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消逝前,極光絢爛-《天晴雨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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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還是要回到那座空蕩蕩的房子,先前在習慣了有她的房子里,現在竟覺得自己原來的家空得厲害,所以每天,他都會讓自己在醫院忙碌到很晚。他需要這樣的忙碌讓自己可以在一碰到床的情況下就迅速入睡,這樣一來他就沒有多余的時間去回味與她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只是,當走出電梯看見家門口那蜷曲在地板上的身影,他連呼吸都停止了。此刻,若不是臉上那層薄薄的雨水滲透著冰涼,他幾乎快要以為這是他對她這些日子瘋狂的想念而產生的幻覺。
走過去的時候,他的腳步變得很輕,像是怕驚擾到什么,這種隱隱的不安又帶著期待的心情幾乎是不曾有過的。
直到他走近,她才緩緩地抬起頭,她的臉色蒼白,幾縷頭發散落在臉頰。在看清他的臉龐時,她有些著急地想站起來,可是身體的力氣好像隨著先前的等待流逝了,她剛一站起來就又很快沉了下去。
心間一緊,他把她整個人抱住,漸漸往上提。站穩后,嚴展晴有些僵硬地離開他的懷抱,倉促地說了一聲,謝謝。
她不自然地順著頭發,竭力想要維持平靜的表象讓溫霖很心疼。
“你怎么會在這里?”他低緩的語氣里,似乎在克制著什么。
“……”她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昏暗的樓道里,她的雙眸驟然亮得驚人。
她別開臉,暗自顫抖地呼吸,良久,她說:“我不能讓我爸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可是我沒有地方能去……你可不可以……收留我……”
“……”
現在這種狼狽的樣子,絕對不能讓父親看到,絕對不能讓他擔心……
他不說話,沒人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將那種想要狠狠抱住她的沖動壓制下去。
他打開門后側著身子,她再次道了聲謝后,低低地從他的眼前走過。
“你先坐一會兒。”說完,溫霖走向餐廳,不一會兒他端來了一杯熱騰騰的茶。
“謝謝。”她接過杯子,一派拘謹的樣子。他不喜歡看到她跟自己這么生疏的樣子,但……她今晚會出現在這里,對自己來說已經是莫大的驚喜。
“你吃晚飯了嗎?”他問她。
她搖頭:“不餓。”
“這么冷的天氣還是吃點東西暖和一下……”這么說著,溫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伸手摸了摸嚴展晴的衣服,果然是潮的,剛剛沒注意,現在細看連頭發也是濕的。
“你淋雨怎么不說一聲,萬一感冒怎么辦?”溫霖一下子變了臉。
“……沒關系,快干了。”
快干了?
“你等了很久?”
嚴展晴低下腦袋,沒有回答。
溫霖目光復雜地看著她,一種自我譴責的情緒浮了上來。
該死。
“到我房間把濕衣服換了。”溫霖牽起她,在觸碰到她涼得厲害的手腕時,眸色又深了幾分。
溫霖給她找了一套自己的睡衣,說:“現在去浴室把衣服換了,待會兒還得把頭發吹干,不然會感冒。”這么想著溫霖就忍不住伸手探向她的額頭拭溫度。
嚴展晴怔怔地看著他,他對自己那種擔心又專注的神情讓她的心驟然一痛。她躲開他的手,轉身走向浴室。
不一會兒,浴室傳出嘩嘩的水聲,溫霖重新回到客廳,給她泡了一杯感冒靈。
良久,嚴展晴才從浴室出來,當溫霖看見她穿著自己的睡衣訥訥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時,心里不合時宜地漾開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來,把藥喝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收斂心神。嚴展晴接過杯子后,溫霖又示意她在床邊坐好,接著他開了吹風機,開始熟練地幫嚴展晴吹頭發。
不是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了,只是這次的心情卻極為復雜,好像一個不小心,就要在他的面前泄露自己全部的軟弱。
吹完頭發后,溫霖說:“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
她搖搖頭,此時的意識似乎有些遲鈍:“我想睡覺。”
確實,她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況且現在這么晚了吃東西未必是好的。
“那好,你睡吧。”
她條件反射地問:“那你呢?”
