程嫣就這么裊裊婷婷地站在桃花樹下,等著瞿凌。不夸張地說,整個政法大學,至少一半男生對此畫面眼饞不已,肖想過與這畫中女主角發(fā)生點什么或浪漫或齷齪的事情。
許蘇偶爾吃著碗里的惦記鍋里的,也想過。
盡管各路蜂蝶殷勤黏貼,苦追程嫣,但他倆感情很穩(wěn)定,瞿凌大學畢業(yè)就進了檢察院,正是愛情事業(yè)雙得意,仿佛天下男人的好處全讓他一個人占全了。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瞿凌當上檢察官沒兩年,不知主動還是被動的,就離職了。
許蘇曾聽韓健說起過瞿凌的事跡。一名小偷暴力抗捕,自己摔成了臏骨骨折,盜竊構(gòu)成轉(zhuǎn)化型搶劫,至少得蹲三年大獄??此剖聦嵡宄C據(jù)確鑿,然而瞿凌僅憑一份筆錄就認定公安機關移交的案子有問題,那小偷初中都沒畢業(yè),怎么可能滿嘴法言法語?他幾經(jīng)調(diào)查取證,終于還原了案子真相,還真是公安人員暴力執(zhí)法將人打傷,又集體出具了偽證。
外頭都說公檢法穿一條褲子,但到了他這兒,竟是為了一名小偷跟公安機關較真,最后那小偷不僅沒有坐牢,還獲得了大筆賠償,幾名涉案的警察也都受了處分。
據(jù)說,其中一名警察是市里某位大領導的親戚。
三年同窗同宿,瞿凌留給許蘇的全部印象,說好聽了是水至清則無魚,說難聽了就是“三不”,不茍且、不妥協(xié)、不識趣。
就是這樣一個瞿凌,怎么會殺人呢?許蘇想不明白。
沒聊幾句,程嫣情緒就完全失控了,一個勁地哭著重復,錯在我,不在他……他真是被冤枉的……
程嫣哭得慘烈,就差六月飛雪指天呼冤,好像這案子確實有隱情。許蘇對美女這種生物向來比較心軟,手忙腳亂地安慰了幾句,說今天時間也晚了,電話里說不清楚案子詳情,不如改日面談。
掛電話前,程嫣的意思已表露得非常明顯,她就是來求許蘇幫忙的,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來求傅云憲幫忙。瞿凌一審已經(jīng)判了死刑,二審她指望著傅大律師力挽狂瀾。
許蘇沒敢跟程嫣打包票,支支吾吾著掛了電話。傅云憲一直很煩他隨便替他攬案子,何況這還僅僅只有當事人家屬的一面之詞。
許蘇光溜溜地爬下床,找了身干凈內(nèi)衣?lián)Q上,又躺回床上,盯著天花板走神。
想起剛退伍回來那會兒。
他既沒文憑,又沒專長,工作久沒找到,又逢蘇安娜欠下一筆賭債,數(shù)額半大不小,已夠逼死英雄漢的。許蘇尋朋友,托親戚,沒借來一毛錢,最落魄潦倒時候,不得不拉下所有面子求助曾經(jīng)的同學。龐圣楠與他有“奪妻之恨”,再不能來往了,韓健一聽“借錢”就顧左右而言他,倒是一群人里最不算熟也最不寬裕的瞿凌,二話不說就給他送來了兩萬塊。
雖不夠還債的,但也助他撐過了三個月,后來境況好轉(zhuǎn),便打算連本帶利還對方五萬。許蘇骨子里有點大男子主義,認為欠人人情就低人一等,主張錙銖必報,報償?shù)膱?。但瞿凌不肯收,笑笑說你這是逼著我高利放貸,救急不救窮,誰都有急難的時候,以后兄弟我若有個什么長短,你也能搭我一把就好。
被沉沉倦意壓迫,許蘇撿起一只枕頭壓在自己臉上,想著,當時執(zhí)意還了那筆錢就好了。
一直到周五,傅云憲才進所里。傅大律師是大忙人,手頭案子不斷,剛剛又去電視臺錄了一檔名為《東方視界》的新聞類直播節(jié)目。
傅云憲其實不太樂意上這種節(jié)目,嫌婆媽,什么直擊新聞熱點、角逐情理法律,隔著宣傳部搔癢,根本搔不到實處。他早已名利雙收,不比那些初出茅廬的年輕律師,逮著機會就想在電視臺露臉。但那主持人一請再請?zhí)貏e執(zhí)著,又傳說背后還有大財團撐著,二者情況錯綜,關系撲朔,這才給了對方一點面子。
