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虛吉飛來寺,夤夜】—— “云丹強巴小活佛,先前耽誤的時辰太多,老法王的法駕已經從福德須彌寺啟程了,到時候必然來考教您的佛法經義……” 隨著恭敬到音調顫抖的話語響起,江聞頭疼萬分地睜開眼,懵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灰暗,嗅覺也因為狹窄室內那不斷焚燒的濃烈香料而減退。 勉強睜眼片刻后,江聞就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連忙再次緊閉雙眼。 我是誰? “我”是誰? 云單強巴小活佛又是誰? 還有這道聲音,似乎有點耳熟…… 江聞搜腸刮肚地思考著,總覺得這枯槁難聽的嗓音在哪里聽過,聲音帶著無形的力量,讓人光憑借聲音都能腦補出對方丑陋的外貌—— 而這種超乎尋常體驗的丑陋,江聞似乎只在某個人身上覺察過。 ……這聲音的主人似乎是叫,堪布喇嘛? 那么我是…… 妙寶法王?!! 隨著石破天驚般的名字出現,無數混亂的記憶如同遇見血的猛獸,不斷試圖鉆入江聞腦袋里。 江聞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瞬間停止了努力思考,因為他發現隨著記憶漩渦里涌現出的痕跡增加,他就像一艘脆弱的小舟,隨時可能會被腦海中的驚濤駭浪所顛覆,徹底迷失自己身為“江聞”的認知。 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都恍惚覺得所謂的“江聞”,不過是自己沉迷過的人物,那些過往的云煙種種都變得如夢似幻,不再真實了起來。 “必須先用攝魂大法穩定自身,慢慢適應一下當前的情況。” 江聞艱難推開靜修室巖洞的柴門,眼前光景在微弱的光線下恢復,入眼連草垛柴扉都拔地猛漲了許多,整個世界也高大了不止一分。 ……是我變小了? 江聞伸出手查看著,發覺手指骨節稚嫩、呼吸聲仍帶童聲,他粗略對比了與堪布喇嘛的身高,自己顯然是變成了四五歲大的孩童。 江聞想起傳聞里這一代的妙寶法王,三歲能識文斷字,五歲通讀佛經,那么現在的這具身體,應該是已經表現出異于常人的佛學天賦,才能讓面前的成年人如此折服。 “云單強巴小活佛,你這是要出關了?” 堪布喇嘛戰戰兢兢地四肢貼地,行著五體投地的大禮,隨后恭恭敬敬地湊懷里掏出一塊褐白而堅硬的餳糖,敬獻到了江聞的手中。 隨著面前之人抬起頭來,江聞發現堪布喇嘛的模樣身型,并沒有上次卒睹時的殘丑不堪,無非是一個有些粗曠的農人模樣,唯獨聲音仍舊如吞炭那般難聽。 錯愕接過糖的江聞有些無語,心中只能感嘆此時的妙寶法王,再怎么天資聰穎也不過是個孩子,愛吃糖愛玩鬧是天性,然后隨手拋進口中。 隨著甜意在口中化開,江聞眼前的世界也更加鮮活,萬物顏色更加澈亮,只見一座依山而建的古老寺院,夜幕靜悄悄地籠罩在天地之間,萬點寒星雜亂無章地鋪就在天幕上,仿佛是被孩童的腳印踩得七零八落。 無數建筑層層疊疊后逐級高上,向下望去盡是赭紅色的墻面,竭力穿破夜色遮蔽之后,宛然能見半山腰和山脊處避世獨處的靜修室、閉關洞和天葬臺,遠遠地望去恢弘大氣,顯得非常震撼。 江聞瞇著眼睛向四周使勁打量,只覺得天地萬物都清澈明亮地展現在眼前,唯獨看向堪布喇嘛的時候帶著一絲絲云翳。 他又努力看了幾眼,可云翳確實存在于眼前,始終揮散不去,江聞不禁心想,難道妙寶法王年紀輕輕就近視了? 但他再一看去,卻發現堪布喇嘛正優柔萬分地想要躲避自己的目光,只是出于敬畏不敢行動。 