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是夜,魏軍大帳里,裴英暴跳如雷。大魏武卒眼見就要攻破城門,卻被數千援軍憑空里殺了個措手不及,功虧一簣。裴英呼哧呼哧喘會兒粗氣,沖帳外大叫:“來人!” 參將走進,拱手道:“末將到!” “將那個報信的趙人押來!” 不多久,兩個武卒押著龐涓進來。 裴英朝龐涓努下嘴:“松綁!” 一個武卒解去龐涓的綁縛。 裴英起身,走至他跟前,拱手,賠笑道:“是有衛人偷襲,本將委屈你了,說吧,你想討個什么獎賞?” “謝將軍開恩,”龐涓回一揖道,“將軍不責,龍水已是感恩。龍水不敢討賞,若是將軍不棄,龍水愿為將軍麾下走卒,為將軍效力!” “哦?”此人不要討賞,反要加入武卒,裴英著實驚訝,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嗯,看起來是個當武卒的料。不過,大魏武卒不是那么容易當的!” “龍水曉得!” “說說,你會何種兵器?” “槍刀劍戟,皆有所知。” 裴英指向槍架上自己的長槍:“槍在那兒,使給我看!” 龐涓走到槍架上,看向那槍,竟是傻了。那槍通身為精銅所鑄,予頭為烏金鍛造,寒氣逼人,鋒利無比。龐涓曉得是將軍的槍,遲疑一下,看向裴英。 裴英指下槍:“拿呀,就是它!” 龐涓再無顧忌,伸手拿起,掂了掂,閃幾下,就在帳中“唰唰”舞動起來。舞有一陣,只聽“嚓”的一聲,槍尖劃破帳頂,撕開一道大口。 龐涓嚇壞了,趕忙住手,不知所措地看向帳上的裂口。 “好槍法!”裴英伸出拇指贊一句,轉對裨將,“領龍壯士換上甲胄,編入短兵營!” 短兵營是將軍衛士,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龐涓初來乍到即獲此待遇,激動不已,伏地叩首:“謝將軍厚遇!” 入夜,平陽郡守府中一片寂靜。孫安、孫賓與幾名將軍席坐于位,聽著外面由遠而近的銅鑼聲,“哐哐哐,哐哐哐??” 伴隨鑼聲的是一個老人的叫更聲:“父老鄉親們,時交一更嘍,平安無事嘍!” 一陣腳步聲急,孫操與幾名副將匆匆走進,身上帶著血污。 孫操挨個朝眾人點頭,在主席位坐下。幾名副將也都一一落席。 “呵呵呵呵,”孫操沖孫賓豎起拇指,夸獎道,“賓兒,你打得好哇,恰逢其時,恰逢其勢,殺敵逾百,僅陣亡十人,真是一場漂亮仗啊,為父祝賀你,為你記功!” “我??”孫賓臉色靦腆。 孫賓初次上陣就將名噪列國的大魏武卒擊潰,且毫無邀功之意,眾將紛紛投以贊賞的目光,擊掌祝賀。 孫賓從袖中摸出衛公詔書:“父親,君上詔書!”雙手呈上。 見是詔書,孫操離席,單腿跪地:“賓兒,請宣詔!” 眾將紛紛跟著站起,齊刷刷單腿跪地。 孫賓顯然是頭一次經歷這種場合,遲疑一下,走到眾人前面,手捧詔書,朗聲宣道:“舍生取義,人在城在!” 眾將皆是一震。每一個人似乎都感覺出了八個字的含義。 孫操抬頭:“還有嗎?” “沒有了。” 孫操似是不信:“就這一句?” “是哩。御史大人寫出很多,君上嫌長,親筆重寫,就是這八個字!” 孫操納頭拜過,接過詔書,順手遞給孫安:“將君上親筆諭旨詔告全城臣民!” 孫安接過:“末將聽令!”轉身匆匆走出。 不一會兒,城中響起巡更老人的宣旨聲:“城中百姓聽好了,魏人仗勢欺人,打上門來。君上有旨,共八個字:‘舍生取義,人在城在!’孫守丞有令,大敵當前,共赴國難,有錢者出錢,有力者出力??” 位于楚地魯關西南方的堯山深處,是墨家巨子墨子的出生地,亦是墨家大營的所在地。