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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南山烈烈-《大唐扶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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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將暮,時既昏。寒風積,愁云繁。

    長安這夜下了場雪。

    張少白懷中仍抱著五叔,感覺著他的身子越來越冷,自己臉上的淚水也結成了霜。少年低著頭,雙眼迷離,口中輕聲唱著一首古謠: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他悲傷的不僅是五叔的離去,還有張云清和晏柳蘇,還有張家上上下下數十口人。少年一心想要查明真相,更想復仇,可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在這復仇的路上,他會失去最后一位親人。

    他頭一次對復仇一事產生了動搖,心想如果自己沒有執著于此事,而是跟著五叔云游各地,為他養老送終,是不是才是最好的安排?

    “南山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穀,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榖,我獨不卒!”

    風雪仿佛將他的無盡悲傷鍍上了一層銀邊,他的眉眼結著霜,嘴唇凍得發紫。他好像已經快要失去知覺,但仍然不停地唱著這首《蓼莪》。

    張少白眨了眨眼,忽然發現,原來人血可以比雪還冷,原來雪不僅寒冷,還可以將人燙傷。

    他卻不知道,當人覺得雪水變得滾燙,往往意味著死亡。

    就在這時,一道呼喊聲從遠方傳來,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其中滿是焦急擔憂。她不停地呼喚著:“張少白……張少白……”

    張少白一動不動,心想是誰在喊自己呢?是已經故去的娘親,還是傳說中的山鬼?偏偏令他沒想到的是,喊他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或許是張少白命不該絕,有兩個人一先一后找到了被風雪掩埋的他。

    薛靈芝跪在張少白身前,用手抹去了他臉上的霜雪,一看到他的模樣,便不停地流起了眼淚。她說了許多話想要安慰少年,可他始終喃喃自語,完全沒有理會外界的聲?音。

    茅一川則站在張少白身后,他心亂如麻,不知應該如何安慰,只能解下黑色裘衣,披在了少年身上,可是張少白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一只被寒風凍僵的麻雀。

    薛靈芝不再說話,她知道此時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無力,唯有安靜才能撫平悲傷。她試著用力扳開張少白抓著五叔的手,然后頗為費力地將五叔挪了出來,他身上的傷痕已被霜雪遮蓋,顯得不再那么駭人,反而透著一股安詳。

    “五叔放心,以后我們會照顧好少白的。”靈芝曾經見過五叔,知道他心中牽掛的是什么。她脫下斗篷蓋在五叔身上,頗為留戀地看了最后一眼,然后遮住了他早已僵硬的面容。

    就在那一刻,張少白的眼睛忽然動了一動,念了千百遍的《蓼莪》也隨之停下。

    “別怕,你還有我。”薛靈芝的雙手捧著張少白的臉龐,努力融化著那些由淚水結成的冰。

    風雪長夜,少年少女相互依偎,總算顯得不再那么孤單,那么凄涼。

    “讓我看看這是誰?喲呵,原來是張小先生,怎么模樣這般狼狽?”一道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今夜來到這里的第三個人是懷中抱著寶劍的來俊臣。

    看來張少白其實并不寂寞,即便沒了五叔,也有不少人仍在心中想著他。

    只不過這個人的嘴巴比較臭,說話也頗不中聽,來俊臣走近后看到地上還有一具尸體,笑嘻嘻地問道:“除了秦鳴鶴之外,居然又死了一個,這個倒霉鬼是誰?”

    回答他的是利刃出鞘的聲音。

    茅一川的臉色比風霜還冷,刀尖直指來俊臣心臟,幸好后者及時用劍鞘抵住,這才沒有落得一個透心涼的下場。不過無鋒來勢洶洶,力氣非凡,來俊臣居然被它頂得往后退了兩步。

    這人一旦后退,便再難停下。茅一川雙手攥著刀柄,腳下開始狂奔起來,來俊臣則只能一退再退,直到身子撞在墻上方才停下。

    刀尖仍抵著劍鞘,劍鞘則貼著胸膛,隱隱傳出骨骼碎裂的聲音。

    “茅一川你想做什么?”

    “殺你。”

    來俊臣臉上再無絲毫笑意,他知道茅一川是真的動了殺心,假如自己剛才反應慢些,只怕真就不明不白地成了刀下亡魂。

    “我錯了,是我不該亂說話。”堂堂推事院之主趕緊服軟。

    茅一川沒有理會,手上力氣反而加重。

    來俊臣面紅耳赤,眼看就要支撐不住,又說了一句:“之前你不在的時候,我救了張少白一命。”

    此言一出,胸前頓時一松。

    “若是我在,一定不會這樣……”茅一川放下刀來,神情自責,緊接著他突然發出一聲怒吼,手中利刃重重劈在來俊臣身旁,在墻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來俊臣嘆了口氣,說道:“這算是什么事,秦鳴鶴不僅死了,還被人挖了一對眼珠,慈恩大師也已圓寂,只留下一蓑袈裟……呵呵,就算你不殺我,恐怕這次我也活不?了。”

