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漂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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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遺產風波
教堂內懸掛起了黑色帷幔,有個花圈扎在門楣上面的紋章上,這是在告訴路過的行人,里面正為一位紳士舉行葬禮。
有關儀式才剛剛完成,現在,那些來參加葬禮的人正慢慢地從沃德雷克的靈柩以及他侄兒旁邊走過。而他侄兒則一一跟他們握手,以表示感謝。
喬治·杜·洛瓦和妻子離開教堂后,并肩而行著,準備回家了。兩人都不說話,總感覺心里有事情在擱著。
不過后來,杜·洛瓦還是開口了,卻又像在自言自語著:“這事兒可真有些怪!”
“什么意思,親愛的?”瑪德萊娜問他。
“我是奇怪沃德雷克為什么沒有為我們留下些什么。”
瑪德萊娜忽然臉紅了,整個臉蛋仿若覆上了一層粉色面紗。
“他沒有理由要為我們留下什么啊。”
等了一會兒,見杜·洛瓦不說話,她便又說了:“也許公證人那兒有遺囑呢,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嗯,這也是有可能的事。”杜·洛瓦想了會兒,說道,“不管怎么說,我們都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都快把我們家當成自己家了,不僅每星期會來家里吃兩頓晚餐,而且不論何時,想來就可以來。他形單影只的,既無兒女,亦無手足,唯有一個遠方侄兒,況且,他一向待你如親生女兒。所以,他應該會留下遺囑的。不過我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東西,只是希望能有個紀念之物,借以表示他念念不忘我們之間的情誼而已。所以,他不會不有所表示的。”
心有所想的瑪德萊娜心不在焉地回答著:“是的,應該是有遺囑的。”
他們一回到家里,仆人便拿了一封信給瑪德萊娜,她拆開看了后,便隨手遞給了杜·洛瓦。
信是寄自沃爇街十七號的拉馬納爾公證人事務所的,上面寫了這些話:
夫人
我希望您有空能到本事務所一趟,我要和您商談一件與您有關的事,時間在星期二至星期四下午二點到四點都可以。
順便致上我崇高的敬禮
拉馬納爾
此時,杜·洛瓦滿臉通紅地說道:“肯定是關于遺囑的事,但從法律上來說,我才是一家之主啊,他卻找的是你而不是我。”
瑪德萊娜剛開始并沒有答理他,在考慮了半晌后說:“不如待會我倆一起去吧。”
“好的,我正好也想去。”
用完午飯,兩人便相攜出門了。
他們來到拉馬納爾的事務所,首席書記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并馬上領他們到拉馬納爾的辦公室去。
拉馬納爾是個身材矮小,異常肥胖的人。腦袋像個圓球,且由于兩條腿非常粗短,因而看上去仿若兩個球鑲嵌在另一個圓球上似的。
拉馬納爾欠了下身,示意來客在椅上坐下,接著,轉向瑪德萊娜說道:“夫人,我請您來,是想把德·沃德雷克伯爵生前留下的一份涉及您的遺囑告訴您。”
“我就猜到是為了這個。”杜·洛瓦忍不住嘀咕著。
“現在,我要念那份遺囑給您聽了。”拉馬納爾又說道,“幸好遺囑不長。”
他從桌上的紙盒里拿出一張紙,念了起來:
