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雙魂奇癥-《大唐扶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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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亮,洛陽城便隨之緩緩蘇醒,修行坊也逐漸熱鬧起來。起得早的喜歡沿著坊周走上兩圈鍛煉身體,稍微懶些的迷迷糊糊起床,洗漱之后趕緊開灶,免得耽誤了活?計。
今兒一大早坊里又傳出了鬧鬼的消息,據(jù)說昨晚修行坊的里正著了鬼魂的道,居然光著屁股在某個犄角旮旯睡了一宿。醒過來的時候,身上一絲不掛,腦袋和屁股還隱隱作痛,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才會遇上這種怪事。
小寶住在張少白家正對面,本來做著美夢,結果被娘親提溜著耳朵硬是揪了起來,此時此刻正往嘴里塞著一根柳枝條子,無精打采地清理著牙齒。
他瞇著小眼睛,隱約看見對門出來一道人影,那人把自家大門仔細關好,又檢查了數(shù)遍方才離開。
咦,這人倒是有些眼熟……貌似是張先生……
小寶情不自禁地瞪大雙眼,嘴巴也逐漸張大,口中的柳枝“吧唧”摔在地上。
“娘呀,今兒張先生又把自己打扮得怪里怪氣!”
不僅是孩子這副模樣,不遠處的劉三娘剛出來倒完水,一見張少白便癡癡傻傻的,還不小心摔了手里的盆。
張少白和街里街坊打了個招呼,臉上笑嘻嘻的,然后便大搖大擺地往北邊走去,一路上不知道驚呆了多少眼球。
少年今日穿的依舊是昨天的白袍,只是外面掛了不少零碎東西,有雞毛、銅鈴、小鼓,還有根奇模怪樣的骨頭。而且不知抽了什么瘋,居然把頭發(fā)綁成了無數(shù)細長辮子,乍一看臟兮兮的。南市的胡人有不少也是這個發(fā)型,甚至還有人把胡子也編了起來,據(jù)說這樣不長跳蚤,真是一幫不講衛(wèi)生的懶蛋,這可讓唐人鄙視不已。
“先生怎么打扮成這樣?”有街坊好奇問道。
張少白故作高深,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噓,天機不可泄露?!?
“還能正常說話,看來沒中邪……沒中邪就好??!”有個老漢寬懷大笑,他還以為張少白這是和里正有了相同遭遇,所以才變成這樣。
張少白翻了個白眼,繼續(xù)招搖過市,沒過多久終于到了病人家里。
據(jù)說這家人的宅子不太干凈,所以那三個月大的嬰兒總是哭鬧不停,尤其是到了半夜,哭喊聲簡直響徹方圓一里,在這原本就鬼里鬼氣的修行坊顯得瘆人無比。
小娃娃這般哭鬧,不僅家中父母睡得不好,就連鄰居都受了牽連,據(jù)說旁邊那戶的老母雞都被孩子哭得不下蛋了,真是邪門。
張少白身為祝由世家傳人,自然是相信鬼神的,卻不信邪。他抱過娃娃,仔細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娃娃身體健康,沒什么毛病。
“張先生,都說咱們坊鬧鬼,我家孩子該不會是看到鬼魂了吧?”孩子他娘小心翼翼地說道。
“肯定是看到了,那天吹進來一股怪風,然后咱家孩子就開始哭個不停?!焙⒆铀慌拇笸取?
這一拍不要緊,又嚇到了原本安安靜靜的孩子,結果小娃娃咧開大嘴又開始哭號起?來。
張少白哄了幾下,然后將孩子放回床榻,“你家宅子的確不太吉利,嬰兒含著一口先天之氣而生,對這些自然比較敏感?!?
孩子他爹是個急性子,粗聲粗氣地追問:“那可咋整?”
“好說,給你家請個神仙。神仙一來,孩子自然也就不怕了?!睆埳侔讖纳砩辖庀乱幻垛忚K拿在左手,又解下小鼓拿在右手,“來來來,給我騰個地兒。”
孩子的爹娘一看先生要作法了,趕緊退到屋外。
下一刻,只見張少白居然跳起舞來,舞姿笨拙,卻透著一股玄乎意味。他身上掛了不少雞毛,隨著身子晃動而左右輕搖,顯得整個人越發(fā)像只大白鴨子,而且他跳得越歡,手中的銅鈴和撥浪鼓就響得越大聲。
襁褓中的娃娃頓時止住了哭聲,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的鈴鐺,心想,這是個什么東西,怎么響個不停?
