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算上那小護士,一共有兩個“溫寒”被帶到了鄒亦時面前,鄒亦時看著這兩張和心心念念的人完全重疊不起來的面孔,啞著聲音道:“你們確定所有的帳篷都找過了嗎?” 老兵理虧,不敢作聲,新兵茫然,不知所措,半晌還是鄒亦時的一個親信開口道:“新兵不認識溫大夫,但是把叫溫寒的都帶來了,我們老兵把人頭一個個扒拉了,確實……沒有見到溫大夫。” 說最后一句話時他語氣沉沉,像是跟家屬說搶救無效死亡一樣,既無奈又沉重,偏偏對方并非陌生人,而是他們敬畏信服的鄒上尉。鄒上尉鮮少這么重視一個人,他自入伍以來沒少跟著鄒上尉沖鋒陷陣,這個男人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果敢英勇的風姿,就連私底下他也沒見過鄒上尉對什么人或事有特殊的感情,這會兒好不容易有了個真心實意喜歡的女人,兩人如天造地設一般相配,鄒上尉對溫大夫也是呵護有加,眾人看在眼里替他高興,他們的冷面閻王終于也有了柔情的時候。 但偏偏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所以他這樣的話說出來,對鄒上尉的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強。 人群中一片死寂,鄒亦時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他氣若游絲地重復道:“確定……沒有嗎?” 老兵掃了一眼沉默的人群,沉痛地回答道:“報告上尉,確實沒有!” “好,你們去忙吧!”鄒亦時回頭往營帳里走。老兵看著他突然憔悴的身影,一陣陣地心疼,他們山一般的首長,這會兒卻突然變得滄桑,生氣全無,像是被抽了三魂七魄,只剩了一副軀殼。 回了營帳的鄒亦時,看著一臉擔憂的李副官,緩緩地說了句:“陪我去后勤處吧。” 李副官心口一滯,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想著他倒不如揪住自己的領子揍上一頓,也好過這副模樣。 “好,我安排人手和挖掘機。” 一行人來到后勤處,鄒亦時沉默不語,救援行動由李副官全權負責,他耳濡目染了不少,倒不至于出岔子,大伙都是拼了命地努力,為下落不明的溫大夫,也為他們失魂落魄的首長。 李副官幾乎是掘地三尺地找,一回神卻見邊上呆站著的人不見了,他四下逡巡,卻發(fā)現(xiàn)鄒亦時也加入了挖掘的隊伍,整個人趴在土堆上,沒命地刨。 “哎呀,鄒上尉,我們有機器,你別上手,我們把搜救犬、生命探測儀都帶來了,如果溫大夫是在帳篷里的話,很可能是躲在柜子,桌子底下,一時半會是不會有危險的,她那么聰明伶俐的人,這樣的安全意識還是有的!” 鄒亦時緩緩地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神里泛著血紅色的光,像是野生的狼,散發(fā)著原始的、野蠻的獸性。他咬牙切齒地說著,每說一個字都帶著恨不得把他啖血食肉的恨意:“李崇,如果她當真被埋在下面,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五個小時,山體滑坡造成的掩埋比建筑物的要嚴密,里面殘余的空氣不夠人兩個小時所需。現(xiàn)在你告訴我,她人沒事?” 他突然沖上來揪住李副官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扯起來,他像是被激怒了的野獸,散發(fā)著狂躁駭人的怒火。因為憤怒,他額角的青筋乍現(xiàn),目眥欲裂,面部的肌肉劇烈地抽搐,導致他的五官完全變形,鬼魅一般嚇人。 李副官雖然已經(jīng)料到他會發(fā)火,但沒想到會這么讓人毛骨悚然,當下忘記做任何反應,只是磕磕巴巴地說道:“我……我……對不起……首長……對不起!” 那般怒火耗盡了鄒亦時所有的力氣,火氣散盡后,他頹然地倒在地上,被抽了魂一般,不理會任何人的勸阻,埋頭繼續(xù)挖著。 李副官喉頭一更,眼眶泛紅,悔恨交加,他想著如果鄒上尉不聽他的話,而是先來這里搜救,溫大夫是不是已經(jīng)被找到了? 這一切或許都是他的錯,鄒上尉就是打殘他,估計都不能解恨。 他抹了抹眼角的淚,吸吸鼻子,轉身加入挖掘的隊伍。 眾人心懷悲痛,干起活來也不覺得苦和累,不知不覺挖掘的成果已經(jīng)初現(xiàn),掩埋在山體下的帳篷漸漸顯露出來。 鄒亦時看著空蕩蕩的帳篷,輕聲說了句:“人死了,連尸體都不留給我。” 他的雙手已經(jīng)傷得看不出形狀,水腫和淤血導致他的手指粗大變形,污泥和血液混合在一起,中間顯露出幾片白色的物體,應該是他脫落的指甲。李副官看著他的手,又看看他空洞無神的雙眼,嘴一撇,忍不住落了淚。 “好了,都回吧,就是死了也沒落著全尸,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鄒亦時面無表情地轉身往回走,李副官一邊抹淚一邊伸手扯住他:“鄒上尉,我們再找找,人沒準在下面,我們往里挖一挖,再挖一挖!” 