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女色 馬蹄一口氣抽了七八十鞭,那男人慘叫一聲,竟痛暈了過去。他妻子這才有點慌了。 馬蹄道:“哎喲,打過頭了。” “沒什么,”女人道,“不過,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這位小兄弟,請你先回去吧。” 馬蹄笑道:“你要我就這么走?” “你還想怎樣?”女人抬頭,燈光下看見馬蹄直直地盯著自己的胸部,她也是風塵堆里滾出來的人,馬上醒悟,笑道,“你人不大,心眼卻壞到了家。剛才打人,一鞭比一鞭狠,竟然半點也不手軟。才把人打暈了,這會兒還想把我也給吃了不成?” 馬蹄嘻嘻笑道:“好姐姐,這可是他自愿的啊。你沒見他被我打得多高興嗎?”又瞄了一眼她丈夫的胯間,道,“好姐姐……” 那女人竟然也不生氣:“你該不會想在這里……” 馬蹄笑道:“姐姐喜歡就好,我無所謂。” 那女人一臉的平靜:“唉,小兄弟,其實我也無所謂。不過今天實在沒心情,改天有機會再說吧。今天你就先回去吧。” 馬蹄笑道:“可姐姐你剛才說,要給我些好處的。” 那女人似乎也沒想到他會這么無賴,怔了一下道:“這樣吧,我給你指點一條明路:我隔壁這個院子,另外住著一個絕色佳人,最近她丈夫不在家,這女人便天天坐在院子里的古井邊發呆,十有八九是想男人了。你乘虛而入,用些手段,多半就能做成一段露水姻緣。” 馬蹄笑道:“有多絕色啊,比得上姐姐嗎?” 那女人笑道:“你見到了她,只怕馬上就把我拋在腦后了。” 馬蹄卻搖了搖頭:“聽起來不錯,不過樹上的桃子再惹眼,也不如手上的餅熱乎。姐姐你說是嗎?” 那女人的臉登時就拉下來了:“小兄弟,你看看我們夫妻倆的行止就知道我們不是普通人。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扯破臉的好!”說著不知從哪里取來一缽水,懸在那丈夫頭上,幾滴水落在她丈夫臉上,那年輕男人受到冷水刺激,臉皮動了動,似乎有醒轉的跡象。 “這餅熱是熱,可惜里面包的是塊硬骨頭!”馬蹄心念轉了一下,笑道:“姐姐說這話就生分了。既然姐姐今天沒興致,那我改天等姐姐有心情了再來陪姐姐解悶。嗯,要不要我幫姐姐把姐夫背上去?” 那女人淡淡道:“用不著。” “既然這樣,那我先告退了。您讓姐夫好好休息啊。等養好了傷勢,他要是樂意,我再來抽他。”他說完轉身走了兩步,想起一件事情,回頭問道:“還不知道姐姐的芳名呢。” 那女人猶豫了一下,道:“我叫石雁。” “石雁,好名字。我叫馬蹄。” 馬蹄回到阿三所住的屋子,看到他和老不死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見他就問:“怎么去那么久?” 馬蹄道:“哈哈,沒事,是兩個小妖怪,被我打跑了,可惜沒抓住,以后應該會安靜很多。” 老不死道:“要是再回來怎么辦?” “沒關系。阿三哥的本事和我差不多,那兩個小妖怪就是找上門他也能對付得了。不過我估計他們沒這么大的膽子。” 阿三也松了口氣:“那就好,就怕他們又來吵鬧,擾了我的好夢。” 馬蹄說:“阿三哥,你弄個東西作枕頭,只要耳朵不貼著地面便聽不見。” 阿三道:“那說的也是。” 馬蹄別了阿三出來,天才蒙蒙亮。路上他想道:“這阿三沒什么才干。有莘不破那人雖然討厭,但能耐很不小,應該不會派這樣的人來干大事。有窮商隊在夏都多半另有接應的人。” 他本來想回去找哥哥馬尾,但走著走著,突然想起石雁來:“那女人好騷。她丈夫又怪,可惜沒勾搭上她。嗯,她說的那個鄰居不知道是不是像她說的那樣絕色。”他前走幾步,回身幾步,心道:“要不先去看看?”想著也不回爛口巷了,沿著來路到石雁的小院,翻過圍墻,潛入閣樓,只見石雁正給她丈夫清理傷口。她驀一抬頭,看見窗口上馬蹄的人影,停下手中的活,走過來小聲笑道:“不怕賊來訪,就怕賊惦記。小兄弟,你可真會惦記你姐姐啊。不過我告訴你,你姐夫已經醒了。就算他身上帶傷,像你這樣的小混混,他一拳能打死十個。” 馬蹄笑道:“哎喲,姐姐啊,才一會兒沒見,你怎么就變得這么兇,我這趟回來,一來是問問姐夫的傷勢,二來是想問清楚那口古井的位置。” 石雁笑道:“原來如此。也罷,算是我允諾給你的好處吧。你沿著閣樓樓道往右走,西邊那小院子就是了。她家院子圍墻比我這閣樓矮,你從樓上往下望,她家的后院全在你眼皮底下。不過現在早了些,那絕色佳人要是習慣不改的話,要黃昏才會出現。你先去轉悠一圈,黃昏再來也不遲。去吧,別在這里擾你姐夫養傷了。”說著她把房門窗門都關上了。 馬蹄依言到西邊的樓道上一望,下邊那院子里果然有口古井。他色膽包天,竟然當場就跳了下去,那院子不大,茵茵綠綠長滿了野草。通往前邊的房門從里面鎖上了,門窗也都關得嚴緊。馬蹄雖有心做采花賊,終究不是強盜,還沒有破門而入那么猖狂,轉了一圈,看無機可乘,就要離開,突然一個聲音道:“哪里來的小賊,大清早的敢來我院子里踩點?”一扇窗推了開來,露出一個女子的上半身。 馬蹄心中一喜,抬頭一望,不禁有些失望:“什么絕色美女,不過爾爾罷了,比起有莘不破的那個啞女人,還有那個姓桑的女人都頗有不如。”再看一眼,又多了兩分不滿:“看樣子怕有三十歲了,做我姐姐都嫌大,也沒石雁那么嬌俏風騷。”眼光下移,落在那女人的胸脯上:“這對瓜倒是熟透了。”眼光再次上移,發現這個女人無論眉目耳鼻、肢體皮膚、神情氣質都成熟得恰到好處,惹得欲念大動,心道:“絕色佳人說不上,可這女人身上有種特殊的氣質。” 那女人給馬蹄看得有些慍色,怒道:“好大膽的小賊!你偷偷潛入我家后院也就算了,被我發現,還對我看了又看,真是膽大包天。