他正看鈴鐺看得起勁,忽然又聽到了一陣鼓聲,于是微微轉頭看向另一邊,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圓滾滾的小玩意兒,更加好奇。
張少白時而搖鈴鐺,時而搖鼓,小娃娃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見到此情此景,張少白蹦跶得更加來勁,沒多久終于把孩子給哄睡著了。
孩子他娘輕手輕腳進屋,抱了抱娃娃,眼中滿是慈愛。孩子他爹則在屋外給張少白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先生,多謝先生?!?
張少白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然后遞過去兩枚鈴鐺:“一個掛床頭,一個掛床尾,孩子若是哭鬧,你便依次搖響鈴鐺,記住一個一個地搖?!?
孩子他爹又問:“我用跳舞不?”
“胡說什么,那可不是尋常舞蹈,而是我祝由與神靈溝通的密咒?!?
“哎呀,瞧我這張破嘴。”
張少白懶得計較,接過孩子他爹遞來的錢袋子,放在手上掂了掂,差不多有四五十文吧。
他衣袖一抖,錢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隨后便頗為神氣地走出了宅子。孩子他爹一路送到門口,臉上滿是恭敬和感激。
“行了,別再送了,以后孩子若是睡著你便動靜小些,免得連孩子帶神靈全都嚇?著。”
“記住了記住了,多謝先生。”
張少白逐漸走遠,孩子他爹目送到看不見先生背影方才回屋,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念叨著:“以后說話可小點聲,冒犯神靈了那可咋整?!?
昨日套麻袋的兩個漢子不知何時也來了修行坊,把這一幕看在眼里,然后跟在張少白身后。張先生倒也是個聰明人,找了條隱秘的巷子,轉身便對那二人說道:“說好今天不許套麻袋了啊!”
為首的大漢依然冷著臉,不愛說話,但看向張少白的眼神里卻多了幾分信服,他抱拳說道:“今日準備了黑布條子,還是要辛苦先生了?!?
張少白極不樂意,但也沒別的法子,只能老老實實被綁上雙手,遮住雙眼,然后再一次被扔到了馬車里。
※
馬車一路顛簸離開了修行坊,駕車的人沒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們盯著張少白一言一行的時候,還有個人同樣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一襲黑衣的茅一川摸了摸腰間佩刀,腳下生風,居然寸步不離地跟在馬車后面。
跟了十幾里路,馬車終于停下。茅一川深深看了眼那個宅子,發(fā)現(xiàn)沒掛門牌,估計是某位達官顯貴在偏僻處置辦的別院。這么看來張少白應該沒什么危險,想到這里茅一川放下心來,轉身便走。
與此同時,張少白已然被帶到大廳,摘去眼罩,迎面而來的依舊是老管家。
石管家恭敬道:“今日小娘子心情很好,我覺得是個治病良機,所以便派人早早請先生過來?!?
老人家明顯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對于張少白的一腦袋辮子絲毫不多看,也不覺得好奇。他只覺得祝由之術高深莫測,先生如何打扮都是有玄機的。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治不好病,那么下場也都差不多是一樣凄慘的。
張少白整理了一下衣衫,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帶我見一下病人吧?!?
他說的是病人,而不是小娘子。少年雖然心性跳脫,有時看起來不太靠譜,但是在治病救人一事上卻出奇地認真。
石管家一邊引路,一邊說道:“先生也要做好準備,此番見到我家小娘子,可就抽不了身了?!?
“瞧你這話說的,就好像我不見你家小娘子就能抽身一樣。你倒是和我交代些實情,那些沒治好病的醫(yī)師最后都是個什么下場?”
“沉塘自然是不可能的,我家主人面慈心善也做不出這等事來,無非是花些錢財把人打發(fā)到偏僻鄉(xiāng)下,換個地方度過余生也是好的。”
“總而言之就是不能讓他們留在洛陽城唄,以免壞了你家小娘子的名聲?!?
