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孤島日記-《魯濱遜漂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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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想起了父親對我的忠告,也想到了他對我的預言。這些事在一開始我就提到了。父親說,如果我固執地想要采取這種愚蠢的行動,那么,上帝必然不會保佑我。當我將來求救無門時,我會對自己沒有聽從他的忠告而感到后悔。這時,我大聲地說,現在,父親的預言果然應驗了:上帝已經開始對我進行懲罰,沒有人能救我,誰也聽不到我的呼救。上天的好意被我拒絕了,原本上天對我是十分慈悲的,他把我安排在了一個優越富裕的生活環境中,讓我幸福而舒適地過日子。可是,我卻身在福中不知福,又不聽父母的話來認識這種福分。我做出了不辭而別的行為,讓他們為我的這種愚蠢行徑感到痛心疾首,現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輪到我自己來對現狀痛心疾首了。我的父母一直都想幫我在這個世界上安身立命,把每樣事情都為我安排妥當了,但是我卻不識好歹,沒看到他們的關愛,如今我面臨困境,卻要以一己之力去一一對付,而這些困難是我從來沒有想象過的大,甚至連自然界本身也都無法承受,更何況我只是孤身一人,沒有朋友,沒有安慰,沒有指點。說到這個地方,我大聲喊道:“上帝啊,幫幫我吧!我正處于大難之中啊!”
這是我多年來第一次向上帝祈禱,如果這也能稱之為祈禱的話。不過我們還是回到我的日記吧。
六月二十八日。我一覺醒來,感到好受一些,沒再打擺子,我爬起來,雖說噩夢的恐懼久久沒有消失,但我意識到第二天我的瘧疾又會發作,現在必須要吃點東西,這樣才能恢復點力氣好對付將來的發病。我首先把一個大四方瓶子裝滿水,把它放在床邊的桌子旁,為了驅掉水里的寒性和消毒,我又往水里放了四分之一品脫的甘蔗酒,和水混在一起。然后拿出一塊羊肉,把它放在火上烤了烤,但吃的很少。我四處走了走,覺得身體無力,想到自己目前的悲慘處境,更害怕明天瘧疾又發作,我既悲哀又苦悶。晚上我拿了三個龜蛋在灰里烤熟,剝了皮吃掉,算作晚飯。在我一生的記憶里,這是我第一次吃肉時祈求上帝的祝福。
吃完之后,我想出去走走,可發現自己太虛弱了,連持槍的力氣都沒有(我出門總是要帶槍的),沒走多遠就坐到了地上。現在,大海就在我的眼前,我朝海上看去,只見海面風平浪靜,平滑如鏡。就在我坐在這里的當兒,我的腦子中卻涌起了一些奇思怪想。
雖然我陸路水路走了無數,但是,大地與海洋究竟是什么?它們是從哪里來的?我和其他一切生靈,所有野生的和馴養的,文明的和野蠻的,究竟是些什么?又從何而來?
無疑,所有這一切都是由一種隱秘的力量創造出來的,這種力量創造了所有的生靈,創造了陸地、大海以及天空。可是,這種神秘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顯然,最合理的答案應該是,這種力量就是上帝,上帝創造了這一切。由此,可以得出以下結論:既然上帝創造了一切,那么,他當然也在指導、支配著這一切,以及一切與之相關的東西。因為上帝既然能創造萬物,當然他也有指導以及支配它們的能力。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在上帝所創造的天地范圍之內,可以說沒有一件事的發生是他所不知道的,每一件事的發生基本上都是他的安排。
既然如此,上帝自然也知道我現在在這個島上是這么個情況,并且是處于這種可怕的情形之下。如果沒有一件事情的發生不是他所安排的,那么我面臨的這些災難自然也是上帝所安排的了。
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來推翻這些結論。所以這也使我更加堅信,我遇到的這些磨難,都是上帝特意安排的;正是由于上帝的指使,我才陷入了當前這種悲慘的境遇。上帝不僅對我,對世間的萬物也有絕對的支配權力。于是,我接著又想到:“上帝為什么要如此對待我?我到底做了什么錯事,上帝才會這樣懲罰我呢?”