這夏都可還有王法在!” 馬蹄可憐兮兮道:“哎呀,這位姐姐,你可冤枉我了。我不是偷偷潛入你家,我……我是不得已。” 那女人奇道:“不得已?” 馬蹄道:“是啊,其實我是石雁的弟弟。” “石雁是誰?” 馬蹄心想她怎么連鄰居的姓名也不知道,指著石雁的閣樓道:“就是這座閣樓的女主人。” 那女人道:“你是我鄰居的弟弟,就能擅自跑到我后院來嗎?” 馬蹄嘆息道:“不是啊,我,其實我是得罪了我姐夫,被我姐夫給扔下來的。” 那女人道:“你干嗎得罪你姐夫?” 馬蹄道:“因為他對我姐姐不好,常暗地里打她。我看不慣,就打還了他,誰知道打他不過,就被扔下來了。姐姐,你能不能開一下門,讓我出去。我怕翻墻出去讓人看見還以為我是個賊呢。” 那女人沉吟了一會,道:“你等等。”窗戶合上,不久通往后院的木門就打開了。近距離一看,這女人的體態更誘人了。 “你干嗎這么直愣愣地盯著我看?” “姐姐你好看嘛。我在夏都這么久,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女人了。” 那女人一怔,抿嘴笑道:“你父母怎么就生了你這雙賊眼睛,到處亂看;還有這條賊舌頭,就會胡說八道!” 馬蹄忙道:“哪有!我哪里胡說八道了?我要是胡說八道,姐姐你撕了我的嘴!” 那女人笑道:“我撕你的嘴干嗎?不過你確實是在胡說八道。夏都我也沒常出去走動,但比我漂亮的女孩子,也見過好幾個。” 馬蹄似乎急了,忙道:“比姐姐你長得漂亮的有,但她們都沒你好看。真的,姐姐你這種好看不是漂亮那種,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總之很好看就是了。” 那女人笑了,罵道:“少給我貧嘴了,門我是開了,趁早走吧。” “哦。”馬蹄一腳踏進門檻,肚子里便暗自鼓氣。他功夫不到家,連鼓三次才勉強成功,肚子里咕的一聲。那女人道:“干嗎?” “我……我餓。我被我姐夫困在姐姐的后院一夜了。” 那女人隨手扔給他一個小錢:“出去買東西吃吧。” “姐姐你真好,你簡直就是我的恩人。恩人姐姐,恩人姐姐。” “行了吧你,恩人姐姐,難聽死了。” “那……姐姐能告訴我該怎么叫你嗎?對了,我叫馬蹄。” “馬蹄……哦,我……”那女人隨口應道,“我叫阿芝。” 大人物 阿芝來夏都有一段日子了。在驗明都雄魁給她的信物后,血門的人安排她暫時住在這個小院。都雄魁從西北回來以后,把她接入長生殿,專寵了她三天三夜。 但阿芝卻不喜歡長生殿那樣的大屋宇,求都雄魁讓她搬出來,剛好都雄魁正打算換換口味,便允了她。 搬回這座小院之后,都雄魁隔三差五會過來一次,其他時間她就靜靜在這小院子里待著,生活很平靜,也有些寂寞。最近都雄魁有好長時間沒來了,阿芝也不知道他是出城去辦事,只以為這男人找到了新歡。她倒也不怎么痛苦,因為本來就沒對這個男人寄有多大的希望。不管怎么樣,都雄魁留給她的財物和這所房子,已經足夠她平平靜靜地過完下半生了。她甘于這樣的生活,只是偶爾會在小院子里的古井旁邊,想想曾經遭際過的那幾個男人。 這天早上,阿芝梳洗罷,突然發現一個小伙子在自家的后院踱圈,一開始以為是個小賊,開窗想把他趕走,兩人說了幾句話,阿芝發現這小伙子雖然長得沒有桑谷雋那么帥氣,身體也沒都雄魁那么雄壯,但言語間卻很討人喜歡。 和石雁不同,阿芝和人打交道的經驗很貧乏,因此一開始還真被馬蹄哄得一愣一愣的。但她也不是傻子,說了一陣子話之后便知道這小伙子是在扮可憐。她想起都雄魁在床笫間和她說起的一些風流故事,故事里那些勾引良家婦女的風流手段,有一些倒也和眼前的事情暗合。阿芝馬上醒悟過來:“他在勾引我!” 想到這點,她再一次很仔細地打量眼前這個小伙子:他的臉不算很俊,但眉毛很濃,鼻子嘴巴都很大,也算頗有男子氣;他的體魄雖然沒有都雄魁那么強橫,可也健康得很,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力量;最要緊的,這小混混的嘴夠甜。 馬蹄見這全身上下熟透了的女人含笑打量著自己,便知道有戲了,說話也大膽起來:“阿芝姐姐,外面賣的東西我實在吃不慣,能不能勞煩你幫我弄些吃的來?” 阿芝笑道:“你膽子倒挺大的,不過進來前你可曾打聽過這是誰家的寓所?” 馬蹄笑道:“我見到阿芝姐姐,魂都沒了,還管這宅子姓什名誰。” 阿芝笑道:“好,你有膽子最好。姐姐今天高興,就給你整頓好的來。你先到客廳等著吧。” 馬蹄道:“我不喜歡在大屋子里吃飯。姐姐,能到房里吃嗎?” 阿芝罵道:“小子,你也太急了。”罵完了又笑。 馬蹄眉毛都花了:“我這叫直接。要不,姐姐,我不吃東西也行。” 阿芝一聽笑了:“干嗎不吃?還是吃點好。吃飽了才有力氣。” 這天上午,馬蹄在阿芝房里吃得酒足飯飽,神魂顛倒。直過了午時,他才被阿芝推了起來,吩咐他去市集買些東西回來。 聽完阿芝的交代,馬蹄道:“怎么光買肉食谷糧,卻不買酒?” 阿芝道:“外間的酒哪里比得上我這里的?你說你在外面混了這么久,可喝過剛才那樣的好酒嗎?” “確實不曾喝過。”馬蹄道,“這酒是你釀的?” 阿芝道:“我自認釀酒也不錯的,不過我在這里安家的時間不長,還沒心情去釀。你剛才喝的這酒是貢酒。” 馬蹄大驚道:“貢酒,你怎么會有貢酒?” 阿芝笑道:“你說呢?” 馬蹄想了想道:“莫非我那位……那位便宜姐夫還是個大官不成?” “差不多。嗯,他的事情我以后再跟你說,快買東西去,要等市集散了,我們今晚得吃西北風。” 馬蹄揣著阿芝給的錢,買齊了阿芝交代的東西。正往回走,突然前方哄鬧,有人清道,似乎有什么大人物進城來了。他性喜熱鬧,跟著人流擠過去看。和他一樣心思的人里三層,外三層,把大道兩旁圍了個水泄不通。