立遺囑人:德·沃德雷克伯爵,原名:保羅·愛彌爾·西皮里昂·貢特朗。身強體健,精神正常。現在便在這里將他的身后意愿表述如下:
人生苦短,生死難測,為了預防不測,現在特立一份遺囑,存放在公證人拉馬納爾先生那里作為憑證。我的財產共有六十萬法郎交易所證劵,不動產約為五十萬法郎。因為沒有直系親屬可以繼承,所以我愿意無任何條件和義務地把以上財產全部遺贈給萊爾·瑪德萊娜·杜·洛瓦夫人。這個饋贈只是一個亡友對她表示的深切忠誠友情。希望她能夠接納。
讀完后,拉馬納爾接著說:“這就是遺囑的全部內容,這份遺囑是在今年八月立下的,可以取代兩年前那份同樣內容的受贈人是克萊爾·瑪德萊娜·弗雷斯蒂埃夫人的遺囑。那份遺囑現在還存放在我這兒,如果發生家庭內部爭議,那完全足夠證明德·沃德雷克伯爵先生一直沒變的初衷。”
瑪德萊娜面無血色,雙眼緊盯著地面,而杜·洛瓦卻緊張地捻著嘴角的胡髭。拉馬納爾停了一下,便對杜·洛瓦說:“先生,毋庸置疑,夫人能否接受這筆遺產,還得通過您的同意。”
杜·洛瓦站起身,干巴巴地說道:“我想先考慮考慮。”
拉馬納爾和藹地笑著欠欠身,說道:“先生,我明白您的謹慎和猶豫,但我想說一下,德·沃德雷克先生的侄兒在今天上午已經知道遺囑內容了,他說如果給他十萬法郎,他就會尊重這份遺囑。我個人覺得這份遺囑是沒有任何漏洞可鉆的,只是若把這事鬧到法院,就必會眾所皆知了。要知道人言可畏啊,所以你們最好盡量避免這個局面。不論如何,希望你們能在星期六之前對此給予答復。”
“好的,先生。”杜·洛瓦欠了欠身說,便禮貌地向拉馬納爾躬身告辭。他等到一直不說話的瑪德萊娜先走后,方才滿臉陰沉地離開了。而拉馬納爾看到這里,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
剛回到家里,杜·洛瓦便把房門砰地關上,往床上一扔帽子,問道:“你以前是沃德雷克的情人?”
正摘著面紗的瑪德萊娜一聽,愣了一下,轉過身子說:“你是在說我嗎?”
“沒錯,就是你,哪個男人會在死后把全部財產送給一個女人?除非……”
瑪德萊娜顫抖起來,怎么都無法把面紗上的別針拔下來。她激動地說:“這是……什么話?……你瘋啦?……你剛剛……不也是想……他給你留點什么嗎?”
杜·洛瓦始終站在她旁邊,看著她表情的微小變化,一如一位法官在竭力捕捉犯人失去鎮定的表情。他一字一句地說著:“絕對沒錯……我是你丈夫……你要明白……他要是作為一個朋友……當然可以……給我留點什么……但他若作為一個朋友……就不能……留點什么給你……因為你是我妻子。無論是從社會習俗……還是社會輿論……這二者間都有本質上的區別。”
現在輪到瑪德萊娜全神貫注看著他了。她一改往常,用她深沉的目光緊盯著他明亮的眼睛。似乎試圖洞悉他那令人難以捉摸的心靈。因為這人的內心世界非常神秘,唯有在他漫不經心且稍不提防的一瞬間,方能從那略微洞開的門扉,讓人窺竊到一點。這時,只見她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是我認為,他如果……留這么一大筆遺產給你,外人一定同樣會感到奇怪的……”
“為什么這么說?”杜·洛瓦趕緊追問。
“因為……”瑪德萊娜欲說還休著,“雖然你是我丈夫……但是你才認識他多久?……而我卻和他交往很多年了……他在弗雷斯蒂埃還活著時立的前一份遺囑里,就已經表明讓我繼承他的遺產了。”
杜·洛瓦在房內來回地走著,說道:“但是這份遺產你不能要。”
瑪德萊娜毫不在意地說:“好啊,但是若是這樣,便不需等到星期六了,我們可以馬上派個人去告訴拉馬納爾先生。”