這時,我的良心立刻阻止我提出這樣愚蠢的問題,就好像我把神明褻瀆了;我好像聽到我的良心對自己說:“你這個罪孽深重的人啊,你竟還要問你做了什么壞事?回頭看看你半生的罪孽吧!問問你自己,你什么壞事沒有做過?你還應該問一下,你本來早就要死了,為什么到現在還活著呢?為什么你沒有在雅木斯港口外的錨地中被淹死?為什么在薩利你沒有在與海盜的戰斗中死去?為什么你在非洲海岸時沒有被野獸吃掉?另外,在這里,與你同船的人都已經丟了性命,為什么偏偏你還是沒有淹死?這個時候難道你還想問:我干過什么壞事嗎?”
如此一想,我被驚得瞠目結舌,幾乎無話可說,不,是無言以對,我只好心事重重地站了起來,往原路回去,重新翻過了圍墻,就好像我是要回來繼續睡覺一樣,而實際上,我的內心十分煩悶,根本就睡不著覺。于是我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點亮了燈,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一想到又會發瘧疾我就惶惶不安。我突然想起巴西人沒有別的藥,一般他們都用煙草來治病。我的箱子里剛好有一張加工過的煙葉和一些還沒有經過加工的青煙葉。
毫無疑問,上天正在為我指點迷津,正在救我的性命;因為我在箱子里找到了可以治愈靈與肉的良藥。我打開箱子,很快就發現我要找的東西——煙草。我以前保留的幾本書也放在里面,我順手拿出一本前面提到過的《圣經》,這本書本來是我完全抽不出時間,當然也無意去閱讀的。現在我把它和煙葉一起取出來,都放到了桌子上。
我不知道如何用煙草治我的病,也不知道對治病是否有好處,但我用它做了幾次試驗,我好像下定了決心,總會找到一種辦法似的。我先拿了一片煙葉,在嘴里咀嚼,開始確實使我腦袋發麻,因為煙葉的勁兒很大,這樣做我也不習慣。然后,我又拿了些煙葉,放到甘蔗酒里浸泡了一兩個小時,決定睡覺時喝上一劑。最后,我又在炭盆里燒了一些,并把鼻子湊上去忍受著煙熏,以及那簡直令人窒息的熱氣。
在這一過程當中,我翻開《圣經》,讀了起來。可是,我的腦子給煙草熏得發昏,讀不下去,至少當時是這樣。當我心不在焉地把它翻開時,首先進入眼簾的卻是這樣一段話:“要在患難之日求告我,我必會搭救你,同時你也要榮耀我。”
這段話非常適合我現在的情形,所以,當我讀到這個部分的時候,整個人變得特別激動,當然,與以后的感動比起來現在這種程度還不算什么。至于“搭救”這類的話,我反倒不是那么的動心,主要是因為我的前景看似很渺茫,獲救的希望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剛開始,以色列人在上帝許諾會讓他們有肉吃的時候,他們曾經有過疑問:“上帝在曠野怎么能擺出筵席呢?”我一開始也是這么問:“上帝是否能把我從這個地方救出去?”獲救的希望是在許多年以后才出現在我面前的,也因此這個疑問始終在我的腦海中盤旋不去。不過,無論怎樣,《圣經》上的這句話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而我常常也會回味其中的一些含義。夜已經很深了,我被煙草的味道熏得迷迷糊糊,漸漸的困意襲來。于是我開始準備睡覺了。我繼續在山洞里點著燈,以免晚上有什么不方便的時候。接著,我做了一件自我出生以來從沒做過的事:我跪在了地上,開始虔誠地向上帝祈禱,希望他能應允,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災難而向他呼告的時候,希望他能搭救我。我不分前后左右地說完祈禱詞之后,就開始進行最后一輪的煙草療法。我將那杯浸了煙葉的甘蔗酒一口氣喝了下去;酒性非常猛烈,而且煙味非常刺鼻,我幾乎要吐了出來。喝完之后,我立刻上床睡覺。沒過多久,我就感覺酒力開始直沖頂門,充滿力度。我昏昏沉沉地睡去,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三點鐘才慢慢醒了過來。不,我甚至懷疑自己又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的三點鐘才醒了過來;如果不是這樣,我就沒有辦法解釋我為什么會把日子少算了一天(這也是我幾年之后才發現的)。要說我畫的那些線,有時會多畫一根,有時又會少畫一根,為什么只獨獨地漏掉一天呢。事實有可能是這樣,就是我的確把日子記漏了一天,至于是怎么漏的,我自己也說不清。
