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嬴駟駕車從秦宮偏門驅進,從車上跳下,拎起麻袋,直奔復興殿。 秦孝公的榻邊不知何時掛起一只鳥籠,三只小黃鸝在籠里跳來蹦去。 嬴駟走到榻前,放下石匣子,跪地叩道:“公父?” 孝公睜眼,給他個笑:“寡人在候著你呢。” 嬴駟激動不已:“兒臣按公父所囑,尋到那眼寶井,在井底淤泥中挖出一只石匣子!” “哦?”孝公喜道,“還真有呢。”指匣子,“快,打開看看!” 嬴駟用劍尖撬開石匣:“公父,匣里什么也??哦,兒臣看到了,有塊小石板!”拿出石板,仔細查驗,“公父,看到了,板上刻著字!” “什么字?” “周數八百,赤盡黑出;帝臨天下,四海咸服。老聃!”嬴駟念道。 孝公自語道:“老聃?”陡然一驚,大聲,“再念一遍!” “周數八百,赤盡黑出;帝臨天下,四海咸服。老聃。” 孝公急切吩咐:“駟兒,快,為老仙人上香!” 嬴駟將石板置于案上,點起香火。 孝公看向石板:“叩拜老聃!” 嬴駟朝石板叩拜。 “駟兒,”孝公長噓一口氣,“寡人今日方知,老聃昔日為何棄周西行,來到我大秦地界,原來,他老人家早就參破了上天玄機啊!” 嬴駟兩眼大睜:“上天玄機?” “駟兒可知老聃此言有何深意?” “請公父指點!” “周數八百,是說周室當有八百年氣運。赤盡黑出,是說周室氣運將盡,大秦將興!” “兒臣愚鈍,請公父詳示!” “駟兒可知秦國為何尚黑嗎?” “秦為水德,水色為黑,因而先祖以黑為國色。” “是的。商為金德,國色為白,周為火德,國色為赤,秦為水德,國色為黑。上天造物,使五行相克,克金者必火,克火者必水,是以商為周代,周也終將為秦所代。此所謂‘赤盡黑出’。周數八百,今已七百有余。也就是說,百年之內,周室氣數當盡!天下列國,能夠取代周室的唯我大秦。此非我愿,實乃天意啊!” 嬴駟倒吸一口涼氣,半晌方回過神來,激動道:“公父??” “駟兒,如此王業,可惜寡人無能為力,只能指靠你了!列祖列宗,也只能指靠你了!” 嬴駟叩跪于地,言語激昂:“公父,兒臣一定不負天命,振興我大秦,君臨天下!” 孝公糾正道:“是帝臨天下!” “帝臨?哦,對的,偈語是這么說,帝臨天下,四海咸服!” “駟兒,此為上天玄機,斷不可泄于他人。否則,列國若知,必群起伐我,上天不佑,大禍必至!” “兒臣明白。”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王業,自非一朝可成。駟兒,你可收起此匣,小心供奉,只許傳給嗣位太子!” “兒臣謹遵公父之言!” “駟兒,帝臨天下、一統六合既然是上天賦予我秦室的使命,就是天命!違背天命,天不容你,望你時時自誡,不可有一日懈怠!” “兒臣記下了。” 孝公閉上雙目,似要睡去。 嬴駟將石匣子收起,小心翼翼地藏于復興殿的密室里,上好鎖。安置完畢,嬴駟走出密室,復在榻前跪下。 孝公微微睜眼:“駟兒!” “公父,兒臣在!” “你若即位,如何對待新法?” “新法為興秦根本,兒臣誓言墨守之!” “你有此言,寡人甚慰。你且說說,新法為何是興秦根本?” “這個??”嬴駟遲疑一下,“因有變法,我大秦才有今日榮盛,才有河西之收,也才有商於之得!” 孝公苦笑:“這些只是果,不是因。” 嬴駟不解道:“因在何處,請公父訓示!” “公父沒有辰光了。若得機緣,你可請教商君!” 嬴駟淚出:“兒臣記下了!” “新法既不可廢,駟兒可知如何對待商君?” “兒臣已拜商君為國父,當以國父之禮奉之!” 孝公話外有音:“駟兒,你??可知商君?” 嬴駟搖頭:“兒臣不知!” “商君陳奏,你可敢不聽?” 嬴駟再搖頭:“兒臣不敢!” 孝公眉頭擰起:“商君任免官員,興兵征伐,你可敢不從?” “兒臣??”