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張寒梅垂眸沉默了片刻，最后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說道：“李老師，我正好想找您商量一下呢。我考慮了很久，想要申請正式調到咱們逢山四中。”

    “小張！”李老師吃驚地瞪大眼，萬萬沒想到，張寒梅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你……你可別想不開啊！都說人往高處走，你怎么還跟人反著來呢？別的不說，現在你的工資關系還放在市一中，這市里的工資標準和咱這里可不一樣，你真調進來，那每個月的收入就要少一截。”

    “我……”張寒梅朝李老師笑笑：“我打算留在咱們逢山四中。李老師，我說實話您別笑話我，我覺得，市一中的重點中學，不缺好老師。那是咱們省最好的中學，待遇很好，教學資源集中，省城其他學校的老師也都想往里調，門檻其實挺高的。所以我覺得，我離開了，對一中的學生，其實沒什么影響，很快就會有更優秀的老師代替我。”

    “可是咱們逢山四中不一樣，就像您說的，咱們平安鎮這么偏，年輕老師都不愿意留在這里，整個學校老師們就這么幾個，每個人負擔都很重，也沒辦法出去進修。老師們難，孩子們也難，學校條件這么差，孩子能獲得的教育資源有限，在起跑線上，就比城里的孩子差一大截。李老師，我不是唱高調，我是真心覺得，這里更需要我。”

    “小張，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李老師急得一把抓住了張寒梅的手腕：“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都是為了孩子們。但你聽我一句勸，調工作的事，你千萬不能沖動，還是再考慮考慮。就像你說的，那市一中那么難進，你怎么還往出走呢？你調離了，再想回去可就難了呀。”

    “李老師，我……”張寒梅似乎還想說什么，李老師打斷了她的話。

    “你不用說，我都知道。”李老師朝張寒梅擺了擺手：“就算，就算你現在對學生們不放心，不想離開咱們學校，那你也可以繼續維持現狀呀。人家市一中又沒要趕你走，你干嘛要著急調出來？把關系留在市里，好歹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呀。你總得想想以后，難道你想在平安鎮這鬼地方退休嗎？”

    “那也挺不錯的呀，”張寒梅笑了：“您將來不也是在咱們鎮上退休嘛！大家都住得不遠，等退休以后，可以和您，和孫老師一起遛彎，相互做個伴。”

    “你可別說傻話了。”李老師連連搖頭：“我們那是不想走嗎？我們是走不了！我和陳老師他們，都是咱鎮上本地人，孫老師雖然家是縣里的，但她丈夫是本地人，我們家都在這里，能走到哪去？”

    “我家也在鎮上呀。”張寒梅答道：“不過我那租來的兩間小房的確小了點，現在真有點住不開。我想著，等我正式調過來以后，向學校申請教師宿舍，一來公房的房租有補貼，省點租房錢，二來咱們學校的教師宿舍還挺寬敞的，比我租的房子面積大多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申請下來，畢竟我是個單身，單身按規定都只能住單身宿舍的。”

    “小張，”李老師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說道：“你們家小林，去年才走。這話原本我現在不該開口說，但我實在是怕你沖動。你還年輕，日子長著呢。”

    “李老師。”張寒梅朝李老師露出個復雜的笑容，那笑容里帶著幾分惆悵，也帶著幾分悠遠的懷念：“我沒想過再找人。這輩子有他，我覺得我沒什么遺憾。今后我只想著好好扒拉這些孩子們長大，把她們都送進大學校門。”

    “你現在是這樣想，但人的想法總是會變的呀。”李老師答道：“孩子們長大了，上了大學，都要自己出去闖世界了，誰還能陪你一輩子呀。小張，聽我一句，你條件其實很好，人年輕，長得好看，學歷也高，回到市里再找一個也不難，可早早別作繭自縛，把自己困在咱們這個窮鎮上。”

    張寒梅笑笑沒說話。她知道，李老師這些話，完全是為了她考慮。但她已經決定好了，要正式調到逢山四中，踏踏實實的留在這個落后又貧窮的鎮子上。

    她這樣的優秀教師，在市里的重點中學并不少見，這里的孩子，才更需要她。

    李老師萬萬沒想到，張寒梅居然這樣固執，那天她算是白費口舌了。

    十一月末的一天，張寒梅找李老師調了課，請假進城了。

    她是去辦調動手續的。李老師是從校長的口中得到消息的。辦公室里的幾位老師聽說后，都吃驚地睜大眼，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張老師要正式調到咱們學校？”陳老師大著嗓門問道：“咋回事么！咋那么想不開么！校長，你咋沒勸勸么！”

    “勸了，但是人家小張老師覺悟高么，一心為山區教育事業做貢獻么。”校長答道：“這也是好事情么！咱學校師資力量本來就弱，小張老師正式調進來了，咱也有個高學歷、高職稱的老師撐門面了么，咱學校的教學骨干。人家小張的教學水平的確沒的說，借調來咱學校以后，那咱高考上線率的確是高了么。”

    “那對學校來說的確是好事情么。”陳老師十分耿直地反駁道：“對人家張老師來說可不見得是好事么。人家是省重點的老師，憑啥到咱這窮鄉僻壤來么。”

    “那也是人家自己的選擇。”校長答道：“人家風格高，咋不行么。聽說小張老師主動要求調到咱學校，那縣上教育局的領導們都高興得要命。”

    “那當然高興了。”孫老師低聲嘀咕了一句：“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嘛！張老師不聲不響的突然做這么大的決定，怎么也不提前找人商量一下啊。”

    “前些日子倒是跟我提過一嘴。”李老師嘆了口氣：“我勸了半天，誰知道她還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