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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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干部模樣的青年右手拎著駁殼槍,左手毫不客氣地推開擋路的人,他身后的一群戰(zhàn)士簇擁著一個擔架。他們是剛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身上衣衫襤褸,血跡斑斑,臉上殺氣騰騰。他們直接把傷員抬進了野戰(zhàn)醫(yī)院手術室,似乎根本沒打算辦什么手續(xù)。一個年輕的助理員見這種違反制度的行為便批評了兩句,沒想到話沒說完臉上就挨了兩個耳光。助理員大怒,真是反了,敢跑到這里撒野來了,他正要喊衛(wèi)兵,卻突然不吱聲了,因為他發(fā)現那個干部對著他的腦門舉起了駁殼槍。
助理員是從野戰(zhàn)部隊調來的,玩兒槍不是外行,他看出來了,對方可不是嚇唬人的,那駁殼槍的機頭大張著,子彈已經上了膛。那個干部冷冷地對助理員說:“馬上給我們師長做手術,別再和我說動手術要排隊的話。聽著,我們師長要有個好歹,我先斃了你,然后再斃醫(yī)生!聽清楚啦?馬上手術!”助理員的臉色發(fā)白了,他知道和這些剛從戰(zhàn)場上下來殺紅了眼的士兵是沒有道理好講的,這是一群半失去理智的人,更何況這傷員竟是個師長。解放戰(zhàn)爭后期,師團級干部傷亡的事已很少見了。助理員不敢怠慢,馬上召集醫(yī)生進行手術。
此時,躺在手術臺上的李云龍真正是體無完膚了,腹部的繃帶一打開,青紫色的腸子立刻從巨大的創(chuàng)口中滑出體外,渾身像泡在血里一樣,血壓已接近零,醫(yī)生迅速為他清洗完全身,發(fā)現他渾身是傷口,數了數,竟達18處傷,全是彈片傷。
擔任主刀的醫(yī)生武田治郎是抗戰(zhàn)后期被俘的日本軍醫(yī),被俘后由于受到人道的待遇,很受感動,自愿參加了日軍士兵反戰(zhàn)同盟并留下來為八路軍服務。
他是個很有經驗的外科醫(yī)生,經他手術救活的重傷員至少有上百人了??山裉斓氖中g有點使人緊張,這個重傷員是個師長,手術室外還有一群荷槍實彈、殺紅了眼的部下正虎視眈眈地盯著,這些沒文化的士兵思維方式很簡單,他們的師長要是救不活,就是醫(yī)生沒好好治,就該找醫(yī)生算賬。想到這里,武田治郎醫(yī)生的手就有些哆嗦。
眼前這個傷員的傷勢太重了,血幾乎流光了,整個軀體像個被打碎的瓶子,到處都需要修補。由于炮彈是近距離爆炸,彈片的射入位置很深,鉗彈片的手術鉗探進創(chuàng)口都夠不著,有塊彈片從左面頰射入,從右面頰穿出,擊碎了兩側的幾顆槽牙,再差一點,舌頭就打掉了。醫(yī)生忙得滿頭大汗。血庫里的存血也幾乎用光,從門口站著的那群戰(zhàn)士中只選出兩個對血型的,醫(yī)院院長緊急召集全院醫(yī)務人員對血型,只有護理部護士田雨的血型相符。這個年輕護士的400cc鮮血,被注入李云龍的血管。二師警衛(wèi)連連長董大海正坐在手術室外的臺階上擺弄著他的駁殼槍,一會兒合上機頭,一會兒又掰開,嚇得旁人都繞開他走。
他正豎著耳朵聽手術室里的動靜,手術室里每鉗出一塊彈片被扔進金屬盤子發(fā)出“咣”的一聲都讓他的心跟著一哆嗦。他是李云龍獨立團的老兵了,1941年在晉北入伍的,剛入伍時給李云龍當過通信員。在1942年的一次反掃蕩中,他腿部中彈被合攏進包圍圈,這時已經突出包圍圈的李云龍又親自端著機槍帶一個連殺開一個缺口,把他搶了出來。突圍時,團長把自己的馬讓給他騎,自己卻徒步掩護。董大海從此認準一條,在獨立團里李云龍永遠是團長,哪怕團長犯了天大的錯誤,被降級降成伙夫,他也只認李云龍。新任的團長愛誰是誰,老子不認,誰要說李云龍不好,他二話不說就扇他狗日的。沒有李團長就沒有他董大海,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
這次遭遇戰(zhàn),董大海的警衛(wèi)連死死地把李云龍圍在中間,為此,他挨了師長好幾腳,嫌他老擋在前面礙事。就這么護著,臨了還是出事了。他只記得那個穿黃呢子將官服的國民黨官兒指揮發(fā)出了這致命的一炮后,馬上被機槍手干倒了。董大海號叫著帶戰(zhàn)士們撲上去拼命,那將軍的警衛(wèi)們也夠硬的,死戰(zhàn)不退,最后全部被干掉,可到底還是把那將軍搶走了,不知是死是活。當擔架隊上來要抬師長時,董大海死活不讓,他不放心,在爭執(zhí)中他又犯了打人的老毛病,給了擔架隊長一個耳光,最后還是警衛(wèi)連的戰(zhàn)士抬的擔架。
一個穿著白護士服的漂亮姑娘被人扶著從抽血室出來,臉色慘白。
董大海手下一個戰(zhàn)士在他耳旁小聲說:“連長,這個護士剛給咱師長輸了血?!?
