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爹爹,這驢車走的又這么慢,為什么你還偏要選它呢?” 一輛驢車里,稚氣未脫的孩童從車中鉆了出來,扭頭不解地問自家父親,卻只得到了大人的囫圇應付。 “乖兒子,你可別看不起這驢車。想當初宋太宗御駕親征遼國,卻在高梁河大敗而歸,此時臀部中箭受傷而不能策馬,只能乘坐驢車倉皇逃走。遼軍追至涿州都未能趕上太宗,故而不再追擊,依我看宋太宗能夠安然逃離戰場,這驢車實是功不可沒。” 不著調的話語間,是幾輛輕便的雙輪車粼粼而來,拉車的驢子慢悠悠地走著,不時扭頭細盯田垣上煢煢的干草,全然無視了山路崎區。 寒風呼嘯掠過山道,也侵襲著乘車人的面頰,車簾掀開,只見一名中等身材、三綹胡須的人作員外打扮,放著遮風擋日的車篷不坐,不斷翹首眺望著遠方是否有飛檐出現。 小孩懵懵懂懂地聽著,說話間卻忽然指著前面拍手了起來:“爹爹快看,那是不是到了悉檀寺呀?” 幾處角檐隱約可見,員外隨即也是精神大振,一甩鞭子催促驢車往前快走,幸好此時是吃苦耐勞的驢子,換做馬匹必然經不得這兩日兼程的風吹雨淋,兩鞭子下去早就撂蹄子不干了。 著急忙慌的員外吩咐傭人自行將驢車停好,便匆匆帶著兒子走入山門大殿之中,報上自家的姓氏為唐。新任的照客僧也不須多做言語,就領著兩人進門,還有許多和尚夾道指引,一站又一站地將他們指向了藏經的法云閣,就此與熙熙攘攘的人群徹底匯作一處。 如唐員外這樣晝夜兼程趕來的人,在山上已如過江之鯽,今日即便風餐露宿也要趕赴這二十年一次的法會,還要見識見識漢藏兩地高僧大德,這次會碰撞出何等火花。 “快來快來,這里還有位子!” 唐員外緊緊拉著兒子的手,鉆到了一處視線稍顯開闊的位置,正好能看見規模宏大的法云閣中景象,連忙招呼兒子過來,“二十年前,爹我的年紀也就比你現在大不了幾歲,你爺爺也是這樣攜著我來看。那次法會當真是精彩萬分,只可惜物是人非,他老人家墳上的草都比你高了。” 往事歷歷在目,唐員外說著不著調的話,身邊的小兒子卻不以為然地聽著,眼睛總在四下觀望,似乎隨時打算熘出去撒歡,在他心里比起看老和尚斗嘴,他此時更想去仔細研究那幾尊兇神惡煞的天王像。 唐員外對此倒是不以為意,有些事情總要沾染上了過去的痕跡,才會讓人覺得熟悉而親切,帶上一絲莫名的使命感。 有明一代,云南既是極邊之地,又是著名的煙瘴之區,流放發遣之人不在少數,況且流放、充軍云南的罪人里,還有不少朝廷重臣、富商大賈,也有文人墨客、能工巧匠。 這些人身在異鄉滿心悲戚,便往往以佛寺叢林為中心聚集,聽著熟悉的經文換取幾分安慰,才能記著異域同天,久而久之,寺廟文化就成了當地漢蠻相別的一種獨特文化,也成就了這處“天開佛國、地涌化城”的雞足名山。 此時的法云閣中,已有兩排蒲團當道而分,又有兩方僧侶對面對面而坐,自顧自地低頭誦經。 法云閣左側是五名胖瘦不一、但同樣相貌蒼古的老僧。 他們頭戴代表五方佛智慧的毗盧冠,這只有高僧大德或修行較高的方丈、主持才有資格佩戴,顯然幾人身份不同尋常。四名老僧寬袍大袖骨相清癯,獨將弘辯方丈放于中心,便是雞足山上聞名遐邇的四大靜主了。 而法云閣的右側,是五名身材健壯矯健、僧衣斜袒著肩背的年輕喇嘛。 