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哦。”他把笑憋回去,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想了一下,“正經事啊?住酒店?” 姜晴遇眼巴巴地看著他。 “成,”他把她的行李箱往她面前一推,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那你去吧。最近的酒店啊,從這條路出去走個七八公里吧,大巴已經停了,你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在路口能攔到輛車,再開個半個小時,估摸就能到。” 姜晴遇一臉震驚。 她現在越來越發現,唐宵哪里是什么校霸,他就是條狗。 “行了,”他逗她逗夠了,折回去把行李箱連人一起撈回來,牽著她的手,笑,“進去吧,我帶女朋友回來,外公開心都來不及,怎么可能生氣?” 女朋友。 雖然已經以這種身份相處很久,但還是第一次聽他正兒八經地承認,她心里甜滋滋的。 唐宵見她一會兒焦慮一會兒又傻笑,伸手揉了揉她腦袋,牽著人往屋里走。 黑色的大木門,推開以后是一個小庭院,種著些花花草草和菜,被人打理得很好,繁茂又不顯得凌亂。再往里是朱紅色的中門,竹簾被拉開到兩邊,隱約看見里面的房間和大廳里的飯桌。 有些復古的感覺,干凈整潔,讓人覺得放松。 電視開著。 徐國安閉著眼睛躺在竹椅上,旁邊放了臺老舊的小廣播,咿咿呀呀地唱著戲曲,他也時不時搖頭晃腦地跟著哼唱兩句。 “外公。” 聽到聲響,老爺子才不急不緩地睜開眼,看清來人,眼底明顯亮了下,但也沒有姜晴遇想象中爺孫倆抱在一起熱淚盈眶的場面。 “回來了?”老爺子起身,笑著拍拍唐宵的肩膀,“回來就好,臭小子,又長高了!” 唐宵也點點頭。 爺孫倆都是不擅長表露情緒的人。 “這姑娘?”老爺子看看唐宵身后的姜晴遇,眼底有笑意,故意沖著他揚了揚下巴。 “姜晴遇,你外孫媳婦。”他言簡意賅。 姜晴遇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也沒想到他這么面不改色地給出答案,嗆了一下,悄悄捏了捏他的手,紅著臉:“外公好。” “哎,好好好!”老爺子得到想要的答案,笑呵呵地看了眼唐宵,熱情應著小姑娘,倒了杯水給她遞過來,又從柜子里拿了些水果和零食,“別客氣,跟在自己家一樣!唐宵跟我提過你,我就是故意逗逗這小子。來,坐著坐著,咱們這兒遠,你們坐了一天車,歇會兒,肚子餓不餓?晚上想吃點什么,外公去給你們煮!” 姜晴遇應著依言坐下來:“不用忙了,外公!” “嗨,這丫頭,忙什么?我一個老頭子,本來也沒什么事,閑著也是閑著!”說著起身拍了拍衣服,隨手拿了個小籃子就往院子走。 唐宵接過他的籃子:“我來吧,外公。”說完又扭頭看向姜晴遇,“想吃什么?” 她有點詫異,“欸”了一聲:“今晚你下廚?” 唐宵不置可否。 校霸洗手做羹湯,姜晴遇覺得新鮮,立馬從椅子上蹦下來,跟著他去外邊的菜園子。 北方以面食為主,唐宵怕姜晴遇奔波了一天吃不慣,晚上就煮了點清粥,熱了餡餅,又炒了幾道家常小菜。 菜都是老爺子自己種的,干凈衛生,出乎意料的是,校霸那雙看上去只會揍人的手,煮起飯來竟然還不錯。 她吃得肚子鼓鼓的,跟老爺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唐宵還是沒多少話,吃完飯主動收拾了碗筷拿去廚房。 “我外孫,還不錯吧?” 老爺子吃完飯泡了壺茶,遞給姜晴遇一杯,笑呵呵地跟她閑聊,又有些感嘆:“這孩子我看著長大的,從小性子就軸,看著硬邦邦的,但其實啊,心比誰都軟。” 姜晴遇笑著點頭贊同,又挑了些學校里好玩的事情講給老爺子聽。 