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年之約-《喜劫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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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拾起了已被自己丟棄多年的名字
1
是夜,大雨如注。
一匹黑鬃馬拉著輛馬車在莽莽野道上疾馳,道路泥濘,馬蹄濺起塵泥無數,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高大男子卻揚起馬鞭,又給了馬屁股一鞭子。
黑馬吃痛,跑得越發快了。
馬車簾子被掀開,平瀾拿著把油紙傘,屈身從車內走了出來。
駕車的陸鶴軒聽見聲響,給了她半邊冷峻側顏。
“里面,有點悶。”
平瀾訥訥地比畫解釋道。
陸鶴軒一句話也不說,收回了那半邊側臉,只留給平瀾一個好看的后腦勺。
他這樣緘口不言,已經有半日光景了。
自他在閉眼等死的祁玉面前收回劍,將昏迷不醒的葉遜背出天香樓,一路上從租賃馬車到冒雨疾奔,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說這是要往哪兒去。
他不說,平瀾和王小二也就不敢問。
王小二是有點怵。
他這幾日突遭大變,先是被弦月神教的人找上,眼看著臥病在床的老母親被彎刀割喉,連句完整的“救命”都沒能喊出來。他驚懼又悲憤,卻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是血。被迫帶著弦月神教的魔頭找到了陸鶴軒一行人,結果發現他那一向沉默寡言看著好欺負的東家,居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武林高手,連葉遜那個瞎眼老頭子也能以一敵三。
而他從一個混吃混喝的小二變成了逃命天涯的倒霉蛋。
王小二覺得,這世界實在是太玄幻。
可是一旦接受了他東家這個嶄新的設定,再去看對方,就發現對方真不是之前他以為的那樣了——時常半垂的眼皮并不是在偷懶打瞌睡,而是對敵人的一種無聲蔑視,不愛說話并不是因為性格木訥,而是因為作為一個高手,只要能動手解決的事,絕不多廢話。
現在他東家眉峰緊蹙,臉色黑得像鍋底。
可怕,簡直是太可怕!
王小二自認沒有那個本事去招惹他,所以只能窩在馬車里同昏迷的葉遜待一塊兒。
而平瀾的情況,就稍稍有點復雜。
當年她一家三口被匈奴擄去后,其實只是被軟禁了,除了行動不自由以外,并無其他威脅。
因為當時的匈奴大單于是個十分有政治遠見的人,早就意識到殺了嘉敏太子一家人,與大晁結下梁子于他們匈奴并沒有多大益處。他只想用嘉敏太子一家三條人命換取最大的利益,譬如涼州的十三城,又或者是大晁每年獻上歲幣十萬兩、絹二十萬匹,雙方以月兒溝為界,百年不興戰事。
可事情的變故起于涼州太守,他將嘉敏太子一家人賣給匈奴人,本就犯了誅九族的大罪,眼看匈奴和大晁都有議和的傾向,假若嘉敏太子得以回朝,那么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必定是砍了他的項上人頭。
涼州太守每日每夜地睡不著覺,冥思苦想、殫精竭慮數個夜晚之后,他又做出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他私放了匈奴人入關。
玉門關一破,中原就猶如決了堤的河道,洪水一瀉千里,九州大亂。
匈奴人殺紅了眼,大單于眼看攔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下令要殺了嘉敏太子一家祭旗。
平瀾一家三口的性命這才真正地懸在了刀尖之上。
朝廷上下忙于應付匈奴大軍的進攻,焦頭爛額之際,嘉敏太子的生死已被眾官員拋之腦后。而最后,真正救了他們的,是江湖人士。
劍圣陸無名攜妻祁昭昭、其子陸凜深入大漠,于一個暗夜里悄悄潛入匈奴軍營,救走了嘉敏太子一家。
在那個令所有人都心弦緊繃的深夜里,風沙、追兵、對地形的不熟,所有的不利都糾結在了一起。
陸凜和當時只有四歲的平瀾落了單,兩個半大孩子沒了父母的幫扶,居然也在那廣袤沙漠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出去。
后來,已經是雍王爺的嘉敏太子告訴平瀾,當日陸凜背著年幼的她走出大漠,兩只手臂上全是小刀的劃痕,用撕碎的衣裳布料潦草裹著,傷口還未愈合,將他的白衣染得血跡斑斑。
而昏睡的平瀾唇邊有血,雍王爺說,那應該是陸凜將自己的血喂給了她。
當年的陸凜,也不過是個九歲的小小少年。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陸凜放血為她止渴,救了當時她的一條小命。
然而玉門關下匆匆一別,平瀾又年紀尚輕不通人情,連一句“多謝”也未能說出口。
眨眼數年,昔日那個白胖丫頭已經出落成一個窈窕淑女,才情滿天下。而那個將她背出大漠、割腕放血的正直少年,卻成了人人口中罪惡滔天、惡貫滿盈的殺人魔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世間百轉千回,不過如此。
平瀾自知事起,便一直在打探劍圣一家的消息,然而只打聽到陸無名因欺壓祁氏女曝尸荒野不得好死,陸凜屠戮祁氏滿門之后銷聲匿跡,此外皆是一些不實的坊間傳聞。
她此次離家出走,除了想要躲避議親一事,另一個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想要找到陸凜。
她遍尋多年消息未果,誰曾想,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竟是在船上與她萍水相逢的陸鶴軒呢?