那一道道漣漪于四周的云翳,是好幾層盤旋在堪布喇嘛身邊的人影,其中一個穿著如販夫走卒,又有一個打扮像郎中大夫,面貌五官雖然迥異,身上的氣質神采卻如出一轍,宛如孿生兄弟一般。 “云丹強巴小活佛,老法王不讓您隨意施展神通,您還是……” 堪布喇嘛小心翼翼地說著。 ……橫見三世? 這就是妙寶法王天眼神通的視界嗎? 江聞也覺得自己的眼神過于沉重,短短幾瞬的時間,全身精力就像被漩渦黑洞抽走。 “嗯,出關下山吧……” ——【漢水襄陽城,平明】—— 一名年輕人穿著粗布麻衣,宛如丟魂一般站在巍峨的城門,身旁盡是熙熙攘攘的販夫走卒,時不時有人推搡他一把,嘴里罵上一句粗鄙的荊樊俚語。 忽然間,四周行人都像見了鬼一樣躲閃開幾步,只聽得空地上丟了魂的年輕人雙手持印怒喝一聲,滿地滾起濃濃塵煙。 “胎中之謎速破!休想迷惑我的菩提心!” 這里是…… 摩醯首羅天王雙眼恢復清明,爆射出如有實質的金光,嚇得周邊無人敢近,隨后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穿著一套明顯不合身的粗布衣服,剩余空間只為了腰上藏住一把短劍。 活脫脫一個居心叵測、暗渡陳倉之人! 可城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無人在意,城洞里瞻前顧后的衛兵也并無警惕,放任他站在這里全是破綻。尤其讓他注意的,是城門軍士穿著的常服與范陽笠,模樣打扮和他記憶之中如出一撤! “嗯?這里為何不是妙寶法王的內景,反而更像是我本尊的內景?” 摩醯首羅天王壓低帽檐混入城中,一邊走一邊細細思索,梳理著眼前場景的訊息,“當真奇怪,我明明已經進入雞足山的滅盡定中。滅盡定必須是具有八定修行的阿羅漢圣者和佛陀、菩薩才能進出,其余諸道皆不能入。究竟是什么干擾到我?難道里面有三果圣者?” 一個焦芽敗種的闡提,一個不通佛學的武夫,還有一個情根擾亂的沙彌,怎么看都不像是三果圣者的模樣? 沿街叫賣聲真真切切,湯餅酒釀的香氣處處可聞,摩醯首羅天王定睛回望,再次確認眼前光景與從未出過藏地的妙寶法王記憶,存在著嚴重的悖離。 即便想不通為何有人能闖入滅盡定,但摩醯首羅天王暗暗猜想,這里應該是另外一個人的內景之中,總是計劃出現了一點偏差,他也大有手段破境而出。 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漸與清晨露水的味道融合,但這些腳步中似乎參雜著一些不和諧的味道,明明是清晨城門大開的開市時分,除了一波又一波涌入城中的難民,似乎有更多的人拖家帶口想要往城門外涌去,逃向更南的地方。 “為何如此形色匆忙?” 摩醯首羅天王抬手抓住一名商販,指著腳步凌亂的人群發問,對方先是惡聲惡氣地想要發作,可感覺到指掌宛如鋼鉗的力道,趕忙服軟。 “哎喲大俠千萬饒命,還能因為什么呀?蒙古韃子過幾天就大兵壓境,還是由大汗蒙哥親自督戰,探馬漫山遍野地出現在南陽了。” 商販試著抽手卻紋絲不動,只能繼續說道,“呂文德與呂文煥將軍庸庸碌碌,軍民上下早已無心戀戰,若不是城中還有中流砥柱堅守,恐怕連夜就要撤作空城了……” 摩醯首羅天王聽完一頭霧水,他本尊已然身為蒙元國師,怎么從沒聽說蒙哥大汗曾率兵攻打過襄陽城?而就算蒙哥汗要御駕親征,也應該是率軍攻打釣魚城才對? 還有,他說庸庸碌碌呂家兄弟?若這后來建節兩鎮的二人如此不堪,襄陽城如何能死守到彈盡糧絕才投降,還借此機會硬生生阻擋住鐵蹄十余年? “大俠饒命,我看您氣宇軒昂儀表不凡,想必是來共襄盛舉的,不如早點去往那大旗所在,也好報效那拳拳之心!”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