邊側四人頭戴千佛冠,目光迥然有神,高鼻深目、皮膚黝黑不似漢人,身披用黃布剪裁成布條縫制而成的朗袈,這是是比丘在禮佛、化緣、講經、聽經、參加儀軌聚會等場合所穿的上衣,此時盡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唯獨中間之人豐神俊朗,皮膚也晶瑩白皙,外貌竟然與漢人更為相似,謙和禮讓之態不禁讓人心生好感,唯獨頭戴那一頂金絲黑帽,足以顯示出身份上不同尋常的尊貴。 弘辯方丈掃過一眼就明白,這頂源自噶瑪噶舉派的活佛噶瑪巴所戴的金邊黑帽,是在第二世噶瑪巴時由蒙哥汗所賜,也是妙寶法王一脈流傳至今的不變象征,而眼前的新任妙寶法王竟然如此年輕! “阿彌陀佛,黑帽法王此次竟然與四位贊善、護教一同前來,悉檀寺當真是不勝榮幸。今日老僧們重開一衲軒共迎貴客,還望法王不吝大駕!” 弘辯方丈心中暗暗驚訝,原本他以為,雖說藏地有各路法王轉世重修的說法,但不外乎是沿用世家大族培養弟子的便利,這位新任的妙寶法王再怎么天資過人,也未必是自己這些老家伙們的對手。可如今只是當面一晤,就連弘辯自己也能察覺到對方修為不俗,顯然遠超自己的預期。 “弘辯方丈吉祥,小僧此番上山只為了兩件事。其一是拜會迦葉尊者道場,親自前往華首巖一拜;其二是為了與各位大僧切磋佛學,化解多年前結下的因果。” 年輕的妙寶法王泰然自若道,緩緩掃視全場,童孔顏色黑中帶紅如青蓮花,開口洪聲圓滿如天鼓響,“兩件事同出一源,只為使修為精進再無困惑地直入三摩地境,并無意愿與各位為難。想必各位方丈宅心仁厚,也不會將小僧拒之門外吧。” “阿彌陀佛,妙寶法王如此虔敬莊誠,老僧佩服之至自然不會駁了盛意,不如今日暫且住下,待一衲軒接風洗塵之后,由老僧親自引路上山。” 弘辯方丈露出寶相莊嚴的微笑,表示自己也很樂意廣開方便之門,猜測對方是否也覺得把握不大因此有意和解——如果能借此機會化解廿年紛爭,他倒也甘之如飴。 可誰知豐神俊朗的妙寶法王露齒一笑,對著幾名老僧說道:“如今離日落尚有不少功夫,漢人說擇日不如撞日,何不先按照慣例切磋佛法,也好以示真誠?” 法云閣內忽然又陷入了沉默,領先的弘辯方丈更是面露難堪之色。 場外趕來的人還在增加,唐員外此時才發現里面除了兩排和尚,還有一處碧帷遮擋的座椅,一道人影綽約其中看不真切,便被幾名兇神惡煞的兵丁擋住了去路。 “哎呀,那邊高坐的莫非就是平西王妃?” 若說今天在場一半人是虔心誠意前來禮佛,另一半則說不得就是為了一睹平西王妃的芳容而來。 二十年一次的雞足山法會,既是漢藏兩地佛學的碰撞,也是木家對于兩者影響力的一種評估,為的是此消彼長相互制衡。而如今,木家已然被平西王府制住,那么充當裁判的權利就自然而然落在了新興勢力頭上,這位遠道而來的平西王妃,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座上賓。 當然這些東西不會說的如此直白,至少平西王府現今打的旗幡,還是旨在考量雙方,看看誰更適合舉辦“大供天祈福法會”。 “爹爹,他們怎么都不說話呀?”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