不管怎么說,醒來后我覺得自己精神煥發,身體也完全恢復了往日的活力。起床之后,我感到渾身的力氣也比前一天要大多了,而且胃口也開了,因為我感到肚子餓了。總之一句話,第二天瘧疾沒有像往常那樣發作,身體開始逐漸復原。這一天的日期是二十九日。
三十日我的身體當然更好了,于是我又帶槍外出,不過還不敢走得太遠。打死了兩只類似黑雁那樣的海鳥帶了回家,可那個時候又不想吃鳥肉,所以還是煮了幾個龜蛋吃,味道還不錯。到了傍晚,我又開始給自己治病,因為我感覺昨天所用的治療方法對我很有用處。我又把煙葉浸泡在了甘蔗酒里,只是這次喝得沒有上回多,也沒有把煙葉放進嘴里咀嚼或者是用火點著了再用鼻子去嗅;然而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一日,我的病情卻沒怎么好轉,至少沒有我希望的那樣好,因為我還是感覺身子有點發冷,不過總算還不太嚴重。
七月二日。我把三種治療辦法又全套重做了一遍,而且把喝下去的分量比之以前又增加了整整一倍,結果我的頭又和上回一樣變得昏昏沉沉了。
七月三日。好幾個星期我的體力都沒有恢復,雖說如此,我已經不打擺子了。在調養的期間,我念念不忘那句箴言:“我必搭救你。”但我很難相信我會真正被搭救,似乎連期待這點都不應該。就在我患得患失、心煩意亂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我一心一意想從目前這種狀況中掙脫出來,卻忽視了我已經得到的解救。我捫心自問:“難道我沒有奇跡般地被上帝從病魔中解救出來嗎?難道這不是把我從最痛苦、最令我害怕的狀況中解救出來?我可曾注意到這方面?我可曾盡了自己該盡的責任?上帝搭救了我,但我沒有榮耀他,也就是說,我沒有對自己得救表示對上帝的感謝,這樣的我又怎能指望從上帝那里得到更大的搭救呢?”
我心里觸動很大,立即跪下來,并大聲地感謝上帝讓我從疾病中得以康復。
七月四日。早晨,我拿起《圣經》,翻開“新約”這部分,開始認真地讀看,并逼著自己每天早晚都要讀,只要精神集中就讀下去,并沒有限定章數。我這樣認真地讀下去,沒過多久,自己以前的罪惡生活就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夢中的印象又重現了,我反復思考著這句話:“這些事情沒能讓你悔改。”一日,正當我懇求上帝賜給我悔改之心的時候,仿佛受到了神的指引,恰好讀到了《新約》中的這段話:“上帝且用右手將他高舉,叫他做君主,做救主,將悔改的心和赦罪的恩,賜給以色列人。”我放下經書,將手舉在空中,心向天國,滿懷著一腔狂喜,大聲叫道:“耶穌啊,耶穌,大衛之子,既然上帝舉你為君王和救主,那就請賜給我悔改之心吧!”
可以說,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用合乎規范的方式祈禱。因為在這次祈禱中,我真正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真正受到了上帝言辭的鼓勵,真正抱著一種符合《圣經》精神的虔誠態度。也可以說,正是從這時候起,我才真正希望上帝能夠聽到我的禱告。
現在,對于“你若求告我,我必會搭救你”這句話,我產生了一種全新的,與以前截然不同的觀點,理解的角度與以前也大不一樣了。過去我認為,“搭救”就是要把我從當前的困境中解救出來。因為我在這個地方雖然無拘無束,可是我認為這個海島實在是我的一個監牢,而且是世界上最壞的監牢。可是現在,我已懂得用另一種眼光去對待它。現在,我只感到自己過去的生活太可憎了,自己的罪孽太可怕了,因此我對上帝別無他求,只求他把我從這些使我晝夜不安的罪惡重擔下解救出來。至于我的孤苦伶仃的生活,那簡直算不了什么。我無意祈求上帝把我從這里救出來,也沒有這種念頭。相形之下,這件事完全無關緊要。我在這里說這一段話,就是要提醒那些讀到我日記的人,要他們明白,一個人在明白事理以后,就會覺得,被上帝從罪惡中救出來與被上帝從患難中救出來相比,前者的感覺更為幸福。
現在,不說那么多,重回到日記上來吧。
我現在的境況是,生活依然很艱苦,但是精神卻輕松了許多。由于每天讀《圣經》和祈禱,思想也變得高尚了,內心充滿了更多的安慰,這種寬慰的心情是我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同時,健康和體力也已經恢復,我又重新振作精神,安排每天的工作,爭取盡快恢復正常的生活。