他變了太多。
當然,她當時年歲太小,并不記得陸凜的相貌如何,但在她模糊的記憶中,猶記得當年的陸凜,是一個很喜歡笑的少年,他笑起來也很好看,牙齒潔白又整齊,讓當時吃糖吃得滿口蛀牙的她羨煞不已。
但平瀾又想到他此后經歷的種種,覺得自己似乎又能明白他如今為何成了這般不茍言笑的模樣。
年少突遭大變,善惡是非全然顛倒,又身負惡名,若還能心若旁騖地大笑,那必定是冷心冷肺,心智有問題了。
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還待以后查清,當務之急是弄清楚他們此行是往何處去,葉遜又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平瀾撐開油紙傘,坐在陸鶴軒身旁,明知他身上穿了避雨的蓑衣,卻不自知地將手中的油紙傘往他那邊多遞了幾寸。
還是陸鶴軒伸手將傘推至她頭頂。
“遮你自己。”
這是他這半日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平瀾面上一喜,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陸鶴軒側頭看了她一眼。
這眼神對平瀾來說十分熟悉,之前葉遜說她要和他們一起跑路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費解的眼神。
平瀾一時福至心靈,脫口而出:“你不會是不想帶著我們吧?”
她說的“我們”,指的是她和王小二。
陸鶴軒并未回答她的問題,只低聲說了句“藥王谷”。
平瀾一怔:“藥王谷?是要去找人醫治葉伯伯嗎?”
陸鶴軒“嗯”了一聲,揚手又是一鞭子。
“葉伯伯能好嗎?他是中了毒嗎?你為何不找弦月神教的人要解藥?”
也許是因為葉遜的重傷讓陸鶴軒也沒了頭緒,又或許是因為漆黑的雨夜容易激起人心中的那一點愁緒,平日里說不到三句話的陸鶴軒,罕見地向平瀾解釋了起來。
他屈起一條長腿坐在車轅上,手里把玩著那根馬鞭,靜靜道:“師父身上所中的百日枯,沒有解藥,毒液會順著經脈慢慢滲透全身,流進心肺,百日后,五臟六腑會化成血水,七竅流血而亡。”
平瀾驚愕不已:“啊?那葉伯伯他……”
陸鶴軒眉頭皺了起來,這讓他看起來十分焦躁。
“去藥王谷,找到藥神華衢就可以了。”他又低低重復了一遍,不知是在擔心平瀾沒聽清,還是在說服他自己。
平瀾看著這樣的他,突然沒預兆地開口:“十……陸、陸兄?你……你還記不記得……”
陸鶴軒心不在焉地隨口問道:“記得什么?”
平瀾一噎,垂下眼瞼:“沒、沒什么。”
時機還是不對,眼下他正為葉遜身上的劇毒擔憂不已,又何必拿這些陳年舊事去煩擾他?
等來日……來日再問他吧,平瀾心想。
“阮姑娘。”陸鶴軒突然開口喚了平瀾一聲。
平瀾囁嚅道:“其實不必……不必這么客套,你叫我平瀾即可。”
陸鶴軒卻并未如她意,偏頭認真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之前便跟你說過,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每個人都自有他的去處,你我并非同路人,等天亮到了城中,你就回家去吧。”
他一貫半闔的眼皮掀起來,露出漆黑如墨的瞳仁。平瀾被這雙漂亮的眼睛看著,只覺得臉頰發燙、頭暈耳鳴,好似下一刻就要天旋地轉,而她會跌下馬車去。
她幾乎是帶著點兒逃避意味地低下頭,小聲嘟囔了一句話。
雨點噼里啪啦砸在傘面上,遮去了她的聲音。
陸鶴軒只聽見隱隱約約的“討厭”二字,便問了一句:“什么?”
“沒什么,”平瀾搖頭,“不過,陸兄,是天亮了嗎?我眼前,怎么泛白光?”
陸鶴軒皺眉,這又是在說什么胡話?
