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普度大會-《大唐扶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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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珪疑惑地看了眼先生,然后皺了皺小鼻子,煞有其事地回答道:“關鍵就在這個‘風’字上面了,它應該指的不是普通的風吧。”
“這是必然。”
明珪搖頭晃腦地想了許久,說道:“《中說》有言,諸侯不貢詩,天子不采風,樂官不達雅,國史不明變。風會不會是‘采風’當中的風呢?”
張少白搖了搖頭:“這里的采風說的是歌謠,當年儒家最愛干這些事情,與普度大會應該沒多大干系。不過你書倒是讀得不少嘛!”
“謝先生夸獎。”明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旁的天天還摸了摸孩子的頭,看樣子兩人已經熟絡。
張少白邊想邊念叨著:“采風,采風……這風不是歌謠,卻同樣出自民間……推事院要采察的,或許會是……”
他突然一拍腦門,發出響亮的“啪嗒”一聲:“有了,這風指的是風評!”
茅一川眼前一亮,也覺得這個說法比較靠譜。
“普度大會來的都是各門各派的人,若要分個高低,通過辯難太過費力。所以倒不如通過民間風評來定個高下,風評越佳,自然說明水平也就越高!這樣一來,各方勢力需要在接下來的十五天里努力行善積德,廣收信徒。”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明珪補充道:“或是去其他坊市使些下作手段,搞臭他人風?評!”
張少白狠狠搓了搓明珪的腦袋,直到頭發亂成雞窩才停下手來:“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記住了沒?”
明珪眼神一黯,低頭認錯道:“記住了。”他沒有辯解,是因為張少白說得沒錯,明珪剛才的確生出了用小手段給他人添堵的想法。
這邊師徒二人通過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梳理得清清楚楚,茅一川卻還是不明不白。
他問道:“我還是不太懂,如果第一試真像你所說那般,那么抽簽的時候選擇一個合適的地點便至關重要,豈不是你們這些使小手段的人已經占了先機。”
張少白耐著性子解釋說:“沒錯,最后能夠進入第二試的,想必除了佛道兩門之外便是這些使過小手段的人了。”
茅一川又問:“你又是怎么抽到永和坊的?”
張少白懶得遮遮掩掩:“用手摸的,你以為我磨磨嘰嘰是為了什么?自然是為了摸清牌子上的字!”
茅一川窮追不舍:“可其他人呢?”
張少白一攤手:“秦鳴鶴或許用的是他那雙眼睛,別人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神?仙。”
“難道推事院沒有事先想到過這點,任由你們動手動腳?”
“你個死腦筋還是沒有轉過來,”張少白起身走到茅一川面前,一字一句地說,“第一試從抽簽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張少白分析得頭頭是道,但并不準確。秦鳴鶴和鑄玲瓏的確利用某種手段選到了自己想要的木牌,可佛道兩門卻沒做任何手腳,其中道門被分到了升道坊,位于長安東南角,可謂是最窮最破的一個地方,更談不上香火旺盛。至于佛門則分到了永平坊,就在永和坊東邊,也不是什么佛門興盛之處。
這樣一來,佛道兩門從第一試開始就已經處于下風。只不過,“風試”到底比的是什么尚未可知,或許比的便是“下風”中的風呢?
※
按照長安城的規矩,中元節不設宵禁,日頭落山之后百姓依然可以自由行動,祭祀亡者,或是為生者祈福,而坊門關閉的時辰也會推后許多。
大明宮里也新布置了一座祭壇,請了真人祭祀,武后更是請了十二名僧人誦讀《往生咒》。這對當今大唐身份最尊貴的夫婦,各自做著令自己心安的事情,只不過李治不久后便犯了頭疾,早早離了祭壇,而武后則依然陪著僧人一同念經,念著念著便不小心流了一滴淚水,或許是在思念苦命的弘兒吧。
她抬頭看了眼天空,喃喃自語道:“雨停了?”
這場陰雨下了整整一日,仿佛已經滲入了長安城的骨髓,到了夜間便透著涼意。李治披了一件大氅,站在大明宮的墻上看著腳下的城。夜風輕拂過他臉上的皺紋,還不小心吹出了他發絲間藏著的白發。他看到各家各戶陸陸續續點起了油燈,也看見坊市之間的道路上點燃了火盆,還看到永安渠、清明渠、漕渠、龍首渠和漕渠紛紛浮上了河?燈。
這些燈火如同人間的點點星光,映在皇帝的眼眸之中,于是皇帝的雙眼變成了無盡浩瀚的夜空。
李治的聲音有些嘶啞:“這就是朕的長安,朕的大唐。”
他的神情惆悵,帶著一絲疑惑:“朕為什么永遠都看不夠呢?”