這兒青山起伏,水就山勢,風景絕美,草舍林立,大樹環抱,小橋流水,曲徑通幽,精工奇巧,總體布局宛如一座外圓內方、功能齊備的城邑,里面的每一處設計都是獨具匠心,模擬天道。 城邑正中是一座足以容納千人的正方體大廳,竹木結構。大廳正中,是一座由獨木刻成的龐大墨子塑像,發絲衣飾,無一處不逼真。 塑像下面是墨子遺骨的歸葬處,也是墨家弟子的瞻仰圣地和培訓中心。 塑像前面的平臺上,墨家巨子隨巢子盤腿而坐。面前空場,坐著近百個墨家弟子。 隨巢子前面的幾案上擺著一大卷竹簡,不消說,是先巨子墨子的親筆著述。 隨巢子侃侃而談,正向眾弟子講解墨經精要,一個年輕墨者急急走進,欲言又止。 來者是弟子宋趼。 隨巢子瞥見,向他招手。宋趼徑直走到隨巢子跟前,附耳低語。隨巢子全身一震,表情陡變,但又迅速恢復鎮定。 隨巢子閉目思索,將面前竹簡收起,長嘆一聲,緩緩站起,掃一遍在場眾人,語氣緩慢而又沉重:“諸位墨友,烽火又起了!前面兩排,請隨老朽趕往衛地,其余學子,繼續潛心修行,研習墨道,不可存懈怠之心!” 眾墨者全體起立:“敬遵巨子教誨!” 平陽地處沃野,是衛國西部邊陲重鎮,防御對象是魏國。在國際重大事務上衛公處處示弱,魏惠王也視弱衛為囊中之物,是以平陽多年來并無戰事,一片祥和,平陽人也漸漸松懈了備戰。但這種情況在孫機主政后有所改變,因孫機特別看重平陽,使深通軍事的長子孫操擔任郡守,又使次子孫安輔之,似乎將平陽作為封邑了。經過數年經營,孫操將原有城墻加高加厚各三尺,護城河加寬一丈,加深三尺,同時開挖一條大渠,引來衛水環繞外城。近日因有孫機叮囑,孫操更是抽調人手,將破損的城墻整修完畢,晝夜巡視,加強防務,可以說是嚴陣以待了。 然而,縱使加上孫賓的三千援兵,平陽城內真正能夠作戰的兵士不過八千,在裝備精良、不可一世的大魏五萬武卒面前顯得相當單弱。 萬沒想到的是,裴英連攻三日,先后發起八波攻勢,除在護城河和城墻下面留下近三千具尸體之外,并無任何收獲。 裴英立下的軍令狀只有三日。第四日晨起,裴英玩命了,赤膊上陣,天剛蒙蒙亮就發起攻勢,直到天黑,不知攻城多少次,除在城下新添千余魏尸外,平陽城依然屹立不動。 夜空朦朧,新月如鉤,大戰過后的平陽城墻上,沒有聲音,不見人影,了無生氣,似乎已成死城。 城墻下面,大魏武卒默無聲息地朝護城河外抬回戰死的同伴尸體。護城河早被魏人填出了一道道的渡梁,遠遠望去,像是一座座浮橋。 沒有人傷害他們,城上的衛人也無冷箭射下。 顯然,雙方都打累了。 一輛戰車驅馳在不遠處的原野衢道上,車中昂然站著公子卬。 公子卬是接到紫云公主的私信才趕赴平陽的。 漸漸半圓的月亮朗照著公子卬一直緊繃的臉,紫云公主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回響:“上將軍,平陽何時打下來呀,衛公何時請回來呀,上將軍何時凱旋呀,紫云不過是隨便問問。要不要紫云寫信給公父,請公父派來老秦人助陣呀。聽說平陽的衛人厲害得很,聽說大魏武卒傷亡不少,紫云有點著急哩??” 哼,讓老秦人助陣?我堂堂大魏武卒??公子卬一把抓過御手的鞭子,猛地抽向轅馬。 戰車狂奔。 戰車劇烈顛簸,公子卬反倒在這顛簸中慢慢冷靜下來。是的,他公子卬從一開始就犯了錯誤,他不該低估衛人,低估平陽,將之完全交給求戰心切的裴英,顧自坐在三十里開外的中軍大帳里籌劃如何應對列國援軍。萬沒想到小小平陽竟然是顆硬釘子,竟讓自己在一個女人面前失了顏面。 公子卬的戰車一路馳至裴英的軍帳,裴英等十幾個將軍正在帳中議事,聞訊急迎出來。 