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天山劍道,那個冷漠的人影踏著風沙逐漸遠去。 冷月之下,只留下一堆逐漸冷卻的尸體,一個心死如灰的女人。 “水后把重傷垂死的水王從死人堆里挖出來。本來已經生機斷絕的水王最終竟然活了下來。這里面似乎還有隱情,可是這事水后對誰都不肯說。” 溯流伯川回到水族以后,他的聲望跌到了最低點。但水族的男人們依然誓死跟隨著他,而且他們對東方人的仇恨也更深了。不久,水族開始啟動了另一項復仇計劃! 阿芝猶豫了很久,終于一字字道:“我們的計劃就是——滅世!” 江離一怔,搖頭道:“滅世?不可能有這樣的力量。” 阿芝道:“為什么?” 江離道:“你知道么?在東方還有幾位人物,實力與和你們族人沖突的那個劍客相當!”阿芝心中一緊,想起了都雄魁。而有莘不破聽江離提起那個劍客,知道江離心中的猜測果然和自己一致:那個白衣劍客,一定是他! 只聽江離繼續道:“光是那柄劍,你們以舉族之力也無法相抗,又怎么有可能對抗整個東方世界?所以我敢斷定:水族不可能存在滅世的力量。” 有莘不破和羿令符驀地想起桑鏖望與有莘羖大戰的場面。那一戰真稱得上驚天動地。“我們之間不是戰斗,而是戰爭!”有莘羖這句話猶在耳際。可即使是這等力量,誠如江離所言,依然不足以滅世! 阿芝嘆道:“不錯,當年水后也是這個意見。她說平原上也許還有其他像那個魔鬼一樣厲害的人,正是這樣,我們才別尋蹊徑啊!” 師韶道:“所以你們想到了召喚‘水之鑒’?” 眾人心中一震。遇到采采以后,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件寶物的名號了,可它到底是什么樣的寶物呢?如果真的有那么強大的力量,天山劍道上為什么不用? 阿芝黯然道:“其實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我們許多水族自以為是的不傳之秘,竟然有那么多人知道!唉,不錯。水王的意思是利用水月相射、陰陽和合的秘咒,召喚出‘水之鑒’,來改變水的冰點。” 羋壓奇道:“什么叫水的冰點?” 阿芝道:“就是水結冰的冷熱度。” 羋壓還沒聽懂,江離已經悚然動容:“你是說把水的結冰點大大地降低?” 阿芝道:“不錯。” 江離喃喃道:“你們是共工之后,確實有可能做到這一點……可是,可是……”他突然暴怒道:“這怎么能夠!這會擾亂整個世界的平衡!這,這……你們太過分了!” 有莘不破見一向溫文爾雅的江離驟然間失態,不禁有些奇怪,道:“水結冰的冷熱度大大降低又怎么了?” 江離怒道:“你呆子啊!那意味著水很難結冰,而冰雪很容易化成水啊!到時候……” 有莘不破皺了皺眉,羿令符卻先一步猜到了,往車窗外一指,卻是遠處若干雪峰!有莘不破心中一動,驚道:“如果那樣,那,那這整個西原的雪山……” 桑谷雋沉聲道:“融化!然后是漫天的大水!據說極北之處還有更廣袤的冰山!如果你們真的成功,那只怕,只怕會演變成比遠古的水患更大的災難,甚至人類的文明都有覆滅的可能!”想到首當其沖的正是地勢如盆的巴國,全身不寒而栗。 羿令符道:“這樣雖然能對平原各國造成近乎毀滅性的災難,但對你們又有什么好處?” 阿芝道:“‘水之鑒’的威力只能維持這冰點一百八十天左右……”半年以后,冰點恢復正常,平原上不但人類,只怕連其他生物也會滅亡殆盡。那時候地形也許和現在大不一樣,但洪水退卻、陸地重出的可能性仍然很大。水族就能趁勢而下,重新奪、奪取平原了……”她對這個計劃本來敘述得很流暢,但到后來卻有些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發現有窮眾人的眼神中開始出現不安,甚至蘊含敵意。 這也難怪,有莘不破等對水族本來很有好感,但一聽到這個計劃,馬上對這個近乎瘋狂的民族警惕起來:這真是采采的族人嗎?打算毀滅人類文明的那個男人,真是采采的父親嗎?有莘不破離家出走,并不意味著他不牽掛那些此刻正生活在平原上的親人與族人的安危! 江離道:“你這個計劃聽來不像是杜撰的。只是這樣重大的秘密,你為什么要說出來?