杜·洛瓦停在了她面前,彼此再次對視著,都想洞悉對方的隱秘內心和真正目的,想竭力通過這心急如焚、緘口無言的探詢,使對方的心思一目了然。這就是一場心智的較量了。其實這兩人雖然朝夕相處,卻并不了解對方,更別說深藏心底的東西了。因而時常彼此猜疑,處處窺伺。
這時,杜·洛瓦突然湊到瑪德萊娜的臉龐前,對她低語道:“別再裝了,你還是承認了吧,你曾經是沃德雷克的情人。”
瑪德萊娜聳聳肩,說道:“你可真是個大木頭……沃德雷克確實對我有很深的感情,但我們的關系就只有這些……從來都沒有越軌。”
“你說謊,這肯定不可能。”杜·洛瓦用力跺著腳。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瑪德萊娜平靜地說。
“那你告訴我,他為什么把全部財產都給你?”杜·洛瓦又開始在房間里走了,過了一會兒,再次停在了她面前。
“這很簡單。”瑪德萊娜鎮靜地說,“就像你剛剛說的,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打小我們便相識了。那時我母親曾到他的一個親戚家當伴娘,也正因如此,他時常會來這兒看我。因為他無兒女,自然就在遺產問題上想到我了。也許他曾經有點兒愛我,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哪個女人沒有被這樣愛過?他可能也是因為這種深藏心底的愛,才在安排自己的后事時,把我的名字寫在了他的遺囑上。他每個星期一都會給我帶來幾束鮮花,你也不會奇怪,但他卻從不送花給你,不是嗎?同樣的道理,他的遺產無人可送,當然便送給我了。他如果把他的財產送給你,那才真是太滑稽了。干嗎他要這樣做呢?你是他什么人?”
這幾句話說得有條不紊,從容不迫,聽得杜·洛瓦瞠目結舌。但是他還是毫不讓步:“不論如何,我們都不可以依照遺囑接受那份財產,否則將后患無窮。人人都會拿這件事來取笑我,并且對我風言風語。我的同事們原本就非常嫉妒我了,如此一來豈不變本加厲地詆毀我?我一定要比誰都更加注意維護自己的名聲和榮譽。況且外面已經謠傳說某人是你的情夫了。我不能讓你接受這種來意不明的遺產。”
“那好,親愛的。”瑪德萊娜依舊和顏悅色地說,“不過是一百萬,我們就放棄吧。”
杜·洛瓦還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聽了這句話,他大聲地自說自話著,有意讓她聽到:“是啊……這一百萬……只能算了……他立遺囑時,為何就沒想過這么做是如此缺乏考慮的,他忘記了起碼的習俗了。他不知道,這會讓我多么尷尬和難堪……在生活中,凡事都該考慮齊全的……他如果把財產分一半給我,就不會有麻煩了。”
杜·洛瓦坐下后蹺起了二郎腿,手也捻著嘴角的胡髭。這是他為棘手問題而感到悒悒不樂時的習慣。
瑪德萊娜把每逢有空就繡幾針的刺繡活兒拿了出來,一邊挑選絨線,一邊說:“我說完了,你自己考慮怎么做吧。”
杜·洛瓦起初默不做聲,后來方囁嚅著說:“誰都不會明白,為何沃德雷克會選中你做他唯一的繼承人,而我竟然也同意了。所以如果按照現下這個方式來繼承這筆遺產,于你而言就等于承認了……你們的關系曖昧,而對于我來說,就等于承認自己是趨名逐利,無恥至極……所以我們既然要接受,別人的想法就不得不考慮了。得想個萬全之計,才能得以避免。也許我們可以讓他們相信,他把這筆遺產給了我每人一半。”
“但是遺囑上寫得很明白。”瑪德萊娜說道,“我實在不知該怎么樣好。”