馬蹄力大人兇,一步步地擠過去,一邊問人:“出了什么事情了?什么大人物進城來了?” “聽說是商國的儲君來朝拜大王。” “商國的儲君?商國不是要造反嗎?” “噓——這話怎么說得!” 馬蹄拼命擠到最前面一層,但卻被一列衛兵攔住了。不多時,便見八百重騎兵蹬蹬而至,騎兵過后是三百戰車。戰車過后,一頭犀渠[26]背著一座十丈高臺把地面踩得震響,臺上一個青石雕成的寶座,上面穩穩坐著一個男人。隔得遠了,大多數人都瞧不清楚那男人的面目,只聽周圍有人道:“天!是國師親自引路。這商國儲君的架子可真不小!” 馬蹄眼尖,只見臺上那人神色蕭索,仿佛完全不把腳下這千千萬萬人放在眼里。馬蹄經過這一年游歷,見識比當初廣了十倍。這時聽見別人的呼喊,便知道這就是當今天子欽定的國師、威震天下的血祖都雄魁了。他把高臺上那偉男子的樣貌神情牢牢記在腦子里,心中熱血沸騰:“媽的!總有一天老子也要這么風光!這輩子才不算白活!” 高臺過后,無數騎士擁著一列銅車走來。外圍是大夏王師的三千風馬騎,內圍的三十六位東方騎士錯落在十八輛銅車之間。十八輛銅車車頂擺滿了黃金白銀、珊瑚珍珠、北海鯤翅、南溟水晶、上古靈獸、尸方奇魚……更有九小一大十顆寶珠,懸浮在車隊上空,放出萬丈光芒,雖然在白天,太陽的光芒竟也掩蓋不了這寶珠的神采。 這無數奇珍異寶,據說都是商國儲君要進獻給天子的。 馬蹄看著車隊的威勢和車頂的珍寶,看得兩眼發直、口干舌燥。突然,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孔:羿令符! “怎么會是他?” 羿令符還是和留在馬蹄心中的印象一樣,沒有半點變化:盡管萬眾矚目,他卻一副淡淡的表情,仿佛是走在樹林中,而不是被包圍在人群里;那成千上萬仰視著他的人,在他眼中等如根根的木頭。 周圍有消息靈通的人說,這腰盤巨蛇、肩停雄鷹的男人,乃是商國的一位大將軍。 “他是大將軍?那有莘不破是誰?江離又是什么身份?”想起以羋壓祝融少城主之尊,在商隊中的位子依然排在其他首領之后,馬蹄心下更是震撼,“難道那幾個人的身份個個都比羋壓更加尊貴嗎?” 馬蹄突然發現自己離他們好遠好遠,無論自己有多大的雄心壯志,在這些人面前永遠都是那么卑微。“為什么!為什么!大家都是這樣的年紀,為什么他們就能這么風光?我卻要靠坑蒙拐騙來過活,甚至還要吃女人的軟飯!”這個問題他以前不是沒想過,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震撼他的心房。 車馬過盡,人群漸散,馬蹄失魂落魄地隨著人流亂走,驀一抬頭,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回到了阿芝的門前。 “你怎么到現在才回來?”木門半開,阿芝向馬蹄招手道,“快進來啊!” 馬蹄進門之后,一個方士打扮的人從暗處現身,喃喃道:“奇怪,這小子怎么進了這道門?難道……” 馬蹄并沒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蹤,他依然沉浸在剛才見到的場面里。直到阿芝關上門用力地搖晃他才醒過來,叫道:“阿芝姐姐。” “你怎么了?” “沒什么。” “沒什么?那干嗎失魂落魄的?” 馬蹄道:“剛才,我看見了一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他好威風!” 阿芝笑道:“你妒忌他?” “嗯。不過我更妒忌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 “對,他也很威風,一直都很威風。有錢,有漂亮女人,有厲害的朋友,到了哪里大家都眾星捧月一般圍著他。他和我差不多大,為什么他就什么都有,而我,卻什么都沒有!” 阿芝跟眼前這個年輕人好上,本來也是抱著玩玩的念頭,這時聽他說得忘情,也不禁自失起來:“其實這樣的人也沒什么好羨慕的,他說不定也活得很痛苦。” “很痛苦?那怎么會!”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不過和他比起來,你畢竟自由得多。雖然你沒什么錢,可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嗎就干嗎。權勢大了,有很多事情便不能隨心所欲了;朋友多了,有時候也是一種壓力。” 馬蹄見眼前這個女人突然變得比自己還認真,忍不住笑道:“阿芝姐姐,你好像很有感觸。” 阿芝微笑道:“因為你有感觸,所以我就陪你一起感觸。” 馬蹄道:“其實,阿芝姐姐,我那個便宜姐夫應該是個大人物吧?你跟著他,應該也見過許多大人物。” 阿芝點了點頭:“他確實是個大人物。”心中道:“我也確實見過許多了不起的人,但卻不是因為跟著他。”這句話卻沒說出來。 馬蹄問道:“好姐姐,能讓我知道姐夫是誰嗎?” “姐夫?”阿芝笑道,“你真想知道?” “嗯。” “告訴你無妨,不過我怕嚇著你。” 馬蹄大笑道:“嚇著我?哈哈,這里就算是六卿、元帥的外宅,我也不怕!姐姐你要真能嚇到我,嘿!我今晚給你端水洗腳,做你的奴才。” “真的嗎?你可記住你這句話才好。”阿芝微微一笑,道,“他叫葫蘆。” “葫蘆?沒聽夏都有這么一號大人物。” “你當然沒聽說過。這是他的小名,知道的人寥寥無幾。但他的大名,卻真是威震寰宇,霸絕天下。” 馬蹄冷笑道:“什么大名啊?能讓你吹得這么響!” 阿芝聽他質疑,也不生氣,只是淡淡道:“血祖都雄魁!” 拖延之計 馬蹄所妒忌的那個男人,此刻正喝著悶酒。 羿令符一言不發地看了他很久,終于轉身要走,卻被有莘不破突然叫住:“別走!