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商鞅前腳出關,后腳就有黑雕報告公子華。 “陰晉邊關急報,”公子華稟報道,“商君已經出關,說有急務,共是五輛車。因是商君,關尉未作核查。商君之后約有兩刻,魏使陳軫出關,共是兩輛車,四個人,車上沒有多余物品,只帶隨身衣物。” 惠文公詭詐一笑:“呵呵呵,看到了吧?” 公子華豎起拇指:“君兄神算,臣弟敬服!臣弟想請君兄再預估一下,下一步會發生什么?” 惠文公反問:“如果你是陳軫,會怎么做?” 公子華捏緊拳頭:“抓他到安邑,交給公子卬,血祭八萬軍魂!” “哈哈哈,”惠文公笑道,“你呀,怎么凈想狠招?” “公子卬恨死他了,不會放過他。魏王若是不用他,就一定會殺他,斷不會再放他走!” “再想想,有否其他可能?” 公子華沉思一時,搖頭:“臣弟想不出了。” 惠文公歪頭看他:“譬如說,把他遣返秦國?” 公子華驚愕:“啊?” 莫名其妙地被扣在函谷關的臨時看押所里,冷向納悶道:“唉,過去此關,就可南入宜陽了,沒想到??該死的魏人憑什么說我們帶違禁品了?每箱東西都是我精選過的,沒有一樣違禁!” 商鞅問道:“是不是走透消息了,魏人曉得是我們?” “不可能!”冷向語氣堅決,“要是在秦國邊關被攔,我服氣。這已早過魏國邊關,魏人若是曉得底細,我們就到不了函谷!” 商鞅閉目。 冷向急切道:“主公,該怎么辦?” “只要查不出我們的真實身份,大不了沒收些貨物!” 就在此時,一輛戰車馳到函谷關,公子卬風風火火地從車上跳下。 軍尉迎上,領他直奔梯級。公子卬等拾級而上,陳軫、關令等聞聲迎出。 公子卬看向陳軫,急切道:“陳兄,說是逮到衛鞅了?” 陳軫打個手勢:“噓—”迎上,挽起他,攜手上城。 幾人徑至關令府大廳,剛剛坐定,公子卬就又急不可待地問道:“快說,那廝在哪兒?” 陳軫指向一個方向:“好生款待著呢!” 公子卬一拳震幾:“好,養肥點兒好宰!” “呵呵呵,卬弟想怎么宰?” 公子卬目露兇光:“一小刀一小刀地剜,讓每一個英靈都有分享!” 陳軫夸張地吧咂幾下舌頭:“嘖嘖嘖,凌遲也不過三千六百刀,安國君這八萬刀下去,是要把商君做成肉醬嗎?” “做肉醬也是便宜了他!” 陳軫長嘆一聲:“唉!” “陳兄為何嘆氣?” “為那八萬英靈!” 公子卬大是納悶:“咦!?” “安國君咦個什么呢?” 公子卬語氣激昂:“兩軍對戰,槍對槍,刀對刀,好男兒戰死沙場,死無憾耳!然而,此賊由頭至尾,不為男兒之事,專做小人勾當,背信棄義,出爾反爾,欺詐坑騙,我八萬將士死不瞑目!” “呵呵呵,”陳軫呵呵笑過幾聲,半開玩笑半是告誡,“如此君子之言,倒是與宋襄公有得一拼喲!” 公子卬面現不悅:“陳兄?” “自仲尼著《春秋》以降,天下早已禮壞樂崩,充滿爾虞我詐。莫說是商鞅,即使是那個孫武子,也遠非安國君所言。如果真的槍對槍,刀對刀,孫武子又怎么以小勝大,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呢?” 公子卬撓頭:“這??” “呵呵呵,在下請安國君來,并非想將商君卸成塊塊,而是想讓兩位君上敘敘舊。不管怎么說,商君是安國君的大媒,雖說在戰場上鬧了點兒不開心,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是不?” 公子卬聽出話音,不耐煩道:“陳上卿,陳兄,利索點兒,你想怎樣?” 陳軫招手,公子卬給他一只耳朵。 