“這有什么難的?”杜·洛瓦說道:“你可以以生前饋贈的方法把遺產分一半給我,反正我們沒有子女,就可以這樣做了。如此的話,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就不敢說什么了。”
“我還是不明白,這種方式怎么能讓外人不議論?”瑪德萊娜有些不耐煩,“這份遺囑可是白紙黑字,而且還有沃德雷克的簽字。”
“我們又不是要把這份遺囑貼在墻上,讓眾人皆曉。”杜·洛瓦生氣地說,“說來說去,你這人就是蠢。我們只要說德·沃德雷克伯爵分給我們一人一半的遺產……不就行了?……總之,除非我同意,不然你是拿不到那筆遺產的。而想要我同意,就一定要分給我一半,免得我成為別人的笑料。”
瑪德萊娜眼神犀利地看了他一會兒,說道:“隨便你,我怎樣都可以。”
杜·洛瓦站起來,又開始在房中走來走去。他好像還是有點躊躇,他竭力避開妻子銳利的目光。“不行……絕對不行……看來只能放棄了……這樣做才更加妥當……更加體面……如此一來,便不會有誰說三道四了,還可以讓那些謹小慎微的人由衷地佩服我。”
但是話音剛落,他便又在妻子的面前停下了:“你看這樣如何,親愛的?如果你愿意,我就單獨去找拉馬納爾先生說明情況,看看他的意見是什么。我會把我的顧慮全盤說出,并告訴他,我們已經談好了,決定對這份遺產全部平分,免得別人說閑話。如果我也得到了一半,別人就無法嘲笑我了。這些道理如此明顯,我的妻子可以接受,是因為我這個做丈夫的接受了。作為她的丈夫,我這樣對她不會損害自己的名聲,這是再清楚不過的。要不然,這件事一定會鬧得沸沸揚揚的。”
“你想怎樣就怎樣吧。”瑪德萊娜冷淡地說。
杜·洛瓦更多話了:“情況就是這樣,如果對半分,事情就能很圓滿,有位朋友給了我們一筆遺產,他不想區別對待我們,不想顧此失彼,更不想留給別人的印象是:‘我生前喜歡這位或那位朋友,死后還是這樣。’顯而易見,他更加喜歡你,不過在他把遺產給我們時,卻很明確地表示了,他的這種偏愛只是一種柏拉圖式的純潔愛情。可以肯定,他如果想到了這點,必定會交代明白的。但他卻沒有考慮到這么做所產生的后果。就像你剛才說的,他每星期都會給你送幾束鮮花,死后也還想為你留下最后的紀念之物,只是未料到……”
“好啦,我知道了。”瑪德萊娜不高興地打斷他,“你就別再啰里啰唆的了,快點去見拉馬納爾吧。”
杜·洛瓦通紅著臉,片刻后說道:“沒錯,我現在就去一趟。”
他拿起帽子,臨走前加了一句:“關于沃德雷克的侄兒想索取的數額,我會努力以五萬法郎解決的,你覺得呢?”
“不行。”瑪德萊娜高傲地回答他,“他要十萬法郎,就給他十萬法郎。如果你不想,這筆錢可以從我那份錢里出。”
“不行。”杜·洛瓦一臉羞愧,“我們還有一百萬呢,還是共同分擔吧,每人出五萬法郎。”
接著,他又說道:“我們就這樣辦吧,親愛的瑪德,一會兒見。”
他跑去和拉馬納爾說了那個安排,并說那個安排是他妻子提出來的。
翌日,他們便在有關文書上簽了字。瑪德萊娜·杜·洛瓦在這文書上表示要以生前饋贈的方式,讓出五十萬法郎給丈夫。
離開公證人事務所,杜·洛瓦見天色甚好,便提議去街上逛逛。他今天格外溫和,對待妻子也是呵護備至,深情無比。他滿臉笑容,對什么都甚感滿意。但瑪德萊娜卻始終心事重重,面容嚴肅。
正是寒氣逼人的深秋季節,街上行人步履匆匆。杜·洛瓦帶著妻子來到一間店鋪前。他早就看上店內的一只懷表,一直想買。
“我想送件首飾給你,怎么樣?”他問妻子。
瑪德萊娜冷淡地說:“隨便你,我無所謂。”
他們踏進店里,杜·洛瓦問著:“你想要項鏈、鐲子,還是耳環?”