從七月四日至十四日,我主要的活動是帶著槍外出散步,到處看看。但就好像病后康復沒多久的人那樣,我總是走點路就會覺得累,需要歇一會兒,等歇過了再繼續走路。因為,我病后的身體非常衰弱,已經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我用來給自己治療的辦法完全是別出心裁、聞所未聞的,用這種辦法治好過瘧疾的先例是從來沒有的,所以我沒有把握,也沒有膽量將這種嘗試推薦給大家。雖然這種辦法使我的病已經不再發作,不過也對我的身體造成了一些損害,產生了一些副作用,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的四肢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抽筋,而我卻無法抑制。
從這次生病我得到了一個教訓:雨季出門對我的健康真是再有害不過,而伴隨著狂風或颶風下的雨,對健康的害處則更大。但在旱季里,下雨的時候老要刮這樣的大風。所以,我發現,旱季下的雨,比九月、十月下的雨對人更有害。
我到這孤島已經有十個多月了。看來任何脫離目前處境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我完全相信,人類的足跡在我之前從未踏上過這個孤島。現在,我的住所和生活都已安定,所以我就十分渴望按照自己的心愿對海島作一次更為全面的勘察,看看還有哪些我尚未發現的物產。
七月十五日我開始對這座孤島進行特別考察。我先沿著我以前撐進木筏的那條河逆流而上,約走了兩英里,發現潮水不再上漲,河流的寬度已經縮小,現在形成了一條小溪,溪水的味道甜美且無咸味。但這個季節是旱季,有的地方早已干涸,至少已經不能形成水流。
在這條小溪的附近,我看到大片大片的草地,它們平坦而開闊,令人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這些草地所占面積極大,一直延伸到了貌似永遠不會被水淹到的高地,而在草地與高地之間的一個斜坡上,還生長著許多煙草,這些煙草的葉子碧綠,根莖非常粗壯;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其他種類的植物,它們都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自然也想不出它們究竟是什么,也許它們有很大的用處,但是我暫時還沒有辦法了解。
我走遍了各個角落想要找到木薯的塊根,那是熱帶印第安人專門用來制作面包的原料,可是無論怎樣都找不到。尋找過程中我看到了許多體積很大的蘆薈,但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它們有什么用處。之后我又看見了一些甘蔗,很可惜它們都是野生的,所以從各方面來看都沒有人工培植的質量好。我認為這回外出發現了不少以前沒見過的東西,在回家的途中,心里開始思考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知道我所發現的水果,以及植物的性質和它們的用處,然而思緒雜亂,什么也沒想到。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在巴西的時候對周圍的植物觀察得太少,所以對于野生的植物更是完全不知道了,這也讓我在困難中變得寸步難行。
第二天,七月十六日,我再次去那個地方。我又向前多走了一些,發現小溪和草地都開始少起來,而樹木卻逐漸茂盛。在這一帶,我發現了各種各樣的果子,尤其是發現了許多瓜類和葡萄,葡萄長得很繁茂,葡萄藤爬滿樹枝,一串串的葡萄,又大又紅。發現這些我簡直高興極了。但此刻我很清醒,不能吃多了,記得在非洲的巴巴里海岸登陸時,有幾個被海盜俘虜的英國人,由于葡萄吃得太多,都患痢疾和熱病死了。但是,我還是想出了一個不錯的方法,用這個方法可以更充分地利用這些葡萄,那就是把葡萄放在太陽下曬干,制成方便收藏的葡萄干。我相信葡萄是很好吃的一種水果,用這種方法,在不是葡萄成熟的季節,也可以吃到葡萄,因為這種水果既富有營養,味道也不錯。后來事實證明我的觀點是正確的。
