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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喬回家，對貝絲身上發(fā)生的變化感到吃驚。沒有人提到這種變化，似乎也沒有人覺察到這種變化，因為，貝絲身上的變化是逐步逐步地出現(xiàn)的，所以，每天碰到她的人，并不感到驚詫。當(dāng)然，對于離開一段時間而擦亮眼睛的人來講，變化是一目了然的。喬見到妹妹的面容，內(nèi)心感到很沉重。妹妹蒼白的面色跟去年秋天差不多，但消瘦多了，不過，臉上帶有一種奇特的透明神色，似乎凡人因素已經(jīng)緩緩提煉掉了，而脆弱的肉身透出不朽的亮麗，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凄涼的美。喬看在眼里，感同身受，但當(dāng)時一言未發(fā)。不久，她的初步印象便失去了大部分力度，因為，貝絲似乎很愉快，似乎沒有人懷疑她比以前的情況好多了。眼下，喬正陷于其他的煩惱，一時便忘記了自己的擔(dān)憂。

    勞里走了之后，一切又都平靜了。喬又開始感到無名的惆悵在纏繞著她。她吐露了自己的罪孽，妹妹寬恕了她。但是，后來她向妹妹展示自己的細軟，并且提議去進行一次山地旅行時，貝絲向她表示深深謝意之后，卻懇求不要離開家那么遠。妹妹覺得，再來一趟海邊小住更加適合自己。由于無法勸外婆丟下嬰兒，喬把貝絲帶到那個安靜的地方，在那里，貝絲可以經(jīng)常呼吸野外的空氣，讓海邊新鮮的微風(fēng)吹紅她那蒼白的面龐。

    這地方不算時髦，但是，即使和一些愉快的人在一起，姐妹倆也很少交朋友。她們喜歡相依為命。貝絲很害羞，不敢接觸外界，喬一心想著貝絲，也顧不上關(guān)心別人了。所以，她們姐妹倆待在小天地里，獨來獨往，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引起周圍人的興趣。外人以同情的目光觀察著這對強姐弱妹，她們總是互不相離，似乎已經(jīng)本能地感到，彼此永別已經(jīng)為時不遠了。

    她倆確實都感覺到了，但誰都沒有說出口。因為，在我們與至愛親朋之間，往往存在著一種保留空間，很難克服。所以，喬覺得貝絲和她的心之間，拉上一層面紗。每當(dāng)她伸手去拉開時，似乎寧靜的氣氛中有著某種神圣的東西，讓喬等待貝絲先開口。喬感到迷惑不解，但覺得很慶幸，因為父母親好像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所看見的那些事情。那幾周過得十分清靜，她心中的陰影越來越清楚，但她沒有對家里人提起，認為等到貝絲回到家之后，身體狀況并未改善時，一切都會不言自明。喬越發(fā)不明白，妹妹是否已經(jīng)猜測到嚴(yán)酷的真相。因為，她不清楚，當(dāng)貝絲長時間躺在溫暖的巖石上，頭靠著她的腿部，任憑有益健康的海風(fēng)吹拂著，聆聽腳邊浪花歌唱時，腦子里都在想些啥。

    后來，有一天，貝絲向她袒露了。當(dāng)時，喬以為她睡著了，因為，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她把書放在一邊，若有所思地望著貝絲，試圖從她蒼白的臉頰上看到希望的征兆。但她并沒有看到令人滿意的結(jié)果。貝絲的面頰仍然很消瘦，雙手無力，仿佛連采集的玫瑰色小貝殼都捧不住。喬越發(fā)痛苦起來，知道貝絲在緩緩離她而去。于是，她就本能地抱緊了自己最值錢的寶貝。喬一時覺得目光模糊，看不清東西。后來，當(dāng)她看清時，只見貝絲在溫柔地抬頭仰望她，仿佛根本沒有必要地說，“親愛的喬，你都知道了，我很高興。我曾經(jīng)想告訴你，但說不出口。”

    她倆都一言不語。倆人臉貼著臉，欲哭無淚。傷心時，喬從來都不哭。當(dāng)時，她比貝絲更虛弱，妹妹試圖安慰她，勉勵她——雙臂擁抱著她，輕聲地在她耳邊說著寬心的話。

    “乖乖，我早已明白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考慮這件事，加以忍受，其實并不難。你盡可以這樣來考慮，別為我難過，因為，這是最好的解脫了，千真萬確的。”

    “貝絲，你在秋天這么不愉快，就是為了這件事嗎？后來，你感覺不到它了，也就長時間保密了，不是嗎？”喬問道。可是她不愿意知道或者說出這就是最好的解脫。然而，喬很高興得知，勞里與貝絲的麻煩無關(guān)。

    “是的，當(dāng)時我放棄了一切希望，但我不愿意去承認它。我盡量去認為，那是一種病態(tài)的癡想，所以，不想讓它去擾亂別人。不過，當(dāng)我看見你們大家都精神煥發(fā)，身體強健，又有那么多幸福的打算時，不免覺得，難道我就不能像你那樣生活嗎？那時，我的狀況是很慘的，喬。”

    “貝絲，你卻沒有告訴我，沒讓我安慰你，沒讓我?guī)椭阊剑∧阍趺茨芫芪矣诰滞猓氉砸蝗巳淌苣兀俊?

    喬的嗓音充滿了溫柔的責(zé)怪口氣。她一想到貝絲孤獨的掙扎，就心痛不已，因為，貝絲學(xué)會向健康、愛情和生命告別，快樂地背起十字架的過程中，她一定是在孤軍奮戰(zhàn)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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