他一怔,隨即笑笑地回答:“我去客房睡。”
“……”對啊,這不是家里,不用再在父親面前演戲。
嚴展晴埋下臉,溫霖以為她是尷尬,開始體貼地幫她整理床鋪,等床鋪整理好了,嚴展晴還是一直坐在床邊沒有動。溫霖走到她面前俯視著她,縱有千言萬語,此時她冷冷的不理會旁人的樣子,還是讓他將萬千情緒壓制下去,末了他說:“你趕緊躺好睡吧,晚安。”
只是他一轉身,衣擺就被輕輕拉住了。
“別走……”
她的聲音比她的腦袋壓得還低,可是他卻聽得清晰,清晰的,還有自己陡然失速的心跳。只是她罕有的脆弱讓他的眉心微微一皺,分明是個心疼的表情。
“好,你先躺下,我洗完澡就睡。”他摸摸她的頭發,嚴展晴真的很聽話,乖乖地躺下,他還細心地幫她把被子蓋好。
溫霖離開后,嚴展晴訥訥地望著天花板,很快,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聽著里面的動靜,冷不丁的,一顆眼淚滑向了太陽穴。
等他洗完澡出來,嚴展晴似乎已經睡了,他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在她身邊躺下。跟以前一樣的睡姿,她背對著自己,四肢蜷縮著,像極了小蝦米。
書上說,這樣的人,是極其缺乏安全感的。
他很想抱抱她,可是又怕吵醒她。最后他只是關掉燈,在黑暗里靜靜地聽著她的氣息。
少頃,溫霖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漸漸地,她的呼吸越發沉重,甚至在刻意壓制著什么,呼吸的聲音都隱隱發抖。
“嚴律師?”他試探性地叫她,她不應,他不安地起身。
“別……別開燈。”她終于出聲,話里帶著哭腔,很快,他清晰地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心底是疼的,他卻不敢輕舉妄動,他只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可是一靠近,手就不受控制地把她翻過身來,面對面地抱住她,很快,胸口有一片溫熱在蔓延,她的哭聲也越來越明顯。好像有什么東西無情地鑿開了她那層保護色,一直深埋在血肉之軀最深處的傷口都化成眼淚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她恨我……她從以前就恨我,恨我爸……可是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只知道她恨不得我去死。”她咬牙切齒,可是眼淚卻越發洶涌,“我一直以為是我不夠好,所以我努力地、拼命地想要變成她的驕傲,雖然我當時只是個孩子,我能做的不多……可我已經那么努力了……我不要別的,我只要她能夠像一個普通的母親一樣給我一點點關心,我只要一點點就夠了……可是沒有,她每次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臟東西一樣,好像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
“……”他咽著酸脹的喉嚨,更加用力地抱緊她。
她在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周圍都被濕漉漉的溫熱空氣和凄然的控訴聲充斥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凄厲,情緒也越來越激動,瀕臨崩潰。她的身體扭動著,似乎想要擺脫什么令她十分痛苦的東西。
“她說他兒子只是個孩子,所以要我別害他,可是……可是當年的我才九歲啊……不管她對我做過什么我都可以忍受,甚至想殺死我都可以忍受……可是她怎么能那么對我爸呢?當年她在部隊因為爸爸的地位嫁給他,可爸爸變老變殘的時候她就拋棄他!她還……她還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拿走了,那是爸爸治病的錢啊……她怎么能那么無恥、那么殘忍跟自私!她就不想想我們會不會活不下去……我恨她,我好恨……我就是要報復她!我就是要讓她也嘗嘗那種心被撕碎的滋味……我就是要報復她!我恨她,我恨她……”
他沉默地禁錮著她不安分的雙手,任憑她在懷里發泄,直到她掙扎的動作變小,直到她的控訴變成細碎的嗚咽,直到心中那份壓抑隨著力氣和眼淚一起流失……
夜很涼,四周靜悄悄的。她的哭聲,絕望得那么清晰。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了,他的身體也漸漸放松,調整了下姿勢,他讓她更貼近自己。
黑暗里,彼此的呼吸混合在一起,他知道她還在流淚,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眼淚滲透到皮膚那一瞬間異常的溫度。
內心密集的疼痛全部化成綿長的疼惜,他要她,今生今世,只能是這個人了。
這一夜,嚴展晴一直睡得極不安穩,更糟糕的是她還是發燒了,斷斷續續地說著夢話,雙眼一直是濕的,溫霖盡己所能地照顧她、安撫她,不敢有一絲松懈,直到凌晨三點多,嚴展晴才真正安靜下來。
溫霖小心翼翼地伸手探著她額頭,溫度明顯下降了一些,他松了一口氣,只是看著她的臉,心上是滿滿的心疼與不舍。他俯過身去撥開她額上的碎發,疼惜地吻去她眼角的淚水,最后抱著她入睡。
這一覺睡得極沉,嚴展晴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她坐在床上腦袋放空了好久,身邊空蕩蕩的,房間也是陌生的。
這時溫霖從外面走進來,嚴展晴一怔,呆呆地看著他,像是還沒睡醒。溫霖也不出聲,就那樣在她的身邊坐下,靜靜地與她對視,直到……
咕——
某人肚子發出響亮的叫聲。
嚴展晴有些尷尬,不自然地低下頭。
“去刷牙洗臉,來吃點東西。”他說。她點點頭,往浴室走去。
出來的時候溫霖已經不在,不過她卻意外地在房里的躺椅上發現一套女生的衣服。只是到餐廳的時候,她還是穿著睡衣,所以溫霖問:“我給你準備了一套衣服你沒看到嗎?”