琳瑯滿目的各類金器和精美寶石陳列在店內,瑪德萊娜一看見,頓時滿臉的冷漠神情消失無蹤,她滿懷好奇,興致勃勃地逐一看完了櫥柜內擺著的金銀珠寶。
“這個鐲子挺不錯的。”她看上了一條每節都鑲著不同寶石的外形奇特的金手鏈。
于是,杜·洛瓦問起了珠寶商:“這條手鏈要多少錢?”
“三千法郎,先生。”
“如果兩千五你肯賣的話,我們就買了。”
“不行,先生,我不能賣。”珠寶商想了會兒,還是拒絕了。杜·洛瓦又說道:“不如這樣吧,我用四千法郎買這塊懷表和這條手鏈,用現金支付,可以嗎?如果還是不賣,我們就要去別處看看了。”
珠寶商為難了,但一再考慮后還是答應了:“好吧,先生,就這個價吧。”
接著,杜·洛瓦告訴了他該送往的住處,并說道:“請用花體字把我姓名的縮寫‘grc’刻在懷表上,還要刻一個男爵的冠冕在這些字母的上方。”
瑪德萊娜把一切看在眼里,大為驚異,不禁笑了。走出店子后,她漾著柔情地挽住杜·洛瓦的胳臂。覺得他為人確實精干,魄力十足。現在,他既然已經有了年金收入,當然需要一個頭銜了,這是不必說的。
“男爵先生。”珠寶商在他們即將離開時說,“請放心,星期四便可刻好這些字。”
她們來到一家滑稽歌舞劇院門前,發現這里正在上演一出新劇。杜·洛瓦馬上說:“如果你想,我現在就去訂個包廂,今晚我們來看戲。”
剛好還有包廂,他們便立刻訂了一個。
“不如我們去找個小餐館吃飯吧。你看好嗎?”
“行啊,我同意。”
杜·洛瓦的心情非常好,他接著又想了個可以打發時間的地方,“不如我們現在去邀請德·馬萊爾夫人出來和我們吃晚飯吧,你覺得呢?聽說她丈夫回來了,我想去見見他。”
于是他們便來到了德·馬萊爾夫人家。杜·洛瓦的心里還在計較著上次同他這位情婦的那場不快。他很慶幸今天有他妻子在場,可以不作任何解釋。希望克洛蒂爾德把過去的事全部忘掉。德·馬萊爾夫人甚至迫切地要丈夫接受他們的邀請。
整個晚上都過得非常愉快。
直到很晚,杜·洛瓦和他妻子才回來,樓道里的燈早已熄滅了,杜·洛瓦不得不時不時地劃根火柴,照亮樓梯。
來到二樓樓梯口,在黑暗中,劃著的火柴光焰讓樓梯邊的那面鏡子映照出兩人若隱若現的身影,恰如無影無蹤的幽靈一樣。
杜·洛瓦舉高手臂,讓鏡中兩人的身影更加清晰。“看,兩個百萬富翁在上樓。”他笑得非常得意。
第17章 炫富之風
早在兩個月前法國便已結束了對摩洛哥的遠征,在奪取了丹吉爾后,法國便把直達黎波里的非洲地中海沿岸地區納入領地之內。而且,法國政府還償還了這個被吞并國家所欠的債務。
聽說有兩個部長趁此賺了兩千來萬,而其中一位便是人們時常毫不隱諱地提起的拉羅舍·馬蒂厄。
而無人不知的瓦爾特也僅憑一項股票,便賺了三四千萬。并且他還在銅礦、鐵礦和地產經營上得了八百至一千萬。真可謂廣納財源。他在法國占領前便已低價買了一大片土地,再在占領后快速地賣給了各殖民開發公司,因而大賺一筆。
不過短短幾日,他便躍升為世界首屈一指的富翁和實力強盛的金融大亨,甚至遠勝于一些國家的國王。誰人見了他,莫不一副低聲下氣,謙卑恭順的奴仆相。而且很多羨慕他發跡的人,都把心底丑惡污穢的念頭暴露了出來。
