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似水流年-《醫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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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寒的異常是后勤處的班長發現的。早上,后勤班長照常檢查內務時,發現溫寒并沒有按時出去上班,她覺得不對勁,敲門之后里頭也沒人應聲,她忐忑地拿備用鑰匙開了門。
等進了屋之后,眼前的景象嚇得她尖叫聲都變了調。溫寒滿臉是血地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溫寒被送回了醫院,蘭素第一時間趕了過去,等看到病床上形銷骨立的人后,立刻涌出了滿眼的淚,她攥緊拳頭,沖著送溫寒過來的人破口大罵:“當初她明明不愿意去的,你們非逼著她去,她去了你們也不好好照顧她,電話不讓打,藥不給吃!她的病本來就得靠藥物維持,不能受一點刺激!走的時候好好的一個人,你們給我還回來一個什么!”
送溫寒來的是后勤處的班長,被蘭素訓得還挺委屈,小聲地辯解:“溫大夫平時也沒什么毛病啊!我們部隊里也有醫生,她要是看病,也方便得很,我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自己拖成這個樣子的!”
蘭素一向是溫婉謙恭的,可是這會兒氣急了,紅著眼上前把那人推了一個趔趄,大聲吼道:“她有抑郁癥!抑郁癥你知不知道!和感冒咳嗽不一樣,哪有你說得那么簡單!”
蘭素的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部隊里來的人,更是面面相覷,嚇得不敢說話。抑郁癥他們可清楚得很,搞不好厭世自殺也是有可能的,這下個個都蔫了,無論蘭素怎么吼,連半句話也不敢說。
蘭素看著床上的人,背后還是一陣陣出冷汗。溫寒額頭上包了紗布,外科的小焦說人送來的時候滿臉是血,額頭撞得血肉模糊,應該不是摔跌造成的,極有可能是反復地撞擊引起的,這是很明顯的自虐行為,要不是發現得及時,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自殺。
蘭素看著溫寒,又不自覺地哭出來。她摸了摸溫寒的手,她瘦了很多,骨節分明,面色蒼白,眼窩深陷,皮膚暗沉,沒有一點生氣,想來也是被折磨了很久。
溫寒自從和自己認識以來,病癥就沒有這么嚴重過,雖然她時常不聽話,但是也明白問題的嚴重性,只要覺得不對勁,就一定會乖乖地來找自己。
可如今去了部隊里,她只給自己打過一次電話,語氣焦急,說身體不舒服,自己離得遠,寥寥幾句也沒法判斷她的病癥,后來,她就再沒打來過電話,自己覺得不放心,可轉念一想,有鄒上尉在跟前,怎么著也比其他人強,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
她這心口不過松了一陣,現在,人就折騰成這樣被送回來了。
蘭素握著溫寒的手,止不住地更咽,溫寒雖然性子冷,和誰都不親近,可是她清楚,這孩子是外冷內熱型,而且這性格和她的病也脫不了干系。溫寒從來不和她說自己的事,她也從來沒見過溫寒身邊有其他人,于是久而久之,她便把自己當成了溫寒的依靠,總是本能般地關心照顧她。
輸了鎮靜催眠的藥,又輸了營養液,溫寒的生命體征逐漸平穩,等到下午六點鐘的時候,她終于醒了。
倒是還沒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一睜眼就懂得皺眉吸氣,哼哼唧唧地叫。蘭素氣得咬牙切齒,偏偏又打不得罵不得,只好捏捏她的臉,狠狠地說:“你還知道疼!知道疼還把自己撞得這么狠!你就仗著我心疼你,可勁地折騰自己!”
溫寒抬頭看著她,眼神遠沒有之前那么鮮活,從前的冷漠帶了絲刻意疏離的成分,而如今的冷漠卻大部分是迷離呆滯。這是抑郁癥的典型癥狀,蘭素清楚得很,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這次發病得很厲害,不是吃幾次藥就能緩解的。
溫寒沒有說話,她腦袋木然,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說,她神志清明,身體卻偏偏像是生了銹,四肢僵硬,身體和靈魂像是剝離開一樣,不受控制。
蘭素摸摸她的手,她一臉冷漠地甩開,把頭偏了方向,不再看她。她本來性子就冷,抑郁癥病發之后也會有神情淡漠的癥狀,蘭素也不惱,只是輕聲問她:“溫寒,餓不餓?想不想吃什么?”