石管家:“先生肯定知道,有些醫(yī)師一旦遇到治不好的病,往往不喜歡說自己醫(yī)術不精,而更喜歡夸張病人的病情,算是給自己找個臺階,若是讓他們在外面肆意宣揚,恐怕我家小娘子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張少白撇了撇嘴,他自然知道石管家說得沒錯,而且自己也打心底瞧不起那類醫(yī)師。他張少白就從來不做這種事情,遇到治不好的病,他無非是埋怨兩句祖師爺罷了。
又一次來到后院,其中景致和昨日沒什么不同,有假山、池塘、涼亭,還有數(shù)不盡的花花草草。
唯一的變化,是一抹鵝黃色的衣裳。
她蹲在池塘邊上,把裙擺抱在懷里,還挽起了一只衣袖,正饒有興致地撥著水花。池塘里養(yǎng)了些許小魚,紛紛聚在指尖,癢得她臉上笑意盈盈。她的容顏不算驚艷,更談不上絕美,卻透著一股韻味,夾雜著靈動與溫柔,讓人見了便想到兩個字,那就是“和?美”。
最為特殊之處,則是她的一對眼眸。不知為何,她的眸子泛著碧藍之色,眼中仿佛蘊著一池春水,分不清是池塘倒映進了她的眼中,還是她眼中的池水化成了外面的春?光。
望著那道身影,張少白竟出奇地愣了一下,自詡見過大風大浪的少年郎情不自禁地出神,有那么一剎那腦海中全是鵝黃衣裳和那雙稱得上是“勾魂攝魄”的眼眸。
但這種心思無關欲望,只是欣賞。張少白隱隱覺得,那位出身高貴的小娘子并不是尋常意義的名門閨秀,反而在許多方面和自己相似,所以才會有種親近感。
石管家輕輕咳嗽一聲,那道身影被嚇了一跳,急急忙忙站起身來,趕緊放下衣袖,又整理了裙擺,臉上滿是羞澀,仿佛一個偷吃灶糖被人抓個正著的孩童。
石管家對張少白再三叮囑:“實不相瞞,我家小娘子身份實在是太過特殊,主人把她安排在別院,一來是為了養(yǎng)病,二來也是為了掩人耳目。這院里的下人不多,但都是親信,先生在此處給小娘子治病不必拘泥,有什么需要隨時說。但您若是做出傷害小娘子或是有損小娘子名節(jié)的事情,也休怪老仆不客氣?!?
說完,石管家便轉身離去,不愿在這后院中多待一刻,就好像這里真的有邪祟一?般。
張少白覺得有些好奇,偌大一個后院,旁邊還有小娘子的臥房,居然沒有丫鬟在此伺候。這戶人家的奇怪之處真是數(shù)不勝數(shù),到處都透著詭異。
不好意思讓病人多等,張少白先是行了一禮,然后說道:“張少白見過小娘子?!?
她仍然有些緊張,回了一禮,猶豫半晌方才說道:“靈芝見過先生?!?
靈芝?是個好名字。她不愿意說出姓氏,自然也是為了保密,張少白能夠理解,故而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覺得“靈芝”二字有些耳熟。
他覺得名字耳熟,靈芝卻看他有些眼熟。
靈芝盯了張少白許久,小臉紅撲撲的:“我似乎見過先生。”
張少白疑惑不解:“什么?”
“應是五年前的上元節(jié),我在燈會上見過先生?!?
“怎么會,五年前你我不過十多歲,就算見過也不可能是現(xiàn)在的模樣,更何況我以前從未來過洛陽?!?
“不是洛陽,是在長安?!?
“長安?那我就更沒去過了?!?
靈芝仔細想了想,無奈說道:“雖然樣貌有變化,但總有很多地方是變不了的。不過先生既然這么說,那個人就肯定不是先生了?!?
張少白有些好奇:“你怎會對那人記得如此深刻,難道是之前認識?”
他到底有沒有去過長安,或者壓根就在長安土生土長,只有謊話連篇的自己心里清楚。當靈芝說他似曾相識的時候,張少白心跳有些加速,這倒是相當罕見的事。即便昨日他被套了麻袋,在車上擔心自己清白不保的時候,也未像現(xiàn)在這般。
靈芝搖頭說:“我只是記性好些,并不認識他?!?
張少白既失落又驚訝:“五年前的陌生人也能記住,你這怕是過目不忘!”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還算投機,后來站著說話太累,干脆在涼亭尋了個地方坐下,亭子里有石桌石凳,還有事先備好的熱茶點心。張少白邊吃邊問,他的問題很多,幾乎把靈芝愛吃什么,喜好何種顏色,甚至是愛用哪家的胭脂通通問了個遍,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個頭上插花的老媒人,而不是一位祝由先生。
故而靈芝看向先生的眼神透著古怪。
張少白以為她是在好奇自己的一腦袋辮子,于是解釋說:“這只是一種裝扮,將自己弄得像古人一些,也好效仿古人和神靈溝通?!?
靈芝說:“我不是好奇這個,我只是覺得先生和之前請來的先生都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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