兩個人說說笑笑聊了好一會兒,老爺子又想到什么,放下手里的茶杯,轉身進房間搗鼓了56好一會兒。 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個翠綠通透的手鐲,遞給姜晴遇:“拿著,外公送你的見面禮。” 質地非凡,不是普通的小物件。 姜晴遇怔了下,沒敢收。 “收著,”老爺子堅持,“這是他外婆嫁過來的時候戴著的,原本想著等唐宵媽媽出嫁時,把這個給她。” 說到這兒,老人垂眸,笑意有點淡:“到底是沒等到。” 他輕輕嘆了口氣,又抹了把眼角,覺得自己不該提起這些,又笑了笑:“給你就拿著,我喜歡你這丫頭,也相信我們唐宵的眼光。我這一把老骨頭了,趁現在有機會,替我們家老婆子把東西給你,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話是這么說,但畢竟有點像人家的傳家物件,姜晴遇還是沒敢接:“不是,外公……”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唐宵出來就看見兩個人僵持,自己伸手從老爺子手里把手鐲拿過來,抓著姜晴遇的手腕直接給她套上去,“反正早晚都是你的。” 姜晴遇反應過來他這話里的意思,有點臉熱,側頭看他。 他揚眸笑了下,俯身湊到她耳邊,聲音低沉染著笑意:“拿了我們家的東西,以后可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啊。” 老爺子站在旁邊看著,眼底眉梢都是笑意,臨睡前,又拍了拍唐宵的肩膀,提醒他:“明天去看看你媽媽。” 黑夜里,少年眸光沉沉,輕輕地“嗯”了一聲。 第二天吃過晚飯,姜晴遇陪著唐宵一起去看了徐曼。 小鎮上沒有城市里那種專門的墓園,已故的人都被安頓在自家田地里辟出的一塊地方。 徐曼的墓地不遠,從小鎮出去十來分鐘的路程,遠遠就看得到樹下那個小小的墓堆,周圍擺放著一些紙質祭品,因為年久的緣故,四周草木叢生,有野花恣意生長,只有墓碑前被人整理得干干凈凈。 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溫柔,五官精致漂亮,眉眼間跟唐宵極為相似,又比他多了些溫婉的氣質。 唐宵把帶來的祭品放在墓碑前的石板上,與照片里的人對視,沉默半晌,又仔細把墓碑擦拭干凈,姜晴遇跟著他躬了躬身。 臨近傍晚,暮色沉沉,田野盡頭是將落未落的夕陽,大片大片的云朵在周圍暈開,染上金色的光圈。 微風漸起,兩個人坐在地上。 唐宵第一次跟姜晴遇聊起以前的事情,舊事重提,已經沒了幾年前的憤慨與戾氣。 “我媽媽啊,她也是個很執拗的性子,年輕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我外公不同意,她一意孤行。” “然后呢?”她問。 “然后啊,跟外公吵架,誰也不肯服軟,她堅持要跟他在一起,后來也確實過了段自己覺得很幸福的日子,再之后有了我。”他想到唐繼灝,喉結輕微滾動,對上她的視線,到底沒好意思把自己私生子這個身份講出來,索性避開,摸了摸耳朵,很輕地笑了下,“她身體不好,懷孕之后來鄉下靜養。外公看著脾氣硬,但還是心疼女兒,最后還是服了軟。但她生了我之后,還是沒撐多久,留下我跟外公住。” 但事實遠不止于此。 徐曼當年不惜與家里大吵也要跟唐繼灝在一起。 她從小被徐國安捧在手心里寵著,可跟著唐繼灝創業最初的那幾年,她算是把以前沒吃過的苦嘗了個遍。 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姑娘成長為征戰商場的女戰士,看過多少人的臉色,經歷了多少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為了愛情甘之如飴,成就了唐繼灝的豐功偉績,到頭來卻只是他事業上的工具。 