公子卬黑喪著臉,掃他們一眼,大步入帳,在裴英的主位上坐下。 諸將跟進來,站作一排,一個個灰頭土臉,身上帶血,最末一名胳膊上還插著一支箭,看得出沒有明顯傷到皮肉,似乎只是插在甲衣里,未及拔出或故意不拔。 看著他們的慘狀,公子卬坐不住了,忽地站起來,脖子上青筋突起,來回踱步。 公子卬的步子越走越快,陡然頓住,拉長的臉猛甩過來,二目射出兩道寒光,直逼站在排首位置的裴英。裴英的頭盔掉了,一頭亂發,右邊耳朵被利器劃出一道口子,鮮血剛剛凝結,衣領上一片腥紅,看傷情,是在天黑前剛剛落下的。 裴英覺出了他的目光,身子挺得更直,但出氣不勻了。公子卬大步走到他前面,猛地揪住他的傷耳,“嚓”地一扯,半只耳朵被扯掉,鮮血迸流。裴英疼痛難禁,牙關緊咬,身子站得筆直,硬是沒動。 自裴英開始,公子卬對他們各瞄一眼,走到最后一名,將那支箭猛力一戳。一陣刺痛,那將打個趔趄,迅即站定,身子更挺了。 公子卬走到主將案前,手指顫抖著指向眾將,幾乎是吼:“瞧瞧,瞧瞧,睜大你們的狗眼好好瞧瞧,瞧瞧你們這副熊樣!” 眾將羞愧難當,不約而同地勾下頭。 公子卬朝幾案上猛力砸拳:“小小平陽竟然阻住我大魏鐵軍,你們知恥嗎?知恥嗎?” 眾將默不作聲。 公子卬將目光轉向裴英,聲音陰冷:“裴將軍?” 裴英“啪”地跨前一步,打個立正:“末將在!” “還記得請纓先鋒時你是怎么說的嗎?” 裴英單膝跪地:“末將無能,請上將軍治罪!” 公子卬怒喝:“我問你怎么說的?” 裴英打個驚怔:“末??末將說,三日之內拿不下平陽,末將獻上項上人頭!” “如今幾日了?” “四??四日。” “平陽呢?” 裴英將頭埋下:“末??末將服??服罪??” “既然服罪,也就怨不得本將了!”公子卬朝外大叫,“來人,將裴英拉下去,取項上人頭示眾!” 中箭將軍跨出一步,跪叩:“上將軍,末將愿與裴將軍同死!” 其他諸將亦不約而同地跪地,齊聲道:“末將愿與裴將軍同死!” “喲嘿!”公子卬驚訝地掃視眾將一眼,盯向裴英,“裴英,你打仗不行,人緣倒是不錯嘛!” 裴英叩首,悲泣:“上??將??軍??” “好吧,”公子卬擺手,“念在眾將為你求情的分上,本將權且寄下你項上人頭,再給你一日期限,加撥你五千兵馬。記住,你只有一天!” 裴將軍叩首,涕泣:“末將??得令!” 公子卬向他招手,放緩聲音:“過來!” 裴英膝行幾步,湊頭。 公子卬拿出一些散竹簡及雜物,擺在幾案上,弄出一個簡要的平陽形勢,看向裴英:“知道平陽軟肋在何處嗎?” 裴英拱手:“請上將軍點撥!” 公子卬指點幾案形勢:“這是平陽!西城門是主防區,衛人力量最強,南門河寬,北門坡高,皆是形勝所在,真正薄弱的只此一處,東城門!” “是!” “知道怎么攻嗎?” 裴英指向圖中平陽城東門:“集中兵力,主攻東門!” 公子卬搖頭:“不!兵分四路,佯攻西門、北門、南門,主攻東門,讓他們無暇他顧!” “末將得令!” “傳本將令,無論何人,先入平陽者,記首功,賞金一百,晉爵三級!” “末將得令!” 公子卬伸出巴掌掃向幾案,擺好的城池“嘩啦”落地,字字如錘:“凡抗拒者,格殺勿論!” 裴英拱手:“末將得令!” “天黑之前,若是拿不下平陽,”公子卬解下佩劍,“它就是你的歸宿!”將劍遞給裴英,“你自己裁決!” 裴英雙手接劍,聲音激昂:“末將??謝上將軍賜劍!” 又是一個黎明。 大地仍暗,遠處天際現出曙色。 平陽街道上,打更老人一聲接一聲的鑼聲由遠及近,傳遍家家戶戶。 老人的聲音略顯沙啞:“五更過了,東方亮了,各家各戶該起炕了!??哐哐哐??君上有旨,舍生取義,人在城在??