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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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龍的傷口恢復得很快,先是臉上的貫通傷長好了,他可以開口說話了,前些日子不能說話,差點兒憋出毛病來。在田雨的眼里,李云龍是個很聽話的傷員。她一直很疑惑,這么聽話的傷員怎么阿娟還護理不好呢?田雨發現這個首長平時脾氣很隨和,唯獨見不得武田治郎醫生。這個日本醫生一走進病房,他就怒目相視,拒不配合治療,有時還罵些難聽的粗話,幸虧武田治郎聽不懂。后來院長請武田治郎回避了,由別的醫生來治療,首長才安靜下來。
為此,田雨問過李云龍:“首長,您為什么不喜歡武田醫生呢?是他給您做的手術,他的醫術是我們醫院最高明的?!?
李云龍哼了一聲:“老子又沒請他做手術,也就是當時我不知道,要知道是他,早把他攆出去了?!?
“這是為什么?”田雨問。
“日本人沒好東西,抗戰時,我那個團從來不要日本俘虜,抓住活的就槍斃。為這事我還受過降級處分,處分就處分,再抓住我還是照樣槍斃?!?
“可是武田醫生和那些法西斯分子不一樣呀,他加入了反戰同盟,是反對法西斯的呀。”
“那就更該槍斃,他連軍人的氣節都沒有,咋一被俘就投降了呢?我倒佩服像山本一木那樣的日本軍人,好歹還算條漢子。軍人嘛,就該戰死沙場,一被俘就投降算什么軍人?這種人留他干什么?槍斃算了?!?
田雨禁不住樂了:“首長,照您這么說,被俘投降的是沒有氣節,該槍斃,負隅頑抗的雖說有氣節可也該被消滅,總之都得死。”
李云龍斬釘截鐵地說:“對,對付日本人就該這樣?!?
“首長,您聽說過《日內瓦公約》嗎?”田雨問。
“沒聽說過?!?
“真沒文化?!碧镉暧悬c兒放肆地說。
要是別人這么說,李云龍早就蹦了起來,他最怕別人說他沒文化,可這話從田雨嘴里說出來,李云龍就沒脾氣了,他不吭聲了。
“對不起,首長,我和您開玩笑呢,您可不許生氣?!碧镉暌膊缓靡馑剂?。
“沒事,是沒文化嘛,我承認。等全國解放后我也要去上學,不能總這樣。別看我沒文化,可我也有知識分子朋友?!?
“十一縱隊的副政委趙剛是我的老搭檔。那小子可是正牌大學生,世界上的事沒他不知道的,我們一起混了八年,多少也熏出點兒文化味來。文化這東西,像……像個香爐,你要老守著香爐,還能不熏出點兒香味來?”李云龍又來了精神。
田雨好奇地說:“那個趙政委給您熏出點兒什么香呢?”
“多了,多了。那小子喜歡詩,教了我不少,不過大多數我記不住了,有的還記得。聽著,我給你背一段兒?!?
田雨拍掌笑道:“好呀,快背?!?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哎?他娘的,下面想不起來啦?!崩钤讫埐缓靡馑嫉卣f。
“沙場秋點兵……”田雨告訴他。
“對,對,看我這記性。我說小田呀,你也懂詩?我還真沒看出來?!崩钤讫堈f。
田雨不以為然地翻翻眼皮說:“那還是我五六歲時背的?!?
“喲,大知識分子呀,我這可是圣人面前念《三字經》啦。”
“別這么說,首長,您背詩詞不怎么樣,可您能打仗呀,這就是本事。一提起十一縱二師,誰不知道?主力中的王牌,真棒,好多被俘的國民黨軍官還打聽您呢,說趙莊阻擊戰那次可打出二師的威風來,硬是沒讓五軍跨進一步。背詩算什么?和您指揮一個師比,那可真是小兒科啦。您是英雄呀,英雄莫問出處?!碧镉陮钤讫堄芍缘爻绨?。
美人的崇拜可不是常有的,李云龍頓時覺得自己形象高大起來。當然,必要的謙虛還是應該有的,他大度地揮揮手說:“互相學習,互相學習。小田呀,勝利以后你打算干什么?”
“想去上大學,完成學業。您呢?”
“當然還在部隊干,離開部隊我什么也干不了,再說部隊總要有人干,總不能都走了。將來我老了,干不動了,讓我兒子來接班?!?
“首長,您兒子多大了?”