陳軫附耳低言。公子卬初時愕然,繼而釋然,沖陳軫連豎幾下拇指。 “哈哈哈哈,”陳軫長笑幾聲,“走吧,卬弟,昔日是他玩我們,今兒個我們也玩玩他!” 商鞅等關押處,房門打開,關尉與幾個關卒走進。 關尉手拿簡冊,大聲問道:“誰是衛之后苗正?” 商鞅、冷向站起,跨前幾步。 關尉打量他們一陣:“經關令親自核審,你們所帶的貨物并不屬于禁品,準予放行,因此而對諸位造成不便,我們深表歉意!”朝二人深鞠一躬。 商鞅、冷向噓出一口氣,拱手還禮。 關尉賠笑道:“諸位貴賓,你們的車馬及貨物我們已經放到關下,敬請驗收!” 關尉在前帶路,商鞅、冷向、朱佗一行跟后,后面是幾個關卒,沿著關內大道徑下關去。就在他們走下關口的梯級時,陳軫、公子卬、關令有說有笑地由下而上,照頭走來。 公子卬一身戎裝,頗為威嚴。 關令對公子卬、陳軫畢恭畢敬,一邊走,一邊指指畫畫,顯然是向他們稟報關防。公子卬邊聽邊點頭,陳軫則東張西望,似乎在意的是景致。 商鞅吃一大驚,看向冷向。 冷向不認識公子卬與陳軫,莫明其妙,回他一個眼神。 商鞅躲無可躲,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將臉轉向一側。 待雙方接近,關尉住腳,啪地打個軍禮。 公孫卬手指商鞅一行,假作不知:“他們是??” 關尉拱手:“稟報安國君,他們是宋國商賈,因為涉嫌禁品,暫被拘留!” 公子卬來興趣了:“禁品?什么禁品?” “這??”關尉遲疑一下,“是涉嫌禁品,就是幾件西戎銅貨,原是在禁之列,幾日前剛剛移出禁單,因而衛商已經不涉嫌禁品,原物返還,末將這正帶他們去貨場驗貨呢!” “呵呵呵,”公子卬輕笑幾聲,責怪道,“你們怎么不仔細一些呢?既然已經移出禁單,你們怎么就不記住呢?眼下我正勵精圖治,對列國商賈要敬若上賓,不能隨隨便便就把人家拘留起來了!” 關尉誠惶誠恐:“是末將疏忽,請安國君治罪!” “哪位是東家,本君要代表魏國向他道個歉!” 關尉轉對商鞅:“衛之后,安國君有請!” 商鞅被擠到墻角,硬著頭皮走出來。公子卬盯住商鞅,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商鞅也不再躲閃,目光盯住公子卬。 二人對視。 陳軫也故作驚愕:“咦,這不是??”看向公子卬。 商鞅表情恬然,嘴角撇出一笑。 公子卬似乎反應過來,冷冷一笑:“什么宋國商賈?如果本君沒有看錯,眼前之人當是秦國的大良造公孫鞅,如今貴為商君!” 所有關卒無不傻眼。 朱佗走到商鞅身邊,顯然是要保護他。 公子卬犀利的目光射向商鞅:“公孫鞅,是你嗎?” 商鞅坦然應道:“正是。” 陳軫這也似乎反應過來:“哎喲喲喲,這這這??真正是沒想到呀,這這這??”拱手,“公孫兄,不不不,大良造,不不不,商君,在下陳軫有禮了!” 商鞅拱手還禮:“商鞅見過陳上卿!” 陳軫轉對關令:“關令大人,這位不是宋商,是大名鼎鼎的秦國列侯商君,還不快來見禮?” 關令向商鞅拱手,賠笑道:“真沒想到是秦國大名鼎鼎的商君駕到,末將得罪了!” 商鞅象征性地拱下手。 陳軫轉對商鞅道:“商君大人,在下本在咸陽為使,聽聞東周公貴體有恙,欲至洛陽探望,安國君久未見到在下,聽聞音訊,專程從安邑來此喝幾盞。在下量淺,正愁不是安國君的對手,呵呵呵,沒想到遇到故人了,真正巧哩,走走走,我仨今朝喝個痛快,不醉不休!” 陳軫這么一講,商鞅這才明白所以,心底一凜,長長嘆出一聲。 公子卬對關令,厲聲:“還愣什么?