羿將軍,過來陪我喝酒!” 羿令符走回來立定,有莘不破把酒杯遞過去,他卻搖頭道:“我現在喝不得酒,怕壞事。” 有莘不破冷笑道:“壞事?壞什么事?現在還有什么事情可以壞?你就是不喝酒又能干得了什么?這別館前后左右,至少圍了八千大夏精銳。嘿,暗處還不知埋伏了多少術師方士,把這方圓百丈搞得死氣沉沉,只怕我連大旋風斬也弄不起來了。羿將軍,你的修為比我厲害,可有什么好辦法可以沖出去嗎?” “你在怪我?” “怪你……”有莘不破的聲音低了三分,隨即怒吼道,“我當然怪你!你不聽我的話,我不怪你。你要跟著來,我也不怪你。可你干嗎把這伙兄弟也帶上?他們雖然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可在都雄魁面前,他們根本就像一群嬰兒,一群等待宰割的嬰兒!要是只有你,只有我,聯手一沖,興許還能逃出去。可有他們在,你叫我怎么逃?” “你有想過逃?” “當然!好漢不吃眼前虧!在夏都跟人硬碰硬,我還沒那么傻!” “既然你知道夏都是硬碰不得的,為什么還來?” “我知道危險,所以我才一個人來。如果成功,我可以把江離救出去。如果失敗,我就把命留在這里,是生是死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一個人……你的性命真是你一個人的嗎?好,我不問你家國父祖,我只問你,若是你死了,雒靈怎么辦?” “她、她、她……我對不起她。可我不能放著朋友不管,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 羿令符淡淡道:“可是你還沒做,我就已經知道你一定會失敗。龍門山下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我是對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好啊,就算你對,你神機妙算,可是現在……你告訴我現在你到底打算干什么?除了把這一百多個兄弟拖來給我們墊背之外,你告訴我你還能干什么?” 羿令符并沒有跟著他的思維走:“從龍門山到這里,我盡量拖延時間。兩天前,我感應到那對子母箭被重黎之火所焚滅,這是我和羋壓的約定——也就是說,羋壓已經把我要他傳達的信息送到伊尹大人手里了。” 有莘不破怒道:“你招惹我師父來干什么?” “來救你。” “我什么時候讓你請他來救我了?” “你沒讓,不過……”羿令符淡淡道,“請不請救兵是我的決定,你憑什么不讓我行動?你有資格命令我?” 有莘不破呆在當場,羿令符繼續道:“這次你離開之后,我召集商隊長老會議,因為你不顧商隊,私自出走,大家一致決定,不再奉你為商隊臺首。現在我才是有窮商隊的臺首,你沒資格命令我了。” 有莘不破盯著他,突然覺得很好笑卻笑不出來:“也就是說,你……你廢掉我了?” “是。不過對于你的另一個身份,我沒有權力干涉。也就是說,假如你以儲君的身份來命令我,我也許會聽你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也許?” “也許。”羿令符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特別是亂命。何況你還只是儲君。而我,其實也不是真將軍。” “可你這個假將軍比真將軍還要威風得多!”有莘不破冷笑道,“其實你一直很想我回家去坐那個位置,是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羿令符道,“不過我知道我父親很想。我一直不是個好兒子,可在這件事情上,我想孝順一回。” 提起羿之斯,有莘不破也不知道自己該生氣還是感動:“你父親……你父親……我不知道他在天之靈看見你親自把我送進夏都,把我逼入死境是不是會很欣慰!” 羿令符淡淡道:“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如果成功了,我想他會欣慰的。” “成功?你想做什么?”有莘不破道,“今天夏朝的卿相來迎我去覲見共主,你推說我要齋戒沐浴。東郭馮夷要接我進九鼎宮居住,你又說這別館是祖父住過的(據歷史記載,成湯也曾被召喚到夏桀身邊遭受軟禁),說什么我要遵行祖父行跡以表孝思。話是說得冠冕堂皇,可誰都知道你在拖時間。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在等什么?就算我師父真的趕來了,你認為他一個人就能橫行夏都不成?” “當然不能。”羿令符道,“夏都的城墻、城門、地面、水道都施加過禁制。有都雄魁這樣的人主持,這個夏都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陣勢。這里是大夏數百年根基所系,固若金湯,就是能入地飛天的桑谷雋和燕其羽,只怕也難以在這里來去自如。甚至伊尹大人親自來了也難有用武之地。總之在城里我們是不能輕舉妄動的。” “在城里不能輕舉妄動,虧你也知道!現在我們就在城里,像一百多只被人扣在陶甕中的魚鱉,等著人家來殺呢。”有莘不破冷笑道,“難道你還希望夏人會放我們出去不成?” “夏人自然不會主動放了我們。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對我們也還很優容,大概是因為有絕對把握能壓制住我們吧。”羿令符沉吟道,“只是不知道夏人下一步會怎么做。” “羿令符下一步會怎么做呢?”