你要知道,這個秘密的泄漏可能會給你們帶來滅族的災難!” 江離這句話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慮。平原上的民族,無論他們之間有什么樣的罅隙,但只要聽聞這個消息,一定會對水族群起而攻之。 阿芝默然良久,道:“如果在三天以前,打死我也不會把這個秘密泄漏給外族的人。” “現在呢?” 阿芝低著頭,看著桑谷雋投在地板上的影子,痛苦地道:“不久前我才知道,原來這個秘密早有平原的人知道了。甚至在當年,水王啟動水月大陣的時候,就有幾個平原人在一旁窺視!”阿芝抬起頭,繼續道:“那幾個名字我都沒聽說過,不知你們知道不?” 江離問道:“哪幾個人?” “祝宗人、藐姑射、獨蘇兒……還有葫……都雄魁。” 四野平靜,但江離等人耳邊卻如同響了四次霹靂! 祝宗人、藐姑射、獨蘇兒、都雄魁! 天底下最強大也最神秘的四個人——四大宗派的宗主!有莘不破和江離等都沒聽過“藐姑射”這個名字,但卻馬上意識到他是誰——洞天派掌門人!四大宗師中最神秘、最美麗也最飄忽的天魔,也只有他才有資格和其他三人并駕齊驅。 有窮眾人出神良久,這才一起長長嘆了口氣。這四個人當年真的曾為了水族而齊聚大相柳湖么?那將是怎么樣一個令人神往的場面!一想到這里,有莘不破不由熱血上沖:“難道這次他們也都來了嗎?” 阿芝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見到了其中一位。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對你們說這些話。” 羿令符道:“你見到的是哪一位?” 阿芝搖了搖頭,眾人也不知她是不知道、不想說,還是不能說,但也都不再追問。 采采坐在大相柳湖畔。這里真是自己出生的地方么? 小相柳湖的美是精致的,而這里卻是這樣雄偉! “公主,你怎么了?”旁邊的魚阿呆說。 “沒什么。” “那你為什么要嘆氣呢?” 聽到阿呆這句話,采采不禁又嘆了一口氣。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突然多出來一個迷戀自己的弟弟,突然多出一個野心勃勃的父親,甚至連最親近的母親原來也隱藏了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過去!此刻陪伴在自己身邊、能令自己感到安心的居然是曾經襲擊過自己的 魚!命運啊,你也太任性了。 “是這四位前輩阻止了你們的滅世行動么?”有莘不破問道。 阿芝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們根本不知道這四個人的存在。我剛才說過,我也是不久前才聽到這四個人的。他們……很厲害嗎?” “厲害?”桑谷雋失笑道,“他們四位根本不是用厲害這個詞能夠形容的!” 羿令符道:“你說你們水族并不知道這四位前輩窺伺在旁,莫非當年他們只是暗中阻止?” 阿芝道:“不是。阻止這個計劃的不是外人,是我們水后!” “啊!” 在眾人驚嘆聲中,阿芝繼續道:“自從天山劍道一役,男人們越來越瘋狂,報仇心越演越烈。但水后卻越來越冷靜。她對我們說,就算我們布下水月大陣,把傳說中的‘水之鑒’召喚出來,也不一定能夠實現滅世,只能把族人推向毀滅的深淵,而且我們不想再死人了!大相柳湖已經是一個很好的地方了,在這里我們可以很快樂地生活下去。” 江離道:“最后水后說服了你們族人,是不是?” 阿芝嘆道:“水后說服了我們,可是說服不了那些男人!他們一個個都瘋狂了!不但為了世仇新恨,更為了野心!他們需要更廣闊的空間去釋放他們的熱血!”終于,水族分成了兩派。 有莘不破道:“后來你們因此而反目成仇了?” 阿芝苦笑道:“怎么會?他們是我們的父親、我們的丈夫、我們的兄弟、我們的兒子;而我們是他們的母親、他們的妻子、他們的姐妹、他們的女兒!” 有莘不破奇道:“那后來你們是怎么阻止他們的?” “我們是女人。”阿芝說,“我們選擇了最軟性的方法。” “最軟性的方法?” 