快備酒宴!” 關令拱手:“末將得令!” 眾人來到函谷關的一處涼亭上。亭頂破舊,漏著天,圍欄老舊,但周圍風景著實不錯。款待“貴賓”的菜品極差,酒也不好,是個陳年老壇子,連幾案也是缺個角的。 幾人坐定,陳軫掃一眼酒席,夸張道:“關令?” 關令從外面進來,拱手:“末將在!” 陳軫指桌子:“瞧瞧瞧瞧,你們就用這案子、這酒席在這破地兒招待貴賓嗎?” “稟上卿,”關令應道,“這是我們最好的招待呀!” “哦?”陳軫眼珠子一轉,“難道連個囫圇幾案也沒有嗎?” “上卿有所不知,這涼亭,這案子,皆是當年老子過此關時享用過的,客人不夠級別,我們還不給他用呢!” “哦。”陳軫指案上,“這幾道菜,是給人吃的嗎?” “它們全是當年老子享用過的!” “酒呢?” “酒不是了,但壇子是!” “呵呵呵,原來是這么回事呀!”陳軫擺下手,“好了好了,忙去吧!”對商鞅賠個笑,“呵呵呵,還以為慢待商君了呢,原來是最高禮遇!”舉盞,“來來來,二位君,為我們在此奇遇,干!” 三人皆干。 陳軫看向商鞅,盯住他的衣裳:“公孫兄,在下有一惑,不知當不當問?” 商鞅淡淡應道:“問吧。” “前幾日還見公孫兄在秦風風火火,為秦公治喪,這這這??幾日不見,公孫兄怎會這般裝束,到此僻壤呢?” 商鞅苦笑:“陳兄,我們還是??喝酒吧!”言畢一飲而盡。 “公孫兄,這幾日在下由咸陽一路趕來,發現有件趣事呢。” “什么趣事?” “不少秦兵追來追去,還到處張貼什么告示。” “什么告示?” “在下隨便瞄一眼,見上面畫的竟然是公孫兄,說什么謀殺太傅。這是怎么回事兒?” 商鞅又是一聲苦笑,飲酒。 陳軫故作納悶道:“若說別的倒還罷了,若說公孫兄謀殺太傅,在下連鼻子也不信,這純粹是栽贓,是陷害忠良!公孫兄若想殺太傅,還用等到現在?唉,在下思來想去,總算明白,秦國這是要卸磨殺驢呀!”端酒,“來來來,安國君,為公孫兄遭遇不平,干!” 陳軫三人皆飲。 商鞅放下酒盞,看向陳軫:“說吧,陳上卿,想把鞅如何處置?” 陳軫怪道:“看看看,公孫兄怎么說起這話來?我們也算是多年好友了,單是在元亨樓,就喝過不知幾場酒,公孫兄有此際遇,在下只有幫忙,怎么能去處置呢?” “那就幫忙吧。上卿想怎么幫?” “在下要趕往東周,沒辰光了,只好勞駕安國君送公孫兄一程!” “送在下去哪兒?” “回到秦國呀!這么大的冤案,無論如何,公孫兄都該回去洗白!君子坦蕩蕩,公孫兄大丈夫一生,總不能讓人不清不白地潑一身污水,是不?” 商鞅拱手:“在下自回,不勞相送!” “這怎么能成呢?公孫兄今已貴為商君,割地列侯,沒人護送在下不放心哪。再說,能護送公孫兄,也是安國君的榮幸。”陳軫看向公子卬,“安國君,是不?” “正是。”公子卬重重點頭,“上卿放心,魏卬一定護送商君安全抵達秦關,以謝當年媒妁之恩!” 將商鞅遣返后,陳軫匆匆趕回魏宮,繪聲繪色地向魏惠王講述了秦國之行,聽得魏惠王眉飛色舞,時不時地拍腿、砸幾:“快哉,快哉!” “王上,”陳軫講完,半是彰功,半是感慨,“此番為使,臣總算是不辱使命了!” “哈哈哈哈,”魏惠王笑得合不攏嘴,“不辱使命,不辱使命,你是寡人的好愛卿啊!不瞞你說,你請命出使,要與那公孫鞅斗,寡人真還擔心你不是他的對手,沒想到你是個大玩家哩,竟然將他公孫鞅玩弄于股掌之上,快哉!” “唉,”陳軫長嘆一口氣,半是抱憾,半是自責,“前番輕信他,不怪別人,只怪臣有私心哪!” “哦?”