嬴駟遲疑一下,接著搖頭,“不敢!” 見他一連三個搖頭,孝公不再問了,緩緩閉上眼去。有頃,孝公重又睜眼,看向懸在一側的鳥籠,凝視里面的三只黃鸝。 嬴駟也望過去,這才注意到鳥籠,一臉茫然地看向孝公,目光征詢。 孝公緩緩閉眼,輕輕吟出: 交交黃鳥,止于棘。 誰從穆公?子車奄息。 維此奄息,百夫之特。 臨其穴,惴惴其栗。 彼蒼者天,殲我良人! 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吟至此處,孝公的眼角滾出淚水。 嬴駟若有所悟,接吟: 交交黃鳥,止于桑。 誰從穆公?子車仲行。 維此仲行,百夫之防。 臨其穴,惴惴其栗。 彼蒼者天,殲我良人! 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交交黃鳥,止于楚。 誰從穆公?子車針虎。 維此針虎,百夫之御。 臨其穴,惴惴其栗。 彼蒼者天,殲我良人! 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孝公的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弱:“駟兒,三只小鳥雖好,卻是寡人之物。它們知寡人,寡人也知它們。沒有寡人,你是養不好的。寡人這要走了,既然你養不好,就讓它們隨寡人去吧!” 嬴駟涕泣:“公父??” “駟兒,聽說你養了不少小黑雕,可有此事?” “有。” 孝公給他一笑:“好好養吧。只有自己養的,你才能知它們,它們也能知你。彼此相知,才能謀大事!”說完緩緩閉眼。 是夜三更,秦宮喪鐘長鳴,哀樂聲聲,一片悲哭。 翌日晨起,秦宮正殿里一片靜穆,秦國五大夫以上朝臣并公室諸子皆著喪服,依序肅立,甘龍、趙良、杜摯、公孫賈等赫然在列。眾朝臣中,商君居中,嬴虔居左,甘龍居右,秦孝公內臣肅立于前,宣讀秦孝公的傳位詔書。 詔書宣畢,一身喪服的嬴駟緩緩走出,走向主位,南面而坐。 商君、嬴虔、甘龍下階,率先跪下,叩首。車希賢、景監、司馬錯、公子華、公子疾等百官跟從跪下,叩首。 嬴駟揚手:“眾卿平身。” 商君等眾臣平身。 惠文公朗聲說道:“商鞅聽旨!” 商鞅趨前,跪叩道:“臣鞅聽旨!” 惠文公轉對內臣:“宣詔!” 內臣從袖中摸出詔書,朗聲宣讀:“??商鞅內樹新法,外御強敵,文治武功,皆為楷模,寡人敬拜為國父,封商君,食商於之地一十五邑,欽此。嬴駟。” 眾臣愕然。 商鞅叩首:“臣鞅叩謝君上厚遇,臣誓言效忠君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惠文公起身,步下龍椅,走到商鞅身邊,扶起他:“國父請起!” 商鞅站起。 “國父在上,請受嬴駟一拜!”嬴駟深深一揖。 商鞅回揖。 嬴駟禮讓道:“國父,請入列!” “臣遵旨!”商鞅走入行列,在百官之首站定。 惠文公緩緩走向龍椅,坐下,轉對內臣:“宣讀詔命!” 內臣摸出另一詔書:“??拜嬴虔為太傅,拜甘龍為太師,拜趙良為宗伯,拜車希賢為國尉,拜景監為上大夫,拜杜摯為右更,拜公孫賈為左更,拜嬴疾為少上造,拜嬴華為右庶長,拜司馬錯為中更??” 內臣宣詔完畢,哀樂聲響起。秦國君臣朝大殿中央的孝公靈柩,依序敬拜。 商鞅、甘龍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盯向靈柩的上方。 靈柩上方,高懸一只鳥籠,籠中是三只活蹦亂跳的黃鳥。 入夜,商君府的正堂里也擺著孝公的靈堂,商鞅著喪服跪于正中,車希賢、景監等跪于商鞅兩側。 氣氛凝重。 商鞅挪個位置,改跪為坐,正對二人,緩緩說道:“今天的情勢,二位這都看到了吧?” 