他剛想去側頭看阮平瀾怎么了,右側肩頭突然一重,繼而一具柔軟的軀體就倒入了他的懷中,他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摟住,鼻端盈來一股清冷寒梅香。
天際一記驚雷響起,電閃雷鳴之下,白光乍現,陸鶴軒看清自己懷中的女子滿面通紅,嘴中還在一直不停地說著胡言亂語:“別……別丟下……丟下我……十……”
“十七哥哥”四個字,在她顛三倒四的胡話里,化作了模糊不清的尾音。
陸鶴軒沒聽清,也沒放在心上。
油紙傘早已跌落在地,被馬蹄踩破,已經變小的雨絲落下來,打濕了她的頭發,鬢發一綹一綹地貼在額際,讓她看起來有點兒可憐。
陸鶴軒在那一刻,說不清自己怎么想的,竟雙手將她攏得稍微近了些。
身后傳來掀簾聲,陸鶴軒回頭望去,正好瞧見王小二一臉見了鬼的神色。
“東家,我什么……什么都沒看見!”
王小二已經快要哭出來了,把手中的簾子像燙手山芋似的放下,快速地縮回了馬車里。
車內傳來他破了音的大喊:“別殺我滅口!”
陸鶴軒:“……”
懷中女子身上燒得滾燙,那熱度似乎也傳到了陸鶴軒的身上,讓他渾身都不是滋味。
他想叫王小二出來把阮平瀾扶進去,然而在抽離手的時候,卻發現怎么也抽不開。
他低頭一看,就看見了扣在自己衣袖上的幾根瑩白手指。
這情景,似乎有幾分眼熟。
片刻后,駕車的人,換成了鼻青臉腫的王小二。
2
平瀾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在船上。
準確地說是一個竹筏。
她剛醒來腦子昏沉,眼見晴空萬里,白云悠悠,身側碧波蕩漾,還以為自己是在從金陵城逃出來那一日租賃的那艘黑船上,其后發生的種種不過是她的臆想。
然而眼前突然出現一張凄凄慘慘的臉,平瀾認出來,這是命途多舛的王小二。
王小二瞪著雙腫脹青紫的眼睛,驚喜道:“阮姑娘,你醒啦?”
平瀾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這些天經歷的事情都是真實的。
她找到了陸凜,但……話說陸凜呢?
平瀾心里一陣慌亂,陸鶴軒莫不是真的把她和王小二丟在半路了吧?
她一骨碌半坐起來,回頭一看,陸鶴軒在她身后不遠處,正握著葉遜的手為他輸送內力。
平瀾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去。
一放下心來,她的腦袋又暈乎起來,像是跳了半日的胡旋舞,身子也乏得使不上力。
陸鶴軒道:“你最好躺著,你發著高熱。”
平瀾脫力地仰躺在竹筏上,手背蓋住滾燙的額頭,喃喃道:“果然啊……”
她那怪癥果然又發作了,每當她說了什么詛咒別人的話,若是當日靈驗,便會發上一場高熱,程度視詛咒內容輕重而定,因此她爹雍王爺嚴令禁止她說出詛咒之語。但天香樓里祁玉趁陸鶴軒六神無主時預備偷襲,她當時什么都顧不得,詛咒脫口而出,幸好應驗了。
不過如今她離家在外,偏偏又犯了這奇詭之癥,沒了府里的御醫用湯藥配以珍稀的參丸養著,也不知多久才能好……
天光有些刺眼,平瀾伸手蓋住眼睛,高燒燒得她全身乏軟,無法起身去看葉遜情況,只得出聲問道:“葉伯伯如何了?”
陸鶴軒道:“還死不了。”
平瀾:“……”
她擔憂道:“百日枯這個毒藥,是不是一定百日之后才會毒發?如今距葉伯伯中毒不過一夜,應當不會有事吧?”
“一夜?”
王小二哭笑不得道:“阮姑娘,你已經昏睡三日了。”
“胡說。”平瀾下意識反駁,“那樣我會餓的呀。”
“你吃了東西呀。”
平瀾奇怪道:“我睡著呢,怎么吃?”
王小二像是想起了什么,臉色頓時古怪了起來,他眼神躲閃地小聲道:“反正阮姑娘你就是吃了。”
平瀾正想繼續問他,卻聽見陸鶴軒突然道:“到了。”
三人望去,只見岸邊一片豐美草地,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待竹筏停穩,王小二便欲登岸,卻被陸鶴軒執劍的手擋住了。
王小二看著灰布包裹著的逝水劍,頓時就想起了那日被割喉的黑衣人,兩腿一夾,險些嚇尿,抖著嗓子問道:“怎、怎么了?”
