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杯弓蛇影-《大唐扶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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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艾娘,艾娘!”仍是孩童年紀的李弘急匆匆地奔向乳娘,看樣子似是受了驚嚇。
艾娘聞聲趕忙放下了手中的活:“殿下慢些,莫急。”
李弘跑得面紅耳赤,他氣喘吁吁地問:“艾娘,這世上真有鬼神之事嗎?”
“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應(yīng)是有的。”
“我剛剛?cè)チ四赣H的寢宮,仔細查看了一番宮中事物。據(jù)說有人曾用‘厭勝之術(shù)’謀害母親,于是我把可疑的東西全都燒啦。”李弘面露得意。
艾娘卻滿臉驚恐:“天后沒有怪罪于你吧?”
“那倒是沒有,只是母親似乎很是舍不得其中一尊木雕,我見勢不妙就趕緊跑回來?了。”
“唉,您啊……”艾娘重重地嘆了口氣,總算明白太子今日為何這般失態(tài),“可殿下怎會突然想到要做此事的,是不是又有下人胡說八道?”
李弘屏退左右,待到此處只剩自己與艾娘二人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昨夜偶然看到了一幅壁畫……那畫上有……”
艾娘瞪大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只因李弘所說之事太過匪夷所思。
他于昨夜在宮中莫名其妙看到了一幅壁畫,上面畫著一個孩童摔倒在地,還不小心磕壞了玉佩。更奇怪的是,這壁畫轉(zhuǎn)瞬即逝,只在墻上停留了數(shù)息工夫,隨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李弘揉了好久眼睛,一直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直到今天早上,他真的不留神摔了一跤,更可怕的是,還剛好摔碎了父親賞賜的玉佩!李弘這才發(fā)覺,原來那幅畫里的小人,就是自己。
雖然太子李弘自幼飽讀詩書,可他從未親身經(jīng)歷過這等怪事,難免為此心煩意亂,而且又不敢將此事說與他人聽。李弘年紀雖小,卻早已通曉朝堂之事,他很清楚,若是有人知道自己撞見這等怪力亂神之事,定會說這是太子失德所致。
他更不能告訴父親母親,那只會引來一通說教,沒人會輕易相信這般光怪陸離的事?情。
除了艾娘。
艾娘果然沒有讓李弘失望,她隨著太子去了昨夜出現(xiàn)壁畫的地方,可惜那面宮墻空空蕩蕩,哪里還有半點痕跡。
李弘有些焦急地說道:“艾娘你相信我,我真的在這里看到過壁畫。”
艾娘面沉如水:“殿下從來不曾撒謊,可這壁畫到底從何而來?難道真是鬼神作?祟?”
“我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母親?”
“不行!”艾娘冷聲喝道,隨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趕忙賠罪,又說,“現(xiàn)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此事極有可能連累到皇后殿下。”
李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想到朝堂之上的唇槍舌劍,認為艾娘說得確實沒錯。前些日子以上官儀為首的一干大臣,居然聯(lián)名上諫,目的是廢掉皇后。
因為此事,整個朝堂已然動蕩不安,李弘看到詭異壁畫一事雖小,可一旦流傳出去,卻很有可能引來滔天大禍。
若是武后被廢,那么他的太子之位……怕也不會安穩(wěn)。
就這樣,壁畫一事被李弘和艾娘有意無意地隱瞞下來,逐漸淡忘。直到若干年后,壁畫于夜里再度出現(xiàn)。
這次上面畫的是一個少年被一團黑色霧氣包圍,面露苦色。李弘認出了少年即是自己,可他不知道黑霧又代表著什么,還未來得及仔細琢磨,與上次一樣,壁畫轉(zhuǎn)眼間便消失得干干凈凈。
他同樣把此事告訴了艾娘,可二人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這壁畫到底有何意義,又是如何做到神出鬼沒。
黑霧的意義在不久后終于顯現(xiàn),李弘身體抱恙,后漸嚴重,竟是患上了癆瘵之癥!原來那黑霧代表著病魔,壁畫上的預(yù)言又一次準確無誤。
可憐這偌大的皇宮,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求助的人。此時李治已深受頭疾困擾,不理政事,只能由太子弘和武后一同接過重任。然而這樣一來,李弘與武后之間也因政見不同而漸漸生出了間隙,再不似往日那般親密。
壁畫一事,李弘只與艾娘說過,可也只是說過數(shù)次。在他看到艾娘因為此事而倍感煩心,甚至生出白發(fā)之后,便再也沒有和她提起過這些。
他想著就算壁畫能夠預(yù)言自己的未來,那又如何,該發(fā)生的事情終究不能阻止,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也無法逆轉(zhuǎn),倒不如把它當(dāng)成一個樂趣來看。
李弘想得豁達,看樣子再不把壁畫放在心上,可是心胸的寬闊并沒能為他換來一副安康的身軀。癆瘵之癥癡纏不去,李弘的身體日漸虛弱,雖然已經(jīng)看過太醫(yī),卻始終不見好轉(zhuǎn)。
醫(yī)家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李弘?yún)s覺得自己是病來如抽絲,抽去的是他的精氣神。
這一切,艾娘全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太子已經(jīng)長大,變得能夠獨當(dāng)一面。艾娘再不是曾經(jīng)那個可以傾訴的人,她只能靜靜陪伴在李弘身邊,努力用沉默融化他的傷與痛。
一國之政事,武后之威壓,讓李弘喘不過氣來。
綺云殿內(nèi),艾娘依然盯著面前的墻壁,仿佛上面畫著太子弘的曾經(jīng)。她說:“弘兒的一生很苦,病魔纏身,母子反目,武敏之還做了那等畜生不如的事情……”
張少白有些疑惑,心道怎么又扯出來一個武敏之。
茅一川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追問此事。如今武敏之早已成了一具尸體,重新翻出那樁宮廷秘事對誰都沒有益處。
艾娘繼續(xù)說道:“從那之后,我從弘兒身上看到了一絲死意。我太了解他了,我知道他已經(jīng)厭倦了這座皇宮,也煩透了無窮無盡的算計。”
“弘兒已經(jīng)做出了退讓,可為何他們還是要步步緊逼,非要將他置于死地?”