當然,他也不介意她一整天都穿著自己的睡衣。
嚴展晴躲避著他的目光,說出了自己的不確定:“我不知道那是給我準備的。”
溫大醫生一聽,隨即澄清道:“我沒打算出軌。”
“……”某人只好灰溜溜地回房,把衣服換好。
很清淡的小粥,適合病人,嚴展晴剛吃完一碗還沒說話,某人就很體貼地又給她盛了一碗。
“謝謝。”她說。感受到溫霖的目光,嚴展晴佯裝鎮定地問,“你今天不上班嗎?”
“你在生病,我怎么去上班。”抱怨的句式,語氣卻寵溺得很,所以嚴展晴更不自然了。
好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不過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
對方卻沒有出聲。
“喂?”
“……”
又等了一會兒,對方依舊沉默。接著就在她剛想掛電話的時候,那頭忽然傳來一個小小的聲音:“姐姐……”
動作一僵,嚴展晴面無表情地把電話掛斷。
電話掛斷后,嚴展晴繼續吃著粥,只是跟剛剛比起來她的臉上多了一層冷峻。
溫霖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嚴展晴的號碼是他提供給對方的,但不管怎么樣,他只能幫那對母子到這一步,不能再多了。他更不會去對嚴展晴進行所謂的開導、勸解,讓她去面對他們,這樣對她來說太殘忍。
這世上,感同身受這件事并不存在。
唯一希望的是,他能在她受傷時當她的止疼藥。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這鈴響的時機太巧,導致溫霖的第一個念頭不是開門,而是看向嚴展晴。在溫霖走向玄關的時候,門卻自己開了。是楊昊。
“你、你在家啊。”楊昊看到溫霖,臉上僵了僵,這種像做壞事被抓包的表情讓溫霖不得不懷疑,這家伙不會一直都把自己家當賓館吧。
看來那把鑰匙得回收才行。
溫霖看了看他身后,沒有劉思的身影,看來這次是自己來的。
“說吧,你做了什么壞事。”溫霖邊回客廳邊問,這家伙無事不登三寶殿,而且就現在這種猶疑不決的樣子八成是又闖什么禍了。
楊昊本來摸著頭發挺苦惱的,可是一看到餐廳里的嚴展晴立即像中槍一樣,拖著溫霖往浴室里走,關門咬耳朵:“你們居然和好了!”
居然?他到底是有多希望自己失戀啊。
“你還是先說你自己的事吧。”
聞言,楊昊噤聲了差不多十幾秒鐘,忽然鬼鬼祟祟地問:“那個……昨天蕭茵有沒有聯系你?”
“沒有。”
“那……今天呢?”
“也沒有。”
“……哦。”
“怎么了?”
“……”楊昊不說話,開始東張西望打哈哈。
冷不丁的,溫霖的心里騰起一絲不好的預感,斜睨著他,目光帶著探究,問:“你不會是把我賣了吧?”
楊昊立即像見鬼似的掉頭走出浴室,在跟溫霖拉開了一個安全的距離后義正詞嚴地說道:“哥們兒跟你發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隨即又成淚眼蒙眬狀,“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你保重了!”
“……”
溫霖的額頭還帶著黑線的時候,楊昊已經一溜煙地奪門而出了。
“怎么了?”良久,嚴展晴探出身來。溫霖舒展笑顏,平靜地說道:“沒什么,他放棄治療了。”
下午,溫霖就和嚴展晴窩在家里的沙發上看電視,嚴展晴問他不忙嗎?他搖搖頭說,不忙。
可是,嚴展晴總覺得溫霖彎著的眸子似乎還隱匿著別的什么。
然后就在嚴展晴看不見的地方,溫霖接到了一個來自北京的電話,直到電話掛斷,他依舊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我要出門一趟。”從廚房回來之后他對嚴展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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