江離沉吟著,他當然不相信這個鷹眼男人當真會束手就縛。 都雄魁坐在客座上一語不發。這里是九鼎宮,江離接掌太一宗門戶之后,在夏都的地位和他持平。對此都雄魁倒沒有二話,因為這種局勢本來就是他故意造就的,就算江離成為九鼎宮之主,他也有把握控制這個年輕人。 鎮都三門中,東君和云中君仍然傾向于他,只不過表面上服從江離的指揮,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并未服膺,只有河伯這個重新歸附者才真正效忠于江離。 在捉拿有莘不破的行動上,都雄魁對江離的策劃沒有半點異議。實際上這個年輕人這段時間以來的表現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在龍門山圍住有莘不破之后他便想:“能把對方的行動料得這樣準確,果然只有昔日的朋友才能做到。” 東君和云中君唯血祖馬首是瞻,默然無語,河伯卻肯耿直而言:“宗主,我看那羿令符推三阻四,多半另有圖謀。還是趁早把有莘不破拿進九鼎宮囚禁起來,免得夜長夢多!” 江離道:“若要動粗,何必等到現在?你說羿令符另有圖謀,可知他圖謀的是什么嗎?” 河伯道:“多半是要把有莘不破救出去。” 江離道:“如何救?” “這……” 江離問都雄魁道:“大人有何看法?” 都雄魁笑道:“我也覺得暫時不用動武。只要展示壓倒性的實力讓這幾個小子自知必敗,想來他們多半會就范。不過那個鷹眼小子的想法我卻有些猜不透。如果說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有莘不破帶回亳都去,那就該趕在我們之前動手!以他的能耐,還有他和有莘不破的關系,應該能做到這一點才對。” “他確實能做到,不過,他想的應該更加深遠。”江離道,“他不但要把有莘不破的人帶回去,而且還要把他的心也帶回去。” “心?”都雄魁道,“你這么一說,可連我也聽不懂了。” 江離道:“他要有莘不破向命運低頭,不敢不回亳都去履行他作為儲君的職責。” “不敢?連國家都可以拋棄的人,還有什么不敢的?” 江離道:“不破的任性遲早會讓很多人受到傷害。可他自己卻不知道這一點——或者說,他拒絕去想這件事情。羿令符這次親自把他送來夏都有兩個目的:第一,自然是要把他送進城來之后再救出去。” 鎮都三老連連冷笑:“癡心妄想!” 都雄魁也嘿了一聲,道:“第二呢?” 江離道:“第二,就是讓有莘不破不想看見的事情提前發生。” “不想看到的事情?” “是啊。”江離道,“先師曾和我講過尸積成山、血流成河的事情,但在眼見之前,我實際上并不能真正體驗殺戮原來是那么慘。我對世事熱心起來,肇端其實是在壽華城。不破的情形其實和我很像。什么天下興亡,現在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很模糊的概念罷了。可要是和他有關系的人在他面前死去,那種震撼就完全不同了。” 河伯驚道:“宗主的意思是……” “現在進城的這支隊伍,只有有窮商隊總人數的一半不到。這些人在夏都對整個戰局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死。”江離道,“這一百個人,是羿令符故意帶來送死的——要讓不破親身體驗到下屬為他死亡的滋味。” 河伯聽得毛骨悚然:“這些人不是他家商隊的子弟兵嗎?” “是。” “那他……瘋子!瘋子!” 都雄魁卻面露欣賞之色:“妙極!有窮饒烏的關門弟子,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九鼎宮主人 羿令符扔下越喝越迷糊的有莘不破,走出兩進門,坐在滴水檐前,畫了一個棋盤——這是常羊季守教他的西方棋弈,當時那一局尚未下完,便被來犯的燕其羽擾亂了。 他細細回想當初的棋路,想把那殘局復盤出來。 遠在九鼎宮的江離沉默良久,道:“現在羿令符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把有莘不破救回去。否則他之前的努力便會白白浪費,他帶來的那些人也會白死。但他要一路把人帶回亳城估計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猜他的計劃,應該是由他把有莘不破帶出夏都,然后由埋伏在城外的人手把他接回去。” 河伯道:“我現在就到城外去搜查!” “不急。”江離道,“就是搜也未必能搜到。現在甸服還是朝廷的勢力范圍,敢來夏都、又有可能把有莘不破帶出甸服的,人數不可能多,但一定是絕頂高人。這樣的人就算來了藏在城外,你也未必能發現。” 都雄魁突然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來的一定是伊摯!” 聽到這個名字,鎮都三老均是全身一震。 卻聽江離道:“不錯。多半會是我那位師伯親來。羿令符在龍門山東來的路上拖延了不短的時間,現在亳都那邊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不過,就算是伊摯師伯,在夏都也未必能來去自如。所以,把有莘不破送出城外的事情,羿令符應該會攬到自己身上。”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云中君突然冷笑道:“那他打算怎么辦呢?飛天?還是遁地?” “遁地術沒用,就算桑谷雋和有莘不破關系破裂是裝出來的,他也別想用地行之術帶有莘不破跨越有三千重禁制的王都城墻。”江離道,“但是,有莘不破身邊還有另外兩個要注意的人,一個是雒靈,她的動向我一直沒搞明白。