那天晚上我就留在那個地方,沒有回家過夜。順便說一句,這是我來到這個島上之后第一次在外面過夜。到了夜間,我還是使出了我的老辦法,選定一棵大樹爬上去之后,舒舒服服地在上面睡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又繼續進行我的考察任務。根據我所處的這個山谷的長度來判斷,我大約走了四英里,而且我一直是朝著正北方向走的,在我的南面和北面,有著一連串連綿起伏的山巒。
當我走到這次遠足的盡頭之處時,我的面前出現了一片開闊地,這片地的地勢看上去似乎有點向西傾斜,而我旁邊的小山上,有一股清泉涌了出來,朝著正東的方向流去;這片區域的草木長得非常繁茂,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猶如永葆青翠的春日一般,簡直就是一個人工種植出來的大花園。
我走進這個幽靜怡人的山谷,環顧四周,暗自欣喜:這一切都是我的,我是這里無法廢除的國王,當然,令人惱火的是,我只有一個人,連個臣民都沒有。不過,如果我可以轉讓這片土地的話,我就能完全像英國的領主那樣,把土地傳給子孫。我在這兒找到大量的可可樹、橘子樹、檸檬樹和香櫞樹。但這些都是野生植物,不生果子,至少當時我沒看到。不過我采摘的酸橙味道都很好,對健康也很有利。后來我在橙汁里兌上一些水,將其制成清涼可口、滋養補身的飲料。
我知道我應該把這些果子收集起來并送回家去,我決心像貯存葡萄那樣,把酸橙和檸檬也都收集起來,供我在雨季里吃,我知道,雨季馬上就要來了。
由于這個原因,我采集了一大堆的葡萄,然后將它們放在了同一個地方,又采集了一小堆放在另外一個地方,還把采集到的一大堆橙子和檸檬堆到一個地方。然后,我每樣都取了一點,開始往回走。我打算下次再來時帶個口袋什么的,把其余的也運回去。
就這樣,這次出行花掉了我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后,就回到了我的家中(該稱它為我的帳篷和山洞)。可是,就在半路上,這些葡萄就已破損掉了;由于它們的汁液太豐富,太飽滿,結果都給壓爛了,我幾乎沒法吃它們了。至于那些酸橙子,倒是沒壞,可惜沒帶幾個回來。
第二天,七月十九日,我帶上事先做好的兩個小口袋去裝運我的豐收果實。可是當我來到葡萄堆前的時候,不禁大吃一驚。昨天還是個個飽滿、粒粒完好、堆得好好的水果堆。現在卻被拖得東一串,西一粒,皮破汁淌,一片狼藉,好像還有許多被吃掉了。看情形,是附近一帶的野獸搞的,至于是什么野獸,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因此發現,把葡萄采下堆在一處或用口袋裝回家都不是好辦法,不是被野獸糟蹋,就是被擠壞壓壞。于是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我又去采摘了許多葡萄,然后把它們掛在了一些樹木的外枝上,利用太陽去除它們的水分,將它們曬干。至于那些不容易弄壞的酸橙,以及檸檬,我就盡我所能的將它們打包,然后背了許多回來。
我自從這次外出歸來,心情就開始變得非常愉悅,而且也經常想著那邊山谷的豐富的物產以及宜人的環境,再加上那里靠近河水,以及樹林,完全不用擔心暴風雨的侵襲。我已經看出我當初所選擇的住所,可以說是全島最壞的一個地方。總之,我已經開始考慮搬家這個問題了,我打算在風景優美、環境宜人、物產豐富的島的另一邊,找一個與我現在的住所一樣安全的地方,當做我的新家。
搬家的念頭在我頭腦里已經盤旋了很久,那個地方風光明媚,對我來說非常具有誘惑力,有時,這個念頭會變得特別強烈。但仔細想一下,其實住在海邊也有住在海邊的好處,說不定也有像我一樣的倒霉蛋,因為交上厄運而來到這座荒島。當然,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但是把自己關閉在島中央的山林中,等于把自己禁閉起來。所以思前想后,最終還是決定不搬家了。
話是這么說,我對這個地方的著迷程度還是沒有減弱,所以在七月份剩下的日子里,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那里消磨的;另外就是,雖然我已經在慎重考慮之后決定不搬家了,但是我還是在這里給自己搭了個可以安身的小茅屋,并且在這個茅屋的周圍建起了一道非常堅固的柵欄;這道柵欄與茅屋之間留出了一些空隙,實際上那里是兩排在地里扎得非常深非常穩的木樁子,這些樁子都有我的手臂那么長,兩排樁子之間空出來的地方則用那些從樹的主干上砍下來的枝枝丫丫進行填充,進出使用的工具依然是梯子;我睡在這兒感覺也是非常安全,有時會在這里一連睡上兩三夜,所以我覺得現在的我既有一套海濱住宅,同時也有了鄉間別墅。為了建這個小茅屋,我一直忙活到了八月初。
