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整整兩個月,江浙一帶罵聲不斷。顧鸞聽說民怨四起之下甚至有人起了反心,在村鎮間挑唆百姓起兵。 萬幸,謀反從來不是易事,百姓們不到揭不開鍋的時候,大抵不愿這樣拼上身家性命去賭。 七月末,圣駕到了蘇州。 故地重游,顧鸞喬裝改扮一番,帶著幾個宮女結伴出去。途經當地的書院,書院中正有學子高談闊論,怒斥皇帝昏聵無能。 幾個宮女聽得臉色發白,她倒覺得有趣――自不是樂得聽旁人罵楚稷,只是她實在好奇楚稷這一場大戲背后的隱情,繼而也想知道待得真相公諸于世,現下罵他的這些百姓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顧鸞于是便立在門邊津津有味地聽了半晌,待得那幾個書生結伴出來,她上前搭了話:“公子似乎對朝中之事頗有見解。” 幾人一并看她,適才說話那個心生警惕:“聽夫人的口音不像蘇州人。” 顧鸞笑笑:“我夫君在朝為官,此番我們是一道隨駕來的。” 那書生神色平靜:“圣上行事悖亂,諸位大人合該多加規勸才是。” “勸倒也勸過。”顧鸞垂眸,“但我聽說,皇上此舉似是別有隱情,個中緣故我一個婦道人家不甚清楚。只是今日既聽諸位言及此事,我倒也有個不情之請。” 幾名書生相視一望:“夫人請說。” 顧鸞溫聲:“民怨一起,各樣議論便不僅是道理,更是一股按不住的情緒。這樣的情緒借著怨憤常能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可若事有變數,到了洗清嫌隙之時,怨憤淡去,結果便也未必還能傳得這樣廣,未必還能人盡皆知。如此一來,不知情者總歸還是要心存不滿的,皇上總也不可能四處跟人說理去。” “幾位既是讀書人,便是國之棟梁。如今皇上行事不端,幾位肯為百姓抱不平,是應當的。但若來日真相大白于天下,也請幾位記得也要為皇上抱一聲不平,平一平私下里的議論。” 她說完,那人就笑了,搖著頭道:“夫人這樣向著皇上,倒真是忠心。” “我只為個理兒罷了。”顧鸞抿笑,“不能總任由著壞事傳千里,好事卻無人知,對不對?俗話說家和萬事興,放在國中也是一樣的道理。若天子真有過錯,天下人罵也罵得,可若沒有,一些子虛烏有的議論總還是免了的好。” 那書生想想,思索著點頭:“倒也是個道理。我們既讀圣賢書,就當黑白分明。” “正是。”顧鸞頷首,繼而又幾句無關痛癢的寒暄,他們便各自走了。 傍晚回到行館,她與楚稷說起此事,楚稷聽完就笑:“哈哈哈哈哈你是要他們來日寫文章夸我?” “是啊。”她點點頭,“我瞧那些讀書人也不是只會斗嘴皮子的主兒。今日能讓我聽著幾句罵,背地里就不知有多少對你不利的文章流傳四方。我知你無心管這些閑事,但若他們肯留個意,來日見事出有因便為你鳴幾句不平,咱們為何不要?” “嗯,那就讓他們寫。”楚稷含著笑。 她坐到他身邊,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但何時能知曉結果?” 他心下一算:“再有十來日吧。” “再有十來日”,這答案算是給得很細了。顧鸞只道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朝中斗爭讓他在暗中摸到了線索,十余日后便能將事情了結,卻怎么也沒料到竟等來了一場臺風。 顧巍是在七月三十傍晚趕到的蘇州,這日臺風尚未現身,但已下起了大雨。他一路策馬而來,趕至蘇州行館時已淋透了,楚稷正與旁人議事,聞訊就讓宮人先侍奉他去更了衣,再讓他和顧鸞一起用膳去。 又見到了父親,顧鸞自然開心,用過膳后便又說了好一會兒話,直至楚稷從前宅過來,進門就問顧巍:“堤壩如何了?” 顧巍剛要見禮,被他一把拎住,滯了滯,拱手道:“時日太短,臣只得盡力將薄弱處加以修整,河道也依皇上吩咐,清了許多泥沙出來。” 楚稷松氣,又問:“幾處的百姓可都遷走了?” “早已遷干凈了。”顧巍道,“臣來蘇州前奉旨去看了看,大多遷去了皇上所點的幾處鄉鎮,也有些去了山上,亦是皇上指明可用的。” “好。”楚稷銜笑,“此行辛苦了。朕會等此事了結再回京,到時經過河南,你接上夫人一并進宮,看看永昕和永昀。” 顧巍怔了一瞬,趕忙揖道:“謝皇上。” 言畢他便告了退。楚稷命人直接在行宮中為他安排了住處,以便他們父女相見。 八月初十,疾風裹挾驟雨席卷江浙。 蘇州一地受災并不嚴重,雨水卻也斷斷續續地下了整整兩日,縱橫城中的上百條河道都漲了水,低矮些的宅院、橋梁也難免會被淹沒。 楚稷自此好生忙碌了幾日,顧鸞見他忙,便也無心悶在房里躲雨,多數時候都在前宅的書房里陪著他。到了八月十三,陸續有附近各處的官員趕至蘇州,稟奏受災情形。 楚稷看著他們,心底舒暢。 天災不遂人愿,但他已救下很多人。 迫于他的“淫威”被迫遷空的幾處地方,正是上一世受災最嚴重的之處。短短幾日之內幾萬人殞命,不知多少人家被滅了滿門。 而后便是饑荒。 在朝廷的賑災錢糧運抵之前,不知已有多少人餓死。 但這回,借著修建行宮的名義,早已有大批錢糧陸續運抵蘇杭兩地,隨時都可調運出去。 除此之外,他還借修建行宮跟戶部要了一大筆錢,這筆錢現下拿來安置災民正合適。 楚稷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事情,有他坐鎮在這里,貪官污吏也不敢造次。 他一忙就忙到很晚,到了子時,顧鸞覺得困了,便先離了書房,回去就寢。 走進后院的住處,紅稀綠暗兩個正在興致勃勃的議論。 紅稀說:“真是神了……也不知皇上如何事先料到的臺風要來,竟做下這么多準備。” “可能是欽天監算的吧。”綠暗道,“我聽說就連讓百姓們搬遷的地點都很有講究。臺風一來雨也大,好些地方都有泥石流,皇上讓他們搬去的那幾座山倒都沒見出事,安安穩穩的。” 顧鸞腳下頓了頓,沒驚擾她們,徑直走進臥房,腦海里卻亂成一團。 她想起父親那日稟奏的事,又是修堤壩又是挖河道,分明就是為應對這場水患。 可他召見父親是五月末的事,那時候江浙一帶風和日麗,最多只有梅雨惹人煩。 他如何知道臺風要來的? 久違的一股猜測再度涌上心頭,她回憶起之前察覺的一些細微怪事,心跳亂了起來,惹得她呼吸都慌。 又過約莫一個時辰,楚稷終于忙完了手頭的事務,回到房中,神清氣爽地躺下。 他剛閉上眼,忽覺身邊的人翻過身來。 楚稷睜眼:“沒睡?” “睡不著。”顧鸞坐起身望著他,“我問你個事,行嗎?”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