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最近的江湖中人往來繁雜,商販已經見多了,無非就是打聽這件事,隨著話音落下,他果然感覺手中疼痛一消,連忙挑著擔子跑進人潮中。 在熙攘往來的腳步聲里,摩醯首羅天王愕然抬首望天,發現北面的城門樓上飄蕩著一副他從未見過的褪色將旗 ——郭! ——【虛吉飛來寺,正午】—— 在這片高原上,人、神、鬼三者的界限并不明確,不是涇渭分明的。這里有令人神往的雪山,深藏靜謐的深湖,千年屹立的宮殿廟宇,然而伴隨著恢宏和空靈,藏地的神秘,雪域高原流傳著的種種傳說,也讓人不免好奇與恐懼。 江聞腦海里浮現出xz行尸、鎮魔圖、薩迦女妖、肉身蓮花、人皮唐卡、大黑天瑪哈嘎拉,可這座虛吉飛來寺卻干凈得像是一朵盛放蓮花,尋遍上下也不帶任何人間的氣味,偌大寺院空蕩得像是活死人的墓穴,全然不見其他僧徒,唯有江聞與堪布喇嘛兩人,還在這座寺廟中孤獨呼吸著。 占據著妙寶法王軀體的江聞,一整夜都新奇地游蕩在其中,直至日光的輝澤終于跨過長夜,漫步到了這處山間。 隨著日頭升起,只見整座寺廟依山而建,坐北朝南,建筑色澤分明,墻壁赭色尤深,在陽光之下,金頂熠熠生輝。人至半高處,環顧整個寺廟,但見在日光的切割下,山體陰陽分明,頭頂有老鴉盤旋,凄清云物無不是匠心獨運而成。 隨著正午的天光大亮,虛吉飛來寺外便猛然響起銅鼓、銅欽、嘎巴拉鼓重重之聲,又夾雜法螺、法笛和漫天梵唱聲音。 傳聞藏地活佛只在陽氣最旺的時分出行,只因秉承慈悲之心,怕自身法性佛光傷及世間的游魂鬼類。此時正午時分,江聞由堪布喇嘛陪同著來到寺門外,已經看見一頂色澤暗紅的僧帽悄然出現。 “云丹強巴,是我給你起的名字。聽說你沒有好好讀經,卻在偷偷挖掘海螺石,還找牧民詢問耶提的消息,這便是誤入外道魔道。” 五層坐墊之上,那坐在肩輿上的僧伽衣人影,遠遠看去像是山巒一樣起伏不定,胸腔中奏響的聲音比銅磬還要遼遠,宛如大江大河只沖江聞而來,內息顯然強壯到難以形容。 堪布喇嘛流利地五體投地,獻上代表誠摯問候與膜拜頂禮的信物,可整排宛如機械的隊伍卻駐足不前,連呼吸都暫停不動地等待著什么指示。 江聞緩緩看去,發覺在四五歲大的妙寶法王眼中,面前頭戴暗紅僧帽的僧侶高大魁梧地難以想象。 暗紅僧帽的形制非常古怪,甚至有些可笑,寬大帽檐上突兀地垂下了一排絲線擋住眼睛,就像是被剪得整整齊齊的劉海。 但當面看去,又讓人全然不覺得滑稽,全因那頂暗紅僧帽壓得很低,看不清對方是喜是悲,只能逆著熹光的陰影投落,仿佛此時肩輿上盤坐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與其身體等重的威嚴與壓迫。 為了防止迷失在記憶迷宮中,江聞此時不去借用妙寶法王的智識,僅依靠自身的廣博見聞進行判斷,認定對方就是與黑帽法王互為表里的紅帽法王。 黑帽與紅帽,二者會分別在對方圓寂后,搜尋藏地轉世靈童,并且悉心教導成為下一任的法王,如此以此師徒名份賡續衍法。 “云丹”藏語意為“智慧”,“強巴”藏語意為“彌勒”,從妙寶法王的這個名字已經看得出紅帽法王的深深寄望,只要他還沒有真正蛻去凡身,覺醒成為“妙寶法王”,這個名字就會是最重的枷鎖。 “您說的是。但法王誤會了,我只是懷疑傳說中的雪山耶提,真實身份是十五萬年前登上高原的丹尼索瓦人,萬一真的找到線索,哪怕是提取到高質量基因組,也對科研工作有巨大的幫助啊!” 江聞決定先不正面沖突,轉頭回答了一些眾人聽不懂的東西。 “老法王請留步!我還在喜馬拉雅山脈的石灰巖層中發現的貝殼、卵石和海洋化石,這分明是證明喜馬拉雅山從特提斯海升起的地質證據!” 