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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人間見白頭(十)-《問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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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風浮動,阿音坐到書桌側邊的太師椅上,身子仍舊歪扭扭的,發(fā)髻一絲不茍,連眉頭亦一點子沒暈,唯獨臉蛋粉嫩嫩的,從冬日里生出了春意。

    她將帕子在食指上繞啊繞,神思倦倦地望著阿羅的側臉。

    若人有字靈附著,阿羅應當是一個隸書的“靜”字,時間的長河賦予她不急不躁的眉眼,同溫溫脈脈的眼神,她鼻端的呼吸,和嘴唇的吞吐,都是柔軟而干燥的,尤其是她愛穿黑袍子,纖細的軀體便成了中正的字架,蒼白的面龐和手腕是宣紙的留白。

    只可惜,阿音性子毛躁,自小練不端正的,恰是這個“靜”字。

    阿羅終于翻完了幾頁書,將頭抬起來看向阿音。才剛剛納入她的臉,睫毛便迫不及待地合攏,飛快地眨了兩下。

    她想起從前把玩過的西洋相機,“咔嚓”一聲,便能將宛轉的聲色留住。

    她不確定自己的動作是否有相似的意味,但她開始覺得久違。

    她仿佛許久許久沒有見過阿音了,從前的親密似一場夢境,沉在夢里不愿醒的只有自己。

    “十一十九呢?”阿音先出了聲兒,出聲前清了清嗓子。

    阿羅將書合上,卻未回答她的問題,只輕聲道:“你見阿平去了?”

    阿音蹙眉,同阿羅眼神兒一對,又極快地轉開,仍舊是不走心的妖嬌輕狂,噙著笑問:“怎么?”

    兩個字過于隨性,也過于生疏,好似阿羅要過問她的行蹤,還應先尋一個冠冕堂皇的由頭。

    阿羅垂下眼簾,望著捻著書皮的手,胸腔靜靜一沉,聲音仍舊很輕:“別見他了。”

    這樣半命令的話式她在泰山府時常說,可對象從未是阿音。

    阿音顯而易見地愣住了,她別開臉,看向洞開的窗戶,木窗被風打得歪歪斜斜的,不堪一擊地敲擊著墻面,她動了動鞋根兒,還未有動作,便聽“啪”一聲脆響,兩扇木窗被憑空關上,將不安分的晚風排距在外。

    乍然的聲響將阿音嚇得肩頭一抖,下意識地轉頭去瞧阿羅。阿羅柔軟而清淡地抿著唇,低頭看不清表情,肩上還有方才隔空關窗時未散的氣場。

    阿羅曾說,她在人間有束魂令,輕易使不出法術,方才之舉,大抵便是閻王之怒。

    阿音輕輕地抽了抽鼻子,心里頭有個聲音在說,瞧,哪怕她外表與常人無異,到底還是萬鬼之王,同咱們要伸手關窗的凡人,到底不一樣。

    阿音開始不合時宜地走神,她開始想,若她也是個神啊仙的,該怎樣瞧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老百姓呢?是個任踩任踏的螻蟻呢,還是個隨手把玩的玩意兒。

    若阿羅是個凡人,她的怒氣來自何處,自己最清楚不過,興許還會調笑她一聲掉進了醋缸子,可判魂令鬼的閻羅大人,怒氣里有沒有一丁點兒上位者被冒犯的威嚴,她還不大曉得。

    不曉得,便不想再想。

    于是她同從前一樣堆著笑,想令擇話題:“我瞧你能耐,也是十分大——你代令蘅掌了泰山府多久了?”

    阿羅抬眼,沉默地望著她。

    阿音眨著桃花眼,笑道:“竟未想著,謀個朝,篡個位什么的?”

    阿羅稍稍抬了抬下巴,嘴角的嘲諷十分隱蔽,到底活了許多年,輕易便能瞧出阿音轉移話題的小心思。

    于是她道:“想過。”

    倒是阿音驚詫了,將眉頭拎了好一會子,反問:“哦?”

    阿羅直視她:“想謀朝,想篡位。謀你的人,篡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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