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卻被無情惱(三)-《問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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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的水聲像奏得不大齊的樂器,脂膏凝成的手自霧氣里撈出來,將擰好的巾子在指尖松了松,探進(jìn)被褥里,自上而下擦拭宋十九的脊背。
她的背部光滑又細(xì)嫩,生著曲線誘人的溝壑,蝴蝶骨略微凸起,又不至太突兀,似斂了翅的鴿羽。
阿音望著她頸后比米粒還小的紅斑,皎潔的月光將其暈染得大了些,恍惚的目光又將其變成了指甲蓋大小。
它停駐在少女無暇的肌理間,像一個不成體統(tǒng)的闖入者,而經(jīng)過李十一言語的勾勒,又像一個缺乏教養(yǎng)的引誘者。
風(fēng)月場所的姑娘,嫉妒心同羞恥心一齊早剝落了干凈,是以才能坦然又無謂地拿李十一同宋十九講笑,只是她今兒望著這紅斑,突然便生出了久違的羨慕,那羨慕干凈得很,她很有些配不上。
阿音反手撫了撫自己蝴蝶骨上的胎記,它小巧而精致,像一塊不當(dāng)心點上的胭脂。這胎記許多人見過,恩客見過,阿羅見過,偏偏李十一,沒見過。
背后隱隱發(fā)涼,宋十九見阿音發(fā)怔,回過頭來,輕聲喊她:“阿音。”
她將“姐姐”二字省了,似李十一慣常喊她那樣。
阿音醒神,收回手又換了一回水,仍舊將熱巾帕覆上去,細(xì)細(xì)擦著她的汗?jié)n。
一屋無話,連帶風(fēng)聲也安靜了,停了半盞茶的時辰,忽而聽阿音道:“你在拿捏她,是不是?”
宋十九蹙眉,不明所以地偏臉看她。
阿音搖頭,自我否定地笑了,宋十九這樣直來直往的,懂什么拿捏。
她忽然在安靜的氛圍里懂得了一些未好生想過的東西。
她終于明白,喜歡和在一起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喜歡不過是一個福至心靈的念頭,在一起卻同興兵打仗一樣,講究“求之于勢”。
她同李十一本有一萬回機緣順勢而為,她卻總逆水行舟,用口是心非將那份赤誠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掩得密不透風(fēng)。這不是螣蛇的緣故,是她自個兒的緣故。
愛意不是酒,藏得愈久愈醉人,你要讓那個人拿它當(dāng)白米白面,日日嚼日日看,任吃什么菜式也要它就著才香。
待宋十九睡了,阿音掩門而出,正困乏地擼了一把手上的鐲子,抬頭卻見李十一坐在院子一角的石桌旁,一手支頤,一手撥弄著一個空酒壺,厚重的瓷器在粗糙的石板上碾來碾去,她坐在不規(guī)律的聲響中仰頭看著月亮。
她的兩個指頭抵住酒壺中央最胖的肚子,拇指用力稍稍一旋,酒壺便在她手里轉(zhuǎn)起來,晃晃悠悠的,是一個任她把玩的物件兒。
阿音想起白日里吃酒的情境,猛然憶起自己轉(zhuǎn)酒壺的小動作是自李十一這里習(xí)來的,只是李十一做得更慵懶,更自在。
她望著李十一的側(cè)臉,停了停步子未走得過去,心里有把嗓子不甘心地承認(rèn),即便同阿羅顛倒紅塵,暢快得不知今夕何夕,仍然十分渴望李十一對她落下一個薄薄的擁吻。
好在,她只許自己放肆的心意停留在此時此地的石階上。
她抬腿,邁下一個階梯,鞋跟兒觸到石板子,李十一抬眼看過來,阿音走過去:“還未歇著?”
“嗯。”李十一沉腕將酒壺停下來。
阿音掏出洋煙,正要抽一根出來,李十一道:“今兒別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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