另一個是風神飛廉之后燕其羽——這女人是天上的霸王。也不知她現在和有莘不破的關系如何,若她被羿令符說動,帶了有莘不破飛上高空,或許有逃走的機會。” 云中君道:“什么風之子!有我和東君在,她休想得逞!” 江離點頭道:“有你們倆在,燕其羽要逃出去的機會大概只有三成。” 都雄魁道:“別說三成,就是只有半分的破綻也不能留給他們。” 江離點頭道:“這個自然。不過都大人放心,我已經勞煩登扶竟大人去走一趟了。” 有莘不破有點醉了。 迷蒙中他想起了許多往事、許多故人,突然耳邊似乎聽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瑟動。 “師韶兄,是你來了嗎?” 滴水檐下,羿令符聽到樂音后右手一顫,竟把棋局弄亂了。 天地間飄揚著無以名狀的韻律,似乎正把別院中上百人都擁抱住,讓所有的人都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和溫馨,輕輕一曲,竟讓上百個單身漢仿佛用耳朵聆聽到了家的感覺。連羿令符也忍不住想起三千里外的家園。 “我想起了天山。”燕其羽不知什么時候來到羿令符身后,輕輕嘆息著。這個令江離有所忌憚的風神之后一直沒有現身:進城前她一直藏在銅車之內,進城后則一直躲在房里不出來。 羿令符哼了一聲,無箭拉弦,一股勁風射出,沒射出十幾丈便被天際一股力量消弭于無形。燕其羽道:“我來試試。”卻被羿令符按住:“沒用。這一曲暗含‘天羅咒’,這天羅一成,就算我們撕破了臉橫來,一時半會也沖不破的。再說,我們現在還不宜和他們蠻來。” 燕其羽道:“現在連天上的路也被他們封住了,你還打算怎么辦?還是趁他們未動手,先發制人吧。” 羿令符盤算了一會兒,道:“不行,這天羅多半是大夏樂正登扶竟親自施為,那盲老頭是足以媲美四大宗師的高人,他布下的陣勢非同小可,只怕還沒等我們破了天羅,都雄魁就聞訊趕來了。在城內跟夏人動手,那是自尋死路,怎么著也得先逃出城去才行。嗯,你容我再想想。” 遠在九鼎宮的江離聽到樂聲,微笑道:“羿令符沒有后路了。不過這個男人沒那么容易認輸。我不清楚他和雒靈可有什么協議,或者和伊摯師伯有何默契,不過無論他有什么樣的計劃都會顯露征兆。我猜他第一步應該是把有莘不破放倒。” “放倒?”河伯奇道,“有莘不破實力不弱,有他聯手,逃跑的機會應該大很多,為什么要放倒他?” 江離道:“不破還太年輕,還不夠容忍。他不會舍棄屬下逃跑的,讓屬下為了自己去送死的事情他也還做不出來。所以羿令符要把他帶出夏都,第一個要對付的不是我們,而是會竭力反對的有莘不破!我估計羿令符會對有莘不破用毒。以不破現在的修為,天下萬毒只怕都難以奏效了,但若加上有窮饒烏獨有的禁制之術,多半能令有莘不破在一段時間內無法行動。” 頓了一頓,江離接著道:“制住有莘不破后,羿令符多半會把他托付給某人,然后由他親自來和我們周旋。雖然他未必知道我在這里,但就算我不在他的計算之內,他也應該知道這是一件要拼上性命的事。”江離手掌一拍,道:“現在整件事情明朗了,關鍵只在羿令符行動的時間。他最好是別動,那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他若妄動,只要我們掌握了他行動的征兆,便先發制人把他殺了,把所有罪名栽在他身上,然后把不破堂而皇之地接入九鼎宮。只要不破一入九鼎宮,便是伊摯師伯能會合季丹洛明,甚至連藐姑射和獨蘇兒兩位一齊請來也無濟于事了!” 都雄魁笑道:“可你如何能預先知道那鷹眼小子要行動呢?” 江離淡淡一笑,道:“羿令符也是有破綻的。這個男人的心是塊刀扎不進、水潑不入的銅胚,可惜……”他轉頭對河伯道:“讓盯羿令符的人留神!什么時候他腰間的巨蛇不在了,就是他要動手的時候了!” “巨蛇?” “對。他來送死之前,一定會把那條巨蛇趕走的。” 感受著那若有若無的“天羅”,燕其羽問羿令符道:“你剛才說,用一曲音樂就把我們的上空全封死的,是一個盲老頭?” 羿令符嗯了一聲,道:“是。在大相柳湖決戰的時候,你可曾聽見鼓聲?” “你是說把大相柳湖底整個水晶宮都震塌的那鼓聲?” “對。” “我怎么可能沒聽見?”燕其羽道,“我當時就很疑惑能發出那種聲音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你突然提起,莫非布下這‘天羅’的就是那人?” 羿令符道:“不是。那是我們的朋友,叫師韶。布下這天羅的是師韶的師父——大夏的樂正登扶竟。” 燕其羽沉吟道:“你剛才說,這個叫登扶竟的人修為能與仇皇大人媲美?” “老一輩都這么說,應該錯不了。別說登扶竟,就是師韶現在也已經直追乃師。他曾悄悄去過天山,撞破仇皇的秘密——這事你知道嗎?” 燕其羽驚道:“有這樣的事?那仇皇大人怎么能容他活著離開?” “當時仇皇不是不想殺他,而是奈何不了他!” 燕其羽沉默半晌,道:“像登扶竟這樣的人,夏都還有幾個?” 羿令符嘆道:“幾個?有一兩個就已經很可怕了。不過大夏根源深遠,就是王室或士卿里面再有一兩個無名高手也不奇怪。” 燕其羽嘆息了一聲,道:“我在天山自尊自大,以為天下間除了仇皇大人再沒我的對手了。直到遇上你們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那日藏在有窮之海中感應到都雄魁的氣勢,再加上今日親見這連我也沒把握破解的天羅,更讓我明白了這座繁華的都城為何可怕。” “現在算好的了。”羿令符道,“若是三十多年前……” “那時怎樣?” 羿令符悠然神往:“那時候,夏都才算真正的群雄薈萃!有窮在這里,血劍宗在這里,江離的師父祝宗人還沒離開,伊摯大人也還在夏都供職。