    茅一川沒應聲。

    “我先回宮復命去了,本來想讓張少白幫個忙,看他這副樣子不說也罷,”來俊臣輕輕摸了摸胸口,將衣物撫平,又說,“若是有機會,真想和你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可惜啊可惜。”

    來俊臣逐漸走遠,茅一川也隨之回過神來,意識到九羅的刺殺雖然失敗,但這場風波并未過去,真正的殺機反而才剛剛開始。

    據說陛下在宮中犯了頭疾,雷霆大怒,已經杖殺了與普度大會相關的十余人。九羅明目張膽犯下滔天罪行,如今卻沒有抓到幕后黑手,那么想要平息陛下的憤怒就需要有人犧牲。

    他緩緩走到張少白身前,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他的悲傷:“隨我入宮吧,早些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張少白不應聲,薛靈芝卻是反應過來:“能不能帶他逃離長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離長安又能去哪兒,離開大唐嗎?”

    薛靈芝說:“我可以陪他一起走,總能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

    聽到這句話張少白終于有了反應,他不想牽累任何人,搖了搖頭,嘶啞著喉嚨說道:“我要……進宮……”

    茅一川聞言背起張少白往皇宮方向走去,臨行前他看了一眼巷子那頭,然后對薛靈芝說道:“五叔有勞薛醫師送到張宅。”

    ※

    薛靈芝知道自己無法勸服他們,只能點頭應允。待到那兩人走遠之后,有個豁牙老仆駕著馬車出現在巷子口,他翻身下車,急匆匆地走到了薛靈芝身旁。

    他恭敬說道:“由老仆來吧。”

    薛靈芝施禮道謝,問道:“祖父在車里?”

    “是,小娘子不妨先去車里敘話,這尸體老仆自會處理。”

    “好。”薛靈芝心中有些忐忑,沒想到祖父居然一直跟著自己,不過想到茅一川會放心留她和一具尸體在此,說明早已覺察到了。

    有些心虛的少女掀開簾子進了車廂,頓時暖和不少,里面薛元超正昏昏欲睡,一看到孫女這才有了些精神頭。

    他問:“你是蘭芝還是靈芝?”

    薛靈芝坐在祖父身邊,回答道:“離開別院前是蘭芝,離開之后是靈芝。”

    “孩子,你不該來的。”

    “張少白對我有恩,我不可能裝作不知,”薛靈芝看祖父臉上沒有怒意,又說,“而且祖父沒有派人攔我,也算是默許了吧。”

    薛元超瞇眼看著孫女,發覺她和薛曜長得有四五分相似,越看越是心疼:“最近時常夢到一些往事,甚是不喜,總覺得似乎薛家要有大事發生。”

    “祖父還要好好休息才是。”

    “靈芝,祖父為你尋了一門親事,”薛元超閉上眼睛不看孫女神色,“張少白這次在劫難逃,勿要再想了。”

    薛靈芝聽后眼中涌動著淚花,聲音也有些顫抖,她問:“少白他真的……祖父能救他嗎?”

    薛元超反問道:“這種時候你不在乎自己將要嫁人,反而想的還是那小子?”

    “只要他能活著,靈芝不在乎出嫁一事。”

    “你這是在要挾祖父?”

    “靈芝不敢。”靈芝咬緊嘴唇忍著哭聲,她知道祖父并不在乎張少白的死活,他只在乎薛家的存亡。因為他有不好的預感,所以就想將家中的天煞孤星送到別處。

    薛元超重重嘆了口氣:“唉,真是孽緣啊。”

    話音剛落,馬車便動了起來,去的是永和坊張宅。

    ※

    另一邊,茅一川背著張少白,走得不算快,雪花落在兩人身上,遠處看去仿佛成了同一個人。

    茅一川說:“或許薛靈芝說得對,你應該離開這里。”

    張少白說:“我走了你怎么辦,她又怎么辦?”

    “我可以說你被九羅抓走了,生死不明。”

    “可來俊臣已經看到了我,這條路行不通的。”

    “我剛剛應該一刀殺了他的,可沒想到他曾救你一命。”

    “你不必感到內疚,至少你在我凍死之前找到了我。”

    “我本可以來得更早一些,”茅一川抬頭看了眼皇宮的方向,已經能夠隱隱看到那道高高的宮墻,他說,“若是要離開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張少白搖了搖頭,說道:“放走鑄無方就已經害慘了你,這次我是不會走的。”

    “張少白,這次進宮恐怕真的有去無回,你確定你要去嗎?”

    “明明是你要帶我去,怎么變得這般啰唆?”

    茅一川知道他心意已決,用力將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讓他趴得更舒服些:“我只怕你一心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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