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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在那天夜晚，博爾孔斯基向軍政大臣辭行之后，便乘車向部隊走去，連自己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能夠找到部隊。還擔心在前往克雷姆斯的途中會被法國人截住。

    布呂恩朝廷的上上下下都在收拾行裝，沉重的物件都已運到奧爾米茨。在埃采爾斯多夫附近的某地，安德烈公爵駛行到大馬路上。軍隊極其忙亂地沿著這條大路前進。這條路上塞滿了形形色色的車輛，以致輕便馬車無法通行。安德烈公爵饑腸轆轆，倦容滿面，他向哥薩克長官雇了一匹馬和一名哥薩克兵，趕到車隊前面去尋找總司令和自己的馬車。途中向他傳來軍隊進退維谷的消息，軍隊不遵守秩序、擅自逃跑的情狀證實了這些馬路消息。

    “cettearmeerussequel’ordel’angleterrea

    transporteedetremitesdel’univers，nousallonsluifaireeprouverlememesort（lesortdel’armeea’ulm）．”1他回想起波拿巴在戰(zhàn)役開始之前向軍隊發(fā)布的命令中所說的話，這些話同樣使他對天才的英雄感到驚奇，激起屈辱的自豪感和沽名釣譽的希望。“假如除陣亡而外，一無所存，怎么辦呢？”他想道，“既然有必要，也沒有什么！我會處理得比別人更出色。”

    1法語：我們要迫使英國的黃金自天涯海角運送來的這支軍隊遭受同樣的厄運（烏爾姆軍隊的厄運）。

    安德烈公爵鄙夷地望著這些川流不息的混亂的隊列、馬車、輜重隊、炮兵，又是馬車、馬車、各色各樣的馬車，后車追趕前車，排成三行、四行，堵塞著泥濘的道路。從四面八方，前前后后，聽力所及之處，傳來車輪的轔轔聲、輕便馬車車廂、普通大車和炮架的隆隆聲、馬蹄得得的聲音、馬鞭噠噠的響聲、催馬的吆喝聲、士兵、勤務兵和軍官的咒罵聲。道路的兩邊時而不停地望見剝?nèi)ネ馄ず蜕形磩內(nèi)ネ馄さ牡箶赖鸟R匹，時而望見被破壞的馬車，一些散兵游勇坐在馬車旁等待著什么，時而望見一些脫離隊伍的士兵，他們成群結(jié)隊地向鄰近的村莊走去，或者從村里拖出若干只母雞、公羊、干草或一些裝滿著物品的布袋。在上下坡的地方，人群顯得更加密集，不停地聽見哼叫的聲音。士兵們陷入齊膝深的泥濘中，雙手抬著炮身，扶著帶篷大車；馬鞭不停地抽撻，馬蹄滑動著；套索眼看就要破裂，他們拼命地吼叫，叫痛了胸口。指揮車馬運行的軍官們在車隊中間時而向前、時而向后地駛行。在眾人的嘈雜聲中可以隱約地見他們的說話聲，從他們臉上看出，他們已經(jīng)喪失制止混亂的希望了。

    “voilalecher1東正教軍隊。”博爾孔斯基回憶起比利賓的話時，思忖了一下。

    1法語：看，這就是可愛的……

    他駛近車隊，欲向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打聽總司令的下落。一輛稀奇古怪的單馬輕便馬車從他對面直奔而來，很明顯這是一輛士兵家庭集資制造的式樣介乎普通大車、單馬雙輪輕便車和四輪馬車之間的馬車。士兵駕駛著馬車，一個婦女坐在皮革車篷底下的擋布后面，她滿頭纏著圍巾。安德烈公爵向他們前面駛來，這個坐在帶篷馬車中的婦女拼命地喊叫，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時候他便問問那個士兵。一名坐在這輛馬車上充當車夫的士兵很想趕到前面去，指揮車隊的軍官揍他一頓，皮鞭子不斷地落在帶篷馬車的擋布上。這個婦女尖聲地叫喊。她看見了安德烈公爵，便從擋布后面探出身子，一面揮動著從地毯似的圍巾后面伸出來的瘦骨嶙峋的手臂，嚷道：

    “副官！副官先生！…看在上帝面上……救救我吧…這會鬧成啥樣子？…我是第七獵騎兵團軍醫(yī)的妻子……不放我們過去：我們就落在后面，自己的人都失散了……”

    “我真要把你砸成薄餅，你轉(zhuǎn)回頭去！”兇惡的軍官對士兵喊道，“你跟你的邋遢女人轉(zhuǎn)回頭去。”

    “副官先生，救救我吧！這是什么世道？”軍醫(yī)的妻子喊道。

    “請您讓這輛馬車通行。您難道看不見這是婦女嗎？”安德烈駛至軍官面前，說道。

    軍官瞟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又把臉轉(zhuǎn)向士兵，說道：

    “我要繞到前面去……你后退吧！”

    “讓這輛馬車通行，我跟您說。”安德烈公爵癟著嘴唇，又重復地說了一句。

    “你是什么人？”這名軍官忽然擺出一副發(fā)酒瘋的樣子對他說，“你是什么人？（他特別強調(diào)“你”的重音）是長官，是不是？這里的長官是我，而不是你。你退回去吧，”他重說一遍，“我真要把你砸成薄餅。”

    看起來，這名軍官更喜歡這句口頭禪。

    “他很傲慢地小副官的話頂回去了。”從后面?zhèn)鱽碓捳Z聲。

    安德烈公爵看見，軍官喝醉酒似地無緣無故地發(fā)狂，人通常處于這種狀態(tài)會不記得自己所說的話的。他又看見，他庇護坐在馬車上的軍醫(yī)太太，定會使人感到，這是世界上一件最可怕的事，這會變成所謂的ridicule1，但是他的本能使他產(chǎn)生別的情感。軍官還沒有來得及把最后一句話說完，安德烈公爵便狂暴得扭曲了面孔，走到他跟前，舉起了馬鞭：

    “請您讓這輛馬車通行吧！”

    1法語：笑料。

    軍官揮揮手，急忙走到一邊去。

    “這些司令部的人員把什么都搞得亂七八糟，”他嘮叨地說，“您要干什么，聽您的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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