魏惠王打了個怔,“你有何私心,說給寡人聽聽!” “臣的私心在于兩處:其一,臣想不動刀兵,使秦人之力為我王所用;其二,那公孫鞅演得太真,講得也還在理,加之臣高估了他的人品!” “唉,”魏惠王亦是一聲長嘆,“這個不能怪你,也怪寡人哪!孟津之會,寡人有些膨脹,死活不聽白圭之言!公孫鞅正是看準了寡人的心思,才慫恿寡人稱王,唉,寡人是一失足而成千古恨哪!” “說起白相國,臣也有不敬之處,今日思之,悔不該呀!” “陳軫哪,”見陳軫的語氣極是真誠,魏惠王不無欣慰道,“你能思這個過,寡人甚慰。不瞞你說,白圭之后,卬兒幾番舉薦你擔當大任,寡人都沒表態。不是寡人不肯表態,是??是寡人覺得你還稚嫩哪!與白相國相比,你有長處,可仍舊少點兒什么!列國之中,魏也算是大國,大國相位,非同小可!” 陳軫伏地叩首,涕泣道:“王上??嗚嗚嗚嗚??” 魏惠王話鋒一轉:“愛卿今日建此奇功,實令寡人刮目相看!” 陳軫連連叩首,泣不成聲:“王上,王上,我的英明王上啊??嗚嗚嗚嗚??” “好愛卿,起來吧!” 陳軫起身,抹淚。 “好愛卿,你再說說,這公孫鞅回到秦地,會是怎么個結局呢?” “臣給他預設三個結局!” “哦?”魏惠王身子前傾。 “第一個,他伺機潛逃,不知所終;第二個,他被舊黨抓捕,身死名裂;第三個,他逃入封地商於,割地為君!” 話音未落,魏惠王一拳震幾:“哼,他想得美!” “敢問王上,如何結局方稱心意?” 魏惠王目露兇光,一字一頓:“凌遲處死!” “王上?” “哦?” 陳軫詭秘一笑:“在臣眼里,這三種結局,第一個是成全,第二個是報應,第三個才是妙棋連珠哪!” 魏惠王有點兒蒙,兩眼瞇起,盯住他:“你是說,他割地為侯,反而是好棋連珠?” “是啊。”陳軫伸出一個指頭,“這第一珠,于商鞅是個好結局。無論如何,此人是個能臣,也是天下奇才,算計一生,若是落個身死名敗,亦為不公。這第二珠,于楚國是天上飛來的大餅。商鞅以秦之力謀得商於,楚失十邑。商鞅逃入商地,秦人必急,急則攻之。商鞅為求自保,必尋楚援,楚不戰而得失地不說,且還多得商洛五城,兵鋒直逼秦國的家門口,楚王夢中也會笑醒。這第三珠,于秦國也不是特別壞的事!” 魏惠王愕然:“于秦國也是好事?” “對呀,楚得商地,必思進取。有商於這個毒刺卡在喉嚨眼里,秦公必是夜不安寢,亦必厲兵秣馬,打通商於通道。國有大敵,君有斗志,于虎狼之國豈不是個好事?” 魏惠王似乎有點兒明白了:“嗯??說下去!” 陳軫略頓一下:“下面是最后一珠,于我大魏了!” 魏惠王眼睛放光:“于我是何好棋?” “臣在稷下游學時,曾聽到一個故事,我王可愿一聞?” “請講。” “齊為負海之國,海邊灘涂有一只鷸見蚌而啄之,蚌痛而夾其嘴,鷸不得食,蚌不得水,鷸蚌相爭,漁翁并擒之。今有鷸蚌起爭,我王何不樂于做個漁翁呢?” 魏惠王恍然大悟:“哦??”豎拇指,“愛卿遠謀啊!” 陳軫拱手:“是我王遠謀,臣不過是替王說出而已!” “可這??”魏惠王略覺憂心,“商鞅若是去不了商於呢?” “我王放心,軫已吩咐朱佗和陳忠二位壯士,要他們不惜代價,確保商君抵達商於!希望他們不負所托,建此奇功!” “好!”魏惠王轉憂為喜,“待二位壯士凱旋,寡人重賞之!” 陳軫拱手:“臣代二位壯士叩謝王恩!” “聽愛卿之言,實在快意,只是,秦國之事仍存懸念,愛卿最好再辛苦一趟,使其落定!” 陳軫叩首:“敬受命!臣這就動身!”便起身退出。 望著陳軫漸漸遠去的背影,魏惠王輕聲感慨道:“真乃國之棟梁也!” 一隊魏卒押解商鞅等人徑直走向秦國邊關。 秦國關卒以為是魏人侵關,緊急關門,嚴陣以待。