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有時我漫步在松樹密林下，它們好像高聳的廟宇，又像海上整裝待發(fā)的艦隊，樹枝有如波浪般搖曳起伏，也如漣漪般熠熠生輝，看到如此柔和而蒼綠的濃蔭，就算是德羅依德們1也要丟掉他的橡樹林而跑到松樹下面頂禮膜拜。有時我跑到費(fèi)靈特湖邊，看到那些長滿了灰白色漿果的參天樹木，它們越長越高，就算移植到伐爾哈拉神殿2去也毫不遜色，而杜松的藤蔓上碩果累累，鋪滿了一地。有時我還會跑到沼澤地帶去，那兒的松蘿地衣有如彩云一般從云杉上懸掛下來，還有些野菌，它們是沼澤諸神的圓桌，鋪陳在地面。更漂亮的野菌有如蝴蝶或貝殼一樣點綴在樹根上，那里悄然生長著淡紅的石竹和山茱萸，火紅的榿果有如妖精的眼睛一樣閃亮，南蛇藤即便攀援在最堅固的樹干上，也能留下深深的溝槽，而野冬青的果實垂涎欲滴，讓人看了流連忘返。另外還有非常多的無名野果令人目眩神迷，它們?nèi)绱说拿利悾@簡直是人類不該品嘗的美味。

    我并未拜訪過哪位學(xué)者，只是拜訪了一棵棵樹和附近一帶的稀有林木，它們或者遠(yuǎn)遠(yuǎn)地矗立在牧場中央，或者生長在森林和沼澤的深處，或者生長在小山頂上。例如黑樺木，我就見到過直徑為2英尺的典范樣本，還有它的同類黃樺木，身披金袍，散發(fā)著像黑樺木一般的

    1.德羅依德，古代克爾特人中一批有學(xué)識的人，擔(dān)任祭司、教師和法官，或是巫師和占卜師等。

    2.伐爾哈拉，歐洲神話中主神兼死亡之神奧丁接待戰(zhàn)死者英靈的殿堂。

    香味，再如山毛櫸，清潔的樹干上描繪著美麗的苔蘚之青，處處皆美景。

    除了散在其他地方的一些典范樣本，在城鎮(zhèn)一帶，我只知曉有這么一片小小的樹林，樹身算是相當(dāng)大了，傳說是被附近山毛櫸的果實吸引而來的鴿子撒下的種子。當(dāng)你將樹木劈開的時候，那些閃閃發(fā)光的銀色細(xì)粒，真是明亮可鑒；還有椴樹、角樹、假榆樹，其中只有一棵長得好看；還有可以做桅桿的高聳的松樹和做木瓦用的樹；還有比通常的松樹更漂亮的鐵杉，有如一座寶塔一樣高聳在森林中；還有我所能想到的很多其他的樹。這些就是我在夏季和冬季常常會拜訪的神廟。

    有一次我恰巧站在一道彩虹的橋墩上，這道彩虹罩在大氣層的下面，把四周的草葉都染上了色彩，令我眼花繚亂，仿佛我在觀看的是一個有著彩色晶片的萬花筒。這兒成為一片虹光的湖沼，須臾之間，我覺得自己是生活在其中的一只海豚。如果彩虹維持的時間更長，那色彩大概會永遠(yuǎn)染在我的事業(yè)和生命上。而當(dāng)我在鐵軌旁邊漫步時，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我影子的四周都染上了光環(huán)，我不免自以為是地認(rèn)為我也是上帝的寵兒之一。有一個客人曾對我說，他面前的那些愛爾蘭人的影子四周并沒有光環(huán)籠罩，只有本地人才會有這種獨(dú)特的標(biāo)志。

    班文鈕托?切利尼1在他的回憶錄中寫，在他被幽禁在圣安琪羅古堡中，當(dāng)他做了一個恐怖的夢或產(chǎn)生幻覺之后，就會看見一個明亮的圓圈在他影子的頭上盤旋不去，無論是黎明還是黃昏，無論他在意大利還是在法國。特別在草上有圓潤的露珠時，那光環(huán)會更為清晰。這大概和我所說的現(xiàn)象相同，它在清晨顯得尤其清晰，但在其他時間，甚至在微弱的月光下也能看到。盡管這種現(xiàn)象經(jīng)常發(fā)生，卻從未被注意到，對切利尼那樣極具想象力的人而言，這就足以構(gòu)成迷信的根據(jù)了。他還說，他只愿意指給少數(shù)人看，但是知道自己頭頂這種光環(huán)的人，

    1.班文鈕托?切利尼（1500-1571），意大利弗洛倫薩金匠，雕刻家。

    難道真的優(yōu)秀無比嗎？

    有一天下午，我穿過森林前往義港山去釣魚，以填補(bǔ)蔬菜的短缺。我沿途經(jīng)過了與倍克田莊緊密相連的那片令人歡快的草地。有位詩人曾歌頌過這偏僻隱秘的地方，他開頭寫道：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令人歡快的田野，那里生長著披著苔蘚的果樹，

    一條紅色的清溪掩映其中，

    麝香鼠在水邊玩耍，

    水銀一般的鱒魚啊，

    在水中自在地暢游。1

    在還未到瓦爾登居住之前，我曾動過去那里生活的念頭。我曾經(jīng)去“鉤”過蘋果，還縱身躍過那條小溪，驚擾過麝香鼠和鱒魚。在漫長得可以發(fā)生很多事情的某一個下午，當(dāng)我思考如何把大多數(shù)時間用于大自然的生活，并決定出發(fā)的時候，這個下午的時間已用去了一半。我行走在途中，天上就飄灑下一陣細(xì)雨，這讓我在一棵松樹下不得不躲藏了半個小時，我把手帕放在樹枝上作為遮蓋，頂在頭頂，后來我干脆進(jìn)入水深及腰的水中，我在梭魚草上垂下釣絲，忽然察覺自己待在一塊烏云的下面，雷聲開始隆隆作響，我除了聽之外，再無他法了。我覺得天上的神仙真是神氣無比，打算用耀眼的閃電來迫害我這個悲慘的手無寸鐵的漁人，我急忙奔向最近的一個茅屋中躲雨，這里無論距離哪一條路都是半英里，它和湖泊的距離倒是很近，這兒很久都沒人住了。

    1.引自錢寧（1780-1842）的詩《貝克農(nóng)場》，后面還有四行也印在同一首詩。

    這屋是詩人所建，

    飽經(jīng)滄桑的他，

    望著這小木屋，

    它時刻都有倒塌的危險。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