阿芝說了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話:“水后帶著我們集體離家出走。” 羋壓大是驚奇:“集體離家出走?” 其實想到小相柳湖清一色的全是女人,江離等已經隱隱猜到了,但親耳聽到水后這個方法后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隨即暗暗佩服水后的智慧。 “那天,”阿芝說,“在水后的安排下,男人們集體出獵。我們就在那個時候開展我們的計劃。水后留了話:只要水月大陣一天不撤,我們就決不會回來!” 桑谷雋嘆道:“你們就這樣堅持了十六年?”想到不知多少女子因此而獨守空閨十六年,他不禁心生憐惜。 羿令符道:“那水月大陣撤不撤,你們又如何知道呢?” 阿芝道:“我們,特別是水后一定會有感應的!正如水后和采采一旦發動大水咒,水王有可能感應到一樣!” 江離道:“如果你們走了以后,水王一意孤行,仍然要召喚出‘水之鑒’呢?” 阿芝搖頭道:“沒有水后的力量,不行的……”她頓了頓說:“我已經和你們說了太多話了,關于‘水之鑒’的事情,你們別問了,我也不會再說。那人還要我告訴你們一句話:水族兩脈已經復合了,而且水月大陣也已經重新發動。那人是誰,你們別問了,我不會說的!” 有莘不破道:“你以后怎么辦?回大相柳湖么?” 阿芝眼睛一紅,淚珠滾動:“回去?回哪兒去?我被族人拋棄了,我又已經背叛了族人!我哪里還有臉回去?我,我要到東方去。” 有莘不破奇道:“東方?” “是的。到東方去,到平原去。”阿芝說,“有一個男人說他會養我。如果你們成功了,我會在那里度過剩下來的生命;如果你們失敗了,就讓族人發動的大水把我淹死!” 阿芝站了起來,打開車門,苦笑一聲,投入大江,一個浪花順流而下。沒有人阻止她,也沒有人挽留她,因為大家想不到一個阻止和挽留她的理由。 月光下,一個被拋棄的背叛者永遠地離開了她的根。 阿芝離去以后,有窮眾人默然相對了許久。銅車內的氣氛,竟是少有的壓抑。 桑谷雋首先打破了沉默:“大家以為怎樣?” 師韶道:“她說的事情有一些我在夏都略有耳聞,這大荒之西確實存在這樣一個隱患,只是以前沒心思關注它,因此也沒去把這件事情搞清楚。但就我所知的那一部分,她都沒有說謊。” 江離道:“阿芝說的話基本是可信的。雖然她說的是她族內的事情,但她其實只是個傳話人罷了。” 羋壓奇道:“傳話人?” 羿令符道:“不錯,傳話人。應該是四宗師中的一位,為了讓我們知道這件事情而布局讓她來說了這一席話!” 有莘不破道:“不錯!當初血……那個家伙也說來這里是為了兩件事情。其中一件似乎是要來殺我,另一件事情多半就是為了水族的這個隱患!現在我們可以確定至少有兩位宗師已經到了附近!或者他們四位全到了也說不定。”說到這里,他幾乎難以抑制自己的興奮:四大宗師齊聚,一想起這個場面就令人熱血沸騰! 桑谷雋道:“只是四位宗師為什么不直接來跟我們說這件事情?若由他們中的一位前來說明,豈不是省了我們許多莫須有的揣度?” 他話音方落,眾人一齊向雒靈望去:她很可能已經見過她師父了,也是這里唯一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雒靈向江離看去,兩人眼神相交,江離點了點頭,道:“她才和師父見面,還來不及說什么,有莘那邊就出事了。” 羿令符道:“這四位前輩間關系之復雜,只怕我們這些人都理不清楚。或者因為互相牽制,而有窮商隊的身份又太過敏感……” 說到這里他望了有莘不破一眼,眾人都知道他所謂的身份敏感指的其實是有莘不破:“他們互相牽制著,反而都不好出面了。因此才設法由阿芝來傳訊。” 桑谷雋點了點頭,道:“多半如此。” 江離聞言不由一陣悵惘:“師父也來了嗎?如果他來了,為什么不見我?難道是因為羿令符所說的那樣受到其他人的牽制?那為什么雒靈又見到了她的師父?” “那個女人是你派去的?” 都雄魁道:“不錯。” “你是怎么讓她順從的?她看起來并不像一具被你控制住身體的行尸走肉。” “哈哈!哈哈!……控制?”都雄魁道,“我不是控制了她,而是征服了她!” “哦?是嗎?” 