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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人情老易悲如許-《柔福帝姬(共3冊)》

    素履無咎

    1.閱讀

    讀完《柔福帝姬》定稿,已是2005年的立秋。兩年前我在天涯論壇上打開《柔福帝姬》的第一段時,初夏的綠蔭正從容地鋪開;現下窗外槐花簌簌飄落,結束和開端仿佛相隔未遠。而其間是倏忽兩年。兩年的時間,足夠一個人經歷一些浮沉和變遷,與一些人相識,又與一些人失散。在這個缺乏耐心的時代,發布于互聯網的小說不是快速湮沒被人遺忘,便是快速付梓實現商業價值,《柔福帝姬》經歷兩載終成完璧,算是一個異數。兩年以來,有過網友蜂擁頂貼討論的熱鬧,也有過作者綴筆鎖貼的沉寂。當時那個初夏,恐怕沒有人想到我們將會經歷兩年的光陰,在互動和內省間沉靜地日臻成熟。

    在以互聯網為發布媒質的業余小說作者中,米蘭是個相當傳統的特立獨行者,素材嚴謹,文字繁密,不厭其煩地潤色推敲,并非激情之下一揮而就的即興寫手。同時她又是個互聯網時代的作者,秉承共享和交互的精神。《柔福帝姬》連載帖子往往成為天南海北雜談的沙龍,不同知識背景的網友自由地發表對人物、情節、文字的意見,從歷史背景的考據,結構的設計乃至宋時器物風俗,無所不談,她的帖子往往是一個熱鬧的沙龍。米蘭是一位熱忱謙和的沙龍主人,而又保持著創作的獨立意志,旁人雄辯的說辭和殷勤的閱讀期待并不能真正左右她的寫作,作為讀者,我不能完全了然互聯網上的交互對米蘭的創作起著何種重要和微妙的影響,她決不是一個閉門著書的傳統小說作者,但也并非為了網絡聲名和在線閱讀快感而創作。她在交流中保持著一定的沉默,她的寫作既是自己的一種探索,又是與眾人共享的經歷――令人想到羅蘭巴特所謂寫作的理想形態:既被動又主動,既善于交際又獨善其身。

    《柔福帝姬》是一個過程,無論對于作者還是讀者。很多像我一樣的讀者,在經年輾轉間記掛著這個故事,在世界的不同角落上線閱讀,此時此處我默然回想驀然回想,兩年來的紛繁世事恍成背景,環繞著《柔福帝姬》的閱讀記憶。重讀整個故事,更有一番厚積薄發的滋味,歲月沉靜地滲入了小說,文字內外的歷程微妙地互動著,時光流逝,有些謎語被我們猜中了,有些卻始料未及,驚喜變成感慨,滑稽變成悲壯,漠然經行變成黯然憑吊――《柔福帝姬》之主旨并非愛情的哀傷,也并非時代的興亡,卻是人生的變遷,它敘述著成長或衰敗的過程,無情或無常之間,又反現出生命的繾綣和永恒。

    2.虛構

    因此,《柔福帝姬》不是嚴格的歷史小說,而是現代人翻閱歷史中幻生的夢境。寫作者的心意在歷史和想象之間,在既定記載和空白懸疑之間,在已逝之物和恒久輪回之間轉換不已。北宋宣和末年到南宋紹興初,是中國古代著名的痛史,繁華盛極而時局劇變,天上人間地獄瞬時轉換,山河變色,從民族的命運到個人的榮辱,無不極具戲劇性。現代人穿越那些久遠龐雜的史料,浮想在那個時代里,那些活生生的個人的流離失所和榮辱悲歡,悲憫。原始的歷史記錄或者有技術性的超然,或者利益不同而莫衷一是,在擺脫了歷史考據的束縛后,便是小說的自由。

    作者并未回避靖康之亂的鮮血和狼狽,黍離之感后是人情老易悲如許。《柔福帝姬》有虛構和想象的成分,虛構乃是效忠于文學的真實,效忠于“永恒的現世中”的真實的痛苦和窘迫,虛構盡量在史料記述較為空白處展開。作者盡力營造小說中真實的質感,在完成故事架構的脈絡前提下,盡量追求歷史的真實,作者勤奮地翻閱過卷軼浩繁原始史料,從常見的《宋史》,到筆記類如《四朝聞見錄》,乃至《三朝北盟會要》《宋會要》。作為故事遠景的人物和事件,多數為對史料的整理轉述,米蘭的新聞傳媒背景,使得她具備高效而流暢的概括能力,在保持風格的優雅委婉的同時,疏密有致,細膩和宏闊互相映襯。故事中景的人物,曄曄紫芝般的玉箱、敦厚惘然的高世榮、文采風流的趙楷……….都各有幻想和苦衷,各有深沉而復雜的哀樂和悲歡,在這亂世和宿命中掙扎。

