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瀝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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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年的折磨,忽然間都變成了甜蜜。
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白色的臺燈。旁邊擺著三個手掌大小的相框。鮮艷的色彩,活潑的外景,是六年前瀝川給我拍的獨影,十七歲的我,穿著各式各樣的裙子。那時的我真小,一臉的稚氣,看上去果然像個高中生。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一臉陽光,笑容燦爛,在鏡頭面前毫不扭捏。
緊接著,我的心就抽緊了。
大床右側有一個不銹鋼的點滴架,架上裝著靜脈輸液儀。地上還有兩個氧氣瓶。旁邊的矮柜里放著幾瓶藥、一個血壓計。床頭上方,還懸著一個供病人起身用的三角型吊環。
看來,這里不僅是瀝川的臥室、也是他的病房。瀝川長期臥床的那幾年,大約是在這里度過的。
掩上門,回到二樓的客廳。瀝川不知何時已坐在沙發上,透過玻璃長窗,默視遠方淼淼的湖水沉思。
“瀝川——”
我叫了他一聲,坐到他的身邊。他抬頭看我,目光復雜,心事沉重,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病了,而且病得不輕。”我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你不愿意告訴我,因為你不想讓我擔心。”
他沒說話,默默的用手摸了摸我的臉。
我找到他的唇,專心地吻他。他不回應,倔強地扭著下巴,想避開我。
“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對自己殘忍,其實也是對我殘忍?你不告訴我,難道我就不擔心了?我寧肯知道真相也不要像現在這樣夜夜失眠、天天惡夢。瀝川,我求你告訴我!告訴我你究竟得了什么病?”我抱著他,搖晃他的身軀,失聲嗚咽。
“小秋,我寧愿你不知道。而且,一切也與事無補。”他平靜地說,話音很冷,“回去后,別再來蘇黎世了。”
“不!”
“我求你。”
我放開他,冷笑了一聲,說:“那你,是不是打算永遠躲在這里,不回北京了?”
“……”
“是不是,我這一趟,又成永別了?”
“……”
“如果告訴你,我也挺不住了,你會發點慈悲嗎?”
仿佛思索了很久,他安慰我:“……我會回北京。答應過你的事,我會做到。”
“然后呢?”
他搖頭:“沒有然后。你得記住你在關公廟前的誓言。”
我蔫掉了。雙手抱膝,一言不發,沮喪地流淚。
他不來安慰我,身體一直僵直著。
過了一會兒,我抹干眼淚,突然跳起來,大聲說道:“不行!瀝川!我不干!我就不履行誓言!讓關公見鬼去吧!讓天雷劈我吧!讓洪水淹我吧!”他急忙掩住我的嘴,目中仿佛燃燒著一團火:“你一定要我說傷害你的話嗎?小秋?”
“傷害我的話你還說少了嗎?說呀!繼續說!”
“謝小秋,拜托你,”他凝視著我的臉,一字一字地道,“停止糾纏我。”
我呼吸瞬時間停止了。血全部涌到頭上。我怔怔地看了他三秒,驀然轉身,大步向門外走去。走得太急,一腳絆在沙發上。他眼疾手快地站起來,死死地拉住我。
“去哪里?”
“你關心啊?”我冷笑,用力甩開他的手。他拉住我不放,手像鐵鉗一樣扣住我的手腕。
“哪也不許去!”他一把將我扯到他懷里,“聽見了嗎?謝小秋!你跑掉了,我……追不上你。”
他嗓音喑啞,額上青筋暴現。生怕我跑了,另一只手還緊緊拽著我的衣服。其實,豈止是追不上,他站都站不穩,剛才我用力一掙,他幾乎一個踉蹌,若不是有我擋著,就摔倒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揚起臉,顫聲說:“瀝川,別以為我可以被人輕易侮辱。你給我一巴掌,罵我是賤人,我馬上就走。真的,永遠也不回來。你要不要試試?”
他一動不動地站著,目中暗濤洶涌,思緒云影般紛至沓來。
“對不起……”他喃喃地說,“對不起……”
我的心仿佛被針刺了一下,他的樣子很可憐,神色比我還絕望。
“瀝川,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如果你堅持要我離開,我也會答應。”我柔聲地說,“但離開之前我得確信,沒有我,你會過得更好。你是這樣的嗎?你病得這樣厲害,又瘦成這樣,離我們相識的那陣子,差了十萬八千里。瀝川,你讓我怎么放心地離開你?你說啊!”
我捧著他的臉,熱烈地吻他。他無奈而又頑固地抵抗著。他忽然嘆息了一聲,攬住我的肩,鼻尖在我后頸上輕輕地摩挲。溫暖發燙的呼吸,癢癢地吹過來,有一股淡淡的咖啡味。我伸手環住他的腰。他想要掙脫,被我牢牢地挽住,須臾間,索性偎依過來。
“no...”他仍在躲閃,企圖制止,卻虛弱無力。
“no!”他板著臉又說了一句,惱怒的模樣。我想放開手,已經遲了。
“好吧。”我抽出手,離開了他,乖乖地坐了下來。
他狠狠地看著我,目光灼熱,喉嚨枯澀,強烈地壓抑著:“你,你就這樣啊。”
“那還能怎樣?”我瞪著他,雙手一攤,“送上門了你都不要。”
他拾起拐杖,掉頭去臥室:“我去換件衣服。”
室溫不到二十二度,瀝川看上去卻像是跑了一個八百米,大汗淋漓。
他前腳進門,我后腳跟入。他一個轉身又看見了我,氣不打一處來:“我換衣服,你進來干什么?”