都雄魁笑道:“也許因為她和我一樣,是身體決定思維的人吧。” “什么叫身體決定思維?” “這是你所達不到的境界。”都雄魁頗為得意地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擁有永恒的肉體快感就夠了!你們心宗追求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心靈啊、靈魂啊什么的,我們根本就不需要!” “是嗎?但在我看來,那個女人的樣子怎么像是傷透了心才故意作踐自己身體啊!” 都雄魁臉色一沉。 “咯咯,你說你們是一樣的人,莫非你也曾……” 都雄魁怒道:“住嘴!” “怎么,要和我打上一架嗎?” 都雄魁眼中的怒色只是一閃而過:“你不必激怒我!哼,就算你搞得我心神大亂,也贏不了我的。” “唉,不錯。你確實達到了超越前人的境界。又有誰會想到當初最不起眼的那個小子,今天竟然成為血宗歷代以降最了不起的傳人?” “不用你來拍我的馬屁!”雖然這么說,都雄魁還是難以掩抑心中的得意,他微微一笑,轉換了話題,“你覺得這些小輩會怎么辦?” “如果是你那幾個不成材的徒弟,也許會等著看我們怎么收拾水族吧。至于他們……” 都雄魁道:“如何?” “他們一定會搶在我們前面動手!換做我們,如果當年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也一定會搶在那些老頭子前面干的!因為他們都是有野心的年輕人!他們要向我們這些已經成為老家伙的師尊們證明他們的實力!證明他們已經長大了!” 都雄魁笑道:“不錯!” “所以我就奇怪了。” “奇怪?”都雄魁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奇怪你的傳人怎么這么沒出息!你所有的徒弟加起來,只怕還打不過現在的江離。” 都雄魁淡淡道:“那又有什么所謂!反正我已經練成不死不滅之身!有我在,血宗便在!徒弟沒出息也無所謂。” “原來如此。” 都雄魁道:“什么原來如此?” “原來你還是怕了那個詛咒!” 都雄魁臉色再次陰沉下來。 “第一代血祖為第二代血祖所弒,臨終前下了絕大詛咒:血宗世世代代,必然死于傳人的篡弒!至今為止,這個詛咒都沒有失靈,我說的對么?” 都雄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突然狂笑道:“無論是什么詛咒,都將到我這一代為止!難道你以為就憑我那幾個膿包徒弟,能把我殺了?” “嘿!你果然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留了一手。” “不是留了一手。”都雄魁道,“他們根本不算我的傳人!不過是幾個供我使喚的奴才仆役罷了!我連傳人都沒有,誰來篡弒我?” “是嗎?那我先恭喜你不死不滅、萬古長生!不過……” 都雄魁道:“不過怎樣?” “咯咯,不過你還是活得仔細一點好!說不定你真正的傳人此刻正在某個地方等著和你相遇呢!那些天殺的宗派始祖!他們的詛咒靈著呢!藐姑射與世隔絕,誰曾想到季丹洛明會無端闖進洞內洞去?我明知道前面是個火坑,結果還不是不顧一切地跳了進去?” 殺與不殺的分歧 “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有莘不破一錘定音,“到大相柳湖去,把那個什么水月大陣毀了!” 羿令符道:“按照阿芝透露出來的信息,水月大陣要重新啟動,離不開水后的力量。也就是說,水后很可能已經妥協了。” 有莘不破道:“那又怎么樣?” 羿令符道:“一群寧肯忍受自己女人十六年的背離,仍然不肯放棄報仇的男人,你可以想象是怎么樣的一群男人!一群忍受了十六年空虛寂寞的女人,一旦回到她們的男人身邊,你可以想象她們會怎樣!” 有莘不破皺了皺眉。羿令符繼續道:“我們面對的是一群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男人,而他們的背后還有一群和他們切肉不離皮的女人!” 羋壓道:“也許水族的阿姨姐姐們只是被他們劫持了。” “不!”