再加上血祖都雄魁、樂正登扶竟、太卜連山子……嘿,若我早生一代,能與這些人同城而立,較一日之雄長,那才真是不枉此生!” 燕其羽聞言笑道:“其實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就算你看輕了你自己,也莫看輕了你的同輩!要我說,三十年后,我們的威名未必就輸給了那群老頭子!”說到這里她豪氣迸發,昂然道:“你們中原人總是婆婆媽媽!他們既然有必勝的把握,干嗎不直接沖進來,把我們押到那個什么九鼎宮,事情不就結了?” “也許就是因為他們太自信了。”羿令符道,“大概夏人認為憑我們幾個無論做什么小動作都沒用了吧。” 捉奸 九鼎宮的會議散了以后,東君私下問都雄魁道:“宗主,這小子說得頭頭是道,我只怕他是紙上談兵。” 都雄魁笑道:“我倒挺看好他的。我們按照他的謀劃,不是把成湯的孫子拿回來了嗎?現在到了夏都,防范比龍門山下嚴密十倍,地下有祝宗人和太一宗歷代高手植下的‘錯結盤根’禁制,空中有登扶竟的天羅。就是我和那鷹眼小子易地而處,最多也只能自己硬闖出去,要想再帶上一個人走,那是絕無可能。” 東君又道:“但這件事情若是成功,只怕那小子的聲望會因此大進。他和大王又有父子之親,宗主你就不怕他日后獨攬大權嗎?” 都雄魁笑道:“祝宗人還是大王的叔父呢!不是照樣灰溜溜走了。哼!放心吧,要想獨操權柄,江離這小子還不夠火候。只要局勢稍穩,到時候不用我們打頭陣,妺喜娘娘那邊就容他不下。” 東君點頭道:“大王那邊我不擔心,不過這小子也不知有何德何能,東郭馮夷那老兒竟然會對他死心塌地。這也就算了,連云中君最近也動搖起來。宗主,對下面的人,您還是用點心的好。” 都雄魁點頭稱是。東君離開以后,他又冷笑一聲,心道:“看來大夏果然氣數已盡,出了一個昏君也就罷了,下面的人心也早已離散。眼見大敵當前,卻個個還在這里勾心斗角!江離這小伙子竟想力挽狂瀾,真是癡人做夢!”又想:“夏朝將傾,但卻絕不能便宜了成湯。若讓成湯得了天下,伊尹執政,我可就抬不起頭來了!最好想辦法讓夏商斗個兩敗俱傷,把天下攪成一個群雄爭霸的局面,那時我再從中挑選一個人主做傀儡,世事便依然能任我所為!” 他想有莘不破的事情有江離去操心,便暫時不去理會,徑回長生殿,走到半路突然想起阿芝來:“這娘們的窩好久沒去了,也不知她長胖了沒有。”阿芝的姿色也只是中上,但都雄魁眼光獨到,自能發現這女人身上許多與眾不同的好處來。這時天色已黑,都雄魁撇了從人,脫了正服,獨自一個人穿著便衣,穿過小半個夏都夜市,買了些肉食來到阿芝門前。不認識的人看到他這樣子還以為是一個半夜歸家的市井男子呢。 都雄魁拎著東西敲打大門,好一會兒,阿芝的聲音才從里面傳來:“誰啊?” 都雄魁笑道:“老公回家了,還不快來迎接。” 門內突然沒了聲音,又過了好一會兒,門內一陣慌張的腳步聲漸近,門打開,先見到一柄昏黃的燈籠,跟著才見到云鬢松散的阿芝。都雄魁笑道:“怎么弄得這么狼狽?” 阿芝抹了抹臉,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會突然過來,又這么晚了,早睡下了。” 都雄魁也不以為意,道:“我今天才回王都,辦完了公事就到你這里來了。”說著抬手把東西交給她:“今晚我興致好,弄幾個小菜,把尸方輾轉獻上來的那瓶好酒端上來,我們一邊賞月,一邊玩耍。”他一邊說一邊走,直入臥室,回頭見阿芝也跟了來,笑道:“你睡糊涂了你!去廚房啊,跟來干什么?” 阿芝忙應了一聲,然后轉身出門,突然背后都雄魁道:“等等!”阿芝心頭狂跳,臉色大變,卻聽都雄魁道:“不要把菜做得太王都味,就用你們水族的舊法整治。”阿芝如蒙大赦,應道:“知道了。”來到廚房,才拿起刀,手卻抖個不停,過了一會兒沒聽見什么大響動,才漸漸放下心來:“大概已經逃走了。好險!” 阿芝走后,都雄魁施施然坐下,見床上亂得太不像話,笑道:“這娘們想男人想得厲害了,剛才多半是在做春夢。”突然瞥見擺著殘羹剩菜的桌面上竟然有兩副碗筷!心頭一動,來到床邊,鼻子連嗅,心道:“這床上全是男人的味兒!這娘們偷人!” 他是血宗的絕代高手,六感通靈,那微溫的床鋪上彌散著的異常味道普通人留心一些也能察覺,何況是他!都雄魁心道:“被子還有些溫,是了,剛才是被我撞破了奸情,這男人多半沒走遠。” 要是別人遇到這事情多半會羞憤交加,但都雄魁的女人實在太多了,對床笫之事又向來看得如同吃飯睡覺般輕巧,因此阿芝雖然這段時間得寵,得悉她偷人都雄魁竟然也不動氣,反而心道:“她經歷過我的手段,別的男人居然還看得上眼?卻不知是個什么樣的男人。”想著暗運玄功,把“血宗玄影”延伸開去。 血宗的功夫,第一步是把身體練得堅強無比,第二步是練得肉身變化萬方,但練成元嬰之后,由實返虛,精玄所在反而是那若有若無的影子。此刻那延伸開去的影子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淡,一彈指間便遍及整個院落。影子所到之處,不但能感應到任何微弱的生命氣息,甚至能讓都雄魁借助影子聽到、看到、聞到、觸到。 幾不可見的血影一延伸到后院,都雄魁便發現了那個奸夫的行跡。他也不張揚,身子融化了一般沉入血影之中,跟著從后院的血影中浮現出來。他的突然出現讓眼前這個年輕人大吃一驚,連站也站不穩,撲通一聲跪在都雄魁面前。 都雄魁笑罵道:“沒出息的東西!既然有膽子偷食,就不該怕成這個樣子。” 那年輕人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待在地上怔怔地看著他。 