車希賢雙手捂臉,景監低頭。 商鞅接道:“在鞅兩側,一個是太傅,一個是太師,而與你們平起平坐的,是杜摯、公孫賈之流,還有那個趙良,他的底子你們想必也都曉得。” 車希賢、景監各自屏氣。 “還有一事,不知二位可否察到?” 車希賢、景監同時抬頭,看向他。 “先君頭上懸了一只鳥籠!” 車希賢、景監顯然也都看到了鳥籠,顯然也都不解,不無詫異地看向商鞅。 商鞅不再說話,只將目光鎖住二人。 車希賢急了:“是看到有個鳥籠,怎么了?” “你可請教景兄!” 車希賢看向景監:“景兄?” 景監吟道: 交交黃鳥,止于棘。 誰從穆公?子車奄息。 維此奄息,百夫之特。 臨其穴,惴惴其栗。 彼蒼者天,殲我良人! 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 “這??”車希賢道,“這詩我知道,講的是我車家的先祖啊!” “是的,”商鞅點頭,“你有三位光耀大秦的先祖,車氏三雄,伯曰奄息,仲曰仲行,季曰針虎,他們為秦立下汗馬功勞,也終于因為此功而‘臨其穴’!” 車希賢震驚:“商君是說??”頓住。 “據鞅所知,先君從未養鳥,更沒養過黃鳥,前日鞅見先君時,先君榻前亦無一鳥。先君昨日走了,頭頂今日突然冒出三只黃鳥,其意昭然若揭!” 車希賢打個寒噤:“難道這黃鳥是我三人?” “車兄,你可曉得,穆公薨,為什么會是你的先祖‘臨其穴’嗎?” “希賢不知。” “因為在跟從穆公的朝臣中,就數他們功勞最大!穆公走了,新君上位,他們三人功高震主,不得不‘臨其穴’啊!” 車希賢再次打個寒噤。 “秦有今日,在鞅一人,鞅有今日,在二位鼎持。你二人一文一武,如鞅之左膀右臂。十幾年來,我三人抱作一團,休戚與共,福禍同當,樹新法扎根于秦,助先君收復河西。功蓋日月。然而,天有不測,先君撒手,新君厭惡新法,自然該我三人‘臨其穴’了!” “這??”車希賢遲疑一下,“不會吧?人殉早就廢止了!” “唉,”商鞅苦笑一聲,“車兄啊,車兄,叫鞅怎么說你呢?君要臣死,臣有一百種死法,為什么一定是人殉呢?” 景監長吸一口氣,看向商鞅:“商君前番所言之事,可對公子疾講過?” “只有二位與鞅同心,鞅才能講。否則,鞅若講了,白講不說,反會誤事!” “假使沒有退路,商君可以一講。” 商鞅看向車希賢:“景兄讓講了,車兄意下如何?” “記得商君說過,先君諭旨是,只有新君廢法,商君才可廢立。今新君初立,并未言及廢法,我們若是??”車希賢頓住。 商鞅沉聲應道:“我們并不是一定廢立,但籌備總是該的。” 車希賢仍是躊躇不決:“萬一??” 商鞅言語堅定:“鞅這一生,從未做過無把握之事。宮城在嬴駟手里,咸陽卻由我們掌握。俟機緣成熟,我們以護新法為由,先捕獲舊黨,再進宮廢立,兌現先君遺言!” “既然是立公子疾,還是先聽聽公子疾怎么說吧!” 商鞅朝外叫道:“來人!” 朱佗應聲走進。 商鞅看向他:“朱佗,有請公子疾!” 朱佗拱下手,快步走出。 步出商君府,朱佗趁夜色疾至魏國使館,將此重大情報透給陳軫。 “哈哈哈哈,”陳軫長笑數聲,“公子疾,哈哈哈哈,五大夫??” “主公,”戚光一臉困惑,“公子疾已經不是五大夫了,是少上造,比商鞅的大良造僅差一階!” 陳軫斂住笑:“本公笑的不是少上造,是五大夫!” 戚光不解道:“主公笑他什么?” “在洛陽爭聘雪公主時,五大夫與本公爭來斗去,增趣不少,是個人才。更有趣的是結局,看到雪公主哭哭啼啼地嫁往燕室,五大夫一肚子不服,送給本公一句秦諺!” 戚光好奇心起,眼睛瞪大:“什么秦諺?” “‘性子再急也喝不得熱湯!’哈哈哈哈,那碗熱湯本公既然喝不得,這就留給五大夫享用吧!” 戚光一捏拳頭:“對,燙死他!” “是燙死一窩窩呀!”