羿令符道,“女性水族也絕不是一群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她們對河伯退讓不是因為她們力量不足,而是她們不想暴露自己的實力!那天通過我和江離的監視網潛入小相柳湖的男性水族人數不可能很多。就算其中有水王在,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把水族合族掠走。你忘了阿芝在談到水王時候那無限向往的神情了?十六年前她們愿意追隨水后,或是由于她們尊敬水后更甚于水王,但這十六年的寂寞也許會改變她們的想法。甚至連水后都可能已經改變了主意!” 桑谷雋道:“采采的母親怎么看都覺得是一個慈愛的婦人,她怎么有可能會同意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羿令符冷冷道:“慈愛?她是否慈愛我不知道,但在整件事情上我只看到她的精明!” 桑谷雋道:“精明?” “不錯。”羿令符道,“她反對啟動滅世計劃的動機,未必是因為對我們這些平原人的關愛和友好——別忘了當年水族東侵,她也是其中一員。我只能說她是個很厲害的女人,比丈夫更敏銳地察覺到滅世計劃可能給水族帶來的大危機!所以她帶領水族女性集體出走,目的不是為了保護我們這些平原人,而是為了保護水族本身。她是希望通過這樣的方法來脅迫丈夫和他的追隨者們放棄計劃,也只有這樣的動機,才能說服全族女性。”說到這里羿令符嘆了口氣,道:“不過她的心思,水族的男人顯然沒有領會。” 有莘不破道:“或許更因為他們根本不相信這個計劃會帶來覆滅的危機!天山劍道上的挫折,看來沒讓他們疼到骨子里去!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羿令符道:“也許正因為遭遇到那樣的危險之后居然還大難不死,更讓水王堅信上天沒有放棄他!” “你真的還要召喚‘水之鑒’?”水后的臉看起來還是那么平靜,似乎永遠也不會掀起波瀾。 “十六年前,在干那件荒唐事情的前晚,你也是這樣問我!”水王的臉堅毅得像亙古的石刻,“那我今天也像十六年前那樣再回答你一次:會!” “其實這十六年來,水族的女性中已經開始出現分裂了!”羿令符道,“你們還記得和阿芝一起被救上來的那個長老蘿莎嗎?還記得她對采采說的話嗎?” 有莘不破聳肩擺手,他對那個老女人根本沒興趣。 江離道:“我記得,她說她早就受不了了,她說不明白為什么她們來要為一群全無關系的人隱忍了十六年!” 被江離一提起,有莘不破果然隱約記得蘿莎說過這些話。當時對這幾句話全然不知所云,但現在和已知道的信息一對照,馬上醒悟這句話的意思!那群“全無關系的人”,指的就是平原上的民族! 羿令符道:“水后禁止知道內情的年長者在像采采這樣的小輩面前談論當年的事情,可見她也知道,她根本無法長久地抑制族內兩性對對方的向往!蘿莎的想法絕不是一個偶然的現象!水族女性中早就存在一股回歸大相柳湖的潛流!也許連水后本身也有這種期盼!” 江離嘆道:“水后有期盼是一定的!她最大的希望,也許就是有一天忍受不了的男人們撤了水月大陣,那她一定會第一時間帶領女性族人回到大相柳湖!” 羿令符嘆息道:“可惜水族男人的堅持遠遠超乎她的意料!十六年是個長得可怕的時間!這段時間暴露了水后這個計劃的一個死穴!” “死穴?”羋壓道,“什么死穴?” 羿令符道:“水后的行為,會令水族以另一種形式滅亡!” 羋壓一愣,隨即醒悟道:“是了,如果她們永遠不回去,那,那就不能生孩子啦!” 眾人一笑,有莘不破道:“羋壓長大了。” 羋壓一聽不悅道:“你這是什么話!我早就長大了!” 眾人都笑了,但笑聲中卻隱藏著一點憂心:既然和男性族人決裂會導致全族的徹底消失,那為何不選擇另一條路——同意男性族人的計劃呢?如果選擇后者,一旦失敗,她們面對的同樣是滅族的危機,但如果成功,水族將有望成為新世界的統治者! 溯流伯川問道:“怎么樣?” “怎么樣?”水后嘆道,“我還有選擇嗎?已經沒人聽我的了。你贏了!十六年,你真忍得啊!” “不是我忍得,而是因為我知道我一定會成功的!當年面臨那樣的危難,我們仍然挺過來了,可見上天未棄我族!”