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被嘲諷的馬周卻沒有立時反駁,只是整理了一下衣冠起身。 “出身貧寒又如何?!本朝太祖本淮右布衣,然舉義兵,驅韃虜,復我漢人神器;本朝前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范希文老大人,少時貧困無依,寒窗苦讀,終能執宰天下,開太平盛世;右都御史程大中丞,同樣是黔首出身,然如今官至三品,清正廉明,為天下士子楷模;潛溪先生宋老大人,自幼家貧,無從致書以觀,然今日為天子師,被太祖譽為開國文臣之首。” 馬周微微停頓之后,繼續道,“莫非兩位賢兄以為,他們也是出身村鎮,只會破題寫文的黔首布衣嗎?!” 好在大周政治清明,否則就是馬周敢以太祖舉例就是大罪一樁。 馬周拿出了這么多布衣的實例來,讓盧淺成和崔浩遠面上有些掛不住了。 “也就一個徒逞口舌之利,不通實務,死讀書的呆子罷了!我問你,你可知州縣財政如何運行?!可知賦稅征收如何進行?可知御史臺如何查案?可知內閣中樞如何擬旨?!” 馬周被盧淺成的四問問得難以回答,盧淺成所說皆是朝廷官員才知道的事情,他布衣出身,只有讀書,又去何處了解這些東西? “一介窮酸布衣,只知賣弄文章,咬文嚼字,朝廷要這你這樣的人有何用處?!” 同桌的崔浩遠也幫腔道,“就算此人取巧,在今科考上又能如何?!如此朽木如何與我等宦海爭鋒?!” “哈哈哈!” 在場布衣和寒門出身的舉子都沉默了。 因為盧淺成和崔浩遠說得句句屬實,他們這些人能有書讀已經是得天之幸,至于那些政事實務又豈是他們能接觸到的?! 而這些世家大族子弟,家中世代為官,這些政務從小耳濡目染,又豈是寒門子弟,布衣黔首可比?! 就在客棧之中的氣氛被世家大族壓抑到極點之時,有人開口了,聲音厚重讓人安心! “老夫初入翰林院之時,也不知道如何擬旨,程兄入都察院時可知監察查案?!” 另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開口道,“老夫祖上世代耕種,哪里懂什么查案監察之道?” 兩個身著常服的老者從二樓雅間之中走出。 盧淺成和崔浩遠不說話了,他們二人雖然依仗家世眼高于頂,卻也知道眼前的兩個老者不是普通人。 “你叫什么名字?!” 聲音厚重的老者看向馬周問道。 馬周雖然不識得兩人,但卻知道這兩個老者不是凡人,行禮之后答道,“后進末學東陽馬周,見過兩位前輩。” 聲音蒼勁的老者問道,“不錯!出身寒門,但是不卑不亢,是個可塑之才,老朽冒昧問一句,你為何讀書?!從心回答即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大的原因,馬周只覺得兩個老者顯得親和。 兩人見馬周猶豫,開口問道,“莫非是不愿與我們這兩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的” “前輩見諒!晚輩只是羞于開口。余少時讀書,只是為了出人頭地,可以孝敬父母。” 此言一出,卻沒有人開口嘲諷馬周之志。 不管是對于寒門黔首,還是對于世家子弟,讀書為了出人頭地這是人人都會有的想法。 馬周能開口直言此志,足見其誠。 兩個老者對視一眼,蒼勁聲的老者追問道,“那現在呢?!” “晚輩曾聽聞大理寺卿,楊學士曾經在觀瀾樓上提有滄海四句。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繼往圣之絕學,開萬世太平。后進末學不敢度楊學士之志,但也愿意效仿楊學士,牧守一方,安黎庶撫百姓,只愿在晚輩身后,得青史提及一句,夙夜為政便已足矣!當然若是能單獨成傳,自然是求之不得。” 說到最后,馬周赧然,能在史書之中,單獨一傳的不是名臣賢相就是奸佞巨貪,這口氣未免太大了些! “好志向!”聲音厚重的老者開口道,“求學立志,此乃是我們讀書人的楷模,今日老夫以一拙作與諸君共勉。” 隨即老者讓人取來紙筆,在桌上寫了起來,邊寫邊誦讀。 “余幼時即好學,然因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借于藏書之家,手抄筆錄,錄完即還,不敢延遲。天寒硯冰,手指寒而不可屈伸,亦不敢有所懈怠。因此,人多以書借余,吾得以遍觀群書。及進學,慕圣賢之道而不可得,又無名師指點,吾嘗趨百里外,從鄉之賢達執經叩問。” 在場之人都安靜下來,靜聽老者誦讀。 “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眾多。余只得立侍左右,不得坐,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及書院,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絨嗅,燁然若神人;唯余則缊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以貧寒而自輕不如人也。故孟圣有言: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末以《易經》與諸君共勉,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當藏器于身,待時而動!” 隨后老者收筆,在文末蓋上了自己的私章,隨后將此文原稿遣人送到了馬周的手中。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