陳軫轉對朱佗,“朱佗,商君府的事就拜托你了,順便把公子疾也伺候周到!” 朱佗拱手:“佗受命!”起身,出門。 陳軫轉對戚光:“什么時辰了?” 戚光看向水漏:“剛交人定。” “擺駕,太師府!” 復興殿里,惠文公一身喪服,跪于孝公靈前,陪在身邊的是公子華。靈柩一側掛著那只鳥籠,籠中是三只準備陪葬的黃鸝。 惠文公盯住鳥籠,輕聲吟詠:“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子車仲行??子車針虎??” 惠文公吟著吟著,耳畔漸漸傳來孝公的聲音:“??駟兒,三只小鳥雖好,卻是寡人之物。它們知寡人,寡人也知它們。沒有寡人,你是養不好的。寡人這要走了,既然你養不好,就讓它們隨寡人去吧!” 惠文公心里忖道:“這三只黃鳥,先君只說帶走它們,可它們是誰,又如何帶走,先君只字未提。子車奄息已經有了,另外兩只又是誰呢?難道是車希賢和景監?若是他們二人,就等于向國人昭示新法失敗,從根本上動搖新法,不合先君之意。再說,這二人配稱黃鳥嗎??如果不是他們,另外二鳥又是誰呢?” 惠文公閉目冥思。 良久,惠文公的眼睛陡然睜開,輕聲道:“華弟!” 公子華跪前一步:“君兄,臣弟在此!” “黑雕臺之事,籌辦得如何?” “稟君上,臣弟正在全力籌備,已養小雕三十六只!” “全放出去,習練翅膀的機緣到了!” “臣弟遵旨!” 惠文公略頓:“曉得放向哪兒嗎?” “曉得。臣弟吩咐過了,要它們悉數鎖牢商鞅、車希賢、景監諸人!不過??”公子華頓住。 惠文公看向他。 “商君府防守嚴密,中有高人,水潑不進,昨晚有只黑雕還差點兒折了翅膀!” “先撤回來,換個地兒。” 公子華吸一口氣,壓低聲音:“換哪兒?” “太師府!” 公子華震驚:“太師府?” “還有,”惠文公語氣冷峻,“小雕太少了,你可先從宮衛里篩選一批,俟有閑暇,從三軍中再選一批,養他千只。不能全是男人,女子也要。可到民間選一批色藝俱佳、愿意為國獻身的。養好她們,將她們訓練成耳聰目明、能斗善咬的小雕。”拿出金牌,“你可持此金牌前往國庫,需要多少財物,支領多少!”說罷遞給他。 公子華接過金牌,拱手:“臣弟領旨!” 甘龍府外,陰暗處,兩道黑影潛過來,朝府門觀察。 一輛車馬疾馳而來,下車的是陳軫。戚光將鞭子交給照管的仆人,陪陳軫走進府門。 門內,燈火輝煌。 兩道黑影走到偏院,尋個死角,縱身上房。 老家宰引領陳軫二人進入西廂廳,備上茶點,拱手道:“主公已經休息,上卿若無急務,敬請明日再來,若有急務,老仆這就稟報!” 陳軫拱手還禮:“勞煩家老稟報一聲,陳軫有擾了!” 老家宰應過,走向后花園,左拐右轉,在第三進院子踅進一個廳堂,輕輕敲門。房門閃出一道細縫,恰容老家宰進去。 緊隨而至的兩道黑影輕輕跳下,躡手躡腳地來到這個啟而復閉的房門外面。 是一個極其隱蔽的房舍,四周沒窗,只有一道房門。黑影伏地蹲下,伸手推門,里面閂著。附近傳出聲響,黑影緊忙躲到一側角落,伏地不動。 門內是條通路,通向一間密室。甘龍正與杜摯、公孫賈等五六個同僚在密室里謀議眼前局勢。聽聲音,他們正議到緊要處,老家宰遂在門外站下。 室內,燈光昏暗。 杜摯掃一眼眾人,壓低聲音:“??在下之意是,事不宜遲,我們要趕在國喪期內除掉奸賊!” 公孫賈白他一眼:“怎么除?刺殺嗎?前番鬧騰幾次謀殺,連那廝的一根毫毛都沒碰到。眼下更難了,那廝出行必是前呼后擁,一模一樣的輜車三乘,商君府更是守護嚴密,聽說連屋頂??”頓住,忍不住看向房頂。 眾人也都看向屋頂。 杜摯噓出一口氣:“是得小心些。那廝善用陰術,耳目眾多,這辰光更把我等盯得牢呢!” 甘龍應道:“諸位可以放心,在這間屋子里,你們有話盡管說!” 杜摯不無擔心道:“不會??