于他而言,那些貶損他的稱呼一如“猶太人瓦爾特”“來歷不明的銀行老板”“蹤跡可疑的報館經理”“以賄賂而入選的某參議員”,都已成為過去了。如今他已成了有名的以色列富翁瓦爾特先生。
他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富有。
卡爾斯堡親王在圣奧諾雷關廂街擁有一幢花園與香榭麗舍大街相通的豪華宅第,但當時他在生活上很窘迫。瓦爾特知道后,馬上向親王提出用三百萬買下這幢宅第,讓親王在一天之內搬出,什么都不要移動,一切陳設保持原樣。親王受不住這個數額的誘惑,終于答應了。
翌日,瓦爾特便搬進了這幢宅第中。
沒過多久,他忽然產生了一個媲美波拿巴波拿巴:就是拿破侖·波拿巴。的想法。他想要征服整個巴黎。
當時在著名鑒賞家雅克·勒諾布的陳列室里展出了匈牙利畫家卡爾·馬科維奇的巨幅油畫《基督凌波圖》。這件事很快轟動全城,人們絡繹不絕地前來觀賞。
藝術評論家們也是贊不絕口,直說這幅畫是本世紀最杰出的佳作。
卻沒想到畫被瓦爾特用五十萬法郎給買走了,使得歡天喜地而來的觀眾非常失望,這也讓瓦爾特在一夕之間成為全城的評論焦點。對于他的這一做法,眾人褒貶不一。
接著,為免被人說他藏畫,他又在各報登出邀請,讓巴黎各界名流于前來他家欣賞這幅名畫。
為此,他大開家門,凡是想來觀賞名畫的人,只要在門前出示請柬,都可以進入。他的請柬是這樣寫的:
卡爾·馬科維奇的《基督凌波圖》將在十二月三十日晚上九點在敝宅展出,到時將會燈火通明,如果您能駕臨敝宅,我將感到榮幸至極。
瓦爾特先生和夫人
此外,請柬下方還附加了一行小字:午夜過后將有舞會舉行。誰都可以留下,瓦爾特夫婦將會在他們中結交朋友。
來者除了可以欣賞名畫,還可以在宅第內隨意走動,見見男女主人。而這之后,不管這些上流社會人士有多傲慢和冷漠,他們都將興盡而歸。不過瓦爾特老頭深信,過不了多久,他們還會再來的。因為他們也常造訪他那些和他一樣發跡的以色列兄弟。
現在要做的是要讓那些時常在報上出現的擁有貴族頭銜,卻已家道中落的人士前來觀看。這樣一來,不僅可以讓他們看到一個在一個半月內就賺了五千萬的人的模樣,還可以讓他們親眼看到,多如潮水的人會來他家。此外,更想讓他們看到,他這個以色列子弟的雅興和處事靈活的本領,怎樣把他們請到家中來欣賞一幅描繪基督的油畫。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你們瞧,這是我花了五十萬法郎買下來的,關于宗教題材的《基督凌波圖》。雖然我是猶太人,但我會把這幅畫永遠放在家里,天天看在眼里。”
這個邀請在社交界,尤其是在眾多貴婦和紈绔子弟中掀起了議論熱潮。而且它并沒有提到任何要求。可以像到帕蒂先生的畫室去看水彩畫一般地去看這幅畫。瓦爾特得到了一幅名畫,他想在一天晚上大開門戶地讓大家去看。這難道不是一件時下難遇的美事?
