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高中的活動板房食堂開張的第一天起，孩子們發現，自己的時間被規定的更死了。學校那位以前看起來十分親切的張校長，現在簡直就像是個周扒皮。

    她們似乎任何時候一抬頭，都能看見校長在附近轉悠似的，她們不管干什么，似乎都得被催促。早上起來，還沒整理好自己的被褥，張校長已經站在臨時充作宿舍的教室外面了，催促她們趕快出來去晨讀，早飯時間張校長背著手在旁邊轉悠，上課時一回頭，總能看見教室后窗冒出張校長的臉。

    老師們對她們的要求也似乎越來越苛刻，背書背到頭昏腦漲，什么都不懂，也被老師逼著硬背，一道題十分鐘解不出來，老師就開始在一旁急著催，再想不出來就要背答案。

    大量機械性的刷題，有時候根本就讀不懂題目到底說了什么，還是要硬著頭皮做。一天又一天，一日復一日，疲憊和壓力之下，孩子們給張寒梅起了各種各樣難聽的外號。

    什么“老巫婆”、“周扒皮”、“半夜雞叫”等等等等，張寒梅聽了之后一笑置之。然后依然我行我素，像個苛刻的牢頭一樣監視著孩子們學習。

    孩子們總覺得，張寒梅是不是更年期到了，脾氣似乎越來越急，說話也越來越刻薄，學校剛開學那會兒，那個說話溫柔的張校長，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其實不光是學生，還有老師們，也覺得張寒梅實在是對孩子們有些苛刻了，張虹老師就當面向張寒梅提出不止一次，說是十點半下課，早上六點鐘起床，孩子們實在是有點太辛苦。

    “那能怎么辦？”張寒梅苦笑著答道：“我恨不得讓她們學得再晚點呢。上學期你物理考個位數的孩子可不止一個，咱們得追上城里那些在媽媽肚子里就開始搞胎教的孩子呀。我知道不容易，我也心疼她們，但這份苦如果吃不下，她們永遠沒機會離開咱們這片大山?！?

    這樣辛苦的填鴨式教育，孩子苦，老師也苦。學生們開課早，老師們上班就早，六點半開始早讀，張寒梅要求老師們更早到校，。老師分成四組打掃整棟教學樓。

    原本工作壓力就很大的老師們當然不情愿，與張寒梅多年交情的李老師毫不客氣地評論道：“你現在簡直就像是個暴君，違反勞動法你知道嗎？我那天聽見幾個年輕老師在議論，說要抗議呢！哪有你這樣干的呀，咱們學校老師少，工作壓力本來就很大了，把人逼到極限對你有什么好？非得像之前一樣，把人都累跑了你才甘心是嗎？”

    “不然怎么辦？”張寒梅雙手一攤，頗為理直氣壯地答道：“這些事老師們不做，就得落在孩子們頭上，我要讓她們節約更多時間學習。咱學?，F在又雇不起清潔工，我自己一個人干不下來，所以才要求老師們一起幫忙。咱們這里就是這條件，苦是沒個頭的，以后對于老師們的要求還可能更高，受不了就只能走人?！?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李老師無奈地嘆氣：“暴躁又尖銳，我看老師們沒被壓力逼瘋，你快了?！?

    “我從一開始不就是別人眼里的瘋子嗎？”聽到李老師這樣說，張寒梅反而笑了：“瘋到今天也不新鮮了?！?

    瘋子張寒梅，帶著一群瘋狂的老師和學生，就這樣靠著不服輸的心氣撐下來了。好在這份辛苦并沒有浪費，用不著等到第二學期期末，第期中的全縣統考，女子高中的平均成績就比上一年期末提高了將近一百分，雖然還是倒數，但至少與其他學校的學生之間，差距不是那么大了。

    張寒梅成績出來之后，張寒梅迫不及待地去了縣教育局，徐局長承諾，只要教學成績有起色，就不再考慮將學校關停。張寒梅相信，她拿出的這份成績單，縣里應該是滿意的。

    張寒梅的承諾達成，徐局長也痛快，立刻點頭答應不再考慮關停學校，他還承諾基建撥款會很快下來，盡量在幾個月之內給女子高中建新的食堂和宿舍。

    “九月新學年招生，您有什么想法？”徐局長問道：“情況應該比上一年好一些，我聽說縣里扶貧辦那邊可幫您做了不少宣傳，今年應該會有學生自主報名，應該不用您像上一年那樣辛苦，還要一家一家的走訪，勸說?！?

    “我個人的想法還是要一家家走訪，”張寒梅答道：“下學年進我們學校的全部新生，都要家訪。因為徐局長您知道，咱們學校全免費，孩子們的學費、書費都是靠著縣財政補助和社會捐款撐下來的，家里有能力的可以帶生活費，但就按今年這在讀的九十六個學生來說，基本都是極度貧困家庭的孩子，只有二十個帶了生活費，不需要申請額外補助。”

    “補助生活費，咱們現在的標準是一個月兩百塊，發到學生飯卡里，吃飯用。我算過了，這些款項全部加起來，平均一個學生一學年要一萬多，這些都是捐款和財政補助來的，我作為校長，得為這些款項的去向負責呀，得確保每一分錢，都花在真正需要幫助的孩子們的身上，所以孩子們家里的條件，我得親自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符合我們的入學標準和補助標準?！?

    “有您這樣的校長，我們可算是省心透頂了?！毙炀珠L無奈地搖搖頭：“認真到這個份兒上，我們把錢掏給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咱們政府和教育局越是這樣信任我，我越不敢辜負您的信任呀！”張寒梅答道。

    “對了張校長，”徐局長從辦公桌一堆文件下面扯出了一張紙：“咱們縣電視臺有個記者，想要采訪您，您之前拒絕了，但這個女同志還挺執著，通過宣傳部門往教育局又遞了申請，您看您還是接收一下采訪吧，宣傳宣傳咱們學校，也有利于募集社會資金嘛！”

    “最近可能有點忙?！睆埡废肓讼胫蟠鸬溃骸耙贿@樣吧，暑假行嗎？暑假因為要家訪，所以我排課不多，這樣時間寬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