一名魏國軍尉走到距關門一箭處,沖關樓大叫:“秦人聽好,你們的商君在此,請速開關門,恭迎商君!” 話音剛落,十幾個魏卒將商鞅等人推到前面。 秦國一陣驚亂,不一時,關門大開,關令柏將軍、關尉曲靖率隊迎出。 入得關來,商鞅洗了澡,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在關尉曲靖的引領下走進關令府正廳。柏將軍擺手,曲靖會意,向商鞅拱下手,退出。 柏將軍指向主位,禮讓道:“商君,請!” 商鞅也不客氣,還個禮,在主位坐下。 “商君,”柏將軍在陪位坐定,傾身道,“前番你凌晨出關,待曲靖告訴末將時,你已走遠。末將責罵他,他說是你有急務,不讓稟報。這??發生什么事了?” “唉,”商鞅長嘆一聲,苦笑道,“一言難盡哪!” 柏將軍壓低聲音:“如果信得過末將,商君只管講來!” “其實也沒什么。”商鞅又是一笑,“這些年來,鞅為秦國操心過多,有些累了,決定回老家衛地頤養天年。” 柏將軍怔了下:“敢問商君,你若頤養天年,為何不到你的封地去呢?” “唉,”商鞅再出長嘆,“鞅請那塊封地,并不是為了頤養天年啊!” 柏將軍愕然:“哦?” “河西戰后,先君定要割地封鞅,給鞅三塊實地,一是河西,二是關西岐山,三是漢中地,鞅一個都沒要,反請商於,你可知為什么嗎?” 柏將軍略想一下:“是??對楚?” “是呀,未來三十年,秦楚必有大爭,商於谷地在誰手中,誰主沉浮啊!” 柏將軍長吸一口氣,拱手:“末將明白了!”傾身,“是魏人不讓你回鄉嗎?” “有人攔阻!” “誰?” “魏使陳軫!” “他怎么曉得你??”柏將軍頓住。 “河西戰后,此人常住咸陽,無時無刻不在盯著鞅啊!” 柏將軍恍然有悟:“嗯,是哩。商君前腳出關,陳軫后腳就也到了。他有使節,曲靖也沒多想,就放他出關了。唉,商君若是曉諭末將,末將就??” 商鞅苦笑:“鞅也是到了函谷才曉得的!” “那??商君有何打算,末將能否??” “既然回來了,就回咸陽吧,一切聽憑君上!” 柏將軍拱手:“商君高義,末將曉得了!”朝外,“來人,上酒席!” 秦境官道上,一騎飛馳,直奔咸陽而去。 是夜,咸陽復興殿里,惠文公端坐于席,公子華侍坐。幾案上擺著柏將軍的急報。 惠文公睜眼,看向公子華。 公子華回視他,目光征詢:“君兄,此人又回來了,怎么辦呢?” 惠文公淡淡一笑:“回來了好呢!” “好在哪兒?” “好在你的君兄可以安枕了!” “君兄是說,還要用他?” 惠文公盯住他:“你說,這人還能用嗎?” “君兄是說??”公子華做個抹脖子的動作。 “呵呵呵,”惠文公詭秘一笑,“君兄既認商鞅為國父,又怎么能去弒父呢?” 公子華怔了:“這??” “不要這那了,傳令邊關,將商君安全送回咸陽!” 公子華拱手:“臣弟領旨!”便急忙出去。 子夜時分,萬籟俱寂。 朱佗悄悄潛入商鞅寢處,輕聲道:“主公,我朋友搞到幾套山民粗衣!” 一陣穿衣聲悄悄響過,后窗打開。朱佗率先跳下,商鞅其次,冷向最后落地。三個黑影撒腿狂奔,眨眼沒入暗夜里。 翌日晨起,遠處雞鳴。關令府后一塊寬敞的空地上,關令柏將軍正在晨曦下舞槍,曲靖快步跑來,稟報道:“將軍,商君走了!” 柏關令收式:“哦?” “撬開后窗走的。” 柏關令又哦出一聲,似乎并不覺得詫異。 “追嗎?” “追!” “往哪兒追?” 柏關令沉思有頃:“昨日聽商君說,他志在回衛。如果回衛,他可有兩條路,一是向東入魏,走函谷道,二是向北入趙,走上黨。也不能排除他回封地。這樣,我們兵分三路,一路往北,一路往西,一路往峣關方向攔截!” 