許蘇偶爾聽所里那些律助講八卦,聽過不少那主持人的桃色緋聞,真人也在所里見過一回,白膚俊面窄腰長腿,帥得一看就不是正經(jīng)人,許蘇聯(lián)想到同走“冰山”人設的鄭世嘉,心道,這個圈還真他媽沒一只好鳥。
傅云憲踏進君漢所的時候,許蘇正在辦公室里訓斥手下。對方跟他年紀相仿,已經(jīng)在君漢干了兩年行政專員,說起來也是名校法本畢業(yè),可惜一直沒過司考,又兼孤身一人在大城市打拼,衣食住行都得花錢,只能先屈從于生計,邊干活邊準備下一場考試。
“你媽生你的時候沒足月吧,兩瓣腦仁只長了一半啊。讓你預訂五百人的會場,你去現(xiàn)場確認過么?音響太小,臺布太臟,最關鍵的是場地,人摞著人也最多只能擠進三百。”君漢所里千名員工,行政部得上傳下達,保障整個律所有序運轉(zhuǎn),絕不是件輕松事情。許蘇知道自己這份工作得來不易,從來不敢出紕漏。
只不過,仗著傅云憲那點縱容與喜歡,他平日里蟹行于所里,作威作福慣了,得理從來不饒人。
“還有,我剛抽查了一下,宣傳品三分之一都印糊了,你要今天下班之前解決不了,給我一份份地手抄出來!”
清清秀秀高高大大一個大男生,被許蘇罵得滿臉通紅。
聽文珺來電話說老板來了,這才放過已被自己訓斥了半個多鐘頭的小專員,嫌棄地揮了揮手,打發(fā)對方出去。
結(jié)果人還沒踏出門,他又喊人回來:“哎,小賈。”
“喪著臉給誰看呢?別人還當我欺負你呢?!痹S蘇斜睨著一雙桃花眼,笑得跟給雞拜年的黃鼠狼似的,“我欺負你了嗎?”
小賈搖頭,結(jié)結(jié)巴巴:“沒、沒有……”
許蘇瞇了瞇他的桃花眼,露出貓一般威嚇的表情:“沒有就喜興點,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滾蛋?!?
小賈只得使勁微笑,弓著身往后退。
市中心地段,摩天寫字樓,君漢所占了最高的三層樓面,總面積超過五千平方米,還不算頂樓的天臺。傅云憲的辦公室雄踞君漢所的最高樓層,比所主任的辦公室裝修得更魁偉氣派,冷調(diào)的色彩盡顯精英感。
許蘇走過刑事部,朝那些忙碌于公共辦公區(qū)的律助們投去意味相當復雜的一眼,然后搭乘電梯直奔三層。
傅云憲的辦公室是個套間,外間多用來辦公,相對私密的內(nèi)間有一張巨大的黑色皮沙發(fā),有時通宵趕材料,就不回家直接睡里頭。許蘇沒看見坐在走道公共區(qū)域的文珺,納著悶,走進傅云憲的辦公室。
迎面一張中央領導人參觀君漢所時留下的照片。照片上沒有傅云憲,倒是傅云憲的兩個徒弟沾了光,一路伴隨領導左右,笑得見牙不見眼,頗有光耀門楣之感。不過去年國家一把手們換屆,這個醒目位置的合影也與時俱進,已經(jīng)換了新領導。再往里走是個黑檀木的書架,上頭聘書堆疊,榮譽無數(shù),還懸掛著一面錦旗,燙著八個金色大字:
厚德強技,雄辯為民。
這是傅云憲替一個坐了十九年冤獄的當事人翻了案,當事人白發(fā)蒼蒼的年邁雙親一路鞠躬一路大哭,親自掛上去的。各路媒體來了幾十家,對著這面錦旗一通猛拍,轟動不亞于當年的許文軍案。
這面錦旗前還發(fā)生過一些故事。
前兩年所里有個律師,是個半路出道的老檢察官,可能天性悲天憫人,總接一些無償?shù)姆稍?
“一年干兩起法援是盡義務,干五起法援是有情懷,你去年干了十六起,”這面旗子面前,傅云憲叼著一根煙,翹腿而坐,自下而上打量著那位老檢察官,“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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