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長夜漫漫似乎永無盡頭,當江聞再一次站在了幽冥巷口,望著水汽氤氳、蒼苔遍布的頹圮街巷,陷入了沉思。 “明明已經過了三更許久,怎么還沒有要天亮的意思?” 沉默著的江聞,總能在這樣的夜色里品味到某些熟悉的事物,盼想著或許穿過這條街、轉過某個彎,就能逢見熟悉的霓虹燈火,游人萬千身影,仍會有繁忙的士游蕩在大街小巷,車里傳來午夜電臺低沉而清澈的聲音。 但穿越過了濛濛霧氣,幽冥巷口依舊只矗立著那座寂寥的矮塔,盤旋幽抑的風聲回蕩不絕。 踏入這里的那一刻,前面引路的黑白詭影就飄然不見,他們不愿意面對自己師父殞命、師徒驟然永訣的地方。 江聞其實也不想來這里,但他知道,自己今夜是決計繞不開這條巷子。 撬動白蓮教的關鍵,在紅蓮圣母,在幽冥版刻,在九幽真經,也就必然在這條仿佛只屬于死者的幽冥巷中。 重重衡門依舊緊壓著巷子的天空,無數前宋留下的楹聯石刻被削磨去痕跡,明代重建的高墻卻還巍然守衛著兩側。左側幽冥書肆里妖風陣陣,卷起滿地殘章碎頁,搖曳繽紛如同飄飄灑灑的墳頭紙錢。 搖搖欲墜的房屋和棚架艱難殘存,依舊掛滿了印刷不久的骯臟墨紙,隨風一吹化作漫天鬼蝶飛舞,直欲撲人。 江聞邁入進其中,原先林立不倒的僵尸已經弭然無蹤,想來是在白天被人打掃收殮,院內則被翻得七零八落,就連太監墳碑也罹遭砸毀,墳冢尸骨隳突,一如他們的生前飄零慘淡。 “不戒和尚急著尋找摩尼寶珠,他的手下也不是良善之輩。這些尸體即便被收走,恐怕也不會有什么好去處……” 一陣風吹來,江聞又聞到了空氣中隱隱飄蕩的腐尸氣味,神色卻恍然一定,“尸骨就收在對面的義莊里。” 江聞縱身一躍,隨著內力流轉身形猛地再拔高三尺,瞬間攀上了院墻,憑高眺望對面陰森森的古宅,想從蛛網盤繞、朽尸橫陳中提前發現蹤跡。 但就在此時,江聞忽然看見狹窄的幽冥巷里搖晃著一道飄忽的身影,剛從渡人塔上雙腳僵直地跳落下來。 一開始江聞只以為是黑白無常進來了,可那道影影綽綽的身影總也看不真切,行動姿勢也詭異無比,就在江聞疑惑間,四肢僵硬、頭顱低垂著猛然拔地而起,霎時間越過了幽冥巷的高墻,消失在了義莊深處! 如此高明的輕功,又如此似曾相識,眼中驚悸只持續了片刻,江聞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了…… 追! 一墻之隔根本擋不住江聞的腳步,兔起鶻落間,他就緊隨其后落入了院子里,落地卻難免激起地上的塵土。 不遠處,義莊房屋的門扇和牌匾全部消失,只剩下一個個黑洞洞的房門,兩邊的爛木門柱分別寫著“一禁周圍不得暫停貯柩罐”、“二禁乞丐不許借片時住宿”,無辜地睜大破紙燈籠作的雙眼,注視著江聞。 這里原先應該是一座寺廟,不知何時才變為了停靈放柩的地方。 義莊大廳中有個身影模糊不明,穿梭在一具具死而不化的枯骨之間,江聞瞬身趕到,毫不猶豫地拔出了腰間青銅古劍,寒芒已經照亮了荒廳。 兩人甫一照面,江聞果然聽見了雌雄莫辨的聲音。 “……又是你?!” 義莊中的影子動作停滯了片刻,恍惚身形迅速抽離,映照在滿庭僵尸朽骨之間渾然一體,順帶掀起了濃濃腐臭難聞氣味,轉瞬之后。就又融入了濃到化不開的黑暗里。 義莊中頓時塵埃漫漫,江聞揮劍追上,那道影子又鉆入從破舊佛堂兩側的過道,化成恍惚無定的鬼魅,隨后用夜梟般尖利刺耳的聲音念誦起了古怪的經文。 江聞恍然失了對方蹤影,眼角瞥見義莊中央外表凋零破損的佛像,似乎被人一推,蠢蠢欲動地蓮臺上崩塌了下來,露出了底座的泥胎,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但就在破損如來像被推倒的那一刻,義莊中無數詭異影子便隨著經聲,悄然舞動了起來。 【我若向火湯。火湯自枯竭。】 話音方落下,兩旁過道的羅漢雕像上,靜坐羅漢就忽然從座上倒了下來。這一摔,全然是重物落地的蠢笨,一聲巨響下半身崩碎,露出了雕像里填充的稻草和一根根死白的枯骨! 【我若向地獄。地獄自消滅。】 長眉羅漢也忽然從法座上跳下,雙手捋眉的動作導致著地重心不穩,頭重腳輕地碰在了地上,撞碎了頭顱,偏轉著枯黃骷髏頭盯著江聞。 【我若向餓鬼。餓鬼自飽滿。】 降龍羅漢原本騎在一頭丑龍身上,此時也猛然搖動起來,雙腳掙脫雕像束縛的同時也撕裂了蓮座,露出慘白的一截骷髏腿骨,布滿了脆裂風華的痕跡。 【我若向修羅,惡心自調伏。】 歡喜羅漢被塑造成揚手歡慶、心花怒放的姿勢,忽然被邪異氛圍籠罩,猛地倘胸露懷的地方忽然碎裂,空空的肚子被幾根干癟的肋骨包裹著,笑容令人望而生怖。 漸漸地,滿堂羅漢顯出了骷髏與法相并存的詭異模樣,以各不相同的方式先后蘇醒,江聞猛然發現所有塑像的雙眼似乎發出猩紅色的光芒,幽幽然、泠泠然看向了江聞…… “夠了,雕蟲小技也敢來班門弄斧。” 劍光如一道游絲,倏忽不定地飄蕩在空氣中,不知何時已經攀住了黑影的咽喉,凝滯于半空中幽幽放光。 單手執劍的江聞閉著眼,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青銅古劍緊貼著對方的脖頸,只消再近一步,就能將他的腦袋削下來。 “世上竟然有心智如此堅忍之人……” 鬼面人幽幽說道。 江聞神秘微笑,自然不會告訴他白蓮教的迷魂毒煙自己早就領會過,是不會上第二次當的。 “聽閣下的口氣似乎認識我。不知是你自己來摘下面具,還是由我來代勞呀?” 被逼顯出身形的鬼面人從地上緩緩站起,戴著顛倒扭曲鬼面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復雜至極的眼神,伸手一點點揭下了面具,卻露出了一張江聞打死也想不到的臉…… “江道長,好久不見。”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