這半個月,《法蘭西生活報》為了把公眾的興趣激發起來,每日都對這場盛會作大量的報道。
看到老板變得如此富裕,杜·洛瓦是切齒痛恨著。
他處心積慮地從妻子手中搶奪了五十萬法郎以后,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很富有了,但此刻他卻覺得自己很窮,有錢之人隨處可見,他卻沒掙到一個子兒。自己的這點錢同他們的千萬資產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杜·洛瓦非常嫉妒,無名之火與日俱增,他恨所有人,包括瓦爾特一家,所以他現在不再去他家了。他也恨自己的妻子,她受了拉羅舍的騙,阻止了自己購買摩洛哥股票。他更恨的是這位外交部長,他不僅騙自己,利用自己,竟還有臉每星期兩次來自己家吃飯。杜·洛瓦成了他的秘書、辦事員和筆桿子。但每次杜·洛瓦為他捉刀時,他都想把這個自命不凡的家伙活活掐死。拉羅舍雖然是一位部長,卻沒有多少政績,為了保住這個職位,他千方百計地不讓別人知道他撈了多少。但杜·洛瓦卻是非常清楚的,因為這個突然發跡起來的律師,言行舉止都是那么膽大狂妄,目空一切。
拉羅舍現在可以隨意進出杜·洛瓦的家,他早已代替了德·沃德雷克伯爵的位置。就像這位伯爵在世時一樣,以一副家中主人的神情對待仆人。
杜·洛瓦時常為此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就像一條狗般想咬人,卻又不敢張口。所以他時常遷怒于瑪德萊娜,動不動就對她惡語中傷。但瑪德萊娜總是聳聳肩,只當他是不懂事的孩子。她無法理解他這種喜怒無常的行為。時常說道:“我真搞不懂,你干嗎要這樣滿腹牢騷,你現在的處境已經夠好了啊。”
每當聽到這些責問,杜·洛瓦就會低頭不語地轉過身去。
而老板家就要舉行的晚會,他也已經申明自己絕對不去了。他不想再踏進這可惡的猶太人家一步。
這兩個月,瓦爾特夫人卻天天寫信給他,求他去她家,要不就約個地方見上一面。她想把她自己為他賺的七萬法郎交給他。
杜·洛瓦把這些急迫的信隨手扔進了壁爐里,他沒回一個字。他倒不是不想要自己應得的一份,只是有意想怠慢她,鄙視她,折磨她。雖然她很有錢,他卻不愿對她言聽計從。
舉行晚會的那天,瑪德萊娜想讓他去看看,他卻答道:“別管我的事了,我就是不去。”但吃完晚飯后,他卻突然說:“看來還是要受這個罪,你快去準備吧。”
瑪德萊娜早已料到他是會去的,所以說道:“只要一刻鐘后我就可以出發了。”
他邊穿禮服邊嘟嘟噥噥,甚至在車上還在惡言惡語。
在那幢原屬于卡爾斯堡親王的宅第內,各掛了一盞電燈在前院四角。好像發出藍光的小月亮。整個院子都被照得非常明亮。一塊華麗的地毯鋪在正方門前高高的臺階上,一個個身穿制服的聽差直挺挺地站在每一級臺階旁,仿若一尊尊雕像。
“嚯,他們真會裝模作樣!”杜·洛瓦聳肩罵道,心里嫉妒死了。
“你少說話。”他妻子說道,“還是裝裝樣子吧。”
他們走進去后,脫下出門時穿的沉甸甸的外衣交給迎上來的仆人。
有些夫人已跟隨丈夫也來了,現在也忙著脫下身上的裘皮大衣。他能不斷地能聽到:“這房子真有氣勢!”這些夸贊聲。
寬敞的前廳四壁上掛著壁毯,上面繡著馬爾斯戰神和維納斯女神戀愛的故事。左右兩邊分別有雄偉壯觀的樓梯,直通二樓。雖然因為年代久遠而使鑄鐵制成的欄桿的外層鍍金有些暗淡,但在紅色大理石階梯的映襯下,依然隱隱可見它的微弱光芒。
兩位小姑娘站在客廳門前,一個穿著粉紅色衣裙,另一個是藍色衣裙,她們向每一位前來的女士獻一束鮮花。這個安排讓大家覺得別有趣味。
各個客廳都擠滿了賓客。
大多數女士為表明他們今晚來此與之前參觀任何私人畫展毫無不同,都穿上了普通的服飾。而只有準備留下參加舞會的女士才穿上袒胸露背的衣服。
瓦爾特夫人身邊簇擁著一群女友,她在第二個客廳接待賓客。由于許多人并不認識她,所以沒有注意到誰是這房子的主人,只是像在博物館一樣參觀。
