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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怨 王 孫-《玉階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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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現在就想知道!”長壽大聲道,“祖母,我已經長大了,告訴我,你告訴我!”

    太后背過身,顯然不想說。長壽卻不肯放過她,牽著她衣袖不依不饒地追問:“祖母,你一定要告訴我!不然,不然……”他轉了轉眼睛,說道:“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太后被他的孩子氣逗笑,卻又掉下淚來。她思忖了半晌,終于低聲道:“好,祖母告訴你。可是你得答應祖母,保守這個秘密,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祖母就不說了。”

    長壽察覺到了她的鄭重,也難得地嚴肅起來,慢慢點頭道:“我答應祖母,絕不告訴別人。”

    太后慈愛地將他抱在懷里,一個字一個字地緩慢道:“長壽,你要記得,你不是野種,你是堂堂正正的皇子,你阿爺阿娘只是把你過繼給了哀孝王。原因祖母馬上就會告訴你。不過在這之前,祖母還有一句話要囑咐你:日后若再有人這樣罵你,你就把他帶到你阿爺面前去,看你阿爺答不答應!”

    長壽點頭,末了又問:“哀孝王到底是什么人?”

    太后默然,良久以后凄涼地一笑:“他是……我的孩子……”

    長壽一夜未歸,蓮生奴十分擔心,天剛亮就往母親房中去聽消息,卻在門口被綠荷攔了下來:“昨晚寧王一夜未歸,賢妃急得不行,整夜沒有合眼。剛剛太后殿中來人,說寧王在她那里,賢妃這才肯小睡一會兒。你先別去擾她。”

    蓮生奴點頭,又問:“可有說阿兄什么時候會回來?”

    “太后殿的人說太后想念小寧王,要多留他一會兒,過了午時就送他回來。”

    蓮生奴這才放心,轉而笑道:“瑤光起來了沒有?我想去看看她。”

    綠荷也笑了:“這個時辰早了些,公主大概還沒醒。你若是去,只能悄悄的,別吵醒了她。”

    蓮生奴露出歡喜的笑容,向瑤光的住處去了。

    午后太后果然讓人把長壽送了回來。經過了一夜,長壽臉上的瘀痕淺了些,也不見了前一天的戾氣。蓮生奴站在綺素身旁,看見他的樣子,暗暗地松了口氣,看樣子母親和兄長不會再起沖突了。

    綺素卻似乎被長壽傷了心,不肯輕易原諒他,冷冷地吩咐他去殿前罰跪反省。

    平時長壽受點罰,必會大呼小叫一番,這日他卻沒有分辯,乖乖地領了罰,跪在殿前思過。這反應倒讓綺素有些詫異,難道一夜之間,他竟轉了性子?她叫綠荷多注意著長壽,別讓他再耍花樣。

    長壽這一跪就跪了一個時辰。綠荷本來一直坐在廊下,后來時間長了,她掃視了一圈四周,果然看見蓮生奴在墻角探頭探腦的,她嘴角不易察覺地上揚,裝模作樣地伸了個懶腰,揉著肩膀進屋偷懶去了。

    蓮生奴見綠荷走開,又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在,才敢走了出來。他昨日被罰跪,尚未全好,走起路一瘸一拐的。長壽瞧見了,覺得他的樣子很滑稽,卻又不敢太忘形,只好抱著肚子偷笑。

    蓮生奴卻不知道長壽正在笑他,他以自己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走到長壽身前,用自己身體擋住殿內可能有的視線,從袖中掏出一個蜜餅,反手遞給了長壽。

    長壽沒料到他會這么做,挑了挑眉。

    蓮生奴一邊機警地盯著四周,一邊說道:“我替你擋著,你快吃。”

    長壽跪了這半日,肚子早就餓得咕嚕直叫,他也不跟蓮生奴客氣,抓過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阿娘說,”站了一會兒后蓮生奴忽然道,“你是阿爺的兒子,只是過繼給了哀孝王……”

    也不知是聽見了這句話還是吃得太急,長壽被餅噎住了,連聲咳起來。蓮生奴急忙替他拍背,又飛快地跑去找了水來給他喝。長壽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三下兩下便把整個餅送進肚,這才說道:“我知道。”

    “你知道了?”蓮生奴驚訝極了,“你怎么知道的?”