都雄魁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馬、馬、馬蹄。” “馬蹄?連姓氏也沒有吧?原來是個下賤之人。” 馬蹄不敢開口,都雄魁道:“跟我來。”他也不敢不從,心中懊悔剛才怎么不快點逃走。 原來今天下午他聽說阿芝竟然是血祖都雄魁的禁臠之后,一開始嚇了個半死,但后來想想都雄魁剛剛進城,多半不會連夜來光顧他的外室。又聽阿芝說都雄魁最近好像開始冷落她了,終于色膽壓倒了害怕,竟然決定留下。兩人用完了晚膳,從傍晚開始一直纏綿到都雄魁敲門,馬蹄又是害怕又是興奮,越害怕就越興奮。到后來阿芝受到感染,也忘情起來。兩人顛鸞倒鳳,盡興一場,才相擁而眠。沒睡多久,突然有人敲門。馬蹄是如鳥驚弓,先醒了過來。再聽說是都雄魁,連臉都嚇白了,胡亂搶了東西翻出窗戶。逃入后院后心中稍定,他知道都雄魁這個“便宜姐夫”是個絕頂高手,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只是一步步地向石雁的閣樓那邊挪去。正要跳過圍墻,突然眼前一花,白日里雄踞猛獸高臺之上的那個男人已出現在自己面前。 馬蹄見自己的行蹤被發現,原以為必死無疑,誰知道這個傳說中的大魔頭竟沒有將自己立斃于掌下。他曾見過有莘羖等高人,之后經歷過幾次出生入死,也算歷練出了一點膽量。跟著都雄魁回到臥室的一個心七上八下,腦子轉得飛快,來來去去只有一個念頭:“如何才能保住性命?如何才能保住性命?” 都雄魁在臥室中坐下,打量了馬蹄兩眼,笑道:“身架子不錯。阿芝倒是有點眼光。” 馬蹄聽得怔了,不知道這個大魔頭這么說是什么意思,只聽都雄魁問道:“你跟阿芝來往多久了?” 馬蹄不敢扯謊,訥訥道:“昨天才認識。” 都雄魁又問:“怎么認識的?” 馬蹄一咬牙,把如何偷入石雁家,如何得她指點的事情一一說了。阿三的事情他不敢說出來,怕對自己不利,只說是想入屋行竊。都雄魁竟然聽得津津有味,道:“原來我隔壁住了這么對有趣的鄰居,哪天我也扮扮小偷,去抽她丈夫幾鞭。” 兩人正說著話,阿芝聽到聲響跑了進來,一見到馬蹄在房間里,登時嚇得魂飛天外。都雄魁掃了她一眼,道:“酒菜準備好了嗎?” 阿芝臉色蒼白,冷汗浹背,好久才勉強說出話來:“沒……還沒。” 都雄魁不悅道:“那跑過來干什么,做飯去。” 阿芝哆哆嗦嗦回廚房去了,都雄魁也不理她,繼續問馬蹄如何勾引阿芝。馬蹄一開始哪敢說起,但轉念一想:“這些高手好像個個都不太正常,罷了,我豁出去!賭上一把!”于是他鼓起勇氣,說起自己如何跳進院子,阿芝如何開窗,自己如何挑逗,阿芝如何應對——說的比事實還多了兩分輕薄。 都雄魁饒有興趣地聽著,還不停地插上一兩句:“唉,你這句話可就說得沒水平了。應該這么說……”“呵呵,這娘們是自己動情了。”“小子,你這次是蒙到了。要不是阿芝肚子里燒著一把柴火,你這點三腳貓功夫,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拜師血祖 馬蹄對都雄魁原本是怕得要命,但兩人一席話說下來,講的又全是葷話,馬蹄懼心漸去,膽子越來越大,慢慢的五句話里便夾上一句嘲謔,一句吹捧,都雄魁哪里會將他這樣的小角色放在心上?對都雄魁來說,馬蹄的存在猶如螻蟻,生死存殺都在他一念之間,若要殺他時,手指都不用動一下。此刻聽馬蹄言語有趣,奉承得體,很對自己的胃口,也便有點喜歡他了。 阿芝整治了消夜端上來,見兩人竟談得歡快異常,松了一口氣之余不由得暗暗稱奇。馬蹄幫忙收拾好桌子,請阿芝入座,又哈腰恭請都雄魁動筷。 都雄魁道:“添一雙筷子,你也吃。” 馬蹄一邊斟酒一邊道:“前輩在座,哪有我坐著的份兒。” 都雄魁嘻嘻笑道:“什么前輩,小崽子胡說八道。” 馬蹄道:“您啊,是風流場上的祖師爺,我才剛剛入門哩,以后要請前輩多多指導。” 都雄魁笑道:“指導了你,好來偷我的女人!” 阿芝的臉登時熱了起來,心下又羞又怕。馬蹄卻若無其事地笑道:“小崽子我就是想,也不夠那本事啊。” 都雄魁指著阿芝笑道:“你這不是偷到了嗎?” “哪有?阿芝姐姐只是把我當弟弟。她連人帶心都在爺爺這里呢。” 都雄魁明知他胡扯,也不深究。馬蹄在旁勸飲,他也是酒到杯干。以都雄魁的修為,若有意不醉,便是把天下間的酒都灌進肚子里也沒事。但此刻是玩樂,圖的是痛快,便沒有催運玄功散發酒氣。一瓶酒下肚,醉意已濃,指著阿芝又說開了一頓葷話。 馬蹄得都雄魁賞他幾大杯酒,借醉意壯膽氣,竟然接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拿阿芝的身體私密來開玩笑。 阿芝聽得捂起了耳朵,滿臉通紅,都雄魁笑道:“你這淫蕩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也怕人家說。”阿芝抓起酒瓶道:“酒沒了,我添酒去。”也沒等兩個男人說話,慌忙逃了。她逃入酒窖后,都雄魁和馬蹄笑得大聲時還是能隱隱聽見。每聽見一次大笑,她心中便多一分羞恥,她倒好了酒,又等了好久,估計兩人把葷話講完了,才捧了酒瓶出來。 都雄魁罵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剛才小馬蹄可說得精彩哩!可惜你錯過了。” 阿芝道:“我是供你們爺們玩弄的女人,平時作踐得我不夠,現在嘴上還要再作踐一番。” 馬蹄吐了吐舌頭道:“糟糕,阿芝姐姐生氣了。” 都雄魁笑道:“別理她。嗯,你剛才說了她五種好處,這第六種,現在可想出來了?” 馬蹄面有難色:“這……實在想不出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