溯流伯川道,“祖神的仇一定要報!當年的仇也一定要報!我族大好男兒,憑什么要被限制在這苦寒之地受苦!” 大家雖然因羋壓而一笑,但這點小插曲并不能改變大家的沉重。 羿令符道:“水后的動機是保全水族,而現在她和她的追隨者都發現,她們的離開非但不能改變男人們的執著,反而令全族走上另一條滅亡的道路,那這次離家行動本身就失去了意義!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水王在水后被困的情況下以救星的姿態出現,那會怎么樣?” 江離和桑谷雋同時嘆了口氣。 十六年前劍道一役令水后在女性中的威望壓過了水王,但這十六年的時間,也許早就把水后的相對優勢磨滅了。 羿令符道:“水族男女兩脈復合已經不可阻遏了。在這種情況下,闔族民意往水王一邊倒的可能性很高。從我們所知道的水族歷史可以推測出,水族遠未發展到絕對集權、絕對獨裁的程度,所以水后最終很可能會順從族人的意愿——何況水后本身未必沒有妥協的意思。” 桑谷雋道:“有道理!難為你分析得如此透徹!” 羿令符卻道:“我剛才說的話其實并不重要!” 有莘不破奇道:“不重要?” 羿令符道:“我剛才說的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但對我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怎么面對這件事情!”說著向有莘不破看去,有莘不破也不回避他的眼光,沖口道:“這還用說!他們既然威脅到我們的親人,我們自然要瓦解他們的企圖!保家衛國,義不容辭!”桑谷雋和羋壓一聽,一齊應聲道:“不錯!保家衛國,義不容辭!” 羿令符冷冷道:“問題是遇到抵抗怎么辦?我們的底線是什么?” “抵抗?底線?” 羿令符道:“人家籌謀了數十年的計劃!甚至為了這件事寧愿割舍一十六年的親情和愛情,忍受一十六年的寂寞和痛苦——這樣的決心,會因為我們的干涉而放棄?” 有莘不破道:“他們如果阻攔,那我們只好動手了。” 羿令符道:“如果人家拼了命阻止呢?拼上全族的性命也要實現這個計劃呢?” 有莘不破沉默半晌,道:“她們曾是我們的朋友不錯,但她們要加害的,卻是我們的親人!我們和采采有交情不錯,可是這個計劃卻禍及整個人類文明!” 羿令符道:“所以?” 有莘不破緩緩道:“如果他們拼了命也要進行這個計劃,那我們就讓他們把生命交出來!” 江離聽到這句話,抬頭望著車頂,呆了半晌,突然道:“不破,你剛才那句話太長,我聽不懂。你能不能說得簡單一點。” 有莘不破道:“簡單?” 江離道:“嗯。” 有莘不破沉吟了一會,道:“一個字,殺。” 江離身子微微搖晃。 有莘不破道:“難道我錯了嗎?” 江離不答。 有莘不破道:“也許我可以說得委婉一點,但最終還是落在這個字上面!” 江離道:“你打算怎么殺?” “殺到他們放棄這個計劃為止!” 羋壓吸了口冷氣,道:“幾位前輩不是來了嗎?或者我們,我們……” 有莘不破道:“我替你說了,我們不動手,等著看他們動手,是不是?這和我們動手有區別嗎?羋壓,是男子漢以后就不要存這種沒出息的念頭。” 羋壓低下了頭。 江離道:“不破,還記得三天子障山外的荒原上,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嗎?” 有莘不破道:“哪句?” 江離道:“你追上我之后說的第一句。” 當時有莘不破說:“回去吧,最多我答應你以后少殺……不殺人了——除非遇到壽華城那種不得已的環境。” “原來這句話你當時在聽啊。”有莘不破說。 江離道:“我以為自己沒有聽到,后來恍恍惚惚,又記起來了。” 有莘不破道:“可是,現在的情況正是不得已。” 江離道:“在荒原外,你殺的是強盜;在壽華城,你殺的是妖怪——當時我們都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反擊,我沒怪你。可是在三天子障山……”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