    “這你別管。”長壽搖頭晃腦地說道,“就是因為我知道了,才沒跟阿娘一般見識。”

    蓮生奴見他雖然跪著,卻還是一副得意揚揚的模樣,不由得也笑了,難怪他今天這么老實地認罰。他放下心來,便準備溜走,卻被長壽叫住。

    “我不是很喜歡你,”長壽似乎有些局促,“你又悶又固執,一點都不好玩。”

    蓮生奴的目光暗了一下,輕聲道:“我知道。”

    “不過你今天給我送餅,算你講義氣!”長壽猛拍了下弟弟的背,“以后我盡量對你好點。”

    蓮生奴倒讓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阿娘說,在這宮中,只有我們母子三個才是血脈相連的一體,你是我阿兄,我應該幫你……”

    他越說越難為情,便急匆匆地就要走開。走到墻角的時候,他又折了回來,對長壽認真地說道:“阿娘說了,愛之適之,足以害之。以后我不能再替你寫功課了,不過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我。”

    長壽飛起一腳:“你敢瞧不起我?”

    蓮生奴不和他爭辯,沖著他笑了笑,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長壽看著他一搖一晃的背影,哧的一聲笑了起來。

    “傻子。”他小聲說道。

    光耀二十年夏,東宮少陽院內綠蔭滿枝,在這炎炎夏日里透出了一股清涼之意。

    太子妃蕭氏正在宮人的導引下,緩步穿行于少陽院漫長的回廊之間。青色的紗裙曳地,隨著她輕移的蓮步在身后旖旎散開,仿若青碧湖水微起漣漪。

    蕭氏出自名門,端莊穩重,儀態優雅,她走過長廊時,猶如徐徐展開的美妙畫卷。照理說太子妃如此風姿,又和太子是中表之親,兩人理該親近才是。卻不想二人成婚數年,太子對太子妃卻敬重有余,恩愛不足,兩人膝下亦無任何子女。

    太子素愛音律,比起太子妃,他似乎更愿意與宮中樂工在一起,而不是與太子妃相伴。即便是在獨自一人的時候,他也寧肯一個人撫琴為樂。少陽院里的人經常可以聽見舒緩的琴音自太子的居處溢出。

    清泠的琴聲如往日一般適時響起。太子妃不由得駐足,細聽這琴聲。

    誰能想到,這琴音是她獲知丈夫心情好壞的唯一方式?太子在她面前總是彬彬有禮,雖說謙和的君子令人敬重,卻讓人無法親近。丈夫對自己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態,她也無從得知。

    也許太子是怨恨的吧?蕭氏苦笑著想道。入宮以后,她便得知最初的太子妃人選乃是中書令宋遙之女,陰差陽錯才成就了自己與太子的姻緣。如果丈夫娶的是宋氏女,或者是任何有著強勢母家的閨秀,也許太子在朝中的地位就不會如此了吧?

    今上為太子時,幾乎年年都授命監國。而李崇訊入主東宮六載,也早已成年,卻連一次監國都不曾有過。太子不涉政事,便無法在朝中樹立威信,對于未來的天子而言,這種局面是頗為尷尬的。好在康王與宋遙多方奔走,皇帝終于在群臣的建議下,于上月下詔,令太子監國。

    想到此處,蕭氏忍不住微微嘆息。雖然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太子李崇訊的表現卻并不能令皇帝滿意。他對政事缺乏自己的見解,反而一如既往地沉迷在絲竹之中。好在康王說今日會過來與太子一敘,想必會對太子有所勸諫。

    她正這樣想著,便有宮人來稟,說康王到了。

    “快請。”蕭氏連忙說道。

    康王與太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私下并不拘禮,與蕭氏這位表姐也頗為熟稔,是以蕭氏并不回避,反而在廊上等著康王。

    做武官常服打扮的康王很快就出現在了廊上,他向蕭氏作揖道:“崇設見過阿嫂。”

    “小郎不必拘禮。”蕭氏以團扇半掩其面,客氣地向他還了一禮。

    康王方要開口,卻聽見縈繞的琴聲,不由得皺眉,問蕭氏:“是阿兄?”

    蕭氏點頭。

    康王皺眉:“都火燒眉毛了,他還有這興致?”