    近景主線中的主角趙構、柔福、完顏宗雋、嬰茀并非歷史上的宋高宗、柔福帝姬、訛魯觀、吳皇后,他們各自履行了史料記載的對應人物事跡,承載和體現著作者的設計匠心,從汴京華陽宮前的秋千到臨安德壽宮中的紈扇,跨越了趙構的一生,從孤獨的少年到寂寥的老人,一般是繁華掩映下的孤寂,其間是多少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多少驚心動魄和不堪回首。世態上的感喟如納蘭性德的名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興亡上的感喟則是朱孝臧的“一去不平成永憶,惟唯有承平和少年”。然而這些古人成句并不能盡述旁觀者的閱讀感受。

    作為女性作者,米蘭對人物情感的設計和把握細膩微妙。但《柔福帝姬》人物間的情感糾葛并不是常見的金風玉露和流水高山。魔鬼梅菲斯特唱道:“誰能如愿以償,此問傷心難言。”,《柔福帝姬》中沒有人的夢想能夠實現、情感獲得歸宿、戀慕保持純粹,沒有人能心心相印,沒有人能獲得平靜和幸福。這宿命來自時代,也來自人心不可逃避的自私、貪婪、虛偽、狂妄、報復心。作者對情感的設計和處理上也有女性的潔凈、克制和含蓄。趙構和柔福之間貌似兄妹禁忌之愛,實則是彼此把對方當成了幻想中的完美自我,并無真正的理解和共鳴,他們在靖康之亂的浮沉中各自改變,重逢時仍然試圖按當年心中的藍本塑造對方,結果自然是失望和絕望。嬰茀或許因理解而愛上趙構,但她的愛也因為了解的日漸清晰而永遠無法抵達,萌生愛的理解轉為權力博弈中的機謀和利器。宗雋對柔福則無法擺脫“勇猛的異族人”對戰利品的把玩和奴化。時代的變故給予人物清平時代的不可能有的邂逅和際遇,他們彼此的挽留和牽制,宛如天意的嘲諷。

    當然《柔福帝姬》的故事架構并非一切為情感而服務,相反,人物的情感生發于更宏闊的時代哀歌,愛和恨并非兒女之情那么純粹,沒有驚才絕艷的愛情,只有笨拙、荒唐、無告的人生。人物的設計中并無道德判斷的先入為主,也絕非道德虛無的左右逢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時代的浪潮中各個生長,呈現著矛盾與和諧,繽紛多態。例如主角柔福,小說以《柔福帝姬》為名,柔福貫穿了故事的主線,是小說中少有的光明人物,乾坤顛倒的國破家亡中,她是始終不泯生命的明亮和熱度,柔福對趙構的戀慕是少女對英雄的浪漫理想,不愿相信自己的民族已疲蔽到任人宰割,她這理想初始純凈而光明,而靖康之恥的鮮血和死亡浸泡了熱切的向上的生命,熱情和純粹變為高蹈和酷烈,希望以絕望為終結。機心深沉的嬰茀謹慎之后也有直覺的感性,一生的遺憾或就在于毫無差錯;趙構得到時代的眷顧,機遇給予他實現抱負的可能,他攥住了權力,放棄了責任。沒有人從故事之初就立志要變成結束時的模樣,讀者盡可根據自己的人生經驗和知識背景,或欣賞,或鄙夷,只是贊賞中難免帶有哀憫,譴責常伴隨著同情,在命運的“天意從來高難問”之后,是復雜的世間況味。

    在輔助人物的設計也是如此,例如韋氏,韋氏并非一個正面形象,在情節中她屈身事敵,又直接導致了柔福的死,然而作者也并未將她描述為簡單的虛偽和涼薄。她的經歷是多少帶著喜劇般的荒謬感,她的變節和淪落中依然帶有不可逃避的鄉愁。在命運的撥弄和嘲笑下,她的趨利避害,以他人的死亡為遮掩的自欺欺人,是平凡世人不可逃避的自私、軟弱和無能,使得如果讀者直面自己靈魂中的陰暗,就無法高高在上對她斥責。

    3.歷史

    歷來以靖康之亂為背景的小說并不鮮見,這些小說絕大多數都力圖表述小說作者對那段歷史的解讀,但是《柔福帝姬》特異之處在于,作者之志并非在于解讀歷史,去構筑一個想象彌補過的時代模型。容易援例的是黃仁宇同以柔福帝姬為主角的《汴京殘夢》,黃仁宇說明道:小說者,“fiction”fiction也,歷史只注重事實何以如是展開,歷史小說雖不離現實,但是要兼顧應否如是展開。黃仁宇的柔福和米蘭的柔福顯然并非一個人物,而她們也都和歷史上的柔福若即若離,歷史的框架下小說各有懷抱。

    作者無意在史料的整理和轉述中追究各個人物的責任,推行基于道德判斷的歷史因果鏈;而是以歷史為框架,構筑人物在這樣一個戲劇化的時代中生存和變遷的故事。作者的關注點是永恒的人世間的感慨――當責任和權力突然降臨,又或更大的責任和權力在前,人生如何慢慢衰敗乃至面目全非――歷史時局下各色人物所面臨的困境和折磨,是永恒的現世。“現在是一個瞬間,未來在其中回溯到過去”,讀者在過往、現在和永恒之間惝恍沉迷,從閱讀中沉思和反省的,有歷史之思,也有人生之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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