隔墻有耳吧?” “呵呵呵,有耳也是白長。”甘龍指向屋子,“此室是老朽靜齋,雙門雙閂,四周皆為厚墻,密不透風,屋頂下架有兩層厚板,板與板互相契合,水潑不進,甭說尋常說話,縱使擂鼓,外面聽起來也不過是嗡嗡蠅叫。” 眾人無不噓出一口氣。 公孫賈回到正題:“除宮城之外,整個咸陽都在車希賢手中,而車希賢是奸賊死黨,何況朝中大權皆在鞅賊手中,如何除他?” 杜摯看向一個年輕人:“杜勇,把你的籌備稟報太師!” 杜勇看向甘龍,拱手道:“稟報太師,晚輩已募敢死之士逾百,屯于效野,個個身懷絕技,武藝高強,只要太師一聲令下,晚輩定能取下那廝的項上人頭!” 甘龍拱手還禮,堆笑道:“呵呵呵,有你們這群后生,老朽放心矣!只是,公孫賈說得是,商鞅身邊衛士三千,高手如云,商君府更是防護嚴密,殺他不易呀!” 杜摯陰陰一笑:“太師勿憂。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如今他在明處,我們在暗處,若想殺他,何愁尋不到機會!” 公孫賈搖頭:“誰在明處,誰在暗處,不是由我們憑空說的。商鞅謀事滴水不漏,何況是對我等早有戒備。杜兄,凡事得往縝密處想,否則,我等十幾年隱忍,就會功虧一簣!” “公孫兄,你??”杜摯急了,“怎么凈潑冷水呢?十幾年前,仗恃先君,他為刀俎,我為魚肉。今日不同,先君乘風而去,新君當朝,我為刀俎,該他淪為魚肉了!” 甘龍笑道:“呵呵呵,杜摯說得是。只是,除惡之路可有萬條,你們為什么定要打打殺殺呢?” 聽出老太師話外有音,眾人齊看過來。 公孫賈急問:“太師想是已有除奸妙策了?” “妙策不敢。老朽不過是想起一個至理。” 杜摯問道:“什么至理?” “人臣之理。自古迄今,主宰君上的是上天,主宰臣子的是君上。方才杜摯講到點上了,商鞅能有今日,憑的不過是先君一人。我們欲除此人,自也須借君上之力!” “可??”公孫賈一臉憂心,“就賈所見,今日君上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殿下了,那時,殿下敢說敢當,公然在朝堂之上抗辯商鞅,為那些屈死的冤魂鳴冤叫屈。近十年來,你們也都看到了,殿下幾乎不問政事,天天玩那小蟲子,即使在河西與魏大戰,據賈所知,他也是寸功未建。今先君薨天,殿下即位,更見優柔寡斷,事事請教奸賊不說,還將奸賊拜為國父,禮敬有加!請問太師,如此柔弱之君,讓我等如何借力?” “呵呵呵,”甘龍又是一笑,看向他,“公孫老弟,你看到的只是皮毛!老朽所見,才是真章啊!” 公孫賈眼睛一亮:“太師看到什么了?” 甘龍的目光掃過眾人:“不瞞諸位,今日老朽奉旨進宮為先君守靈,看到先君靈前掛著一只鳥籠,里面關了三只活蹦亂跳的黃鸝!” 杜摯不解道:“三只黃鸝?三只黃鸝怎么了?” 公孫賈擺手止住他:“噓,聽太師說!” 甘龍接道:“老朽一時興起,打聽左右,聽內臣說,三只小鳥是先君所愛,先君走了,舍不得它們哩!諸位大人,你們可知其中深意?” 公孫賈脫口而出:“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杜摯打斷他道:“《黃鳥歌》有什么好吟的?秦國上下,小兒也能誦出!” “是的,”甘龍點頭,“此詩的確少兒也能誦出,不過,明了其義的怕是沒有幾人。公孫大人,你能說說《黃鳥歌》的典出嗎?” 公孫賈應道:“昔日穆公駕薨,殉葬者一百七十七人,排在最前面的是車氏的三個兒子。車氏三子皆從穆公戎馬征戰,立下大功無數。他們居功而殉死,秦人無不哀憐,作歌追思!” 杜摯打了個激靈:“如此說來,先君靈前的三只小鳥,難道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