唐繼灝在她懷孕之際,遇到更好的機會,就毫不猶豫地跟合作企業聯姻。為了防止她這邊再生事端,他甚至不惜先下手散播前任秘書徐曼心機上位,失敗后引咎辭職的傳言。 她為了愛情跟家里決裂,最后卻不得不帶著一身流言蜚語狼狽回去。 鄉下地方小,丁點家長里短總傳得沸沸揚揚,傳言有增無減。 茶余飯后,誰都要提一提徐家那姑娘在外邊鬧的事情,再加上她未婚先孕,幾乎相當于是坐實了傳聞。 小鎮上原本最出色最讓人驕傲的姑娘,淪為盡人皆知的笑話。 她表面上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依然跟人說說笑笑,內心卻在一日日崩潰,最后那幾年幾乎日日酗酒,直到病重躺在重癥監護室里的最后一刻,她都還瞪著眼睛眼巴巴地等著那個人回來看她一眼。 唐繼灝娶了蔣云孜,功成名就,事業有成,卻在中年之際遲遲無所出,無奈之下想到了唐宵的存在,于是打探到他的消息,想方設法讓他回去繼承自己的事業。 這些唐宵沒說。 姜晴遇聽得出來他有意略過了一部分,也察覺到他低落的情緒,只不過他沒說,她也沒追問。 她舔了舔嘴角,側過身,抓著他的衣角坐起來,然后身體前傾,抱住他的腰,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沒有說話,安撫的意味卻很明顯。 他垂眸勾唇,眉眼緊接著往下壓了壓,神色漸漸松散柔和,半晌低頭,抵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親。 姜晴遇在安城待了一周,兩個人在周圍逛了個遍,又去華大晃了一圈。 六月中旬回家,老姜還擔心她折騰這么幾天,不習慣北方水土和飲食瘦了,于是天天變著花樣給她煮好吃的。 姜晴遇就這么癱了好幾天,覺得自己簡直墮落成了一條咸魚。 高考成績出來這天,常風一大早就打電話給唐宵。 “老大,老大,”他搓著手,一開口聲音都有點顫,“你緊張不?” “有什么好緊張的。”唐宵拿著電話,面不改色,絲毫不記得昨天一整晚沒睡著覺的人是誰。 “可是我緊張啊,”常風很沒出息地撓了撓頭,“我早上才突然想起來,我數學最后一道題的最后一步好像少寫了個小數點,還有還有,英語作文題目我是不是理解錯了?” 唐宵緊盯著成績查詢頁面不斷點刷新:“閉嘴。” “嗚嗚嗚嗚嗚嗚!”常風突然激動起來。 唐宵:“叫什么?” “不是你讓我閉嘴的嘛!”常風笑嘻嘻,“可以查了老大,我過二本線了!老大你……” 他話還沒說完,“嘟”的一聲電話被直接掛斷。 屏幕的小圈圈轉動了三秒鐘,然后一頓,頁面一點點加載出來。 總分:714。 考生:姜晴遇。 唐宵往后靠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隨之而來的是更深切的緊張,他退出頁面重新登錄自己的信息,結果忐忑了半天,最后一直顯示系統繁忙。 唐宵煩躁地抓了把頭發,然后抓起手機和身份證,一口氣跑出去隨便找了個網吧開了臺機子。 成績總算加載出來的那一刻,姜晴遇剛好打電話過來。 他接起電話的時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一掌心的汗。 總分超過去年華大體育生錄取分數線72分。 兩個人隔著電話沉默半晌,然后才同時笑出來。 “恭喜你,新同學。” 后來很多年再回想起來,唐宵都還記得網吧里老舊空調吱呀吱呀地響著,吹出呼呼的冷氣,旁邊是聒噪的游戲音效聲,窗外夏蟬鳴叫聲悠長。 他耳邊是女孩子清淺的笑意。 他知道,從前那些不堪都將過去,他的人生,從此得以重新開始。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