陸鶴軒沒有說話,從包裹里拿出葉遜常用的葫蘆酒壺,往外一拋,酒壺掉在了草地上。
平瀾和王小二不明就里,但不消片刻,他們便看見方才還在地上的酒壺漸漸沉了下去,直至完全沒入草地里。
“是沼澤地。”陸鶴軒沉聲道。
平瀾不禁一陣后怕:“以前在書中看到過,說是南地濕熱,地勢低,多沼澤,人若不小心踏入沼澤地,不到一炷香,便會塌陷進去,越掙扎,下陷越快。沼澤下的水蛭會把人血吸干,到最后兩截腿便只剩下覆著皮的白骨。”
王小二被她說得頭皮發麻,只覺得自己雙腿都像是有水蛭在啃食,慌忙低了頭去看,好在褲子上并未有任何爬蟲。
“那我們該怎么上去呢?”王小二問。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陸鶴軒。他們在不經意之間已經把陸鶴軒當成了最大的依靠,陸鶴軒雖然惜字如金,卻十分靠得住,因此在做決定時,這二人總是情不自禁地朝他看去。
陸鶴軒走到平瀾身邊,她因身子使不上勁,還坐在竹筏上。
只聽他低聲道了一聲“得罪”,平瀾還未反應過來,他就已伸出一只手臂,將平瀾從竹筏上拉了起來,下一刻,那只有力的右臂便摟在了平瀾的腰間。
“啊!做做做……做什么?”她慌里慌張地問道,一顆心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似的。
頭頂傳來陸鶴軒好聽的嗓音:“抓緊。”
話音剛落,平瀾的腳下便騰空了。
這是輕功——“踏雪”。
整個人都懸空的感覺不太美妙,平瀾忍不住亂想。
她就像一只受驚的貓,顧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兩只手臂拼命地攀住陸鶴軒的脖頸。
陸鶴軒悶吭一聲。
呼嘯的風聲中,平瀾聽見他在耳邊輕聲道:“倒也不用這么緊。”
平瀾:“……”
幾個起落之間,陸鶴軒已經帶著平瀾進了湖對岸的密林。
落地之后,他放開平瀾,整了整被她抓歪的外衣領口,對她道:“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把他們帶來。”
平瀾垂著頭不發一言。
“聽見了嗎?”
依舊是沒有反應。
陸鶴軒皺眉,低頭去瞧她,見她表情愣怔,雙目無神,問道:“你怎么了?”
他看了看四周環境,高樹參天,草木莽莽,不禁有些了然:“若是害怕,便閉上眼睛,數十個數,我就回來了。”
平瀾還是沒有回答,陸鶴軒沒了耐心,也不想再管她,正欲轉身時,她扶著身側大樹,扭頭“哇”的一聲,翻江倒海地吐了起來。
陸鶴軒:“……”
沒過多久,昏迷的葉遜也被陸鶴軒背了過來。
脫力的平瀾和葉遜一起靠著樹,她不禁在心中道:難道陸鶴軒也要背王小二過來嗎?
不知道為什么,光是想想這一場景,她就覺得很是怪異。
事實證明,是平瀾想多了。
因為王小二,是被陸鶴軒揪著后脖領子拎過來的。
甫一落地,王小二:“嘔——”
陸鶴軒:“……”
王小二嘔吐的地方恰巧是平瀾之前嘔吐的那處,平瀾趁陸鶴軒回去接人,還專門挑了兩片寬厚的葉子給遮蓋住,但經王小二這么一吐,地上真是慘不忍睹。
平瀾別過臉,覺得自己此生的臉面算是丟盡了。
四人再次啟程,王小二將胃中存貨吐了個干凈,精神萎靡地問陸鶴軒:“東家,這破林子東南西北都一個樣兒,咱們該走哪條路啊?”
陸鶴軒沒說話,背著葉遜徑直往前走,王小二只好扶著平瀾趕緊跟上他的步伐。
王小二早已認為他們四個人是一條繩上綁著的螞蚱,他對陸鶴軒也很是尊敬服從,但陸鶴軒本人好似將他們看作是可有可無,一路上話語極少,也從不解釋。
王小二心中不禁產生一種真心喂了狗的背叛感,但他不敢大聲說,只從鼻腔中含含糊糊埋怨道:“嘁,什么都不說,萬一走錯了怎么辦?東家這不是把我們當傻子嗎?”
他自以為說得很小聲,殊不知陸鶴軒是習武之人,耳力頗好,就算是說得再小聲,陸鶴軒也能聽見。
但陸鶴軒目視前方,眼中沒有任何波瀾。
被王小二扶著的平瀾被迫聽了一耳朵的絮叨,終于忍不住開口小聲說道:“小二哥,你看,這草叢里有被人踩踏過的痕跡,我們順著走,應當是沒錯的。”
說完,她頓了頓,又說道:“陸兄只是不喜多言,并非將我們當成傻子,你莫要再說了。”
走在前面的陸鶴軒,眼睫突然顫了一顫。
王小二得了平瀾囑咐,也不再抱怨。三人都各自低頭行路,林中寂靜,仿佛連飛鳥擦過樹梢的聲音都聽得清。
這場景著實有些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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