    蕭氏關切地問:“可是出事了?”此言一出,她意識到自己乃是一個婦人,是不該直接過問政務的。她微微轉動著團扇,以此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你們談,我去吩咐掌食,讓她們備些酒食送來。”

    康王又是一揖,目送著長嫂離去。待蕭氏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他方向內室走去。

    早有宮人向李崇訊稟報了康王來訪,他卻并未因此停了琴聲。直到康王入內,他才起身相迎:“阿弟一向無事不來,莫非是出了什么變故?”

    康王面色凝重:“鄭公中風,現在臥病在床。”

    鄭國公丘立行領兵數十年,戰功無數,可謂國之柱石。李崇訊再不關心政事,也無法不對這消息動容:“可要緊嗎?”

    “陛下已遣醫官查問,應無性命之憂。”

    李崇訊神色一松:“那就好。”他坐回到案前,以指輕撫琴弦,顯然無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康王被兄長的冷淡激怒,額上青筋微爆:“好?阿兄,鄭公中風,今秋必不能再領兵,你以為誰會取而代之?”

    李崇訊想了好一陣才慢吞吞地答道:“應該是蘇家兩位郡公吧?”

    蘇氏兄弟極得丘立行賞識。他二人這幾年戰績頗佳,又有人提攜,是以升遷極快。蘇仁封了雁門郡公,蘇儀則被封渤海郡公,在軍中的威信僅次于丘立行本人。

    見兄長并未完全糊涂,康王才臉色稍霽:“這兩年陛下有心出兵北狄,并為此多番謀劃。如今出兵在即,鄭公卻倒下了,接替的人必然是他們。”

    “那兩位郡公皆有大功于國,的確是合適的接替人選。”太子淡淡地說道。

    “可他們是賢妃的表親,”康王緊盯著李崇訊說道,“他們若得了兵權,對我們大為不利。而且邊關若有動蕩,阿爺必然要親自坐鎮朝中,阿兄的監國之權就會被收回。”

    “那么……”李崇訊終于抬起頭正視著兄弟,“阿弟可有接替蘇家兄弟的人選?”

    “這……”康王不禁語塞。

    “既是沒有,著急又有何益?”李崇訊嘆息著推開了琴,起身走到窗前。

    “那也不能坐以待斃。”康王捏緊拳頭道,“我們得盡快采取措施,不能讓賢妃占了便宜。”

    李崇訊身形一頓,輕聲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邊軍在蘇家兄弟手里,咱們打不了主意。但京中的龍武軍、羽林軍,咱們得牢牢抓住。我和宋令公會想辦法安插人手進去。”

    “這……父皇一向英明,咱們明目張膽地安插人手,恐怕瞞不過他。”

    “別忘了,咱們有宋令公。有他周旋,不會出事的。”康王道,“這件事交給我們。不過阿兄也不能閑著,你總得想辦法樹立太子威信。”

    李崇訊眨眼:“莫非你已有了想法?”

    康王一笑:“我和宋令公談過了,除了監國以外,最好的辦法就是編書。”

    “編書?”李崇訊疑惑地看向兄弟。

    “對,由太子出面撰書。”康王大力揮手,“一旦書成,再以太子之名刊行全國,即為天下人所知。這是宋令公想出來的主意,我以為不失為太子立威之法。何況我們以編書之名召集學士,使天下士子皆為我們所用,尤其是德高望重之士。一旦東宮羽翼已成,便是父親受賢妃攛掇,也會有所顧忌。”

    李崇訊看著兄弟,遲遲沒有說話。

    “阿兄?”康王久不聞兄長回應,心中略有不安。

    李崇訊苦笑:“有時我覺得,阿弟也許更適合儲君之位。”

    康王霍然起身:“難道阿兄有疑我之意?”

    “不,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阿兄!”康王厲聲道,“我們兄弟一母同胞,唇齒相依。若有人窺視太子之位,阿兄固然下場凄慘,我亦難保全性命。阿兄出事,與我何益?我所做一切,皆為阿兄打算。若阿兄不肯信我,我輸肝剖膽又有何用?”

    李崇訊唇邊微弱的笑容消失了,他意味深長地打量著自己的兄弟,良久一嘆:“我明白了。阿兄會照你的話去做。”

    康王長舒了一口氣:“這就對了。我們兄弟齊心,再有宋相公相助,這天下必是我們兄弟的囊中之物!”

    “囊中之物嗎?”李崇訊喃喃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窗臺之外,窗外驕陽勝火,卻讓他生出一股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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