李云龍頓時泄了氣,小聲嘟囔著:“現在還沒有,不過……將來會有?!彼睦镎f,這得看你同意不同意了。
田雨心里想,這個首長蠻有性格的。
李云龍近來心情不錯,他突然發覺自己這個光棍身份現在簡直是塊金字招牌,因為這個身份使他具備了追求女人的權利。試想,若是現在已經有了老婆,再去追求美人,那非犯錯誤不可。李云龍想告訴天下所有的男人,還是晚點兒結婚好,那樣你的選擇余地就大了。這個田雨就是我將來的老婆,他斬釘截鐵地得出這個結論。至于田雨怎么想,他可不管,那是她的事。他自己認準的事,就要義無反顧地做下去。其實他根本沒有和女性打交道的經驗,不過這沒關系,情場和戰場差不多,李云龍身為一個出色的戰術家,懂得欲擒故縱的謀略。
一個女人好比一個重兵防守的制高點,當然不能蠻干,你先要掃清外圍,搜集情報,搞清它的兵力、火器配備,甚至敵方指揮官的經歷和愛好,情報搜集得越豐富,你獲勝的把握就越大。你可以調整兵力以己之長克敵之短。還有一點,就是要做到戰術目的的隱蔽性,進攻時機的突然性。沒有隱蔽性就不會有突然性。李云龍匯總了一下情況,田雨的家世,是否戀愛過,包括組織上三次給她介紹對象的情況和田雨當時的態度,心里便有了底。心說,這就對啦,那時我還沒來嘛,她當然要拒絕啦,她在等我呢。
李云龍同趙剛通了電話,趙剛的部隊剛剛打進了南京總統府,趙剛坐在蔣介石的辦公桌上和李云龍通話:“好呀,老李,才幾天沒見,你倒長出了花花腸子來啦,就為這事才和我通話?你狗日的重色輕友,你別說啦,那姑娘我見過,我看著都眼熱,就是沒機會。你小子運氣不錯,要不是負傷哪兒找這機會去?我都想負傷了。什么?教教你?他媽的,你把我當什么人啦?好像我是西門慶似的,專在這上面下功夫?你我兩條光棍,誰比誰有經驗呀?等等,我想想……嗯,首先,和人家說話時眼睛最好裝作漫不經心地看著別處,別色瞇瞇地盯著,那樣很容易把人家看毛了,把你當色鬼。她怎么稱呼你?首長?不行,這稱呼得變變,太嚴肅了,首長干這個,有點以權壓人、搶男霸女之嫌。你得把輩分拉平了,你要當了這個‘首長’,那別的角色就不好扮啦。對了,你少跟人家談什么唐詩宋詞,你差得遠啦,多談談打仗的事,這才是你的強項,只有英雄才配得上美人。行了,你有完沒完?我正忙著呢,不和你扯淡了,我掛了……”
“我說小田呀,別老‘首長首長’地叫好不好?我就不愛聽這個,咱們是革命隊伍,官兵平等嘛?!崩钤讫埌凑遮w剛教的那樣,開始把輩分往平里拉。
“那叫什么呢?”田雨說。
“叫老李吧,這么著隨便點?!?
“喲,我可不敢,也太沒大沒小啦,領導要批評我的?!?
“沒關系,就這么叫,革命隊伍里就是沒大沒小,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再說了,我老家還有個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咱們應該是平輩。聽你這一叫首長,我咋覺著大出你好幾輩似的,怪別扭的。”李云龍撒了個小謊,他家鄉哪有什么妹妹,不過他那個村子里彼此都沾親帶故,能稱得上表妹的人倒也不少。
田雨倒也大方:“那我可叫你老李啦,你不許生氣啊,老李呀?!?
“哎,小田……”
“真好玩,老李,我覺得你挺有意思,都當師長了,還一點兒架子都沒有,不像有的首長啊,一見我們這些小兵,臉就繃得嚇人,好像比毛主席官還大。”
“那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象(相)呢。”
“老李,我不拿你當首長,你也別拿我當小丫頭,咱們就算好朋友吧,你同意嗎?”
“沒問題,別說交朋友了,拜把子都行。”
“老李,好朋友之間就該說心里話,我告訴你,我正煩著呢,這話我只和你一個人說。”田雨桃花般的臉上帶著幾分憂郁。
“別發愁,有事和我說,不信天還能塌下來?”李云龍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等你傷好了,我調到你們師去好嗎?我不想在醫院干了,羅主任找我談三次話了,非讓我解決‘個人生活問題’。你說,部隊不是有紀律嗎?‘268團’也沒說是男是女呀,我哪樣也不占,干嗎非逼我嫁人?還說這是組織上對我的考驗,不然會影響政治前途的,反正我在醫院是待不下去了。”
“豈有此理,這還有強迫的?這不是以權壓人嗎?別理他,管他什么首長,就是咱們野司司令員來也不行,我李云龍也敢和他理論理論。這是共產黨的隊伍,不是國民黨的隊伍,誰敢欺男霸女,別管他多大的官,我都敢斃了他?!崩钤讫埮闹雷舆€真的憤怒起來。
“老李,你真好,和你交朋友算交對啦。其實,羅主任也不是壞人,只是有點兒太那個了,也未必是人家首長的意思。咱們說定了,等你傷好了,把我調到你們師去?!?
“這事可難辦,作戰部隊沒有女兵,天天要打仗,女孩子可不好安排。”
“你看,你是一師之長,連這點兒事都辦不成,我算白和你做朋友了。想想辦法嘛?!碧镉晁F鹳噥?。
“辦法嘛,倒是有,除非……算啦,不說啦?!?
“哎呀,老李,求你了,說嘛……”
李云龍居心叵測地看了田雨一眼說:“別吵,別吵,讓我想想,過些天再答復你。”
李云龍架著雙拐,在醫院里到處轉,見了誰都沒話找話地打招呼,他是閑的,從來沒這么閑過。醫院還住著一個負傷被俘的國民黨軍上校團長,李云龍也主動湊上去搭話,問人家是哪個部隊的。那個上校報告了番號,“噢,是楚云飛的部隊……”他驚喜道。
“長官認識我們楚師長?”上校問。
“老朋友啦,我那把‘勃朗寧’還是他送的,這身傷口也是他送的。”
“這小子,手夠黑的,老朋友好幾年不見了,見面二話不說就是一炮。不過,我也沒欠他,還了他一梭子,還不知他怎么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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