曲靖略怔:“往西?” 柏關令白他一眼:“萬一他回咸陽呢?” 曲靖拱手:“得令!” “還有,速報君上!” “得令!”曲靖轉身急去。 看到曲靖走遠,柏關令望向南面連綿不絕的大山,心中祈禱:“商君,末將能做的就是這個,你保重!” 從邊關夜遁之后,商鞅一行三人徑入終南山深處。 途經一處山埡,前面現出一個岔道。朱佗拿出山道圖,與冷向研究路線。商鞅站在埡頂上,望著一道蔥蔥郁郁的山谷,眼前浮出與寒泉子最后一次見面的場景: ???? 寒泉子:“先圣曰:‘功遂身退,天之道。’你已割地封君,位極人臣,當是功成名遂,可以追尋天之道了。” 商鞅:“非晚輩不知進退,是晚輩退不得!” 寒泉子:“為何退不得?” 商鞅:“一是舊黨余孽不會放過晚輩,晚輩無處可退;二是壯志未酬,晚輩不能退!” 寒泉子:“敢問商君壯志?” 商鞅:“鞅之志,讓秦法長存于世,惠及天下!” 寒泉子:“唉!” 商鞅:“前輩因何而嘆?” 寒泉子:“為癡狂而嘆。” 商鞅:“晚輩愚癡,敬請前輩詳解!” 寒泉子:“除道之外,天地無長存之物;除德之外,無物可惠及天下。” ???? 商鞅思緒回來,淚水盈出。 冷向確定好路線,走過來。 見商鞅淚水滂沱,冷向愕然:“主公,你??” 商鞅擦去淚水,指向那道山谷:“你可知這道山谷?” 冷向搖頭。 “這道谷里有一眼寒泉,寒泉邊住著一個高人。” “主公要去拜訪他嗎?” 商鞅長嘆一聲,想也不想,走向另一條山道。 那條山道,正是冷向、朱佗剛剛確定過的。 幾案上放著公子華送來的邊關急報,惠文公在廳中走來走去,眉頭緊皺。 公子華解釋道:“據關令推測,函谷道走不通了,他有可能向北,由少梁東渡河水,經上黨回衛!” 惠文公頓住步子,看向他,厲聲道:“糊涂!他只有一個去處,商於!” 公子華吸一口長氣。 “華弟,你走一趟,速去商於,敬請商君回來,就說朝中有大事相商,看他作何應對。如果商君不在,就把司馬錯調回,換防到河西!至于商於,寡人另派能臣!” 公子華拱手道:“臣弟領旨!”便匆匆離去。 郢都至宛城的衢道上,馬蹄嘚嘚,楚旗招展,戰車揚起沖天塵土。楚王終于騰出手來,派遣楚卒開往宛城,欲從秦人手中重新奪回商於。 與此同時,返鄉養老的景監一行十幾輛車馬,在歷經六百里山道的長途跋涉之后,也終于抵達宛城西郊。 幾輛戰車反向駛來。 雙方車隊停住,各自跳下一人,是景監、景翠。二人相向而走,相距數步時,景翠跪下,激動不已,顫聲叫道:“叔父??” “賢侄??”景監急走幾步,扶景翠起來。 叔侄二人緊緊擁在一起。 二人親熱一陣,景翠不無興奮道:“叔父回來得正好,秦國大喪,商鞅失勢,眼下是收復商於的最佳時機,”說著從袖中摸出楚王的詔令,“大王已發詔令,三萬大軍正從郢都開拔,同時調遣葉城、方城、項城等城邑約五萬兵馬,陸續集結于宛城、丹陽、鄧城等地,與秦人決戰!” “叔父正是為此而來!” “太好了!宛城、方城小侄已備能戰之士五萬,鄧城、丹陽也有守卒三萬,再加外援八萬,合兵一十六萬,當可與秦一戰,徹底收復商於!” “此事頗大,我們叔侄慢慢商議!” 陳軫馬不停蹄再赴咸陽,夜訪太傅府,候立于大門外面。 嬴虔迎出來,見是陳軫,吃一驚道:“陳上卿?” “呵呵呵,”陳軫拱手道,“這個辰光登門造訪,軫冒昧了!” 嬴虔拱手還禮:“不是這個,是??前幾日尋你,說是你走了,沒想到??” “軫是走了,可走到半路,這又踅回來嘍。”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