他強忍著頭痛欲裂的感覺,這幾乎令他發瘋發狂:“不,還不到時候……朕還不?能……!”
下一個字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李治就像被人猛地扼住了咽喉,硬生生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他當皇帝之前學的第一節課,就是克制!身為帝王,他必須時刻克制自己,保持神秘莫測的天威。
與親生兒子生離死別的時候他甚至不能流淚傷心,與武后同床共枕的時候他甚至不能夢中囈語。
他是長安城的主人,高高在上,可城中人卻不懂他的苦。因為皇帝有皇帝的苦,凡人也有凡人的苦,或許兩者永遠不能懂得對方。
這時,老太監也緩緩登上城墻,還端來了一碗熱湯。李治將其一飲而盡,臉頰浮上一層頗不自然的紅色。
※
長安燈火通明,既熱鬧又凄清,婦人壓抑的哭聲與幼童響亮的喧鬧交織,平康坊傳出的曲調婉轉中透著憂傷,永陽坊亂葬崗里風吹過枯樹的聲音仿佛鬼泣。每家每戶門前掛的是白燈籠,但掩不住內里的火卻是血紅,有錢人家火盆里燒的是金銀紙,但燃盡之后剩的也不過是一團灰。
張家的大院里,茅一川孤單地抱著刀,眼神罕有的迷離。明珪和天天擠在一起,往同一個火盆里燒著紙錢,但彼此都不知道他或她祭奠的人是誰。
有些人的名字,只是說起都會心痛,所以不能說,哪怕一個字都不能說。
張少白跪在后院的小黑屋里,桌臺左右各點了一根蠟燭,卻驅不散少年心中的黑暗。他盯著面前十七塊無字靈牌,特別是最前面的兩塊。那上面若是有字,一個該是晏柳蘇,一個該是張云清。
他手里攥著扶龍玉,腦海中滿是故人的音容笑貌。越想就越是難過,以至于手上力道越來越重,簡直快要將玉佩捏碎。
張少白眼含熱淚,強忍著哭聲,直到有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叔身上的酒臭比往日更加濃烈,可見今日喝得更多,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深深看了眼那些靈牌,然后便轉身離去。
從始至終,兩人無丁點交流,仿佛他們一個是張家的光,一個是張家的影。
龍首渠旁,有個小和尚看著河面上的水燈,轉頭問道:“師父,為何我心中忽然覺得難過?”
師父答非所問:“未知苦處,不信神佛。”
升道坊里,有間破破爛爛的道觀,其中積灰早已漫過香火,有個邋里邋遢的道士躺在茅草堆里,大大咧咧地說:“你在看什么?”
另一個干干凈凈的道士站在道觀門前,答道:“我代明月看人間。”
胭脂樓內,來了個美艷無雙的女人,她無視周圍的異樣目光,挑了個靠窗的位置,托腮望向窗外,喃喃自語道:“你到底在哪里呢?”
還有極為偏僻的薛府別院。
薛靈芝想起了張少白留給她的那個包裹,那個只能在中元節打開的包裹。
打開之后,里面放著一盞小巧的水燈,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別寫我名字?啊”。
張少白還活得好好的,當然不能寫他的名字了。薛靈芝心領神會地笑了一下,隨后又想了想,在水燈上寫下一個名字。她不能出門,也見不到河渠,于是就在院子里的池塘里放了水燈。
池塘太小,水燈飄飄搖搖沒多久,就到了……
彼岸。
然而就在她將寫有“薛蘭芝”名字的水燈放入水面的時候,忽然一陣失神,竟然看到自己的倒影有些詭異。
薛靈芝的表情是哀傷的,倒影卻在冷笑。
“奇怪,難道是今天太過勞累,所以有些眼花?”薛靈芝心想自己今日在病坊忙了一天,剛剛只不過是眼花罷了。
不承想倒影中的人卻開口說道:“也許在你心里,一直都希望我早點死掉吧?”
“不是的……”
薛蘭芝冷笑著:“你對我不只是愧疚,還有嫉妒。因為我不是天煞孤星,沒有遭人嫌棄。”
薛靈芝蹲在池塘邊,淚水止不住地滴落在水面上,仿佛天空又下起了一場雨。她不停地搖頭道:“不是,不是,不是……”
就在這時,薛靈芝心頭突然響起了張少白的聲音。
少年曾說:“何必呢,自己與自己較勁,到頭來傷害的只能是你自己。”
想到這里,薛靈芝猛地回過神來,心中那道不屬于自己的聲音隨之消散。
淚水滴答,不知是不是模糊了她的雙眼,池塘水面竟然又映出了一個奇怪的人影。
他戴著青銅面具,與靈芝曾有一面之緣。
薛靈芝嚇了一跳,趕忙回頭去看,結果發現空無一人。
真的只是虛驚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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