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澤到家的時候，沈韓生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大門有動靜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是沈安澤以后也沒什么大反應，淡淡地說了一句：“回來了。”

    沈安澤一直搞不明白中老年人愛好看報紙的心態，但他今天有事跟他爸商量，少見的沒有抬杠。把外套脫下來連著口袋里雜七雜八的東西遞給阿姨，沈安澤洗過手以后直接規規矩矩進了客廳，站在一旁端莊得像盆生機盎然的綠蘿。

    “等會兒直接吃飯吧，你媽媽今天出門泡溫泉去了，晚上不在家里住，臨回來之前你也不知道打聽打聽。”

    “明天的典禮我就不過去了，要出去見人，時間來不及。”沈安澤站在客廳茶幾前面，盡量壓住脾氣跟他爸好好講道理，“你跟許叔叔怎么樣是你們倆的事兒，我都有男朋友了，總去湊那份熱鬧干什么啊。”

    沈韓生坐在沙發一側，聞言抬頭掃了一眼滿臉不情愿的沈安澤。他在美院任大學教授，雖然平日里不怎么過多干涉沈安澤的決定，甚至還勉強接受了他不同于常的性取向。到了產生分歧的時候，還是免不了要拿出些對待小輩和學生才有的架子。“我讓你去，你就得去，別這個時候給我耍脾氣。還有你那個不知道從哪里來冒出來的男朋友，自己處理好了就行，別帶到我眼前煩。”

    沈安澤這下連話都不想說了。他爸在一些方面放得很寬，有的時候又有一種不可理喻的固執。他出柜的時候家里接受了，去留學沈韓生也沒什么異議。結果就因為選擇去跟一個外國人交往，父子倆倆這幾天不知道吵了多少回。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我是真喜歡他。而且我一個大老爺們，他還能騙完感情留個孩子不養然后直接跑路嗎？我就是想，也沒有那個功能啊。”他又往前走了幾步，低下頭，努力放平心態耐著性子跟沈韓生解釋，試圖打破對方針對戴恩產生的偏見。

    沈韓生把報紙放下，看了他一眼，繼而搖搖頭：“明天記得穿正式點，別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聽見這句話，沈安澤也知道自己今天這一趟算是白來了。沈韓生這些年實際上一直對他的性向頗有微詞，要不是顧及他媽之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阻攔，家里表面上的和平根本維持不住。

    “算了。”沈安澤心里清楚沈韓生的不滿，也不愿意再多說話，面無表情地朝他爸頜首示意了一下，打算回臥室以后要先給戴恩打通電話順一順氣。

    他剛轉過身子，外面的門鈴就響了。沈安澤知道八成是他媽媽提前回家了，趕緊三兩步邁過去，搶在阿姨前面開了大門。

    “回來……了？”他連搬救兵用的腹稿都打好了，看清外面站著的人以后反而愣了一下，定定地看著面前頗為熟悉的輪廓，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沈安樂杵在門外笑得陽光燦爛，鼻梁上架了一副新配的半框眼鏡，手里還拎著個購物袋：“傻站著干什么呢，這是不歡迎我?”

    “怎么會?”距離兩人上次那個不愉快的見面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如今戴恩又回來了，沈安澤遇到許久不見的堂哥后，心里的歡喜與激動還是占了絕大多數的。他將沈安樂迎進門，等對方站定后直接上去給了個他一個熊抱，“你都到了這個歲數，怎么還戴上眼鏡了？”

    沈安樂聽見以后毫不留情地狠掐了沈安澤一把，氣得權當自己沒這個弟弟：“你說我多大歲數了？這是平光鏡，用來擋風的!”他還想再跟沈安澤好好理論，轉過頭先瞟見了客廳里的沈韓生，趕忙收起方才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老老實實走過去叫了一聲“伯父”。

    沈韓生點點頭，示意沈安樂過來坐好，又同他寒暄了幾句。沈安澤這才知道原來沈安樂已經找好了當地的新工作，這次回來后就不打算再走了。他將沈安樂的外套掛好以后也跟著進了客廳，見堂哥同自己的父親交談時，心里竟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沈韓生的樣子一看就是已經了解過了不少事情，甚至叫得出沈安樂新工作單位的名字，只有自己一個人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而沈安樂也沒有主動朝他說起過這些。

    “你伯母他們都是明天直接過去，先給他試一試吧吧。”從沈安澤回家一直到現在，沈韓生方才露出了幾分好臉色，又抬眼打量了沈安澤幾眼，“你們倆的體型身材都差不多，應該不至于不合適。”

    “什么啊？”沈安澤一頭霧水地問道。沈韓生也不理他，只是擺了擺手就繼續低頭看他的報紙了。留下沈安澤一臉莫名其妙，任由沈安樂將他拉進了臥室。

    關上門以后他才明白過來，原來那兩個人說的是購物袋里的衣服。沈安澤剛才開門的時候暼了一眼，還以為那是沈安樂路過商場隨手買下的，這會兒才知道原來里面裝的是一套訂制的手工西裝。

    “我特意算好了時間，拜托那邊趁我回國之前趕制出來的。伯母告訴我的還是你碩士畢業時的尺寸，想著也不會差太多，先試一試吧。”沈安樂將西褲取出遞過來，自己抱著上衣站在一旁，還不忘了跟沈安澤開玩笑：“主要還是看褲子，你最好別是這兩年胖了一圈出來。”

    雖然當初專業分流時沒有選擇服裝設計，但沈安澤也不至于對這方面一竅不通，加上自己平時也算半個“剁手族”，他上手一摸就能感覺出來套衣服是花了大價錢的，又是在這個時候拿出來，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明天要去參加的訂婚宴趕制的。

    “你是他表哥，去參加是應該的。怎么這幫人非得也給我搞得這么正式呢？”衣服是無辜的，而且價格又不便宜，沈安澤舍不得對著它撒氣，只好把一肚子煩惱和疑問通通丟給了沈安樂，邊套上衣邊跟人訴苦，“我明天晚上還要去見戴恩的家人，好巧不巧的都趕在一起了。”

    沈安樂側著身子倚住臥室的門，聞言一怔：“幾年前來過我家的那個小男孩嗎，怎么和好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都發朋友圈里了啊，好幾十個贊呢，何況你換工作這么大的事情不是也沒告訴我。”沈安澤穿好襯衣西褲，感覺還挺合身的，又伸手去拿外套，皺著眉道：“松開點兒，你沖著衣服使這么大勁兒干什么，別弄壞了。”

    沈安樂這才回過神來，猛地放開了手，面色也恢復成了進門時的一臉陽光燦爛的樣子，直起身對上了沈安澤詢問的目光，淡然一笑：“這身挺好看的，而且顯得你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說罷，他掃了一眼扔在對著鏡子左右打量的沈安澤，轉過身子道：“我去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