董大海躥到姑娘面前,二話沒說“撲通”跪下:“護士同志,你是我們全師的大恩人,是我董大海的大恩人,我代表全師給你磕頭啦……”說著便搗蒜般地磕頭不止。
那姑娘驚慌地拉起董大海連聲說:“同志,同志,別這樣,這是我的職責呀……”
董大海打定主意,該做的都做了,血也輸了,師長也該活過來了。要真有個好歹,那賴不著別人,我饒不了那主刀的日本醫(yī)生,他媽的,日本人沒好東西,跟他們打了這么多年仗,還不了解他們?反正師長要沒救過來,老子先斃了這狗日的,豁出去進軍法處啦。他聽到的最后一聲金屬撞擊聲已數到18次了,天哪,18塊彈片。
那個日本醫(yī)生擦著汗從手術室走出時,董大海又躥過去,醫(yī)生通過翻譯告訴他,手術雖然做完了,可這個傷員能活下來的可能不大,他傷勢太重了。董大海一聽火就躥上腦門:媽的,肯定是這小鬼子沒賣力氣。他伸手就要拔槍,剛拔出一半便被人喝住:“住手!在這兒搗什么亂?”董大海扭頭正要發(fā)作,一看,腦袋耷拉下去了。來的是原獨立團政委趙剛,現任縱隊副政委。
趙剛剛跳下馬,見董大海在這里撒野,便氣不打一處來,多年的軍旅生涯也使知識分子出身的趙剛變成了火暴脾氣,他用馬鞭子照著董大海的屁股就是一鞭,抽得他像烙鐵燙了屁股一樣蹦了起來。趙剛訓斥道:“你也是老兵了,誰允許你上這兒來撒野?師長負傷了誰不著急?就你急?還掏槍?想干什么?槍是用來打敵人的,不是對自己同志的,聽說還打了人?反了你啦?回去給我寫份檢查,認識不深刻我撤你的職?,F在帶著你的兵,給我滾!”
那年月部隊興罵人,尤其是上級對下級,張嘴就罵,罵完才批評。像董大海這樣的老兵,要是一般人罵他,耳光早上去了,可老上級一罵,立刻沒了脾氣,心里還怪舒坦的,老首長嘛,罵幾句還不是天經地義?他“啪”的一個立正,向趙剛敬了禮,揉著屁股帶著戰(zhàn)士們走了。
李云龍已被轉到特護病房,渾身裹滿了厚厚的繃帶,仍然是昏迷不醒。趙剛聽完院長的匯報,揮手示意所有人出去。他想單獨和老戰(zhàn)友待一會兒。他坐在李云龍身旁默默地看著,突然,他抽泣起來,眼淚不斷地滾落下來,和李云龍在晉西北時相處的一幕幕回憶涌上心頭……整整八年,他們一起經歷了數百次戰(zhàn)斗,在如此險惡困苦的環(huán)境中兩人一起撐過來了。誰都有不順心的時候,不順心就找個碴兒開罵,兩人誰也不是只挨罵的主兒,于是就對罵,罵得臉紅脖子粗,罵得狗血淋頭,罵歸罵,罵完了渾身都輕松,誰也不會記仇,又在一起喝酒,酒至半酣兩人又動了感情,眼淚汪汪地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往事如煙。當年烽火連天,強敵壓境,兩人豪氣沖天,縱橫晉西北,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當時情景,歷歷在目。此時,趙剛知道這個老伙計的生命之火就像那閃閃忽忽的小油燈,隨時有熄滅的可能。一想到要失去這個老戰(zhàn)友,他便有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他要千方百計留住這個老伙計,把他從死神手里搶回來。趙剛明知李云龍正處在深度昏迷中,他也不管不顧地說起來:“老李,我是趙剛,我和你說話呢,你別他媽的裝聽不見,我知道你累了,想多歇會兒,你歇吧,我說,你聽,好不好?老李,這點兒小傷沒什么,你要挺住,不許裝熊,咱們一起混了這么多年,我還沒見你熊過,鬼子懸賞十萬大洋買你的腦袋,咱都沒賣,這會兒更不能賣啦。你聽著,老李,你要挺住,挺不住也得挺,他娘的,咱跟閻王爺拼啦,咱們怕過誰?當年幾萬鬼子偽軍‘鐵壁合圍’咱們不是也沖出去了嗎?山崎大隊怎么樣?山本特工隊怎么樣?都讓咱們給干掉了。野狼峪伏擊戰(zhàn),倒在咱獨立團刺刀下的關東軍就有37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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