我剛剛完成柵欄工程,正為自己的勞動成果自鳴得意的時候,下雨了,雨水迫使我躲進老住宅閉門不出。新住宅那里也有帳篷,就像我的第一個帳篷那樣,也是用帆布做成的,鋪得也非常平整,但周圍沒有山來擋住暴風雨,而且在雨下得很大時,附近也沒有可以躲避的山洞。
正如我所說的,八月初的時候,我已完成了我的新茅屋。當我準備好好享受一下時,八月三日,我發現我掛在樹上的葡萄已經干透了,而且是極好的葡萄干。于是我便動手把它們從樹上取下來,我對自己能想出這種方法感到很高興,否則,繼之而來的大雨就會把它們全部毀掉,我也就失去了冬季里最好的食物。我足足掛了二百串,我剛剛把這些葡萄取下來并把大部分帶回家時,天便開始下雨。從這時,即八月十四日起,直到十月中旬,幾乎每天都下雨。有時雨水很大,我一連幾天都無法走出山洞。
在這個季節中,我驚奇地發現,我的家里又添了新成員。我本來有兩只貓,但后來少掉了一只。我心里很是著急,心想,它要么跑掉了,要么就是死了。總之,我不知道它的下落,沒有了它的消息。但是,讓我感到震驚的是,大約在八月底,它忽然回來了,而且帶著三只小貓。更叫我驚奇的是,我以前雖然用槍打死過一只野貓,因為我覺得它跟我的歐洲貓不是同一個品種,可是,現在看來,這些小貓都跟老貓一樣,都是家種,而我的兩只老貓是母的,所以,我好生奇怪,不知道這些小貓是怎么生的。可是,這三只小貓后來越生越多。鬧得我不得安寧,我不得不像捕殺害蟲和野獸一樣追殺它們,盡量把它們從我的家中趕走。
從八月十四日一直到二十六日,大雨一直下個不停。我現在不大敢冒雨外出,生怕再被雨淋出病來。就這么被雨困在家中,眼見著家中的存糧日益減少。無奈,我冒險外出了兩次,第一次打死了一只山羊。第二次,就是二十六日那天,捉住了一只奇大無比的陸龜,美美地吃了一頓。我每天的進食一般這樣安排:早上吃一串葡萄干;中午吃一塊烤羊肉或烤龜肉,沒有蒸煮食物的器皿,只好烤著吃;晚上吃兩三個海龜蛋。
由于下雨,在被迫待在家里的這段時間,每天我會花費兩三個小時用來擴大我的山洞,逐漸將這個山洞向另一邊挖掘,一直將其開到了山的另一面,挖出了一個旁門,也可以說是出路,這個門一直通到了圍墻的外面。于是,我就開始利用這條路進出。但是在這種空蕩蕩的環境里睡覺,始終讓我有點不太放心,因為我以前總是習慣把自己放在一個四周不是很通風的地方,而我現在卻睡在一個四面通風的地方,任何東西都有襲擊我的機會。其實,我不認為這個島上有什么生物值得我擔驚受怕,因為我在島上所見過的體積最大的動物,就是一只以前也經常見到的山羊。
今天是九月三十日。我來到荒島已經滿一周年了。這真是一個非常不幸的日子。我計算了一下柱子上我用來記錄日期的那些刻痕,發現我已經登陸三百六十五天了。于是我把這天定為自己的齋戒日,并舉行了相應的宗教儀式,我以極端虔誠且謙卑的心情跪在了地上,誠心誠意地向上帝懺悔我所犯下的罪行,接受上帝對我的公正的懲罰,我希望他能通過耶穌基督憐憫我,饒恕我。從早上一直到傍晚,整整十二小時不吃不喝,一直到太陽完全落山了,我才稍微吃了幾塊餅干和一串自制的葡萄干,然后就直接上床睡覺了。在這之前的那段日子里,我對于安息日什么的是完全沒有概念,也完全不會去遵守;一開始,這是因為我心里完全沒有一點宗教觀念,過了一段時間以后,我在那根木柱子上記錄日期時,也因為麻煩就不再為區分一個個星期而把安息日的那一道刻得長一些,或者是把平日的那幾道刻得短些,所以事實上我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哪一天是星期幾;而現在我已經重新回復以前那樣的統計日子的方法,我把自己刻的刻痕數了一遍,也因此知道自己來這里已經一年了,于是我就把這一年重新劃分成了一個個星期,然后把每個星期里的第七天列為我的安息日;不過算到最后的時候,我很苦惱地發現我的計算中好像少了一兩天。
時隔不久,我的墨水用的已經快要見底了,所以我不得不非常節省地用,平時只用它來記下生活中一些不尋常的事件,日常的細末瑣事也只能略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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