整條隊伍就在江聞回話之后,猛地又機械般奏響了法音梵唱,拼了命地想要以嘈雜聲音壓蓋過江聞的話語聲,隨后整隊人馬歡天喜地似地闖入虛空飛來寺里,帶著紅帽的背影越來越遠,化為視線盡頭巍峨聳立的山巒。 江聞前趕兩步想要追上紅帽法王,可隨著對方轉頭而視,他看見那道滑稽的“劉海”絲線遮擋住的,是一雙因常年修行而銳利萬分,以致尋常人難以直視且無法承受的眼睛!猛烈的目光朝著江聞涌來,因為絲線遮擋才稍稍減弱,這雙眼睛不會眨動、不曾游移、不知疲倦,似乎永遠都不會表現出自己身為人類的脆弱! 腦海中一點靈明閃過,那是江聞運用《攝魂大法》及其破解法門設下,用來防止陷入精神控制的訊號,隨著短暫的疼痛連成一片,說明這樣的場景已經重復了不知多少次了! “嘶……這可麻煩了……” ——【漢水襄陽城,黃昏】—— 摩醯首羅天王沒有朝著城頭大纛而去,反而孤身一人奔出襄陽城外,朝著北邊浩浩來去的漢水之畔走去,登上一處渚崖遙遙眺望,沉默不語。 “此處的日夜更替,已經不知不覺重復百卅次,若真是蒙哥汗的兵鋒直指,早就應該在城下鏖兵了,可這座城中每日只是人心惶惶不安,卻一點大戰將至的痕跡都沒有……” 摩醯首羅天王雙手持印眺望,用不可估量的精神密法調動全身能量,進行著快速而果決的思考。 “更蹊蹺的是這條漢水,我無論如何橫越都無法度過。江面上卻三不五時就有渡船載著流民駛來,簡直就像是天崖地角。如果我所料不差,眼下的襄陽城不過是隨著晝夜輪轉,重復著某一天的軌跡罷了,不管是城外的驚恐還是南下的元兵,根本不會真正到來!” 摩醯首羅天王緩緩轉過身來,凝神看向襄陽城頭飄蕩的旗號,眼下一切線索都指向那里,似乎只有到達那里,才能解開全部的謎團。 “大千世界有成、住、壞、空各二十個小劫,就算成就果位也逃不過火燒初禪、水淹二禪。這分明是一場騙局,我若是牽扯越深,就越無法從壞劫之中逃離。” 隨后,摩醯首羅天王看向了那一幅,由他親手繪畫在漢水江畔的巨大神像。寥寥線條變勾勒出一身三目圓睜的模樣,鬃毛豎立,頭戴五骷髏冠。二臂在胸前,左手托骷髏碗,碗內盛滿人血;右手拿月形刀,兩臂中間橫置一根短棒。雙腿站立,背后是熊熊火焰! 無數南逃的流民哪怕只是匆匆瞥見,也會深深映刻在腦海里無法抹去,而這樣如入骨之蛆的記憶,將會深植在他們的思想來,以恐懼不安為養料生長,直到他們睜眼之后的無盡天穹上,都是這尊忿怒瑪哈嘎拉的身影…… 沒錯,他已經找到了更好的方式,給這座沸騰不安的城市增添新的恐懼,把絕望而瀕臨崩潰的氣氛推向高潮——而這個方法,他在另一個似是而非的時間里,早已使用過。 ——不止一份元代文獻指出,當大黑天神在戰場上顯靈出沒時,南宋前線軍民的保護神真武大帝,即道教神話傳說中的北方之神,也為之恐懼而躲避起來。據說這種法術產生了巨大的負能量,嚴重動搖了南宋守軍的戰斗意志,并導致他們放棄了包括襄陽在內的多個城市的抵抗。 摩醯首羅天王就這樣盤坐在大黑天神像的海底輪部,四周沒有一個人敢靠近這尊兇神。他就這樣進入了最最深沉的禪定之中,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聽見襄陽城內響起了喧鬧與哭號,訴說著有一尊黑影出入在城中街巷,嗜咬著他們早已瀕臨崩潰的神經。 無數人瘋狂地想要逃出襄陽城,連城響起的號角比外敵入侵時還要更加凄厲,種種恐懼反饋到了摩醯首羅天王身上,卻像是滲入一片黯淡沉寂的地下海中,流淌向暗無邊際的秘境世界里。 