直到看到杜·洛瓦來到時,她霎時臉色蒼白,身子一動,便想迎上前去。但她最終還是停住未動,等他走近。杜·洛瓦客氣地對她欠欠身,而瑪德萊娜卻和她非常親熱,頻頻對她恭維著。于是他讓妻子陪伴這個老板夫人,自己走近人群去聽那些尖銳的議論。
五間客廳相連著,全都懸掛著名貴的帷幔,意大利刺繡和色彩風格迥異的東方壁毯,點綴其間的是古代畫家的名畫。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間還保留路易十六時代樣式的小客廳。淡藍色的絲質軟墊放在客廳的座椅上,其上繡著一朵朵的玫瑰。低矮的金黃木制家具,其上罩著做工異常精美的飾物,和墻上掛著的帷幔一樣。
杜·洛瓦一眼便認出了那些知名人士,包括德·黛拉希娜公爵夫人、德·拉弗內爾伯爵夫婦、德·安德勒蒙親王將軍和美麗動人的德·迪納侯爵夫人,還有一些是在各重要場合常能見到的男男女女。
這時,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胳臂,耳際也傳來了一陣銀鈴般的嬌媚聲音:“啊!你這個可惡的漂亮朋友,總算看到你來了,為何這段時間都沒見到你呢?”
蘇珊·瓦爾特披著一頭金色鬈發站在杜·洛瓦的面前,用清亮的眼眸看著他。
沒想到會是她,杜·洛瓦很高興,跟她握了握手后,解釋道:“我也想來的,但是最近兩個月,我都非常忙碌,實在抽不出身來。”
“這可不行。”蘇珊嚴肅地說,“我和媽媽都那么喜歡你,你太讓我們傷心了。我更是離不開你了,你要是不來,我會悶死的。你看,我現在對你說了我的心里話,你更不應該再不來了。現在我要挽上你的胳臂,帶你去看《基督凌波圖》。我爸爸把它放在房子盡頭的花房后部。他這么做,其實就是想讓大家在這里多走走,他可以炫耀這幢房子。但他的做法實在讓人費解。”
他們緩步在人群中走著,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和這個楚楚動人的姑娘身上。
“瞧。”有位知名畫家說著,“這是多么天造地設的一對,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如此般配。”
杜·洛瓦聽了后,心想:“如果當初我有本事,是該娶這位的。其實這并不難,但我怎么就沒想到呢?反而糊里糊涂地娶了那一位,簡直是昏了頭了!看來一個人在作出某項決定時,時常會因為過于急促而欠缺考慮。”
想到這里,他的心里就像流進了滴滴苦酒般,感到苦澀無比,頓時萬分失望,覺得自己的生活毫無意思。
“漂亮朋友。”這時,蘇珊向他說道,“你一定要常來,現在我爸爸這么有錢,我們可以盡情玩樂,再也不必擔憂了。”
“唉!”還沉浸于思緒中的杜·洛瓦說,“很快你就要結婚了,你將嫁給一個家世顯赫卻有點衰落的貴族。這樣,我們以后就難得見面了。”
“你在說什么!”蘇珊毫不考慮地說,“我還不會嫁人,我要找一個我很愛的人,我有足夠的錢,來把這一生當做兩個人生度過。”
杜·洛瓦譏諷而傲慢地笑了笑,然后,他把身邊來來去去的人的境遇一一介紹給她。說他們雖然出身高貴,卻家道中落,不得不靠著保存已久的空爵位來娶個像她一樣的金融家女兒。現在,他們有些還與妻子在一起,有些卻早已離開妻子了。但不管怎樣,他們依然生活自由放蕩,為人所知和備受尊敬。
“我敢擔保,”最后他說道,“不到半年,你便會經不住誘惑地嫁給一位侯爵、公爵或親王。到那時,你已經高不可攀且瞧不起我了,小姐。”
蘇珊非常生氣,在他胳臂上用手中的扇子打了一下,說他一定會和自己看上的人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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