艾娘越說越怒,一口心血逆行而上,順著嘴角緩緩流出。
張少白見狀趕忙過去,想要為艾娘診治一番,卻被明崇儼伸手攔住。事情已經(jīng)說到了關(guān)鍵時刻,不容打斷。
艾娘的聲音帶著哭腔:“為何偏偏此次弘兒沒有留在長安監(jiān)國,而是跟著帝后來了東都?為何還偏偏住在了這合璧宮?我不相信這世間有那么多的巧合,我更不信是鬼神要走了弘兒的性命,他們舍不得……舍不得啊!”
她發(fā)瘋般咆哮,聲音回蕩在綺云殿中,混著哭聲與怒聲,仿佛煉獄。過了許久,艾娘終于平靜下來,她的雙眼已然無神。
“弘兒,你為何一直沒走?”
“你在等我,是嗎?”
“下輩子……娘護著你好不好?”
艾娘似是問天,似是問地,也似是在問自己,在問已經(jīng)離世多年的太子弘。
她自幼入宮,十九歲時當(dāng)了李弘的乳娘。她這一生沒有過愛情,也沒有過什么青春,李弘便是她的唯一寄托。
誰也想不到,這個滿頭白發(fā)的蒼老婦人,竟不過是四十出頭的年紀。
太子弘的離世,這五年的煎熬,已經(jīng)讓她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她一直沒有死,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還有一丁點用,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自己還不到死去的時候。直到今日將壁畫的事情講了出來,她終于舒了口氣。
唉……
到時候了。
艾娘的頭顱無力垂下,嘴角仍掛著血跡,白發(fā)散落,試圖遮蓋住她已不復(fù)美麗的面?龐。
張少白推開了明崇儼,跪坐在艾娘身旁,為她擦拭著嘴角,為她攏起頭發(fā),輕輕撫摸著她眼角的細紋,還有尚未干涸的淚水。
少年陷入悲痛不可自拔,茅一川和明崇儼不懂少年為何這般痛苦,他們以為是艾娘讓他想起了某位故人。
沒人懂得張少白的悲傷,長安的那場大火之后,他便一直孤單。
茅一川等了片刻,見少年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于是開口問道:“按照艾娘的意思,太子弘之死或許與那古怪壁畫有關(guān)?”
張少白仍低頭不語,明崇儼接過話頭回答道:“應(yīng)是如此,不然艾娘也不會為了這件事等了足足五年,她本該在五年前就隨著李弘一同離去的。”
“就只為了這么一件虛無縹緲的事情嗎?”
“怎么能說是虛無縹緲呢?那壁畫是真實出現(xiàn)過的,太子弘也是親眼看到過的,上面的預(yù)言也都一一應(yīng)驗。”
茅一川仍然困惑不解:“可有一點我還是不懂,壁畫最早出現(xiàn)的時候,太子弘不愿向外宣揚這等妖異之事,是為了不給武后添亂。可之后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年,他為何不找些奇人異士調(diào)查此事?”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方才繼續(xù)說道:“或者他也可以找咒禁科。可他誰都沒有告訴,即便身死之后,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只有他和艾娘。我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
明崇儼嘆道:“我也想不通。”
大殿陷入一陣難解的沉默之中,最終還是張少白打破了僵局,他說:“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壁畫有著預(yù)言的作用。我想太子弘之所以不愿意讓他人知道此事,也不愿意找道士和尚調(diào)查此事,是因為這壁畫對他有些用處。”
茅一川問道:“能有什么用處?”
“如果壁畫預(yù)言的不僅只是太子弘摔倒、患病這些事,它同樣還能預(yù)言其他事情呢?比如一些對太子弘有利的事情。如果是你偶然間掌握了這股力量,你會選擇拱手相讓嗎?”
茅一川似乎沒有感受到張少白話里的揶揄之意,而是認真地想了想,然后答道:“我不會允許身邊一直存在著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張少白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而對明崇儼說道:“事情的關(guān)鍵在于,反正我是不相信世上存在什么可以預(yù)言的壁畫,你呢?”
“我也不信,”明崇儼微微一笑,“所謂怪力亂神不過是一層外衣,里面裝的永遠是某些人的險惡用心。宮中最忌諱魘鎮(zhèn)、巫蠱之事,不是因為皇帝怕了這些,真正令人作嘔的是,施展這些鬼蜮伎倆之人的深深心計。”
張少白放下懷中的艾娘,從袖中取出一塊絹布覆在她的臉上,然后站起身來,意味深長地看著綺云殿內(nèi)那塊最寬闊的墻壁。
沉思許久,他忽然問道:“茅一川,關(guān)于太子弘一案的細枝末節(jié),你不會到現(xiàn)在還要藏著掖著吧?”
“不會,既然陛下和天后都允許你重查此案,我定會知無不言。”
“太子弘到底因何而死,竟會引得皇帝雷霆大怒,而且事過多年仍放不下此事?”
雖然嘴上說著知無不言,可這個問題還是讓茅一川陷入了難堪。他是少數(shù)知道當(dāng)年懸案真相的人之一,更知道讓帝后二人雷霆大怒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太子弘乃是……驚懼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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