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蜿蜒的盤山古道在落葉下斑駁,清晰可見被無數(shù)人踏得光亮的青石,僅僅是一個峰回路轉(zhuǎn),就能看見順山勢而建的宏偉大殿,依稀埋沒在夾道的樹影婆娑中。 鐘磬之聲分外幽抑,就在古剎這幽深曲折的回廊之中,響起了突如其來的腳步之聲,窸窸窣窣地往禪房精舍的深處蔓延。 細(xì)碎腳步的擾亂,讓寺廟空廊里的微風(fēng)驟然喧鬧,仿佛一滴泉水落入了波瀾不驚的深潭,也讓一位入定老僧睜開眼——他望見裊裊線香上的殘燼驟然墜落,不由發(fā)出一聲深長嘆息。 “阿彌陀佛。如此匆匆忙忙,你的修行都到哪里去了?” 老僧起身推屋而出,余光照見行跡匆忙的小和尚,低聲唱了一句佛號叫對方,隨即苦口婆心地說道。 “品照,主持讓你甫一入寺便兼任照客僧,就是為了打磨打磨你這毛躁的脾氣。火氣下去了,菩提就照顯出來了,你明白嗎?” “是,是的……大凈師叔。” 滿頭大汗的小和尚膚色偏黑,他從身后被猛然叫住愣了一會兒神,抹了把帶著青茬的頭皮,神態(tài)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老和尚往他身后一指,小和尚扭頭才發(fā)現(xiàn)因?yàn)樽约撼啦然▓@,在僧舍門口留下了一串黑鞋印。 小和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后才想起來應(yīng)該合掌恭敬,連忙又走到回廊邊上把羅漢鞋底的灰塵擦凈,才掩飾著心虛急忙說道,口音卻有些生澀。 “是這樣的師叔,我本來幫門頭師兄在山門灑掃,猛然看見寺外頭來了兩個人,一時急于稟報(bào)弘辯方丈,這才……” 老和尚不等他把話說完,便低垂眼皮說道:“無妨,你新入本寺不曉得事情。有云水僧來掛單罷了,帶去云水堂支會寮元就行。如今方丈正苦修持戒,何必非要打擾方丈梵行?” 大凈老和尚安忍不動,表示些許小事不足掛齒,揮退品照就要轉(zhuǎn)身,可小和尚猶豫了片刻,竟然站在原地不動,吞吞吐吐地辯解道。 “可是……門口來了兩個貴客……” 大凈和尚聞聲不為所動,連轉(zhuǎn)頭的姿態(tài)都欠奉:“不必多言,佛祖面前何談貴賤之別,就算是別寺住持來訪也不必如此。名相未滅,你終究還是修行不夠啊。” 見對方張口閉口就是修行,小和尚不禁腹誹,自己才入寺一個月哪來的修行。他情急之下乃至于拉住了對方的僧袍,滿頭大汗地說出了讓老僧身形一震的話。 “可是來的兩個……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呀……” 老僧聞言猛然回頭。 ………… 寺門口的兩棵蒼勁挺拔的松柏,兀自蔥郁出深蔭,正午的驕陽高照在題著寺名為“祝國悉檀禪寺”的巨大牌匾上。 氣溫正隨著午日而回升,廣逾常制的大門卻緊閉不開,只能看見寺門左側(cè)低矮的墻根有白色的線條蔓延,還有些藤蔓正用它們不屈的生命力,千回百轉(zhuǎn)纏繞著與堅(jiān)硬石塊抗?fàn)帲驓q月夸耀著它們的勝利。 “我們在寺門口等了這么久了,他們連門都還沒開,還要繼續(xù)等下去嗎?” 駱?biāo)獌喝耘f一身白衣,未施粉黛就顯出姿容妍麗,年紀(jì)雖然稍顯幼嫩,眼神中卻滿是嫻靜淑好的光澤,正與江聞一同站在寺門外的梅樹底下。 “霜妹你別急,你看這座寺廟如此宏偉,卻在別家都大門敞開時,出其不意地緊閉山門,安靜得猶如廢墟,必然是有與眾不同的底氣,想必這里才是真具佛蘊(yùn)禪思的修行之處……” 吊著一只手臂的江聞顯得神色極為篤定,對于與駱?biāo)獌盒置孟喾Q這件事也毫無壓力,以他的說法就是做戲要做全,平時若不稱呼自然,關(guān)鍵時候肯定會被看出破綻。 “況且我已經(jīng)打聽清楚雞足山上幾十座寺廟的底細(xì),思來想去,也只有面前這座悉檀寺最為合適。剛才小和尚跑去通稟了,咱們就不妨再等他一等。” 話音之后又是等待,任誰也想不到如此宏偉的寺廟,竟會隱匿在這茂密山林里,恍若一方沉入深潭的金錠,熠熠生光地昭顯著存在,引來旁人駐足驚嘆。游者若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撞見,一定會以為置身于仙境的瓊樓云閣,或者踏入了某個狐妖精怪不懷好意的幻境之中。 他們倆會來到這里,自然是有特殊的用意。 要知道雞足山上寺廟眾多,諸如九蓮寺、放光寺、金襕寺、石鐘寺皆為香火鼎盛、香客如云的叢林,規(guī)模本就不見得遜色于眼前的悉檀寺,其中歷史悠久者甚至猶有過之,可江聞多方思索之下,偏就認(rèn)定了要來這里。 首先,他與駱?biāo)獌旱母灸繕?biāo)是接近各路達(dá)官顯貴,再借著他們的光轉(zhuǎn)回廣州,尋常香火鼎盛的大廟往往都是受商賈青睞,這些人縱使表面富貴,卻不一定真能幫助到自己。 而這座悉檀禪寺,乃是明萬歷丁巳年間麗江土知府木增為母求壽,向朝廷奏準(zhǔn)而在雞足山建,由木家捐銀萬余兩請高僧本無住持創(chuàng)修,高懸門口的牌匾甚至是由天啟皇帝御筆親書,也是如今山上唯一一座皇家御賜寺院。??? 即便如今已經(jīng)改朝換代,可賓川當(dāng)?shù)剡€是由木家掌管,只要麗江木家一日不倒,悉檀禪寺就是這座雞足山唯一的官方正朔,其中往來的信眾,也必然要比尋常寺廟更貴上那么一籌。 其次,江聞與駱?biāo)獌簝扇巳缃裆頍o分文,本就打著蹭吃蹭喝打秋風(fēng)的算盤,自然也要找一家更顧體面、更不差錢的寺院借宿,如此的十天半個月里,至少也能吃喝更好一些,還能避免寺廟找自己收費(fèi)露餡。 從這點(diǎn)來分析,這座悉檀禪寺光建寺就花了萬余兩白銀,既是大理土司木家的家廟,也是他們的臉面所在,據(jù)說還有山下三千畝良田作為寺產(chǎn),平日里肯定過著大富大貴的日子。自己不過兩人而已,若能混進(jìn)這座禪寺的香客隊(duì)伍里,無非是多添一雙碗筷的功夫,自然更不容易被人察覺。 最后,江聞選擇悉檀寺,還看中了他背后站著的是麗江土知府木家。這家族的父輩木增當(dāng)年自詡明廷忠臣,如今已由他的兒子木懿掌管。他雖然已經(jīng)于昨歲的順治十六年降清,卻和意圖掌控云南的吳三桂多有齟齬,只能維持著表面的上下尊卑,明爭暗斗已是不可避免。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