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馮道德也沉默了片刻:“坊間都說耿家在三山兩塔間大肆搜尋,我還以為是有夸大的嫌疑。如今看來還是多有修飾……” 江聞用手肘捅了捅馮道德:“馮掌門,你說耿家是在找什么東西?” 馮道德不動聲色地往邊上挪了半步,拍干凈夜行衣上的塵土。 “兩家爭奪位置幾近,故而耿家要找的東西與清廷想來所差不遠,應當都在找那五代十國間的胞皇尊身?!? “胞皇?” “閩國信奉的霪祀罷了。當初閩惠宗奉若真神,號稱禱求皆有靈應,乃至于舉國皆亂,匆匆亡于吳越?!? 馮道德把其中關竅約略說了一些,就不愿意再提這九仙山間的陳年怪事,獨自念誦起《元始天尊說北方真武妙經》,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兩人一前一后躍上了寺殿頂上,悄然從定光寺北院往南移動,一點一點靠近南邊燈火更為輝煌的那座佛殿。 江聞與馮道德潛伏在一處屋頂翹檐墻上,觀望了幾刻鐘,發現那座大殿被拆得七零八落,只剩半間佛殿還矗立在那里,毀壞程度比耿家手筆更為嚴重,就連殿外的青磚欄檻底下都被翻土數遍,掘地三尺。 這里燈火通明,不給一絲藏身的陰影,然而眾多民夫出出入入,擔土運石,卻沒有一個敢靠近那座半殘的佛堂,宛如里面關鎖著什么洪水猛獸。 “清廷這分明是要收官的架勢,如果有東西,一定被藏在那座殿內?!? 馮道德兩眼放光,不容反駁地說道,立即伺機飛躍了屋檐,掀起幾片屋瓦從房梁上倒垂而下,悄然鉆入這座眾人敬而遠之的殘殿。 大殿之中打掃干凈殘垣碎瓦,填滿清廷從定光寺各殿拆卸搜刮來的古物,石物木物分開堆放著。從近日挖掘出來的歷代古跡,石槽石礎比比皆是,乃至佛殿木作都被藏匿其中,造型間斜抹栱眼、昂嘴曲線,梁底起?、梁頭卷殺,造型靜穆沉古得異常。 江聞隨后潛入時,馮道德已經在古物堆中仔細搜尋著,無暇顧及其他。 于是江聞就自己到處打量,最先映入眼簾的反而是一些獨特的雕像,譬如密宗風格鮮明、漢地難得一見的女像彌勒菩薩,還有一尊遍布土沁痕跡的獨臂僧侶像,造像瞑目持掌,雙唇微啟,也是栩栩如生。 斷臂佛像江聞見得多,獨臂的塑像倒是不多見,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隨后步入了另一處石物堆里,就看見了一面僧院殘碑,訴明這個雕像的來龍去脈。 碑上說,那是定光寺中的一位前代高僧的故事。 前朝某代福州城久旱無雨,禾苗不長,有名游方僧法號義收,稱愿意入寺祈雨,然而他的形貌邋遢,話語癲倒,遂為僧首不允。 義收和尚發下宏愿,當場揮刀便自斷一臂,震驚眾人,隨后坐入寺前木柴堆中,晝夜誦經祈雨,吩咐說三日后如無甘霖,則將他焚薪燒死便是。 看到這里江聞倒吸一口氣,好一個狠人。 三天后約定時辰已到,柴堆火焰剛剛升起,忽然天降大雨將柴堆澆滅,義收和尚于柴堆中從容走出,就連斷臂的傷勢都已經愈合。 自那以后,他就將自己關入定光寺的一間柴房里晝夜誦經、從不與人談話,不論晝夜都高燒燈燭、煙油繚繞,寺中卻明明從沒給他添派過燈油。 義收和尚就這樣大隱于市,直到某個雷雨之夜大喝三聲、傳響山巖后悄然圓寂。而為彰紀他的神通,定光寺的香客便出資修了這座塑像,又于義收和尚圓寂的柴房之上,加蓋了這一座“法雨堂”。 剛剛讀完石碑,江聞依舊保持著滿腹疑惑的狀態,就看見馮道德也一臉魔怔地死死攥住胡子,緊盯住某個石制古物的一角,隨后顫抖著伸手,慢慢掀開了蓋在其上的粗布。 粗布滑落,古碑頭有宋高宗趙構御書,周身淺浮雕云紋,碑額正中篆書兩行“光堯壽圣太上皇帝御書”,周飾雷紋,上刻火珠,兩側云龍纏繞,可惜碑文全然漫滅不清,僅剩落款小字“德壽殿書”及一枚方印。 隨著馮道德的發力,一座巍峨的古碑,倏然在昏暗的殿內顯出真容。而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碑前遒勁有力的幾個大字——《演山先生神道碑》! “髑髏太守的墓碑,竟然藏在定光寺下面!” 神道碑,指的是立于墓道前記載死者生平事跡的石碑,多記錄死者生平年月,所作貢獻等。而馮道德所找到的髑髏太守神道碑,豈不是前宋知州黃裳的墓碑?! 江聞也大為驚奇,拍著厚重的碑身感受指尖觸及的寒意。 “可惜了馮掌門,上面刻字已經磨滅,找到也沒有用……” 江聞剛抱怨了一句,隨后一拍大腿作猛然醒悟狀,“我知道了!衍空和尚將這些古物收藏完備,又悄悄將人手抽走,一定是發現這塊碑的線索不是自己想要的,才暗渡陳倉!” 馮道德面色凝重地看著古碑,似乎對這個前宋時的武林前輩充滿了忌憚,臉上什么情緒都有,偏偏沒有江聞預料中的失落。 這位武當派掌門對江聞的話充耳不聞,嘴里喃喃說道:“殄文碑刻的傳說竟然是真的……莫非真的只有幽冥之鬼,才能讀懂這碑上的文字嗎……” 馮道德正在意亂神搖之間,江聞卻忽然抓住他的肩膀,施展輕功騰上了房梁,攬起衣襟袖帶掩藏行跡,就連呼吸心跳都變得綿長微弱。 隨著一連串急切的腳步聲響起,一道影子投射在門外,忽然撞開了殘殿的大門,動作詭捷地闖將進來。 而在他身后的門外,是一連串倒地慘死的清兵與民夫,合計數十人撲倒在地氣絕身亡,竟然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馮道德以眼神示意,詢問江聞為什么會察覺到有人靠近。江聞用口型言簡意賅地說出兩個字——殺氣。 闖入者一身黑衣飄忽不定,每一步都踏在殿內的陰影之間,溶溶曳曳好似湖中漣漪,全然窺不清虛實,江聞也只有在他身形起伏間,才發現他臉上帶著一副面具,正如癡如醉地站在無字石碑面前,心無旁騖地注視著。 而那副面具,又是一副讓他很是熟稔,五官顛倒扭曲的鬼面,又是個如出一轍的鬼面人! 江聞連忙看向馮道德,卻發現他也是同樣的表情茫然,十分忌憚地觀察著殿內形勢,隨著對方搜搜檢檢著靠近碑文漫滅《演山先生神道碑》而瞳孔微縮。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