鄒亦時沒回頭,只說了句:“別挖了,死在里頭也好,別讓我看見她尸體。” 李副官淚珠撲簌撲簌地掉,更咽著說道:“那我來挖……” 他話還沒說完,鄒亦時的身體毫無征兆地往前撲,轟隆一聲重重地砸在地上,徹底沒了知覺。 他抗震救災操勞了這么久也沒見半點倦怠,無論是體能還是意志力都非常人能及,李副官一直覺得這個男人是山一般屹立不倒的,這會兒卻想著,要想摧挎他也很簡單,只需要一個溫寒。 鄒亦時被七手八腳地抬回營帳,救援工作也宣告結束,天空蒙蒙亮,對于幸存下來的災民來說這是新生,但對于床上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來說,這卻是末日。 李副官愁得滿地亂轉,災區(qū)的醫(yī)生也沒幾個技術超群的,除了能把那雙快廢了的手包扎好外,對于人昏迷這事折騰了半天只是嘟嘟囔囔地說道:“鄒上尉生命體征挺好的,可能是……可能是悲傷過度吧!” “悲傷過度個屁!好好一個人都一頭栽在地上,你告訴我是悲傷過度?!”李副官破口大罵,他向來文質彬彬,儒雅有加,這會兒暴跳如雷的模樣讓人招架不住。 “真……真的,就像……急火攻心那樣!過度悲傷是會造成心肌短暫性缺血,急性休克的!”那醫(yī)生擦了把腦門上的汗,哆哆嗦嗦地回答。 “那你的意思是就這么干等著他自己醒過來?休克了你倒是想休克的辦法啊!你的本事學狗肚子里了!你這副德行還敢自稱是醫(yī)生!”李副官氣得面紅耳赤,吼得嗓子都啞了。 幾個醫(yī)生趕緊一哄而上,一通折騰,可是鄒亦時還是沒有一點要蘇醒的跡象。 李副官急得焦頭爛額,但是看著周圍幾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醫(yī)生,突然意識到自己行為過激,這般遷怒與別人也是無濟于事,于是,無可奈何地說了句:“好了,你們先忙吧,我守著他,一會兒再說。” 幾個人如蒙大赦,趕緊一溜煙跑了。 天已經(jīng)擦亮了,有人經(jīng)歷了重生,有人卻正陷在煉獄,但是對于溫寒來說,她心態(tài)尚且平和,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見到鄒亦時,有了光明就少了束縛,她護著自己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過來的時候不覺得遙遠,返程卻覺得跋山涉水般艱難,沿途都是溝壑縱橫,地表開裂,地底嶄新的泥土層裸露出來,像是皮肉外翻一般觸目驚心,混亂的夾層里偶爾會露出半截胳膊一條腿。溫寒心口一沉,既悲痛又慶幸,還好自己昨天晚上沒有貿(mào)然行動,否則這會兒保不準也給這新鮮土地添了肥料。 等她堅持走到新的扎營地時,終于見到了熟悉的人,這種劫后余生見到親人的感覺讓她難得地開懷,她熱情地同他們打招呼,但是對方的表情很奇怪,仿佛見了鬼一般很有默契地往同一個方向跑,嘴里撕心裂肺地喊著:“溫大夫回來了,人沒死!活著呢!” 溫寒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又走了幾步,帳篷外的石頭上又見到了熟人,是那個聒噪的小護士,這會兒雙手捧著臉呈嬌羞狀,雙眼水潤,臉頰酡紅,她上前俯視著她,狐疑地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小護士抬頭,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是鄒上尉叫我來的。” 難怪含羞帶怯,原來是夙愿以償。 溫寒臉色變了變:“為什么?”她可不相信這從天而降的餡餅。 “他要找一個……不是,反正就是他要我過來的。” 溫寒看出她眼底的遲疑和躲閃,心中的疑惑越發(fā)放大,她眼神泛冷,卻沒有再和小護士計較,轉身繼續(xù)往前走。 李副官應聲而出的時候,看著那抹熟悉的倔強身影,一個踉蹌,差點跪在地上,當真是未語淚先流。溫寒看著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凄慘模樣,用自己完好的那個胳膊虛扶了他一下,皺眉道:“李副官,你先別哭了,鄒亦時呢?你先帶我去見他吧。” 一提到鄒亦時,李副官哭得更兇了,嘴一張?zhí)栠罂蕖D袃河袦I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溫寒并不覺得有什么,只是心里越發(fā)地忐忑,能讓李副官如此失控的,絕對不是小事。 “你怎么……怎么才回來……你這好好的……鄒上尉……那是進了鬼門關啊!” 聽了他的話,溫寒整個腦袋“轟”的一聲炸開,心底最不愿意涉及的猜想成真,聯(lián)系那幾個奔走相告的熟人,她瞬間明白了始末,慘白著臉,聲音發(fā)顫地問了句:“鄒亦時……以為我死了?” 李副官臉上的肌肉微微震顫,悲喜交加到表情都無法控制,他氣溫寒把鄒亦時折騰得死去活來,自己卻這么若無其事地突然出現(xiàn),又高興她沒死,對鄒亦時來說終于不用再受這煉獄般的煎熬。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