三界如同火宅,國土危脆不堪,如果有經歷過地下礦難和海上險情,最后還能求生成功的人應該深有體會,人能在身體崩潰前如何確保精神不崩潰,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而像摩醯首羅天王常年修習斷法,為了祛除魔障每天都在這樣極端的折磨之中度過,憑借恐懼與絕望打磨精神,這就是摩醯首羅天王在模擬置于絕境死地以求突破,更是對身心的雙層考驗。 遠處的襄陽城被火光與動亂涂抹得面目全非,硝煙彌漫的氣息透過江面,似乎有無窮鐵蹄紛至沓來,而在火光肆虐的城外,剛猛而堅毅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是一道慷慨而悲愴的身影疾來! 內懷徹骨之大悲,外現無比之威猛相,他摩醯首羅天王絕不會被這樣寥寥幻象所困鎖! 在這一刻,摩醯首羅天王終于摒除一切干擾,入于甚深的慧觀之中,在天際明星即將升起的時候,終于證得無上正等正覺。 摩醯首羅天王緩緩睜開雙眼,對著眼前劈風斬浪的猛烈掌式渾然無睹,單伸出一根手指,便擋住了面前中年人那乘怒含恨而來、直指始作俑者的攻勢,并且開口說:“奇哉!奇哉!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皆因眾生執著妄想不能證得。” 大地開始劇烈搖晃,隨著一顆明星跳躍上天際,摩醯首羅天王的身軀就像是被橡皮擦拭干凈一樣,分解成了一抹抹基礎的色彩,又螺旋糾纏著匯合成七彩斑斕的彩虹,隨后保持著一指伸出的安定姿勢,背靠著滿城血色硝煙,慢慢消解在了中年人的眼前,飛向遙不可見的天際。 ——【華首重巖,滅盡定中】—— 摩醯首羅天王在無盡漆黑中覺醒意識,看著面前的一切嘖嘖稱奇,對于眼前江聞的出現也始料未及。 摩醯首羅天王心知滅盡定必須是具有八定修行的阿羅漢圣者和佛陀、菩薩才能進出,其余諸道皆不能入。而江聞此人,不知道是依靠什么大機緣大氣運才能進入,著實讓他出乎意料,差點就將他困在了顛倒夢想之中。 幸好兩人的禪修差距太過明顯,摩醯首羅天王能夠快速勘破內景迷障進入正定,而江聞顯然還被困在妙寶法王的織就的夢境內景之中無法自拔,一切掙扎徘徊終究還是徒勞。 眼前的黑暗不是長夜,而是華首重巖中那持續了千年的滅盡大定,若是修行者進入此定之后,所有的意識活動和感受都會完全終止。 所謂的入滅盡定,是為了在四禪八定之后徹底棄除了“我執’”。“滅盡’”之意即是滅盡了一切六識的心,乃至滅盡執著第八識稱為“我”--“我執”的心。 佛經所說,三果或以上的圣者便能進入此滅盡定,是因為它的特點即是無“我執”,即斷除了一切煩惱。 但是長斷和暫斷仍是有區別的,在修行的過程中,第三果的圣人還有些待降服的微細煩惱,故而只能夠暫時進入滅盡定,即便在定中沒有“我執”,但是當他出定后,我執之心仍會再度生起。尋常修行人進入滅盡定,短則三五七日,長則數月半載,總會需要蘇醒過來。 而阿羅漢果圣者破除了我執,既能在滅盡定中無我執,還能出離此定后也沒有我執。所以只有佛、阿羅漢圣者有能力真正進入滅盡定,并且達成《雜阿含經》“滅盡定者,身、口、意行滅,不舍壽命,不離于暖,諸根不壞”的妙舉。 況且眼前這處滅盡大定,范圍已經超乎了摩醯首羅天王的想象。 這位尊者能夠身坐于山巔寂然入定,最終身化成如此巍峨高聳的山巖,并且鎮守在雞足山千年之久,這樣的禪定修為已經堪稱恐怖,除了佛經記載的佛陀親傳的駐世羅漢,摩醯首羅天王完全不作第二人想。 而在這樣的滅盡定中,像江聞尋常人只見一層薄薄的光膜正覆蓋在他身上,渾身松弛就像嬰兒般蜷曲在虛空之中,只剩微薄的余溫與至緩的心跳還在延續,一切生命體征似乎都將到此結束。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