“看著你換。”
他愣了一秒鐘,問:“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想看。”
“賊心不死?”
“人家是一片好心,看你需不需要幫忙。”我很真誠。
“哦,幫忙?”他怪怪地看了我一眼,拿腔拿調地說,“我很需要幫忙。”說罷走進一個開放式的u形衣櫥,里面掛著一排排的西服和襯衣。他隨手拿出一件白色t恤和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短褲,塞到我手里:“拿著。”
接著,他當著我的面,一件一件地脫衣服,最后,只剩下了一件背心、一條短褲。
“看夠了沒?”
“沒,”我把t恤交給他,笑容燦爛,“繼續。”
他不理睬我,坐到沙發上,開始穿褲子。然后,摘下手表遞給我:
“麻煩拿下手表。”
我把手表套在手腕上,他又脫下襪子塞給我。
“哎,干嘛讓我拿你的臟襪子?”
“扔進那邊的洗衣籃。”
把襪子扔到洗衣籃時,他已經穿好了褲子,卻將皮帶扯下來遞給我:“換條皮帶。在那邊,咖啡色的。”
我找到皮帶,幫他扣好,他又說:“對了,錢包忘在西裝里了。”我找錢包來給他塞到褲兜里:“還要什么?少爺?”
“手機和鑰匙。”
“哦……在哪里?”
“那個柜子上。”
“離你就一尺遠,不能自己拿呀?”
“我是殘疾人。”
沒好氣地拿過來給他:“使喚完了嗎?”
他指著地上:“拐杖。”
最后,我從頭到尾地打量他:“衣服換好了?”
“換好了。你別老盯著我的腿看,行不?”
“我看的是健康的那條。”
“都不許看。”
“一會兒外面有風,穿這么少,不會著涼吧?”這幾天蘇黎世氣候異常,雖說才是四月中旬,竟和三伏天一樣熱。瀝川不僅穿著短袖、短褲,還赤著腳。筆直修長的腿、微微拱起的腳背、白皙的足腕裸露著,深藍色的人字拖鞋上繞著紅色的帶子。勾魂攝魄啊。我立即大腦短路、雙眼發直:“腰痛不?晚上幫你按摩。免費服務,上乘享受。”
“少來,”他冷笑,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懊惱,“別動不動就和我起膩。這么些年的書是怎么讀的?一見你就跟進了蜘蛛洞似的。”
“是盤絲洞。”我更正。跟這人講過整本的《西游記》,到頭來就這記性。
不等他回答我又說:“我也去換件衣服。我雖長得不如你好看,不過我有好看的裙子,可以把你比下去。”蹦蹦跳跳地來到樓下,我從行李箱里拎出一條縷花的白色上衣,一件淺紫色的長裙。見瀝川從樓上下來,我說:“瀝川,幫扣一下后面。”
上衣的一排鴛鴦扣全在背面,密密麻麻地有十幾粒。扣到一半,肩頭忽地一沉,瀝川的頭倒在我的頸邊。他開始從背后吻我,下顎頂著鎖骨,溫潤的氣息撲面而來。一面吻一面說:“不成,這么多扣子沒法扣……太香艷了。”
說罷,不顧一切地將我的身子擰過來,雙手捧著我的臉,一時間,意亂情迷:“小秋,你究竟想把我折磨到什么時候?嗯?”
“這話我正要問你。”我仰頭直視,不屈不撓。
他凝視著我的眼睛,愛恨交加:“你有完沒完?”
“沒完。”
“停止勾引我!”
“不停止。”
“以后不許給我打電話!”
“偏要打,有空就打。”
“我不接!”
“不接就飛蘇黎世……”
他堵住了我的嘴。我的頭不由得一仰,撞在身后的壁龕上。里面一塊白里透光的玉碗掉出來,“叮當”一聲,摔成幾半。
“不會是真玉吧!”我惶恐地看著地面的碎片。
“康熙年間的玉器。”
“嗚!”我哀鳴了一聲。
“恨我不?”他悻悻地問,鼻尖的汗,滴到我的臉上。
“不。喜歡你!”
他被激怒了,我忍不住有些擔心:“瀝川,別這樣,你會傷到自己。”
“那你答應我,別再來找我啦!”
“不答應,我要你的孩子。”
他悶悶地“嗯”了一聲,沒說話。過了很久才爬起來,拉著我到浴室里沖了一個澡。
我靜靜地看著他,忽然說:“瀝川,給我一天好日子,行嗎?哪怕它只是個氣泡,我也要。”
他的腮幫子緊了緊,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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