溫寒背對著她,沒有反應,蘭素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她才蜷縮起來,搖了搖頭。
就這樣陪了她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科里就打電話催蘭素,她只能囑咐熟悉的護士照顧溫寒,她急急忙忙地出去,一出門,就看到了那個始作俑者。
他穿著便裝,英姿颯爽,身上剛硬凌厲的氣場半分未減,眼神依舊銳利深沉,可是也難掩著急關切的神色,若是換作平常,蘭素對他這樣的人物是敬畏有加的,但現在不同,除了敬畏,更多的是憤怒。
鄒亦時謙恭地向她打招呼,滿臉愧疚:“蘭大夫,溫寒情況怎么樣?”
蘭素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卑不亢,可還是忍不住帶了絲尖刻:“能怎么樣?差點就沒命了!當初死活要把她調過去的是你們,欺負她孤身一人沒人幫襯,由著你們使喚。部隊本來就不是普通人待得下去的地方,偏偏她還有抑郁癥,你們還不讓她打電話,不讓她請假,她藥都沒法開,這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病得這么嚴重!她都睡了一天,好很多了,你這會才想起來問候,這關心來得可真及時!”
鄒亦時聽完,眸色變深,臉陰沉著,滿臉的歉疚懊惱。他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聯系起來,才發現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一步步地把溫寒逼到了如此地步。她一直病著,他卻還在和她置氣,想起前天晚上她滿臉哀求地拉著自己說她也病了,他當時心煩意亂,只當她是耍小脾氣,卻沒想到她是真的難受,她一定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才會想到哀求他,她那么冷漠倔強的性子,怎么可能平白無故地向他示弱。
偏偏……偏偏他竟然沒有放在心上。
“她剛平靜下來,你不要刺激她。”蘭素心知鄒亦時這種高高在上的性子不是自己三言兩語能改變的,他要是真心疼溫寒,就不會讓她受這份委屈,若是并非出自真心,那么多說無益。
鄒亦時面上訕然,蘭素看他的眼神并不是很友好,可他卻無從解釋,這件事確實是因他而起。他疼了那么久的人,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不知道該怎么寵,如果是別人害的他定然不會輕饒,可偏偏始作俑者是他自己,他倒是恨不得她能打他、罵他,也好過他此刻心如刀絞。
目送蘭素走了,鄒亦時看著門把手,雙手顫抖,竟然不敢去開。他躊躇著,就從門上的玻璃中看到她從床上起身,趿拉著拖鞋緩緩地走過來。她瘦了很多,病號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額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看得他心口直抽搐。
她臉色慘白,目光呆滯,像是被人抽去了三魂七魄,整個人發僵,哪里見平時半點生氣。
鄒亦時的心口像是被狠狠穿了個孔,疼得無以復加,她明明這么瘦了,他為什么就沒有看出來?她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憔悴不堪,他為什么沒有發現?他沒有好好地愛過人,但也知道他所謂的真心太過自以為是,總是高高在上地施舍,從來沒問過她需要的是什么。
他握緊拳頭,手背青筋暴起,骨節分明,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懊惱。他不敢看她,每看她一眼,她消瘦脆弱的模樣就會在他心口上狠狠地割一刀,提醒他,他所謂的愛,多讓人啼笑皆非!
溫寒緩緩地走過來,他的心跳突然加速,竟然莫名地覺得緊張,不知道該怎么辦,他想抱抱她,卻又害怕嚇到她。
她怔怔地看著鄒亦時,鄒亦時只聽見耳邊清脆的“咔嗒”聲,再回神,就見她紅唇開合,似乎在和他說什么。
鄒亦時,我不想見你。他聽不清她的聲音,但讀得懂她的唇語,他再嘗試開門,不出所料,門已經被反鎖了。
鎖了門,她又窩回病床上,背對著他躺著,露在外面的肩膀格外瘦弱,她整個人縮在被子里,只剩一個小小的輪廓。
鄒亦時心口銳痛,他處理過無數次的突發災情,無論多嚴重,他總能井然有序地調度,有條不紊地進行救災工作,從來沒有慌亂無助的情況,可是這一次,他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什么是無助。
他在門外站了很久,久到身體幾乎僵硬,護士進去換了兩次輸液,她翻了三次身,卻始終沒有看他一眼。等護士第三次進去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握了握拳,抬步跟進去。
他走到溫寒身邊,站在床頭凝神看著她嬌小的身體,她并沒有他預想中那樣歇斯底里,也沒有直白地排斥,他來,便來了,她沒有任何反應,不悲不怒,這樣的漠視反而比歇斯底里的發火更讓他難受。
他彎下腰,輕柔卻不容拒絕地把她的肩膀扳過來,直到她能直視他,他才低聲開口,聲音里帶著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小心翼翼和寵溺:“溫寒,我該怎么做你才能原諒我?”
溫寒呆呆地看著他,囁嚅了一下,卻什么都沒說,只是搖搖頭,抬頭沖他指了指門外。他眉頭皺緊,面色暗沉,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他的手掌漸漸上移,收攏,捏緊,他俯身,想要吻她。
他嘴角的血滴在溫寒的臉上,蒼白的臉,鮮紅的血,倒是相得益彰,他低笑一聲,抬起手背擦了擦,她真是下了狠勁咬他,他嘴角的肉幾乎被咬下來。
他的嘴角火辣辣地疼,心里卻突然輕松了不少,至少,她解氣了,他也能陪著她一起疼,不用再那么手足無措地看著她獨自難過。
她臉上的血跡沿著瓷白的小臉流下來,他伸手抹去了那絲血跡,順勢捧著她的臉,鍥而不舍地俯身下去,在她頰邊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極涼,冰得他嘴角的傷口隱隱作痛。
她一臉嫌棄地擦擦臉,翻了個身,扯起被子蒙住頭,又把自己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鄒亦時又坐了一會就起身離開了,他的腳步聲篤定穩健,卻沒有穿軍靴時那樣擲地有聲。
她是昨天早上發病的,發現她的人一定會及時把這個消息通報給他,他從演練場到這里用不了五個小時,如果他得到消息立刻趕來的話,應該在昨天上午十一點之前就能趕到醫院。
可是,他現在才來,比預期晚了近二十個小時,身上還穿著便裝,也就是說,他是從演練場出來,換了便裝,去了某個地方,之后才輾轉來到她這里。
他去看了蕭然然,然后才來了她這里,卻還要大言不慚地求她原諒,她原諒他什么?他又沒有錯。
錯的是她,思路難得的清明,卻用在了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上。
鄒亦時出了病房給李副官打電話,他面色鐵青,眼底氤氳著怒火,三尺開外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氣,那頭的人接了電話,還不明所以,語氣輕松地問了句:“鄒上尉,怎么了?”
“溫寒什么時候病的?”他一開口,因為壓抑著怒火,聲音變得沙啞狠戾。李副官在他身邊待了這么久也不是白待的,察言觀色的本領練得爐火純青,一聽他說話的聲音,就知道事情敗露了,腦袋里拼命地轉,趕緊想法子彌補:“鄒上尉,你先別發火,你仔細想一想,這次的救災演習對你有多重要?司令就指著這次機會提拔你了,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再等下一次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呢!再說,張恒遠那個孫子又開始使那些下三濫的手段,你不抓緊點,不就又給丫鉆了空子了嗎!這攤子事離不開你,溫大夫那邊可是能離開你的,部隊里的人親自把她送回醫院,她等于回了自己家,哪有不被厚待的道理?也不差你這么個人。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孰輕孰重,上尉,你得分清啊!”
鄒亦時冷笑一聲,咬牙切齒道:“李副官,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都會揣測我的心思了!孰輕孰重,你倒是告訴我,在我心里,什么是輕,什么是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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