哐哐哐??孫郡守有令,大敵當前,共赴國難,有錢者出錢,有力者出力??哐哐哐??” 東城門樓靜得出奇,守城兵士穿著甲衣,抱著槍械,東歪西倒,俱自沉睡。平陽司馬孫安抱槍警戒,許是太困,時不時地將頭勾下。 一陣車馬聲由遠及近,然后是腳步聲踏上臺階。 孫安猛地站起,朝聲音處迎上,見是孫操父子,驚喜道:“哥,賓兒。” 孫操、孫賓走上城樓,各持槍與劍。孫操的眼睛里布滿血絲,顯然一宵沒睡。 孫操走近孫安,問道:“安弟,情勢怎樣?” 孫安回他一笑:“沒大事兒。” 孫操走到瞭望位置,極目望去,陡吃一驚。不遠處,魏武卒密密麻麻,正在集結。再遠處,兩大簇黑影正向這里移動。 孫操轉望孫安,詢問道:“安弟,還有多少人?” “昨日傷亡慘重,不到兩百了!” 孫操長吸一口氣,看向孫賓:“賓兒,預備隊還有多少人?” 孫賓應道:“九百二十三。” “給東門撥三百人,配足弓箭、勁弩!” “賓兒這就去。”孫賓轉身,飛快地跑下城樓。 孫操轉對孫安:“安弟,今天我們換換,你守西門,我守這兒!” 孫安驚愕:“為什么?” 孫操給他個笑:“新鮮新鮮。” 孫安掃一眼遠處密密麻麻的魏人:“哥,我曉得東門重要,您放心,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安弟不會讓魏人踏進城門半步!” 孫操將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上,更咽道:“安弟??” “哥??” 兄弟二人緊緊擁抱。 孫操松開手,凝視孫安:“安弟,你先回家看看弟妹和孩子,這兒我暫時頂著!” “哥,”孫安語氣堅決,“家家都有女人,都有孩子,我的職分只在東城門!” 孫操輕嘆一聲,轉個身,疾步下樓。 幾個城門方向再次傳來魏人攻城的戰鼓聲和沖殺聲。 幾日下來,全城百姓似已習慣了這些聲音,沒有誰像剛開戰時那般驚慌。大家仍像往日一樣,男人默無聲息地拿上守城器械匆匆上城,年輕女人安頓好孩子,或做干糧,或照料傷者。 打更老人打郡守府的前面走過,沙啞的聲音漸去漸遠。 幾十名傷兵整齊地躺在府內臨時鋪起的草墊上,一個疾醫正在檢查他們的傷情,洗傷換藥。十幾個婦女或輔助疾醫,或為傷員喂粥。 孫賓匆匆回來,恰巧孫吳氏端出一碗粥走出灶房,看到孫賓急走過來。 孫賓迎上,給她個笑:“娘,您起這么早呀?” “賓兒,快喝!”孫吳氏將粥遞上,見他的袖子被箭矢穿個洞,急切道,“賓兒,傷著骨頭沒?” 孫賓擼起袖子,展示完整手臂,又是憨憨一笑。 “差點兒就射中了,還笑。”孫吳氏嗔怪一聲,掏出針線包,為他縫補。 太陽升起,魏人酒足飯飽,開始攻城了。平陽城上空,處處可聽到隱約傳來的擊鼓聲與廝殺聲。大街上,不時有車輛馳過,車上躺的全是傷員。 司馬府離宗祠不遠。開戰以來,府中只有孫安的妻子劉氏和兩個孩子。包括家宰在內的所有仆從均被孫安召去守城,男仆御敵,女仆照料傷員、燒飯送物。 臨近午時,孫劉氏挑著兩只食簍快步走出府門。沒走幾步,妮子拉著弟弟孫欣跑著追出。兩個孩子站在院門外,靜靜地凝視孫劉氏走向大街。 妮子輕叫:“娘—” 孫劉氏聞聲拐回來,撫摸妮子的頭發:“妮子,阿大與阿伯、阿哥他們在打壞人,這都近午了,娘得為他們送飯去,你帶弟弟就在院子里玩,哦!” 妮子點頭。 孫欣盯住籃子:“娘,我想吃烙餅!” 孫劉氏拍拍他的小腦袋:“寶寶乖,這是烙給大人吃的,寶寶的餅待娘親回來再烙!” 孫欣咽下口水,“嗯”出一聲。 孫劉氏挑起食簍反身又走,沒走幾步,復返回來,從簍中摸出一個烙餅塞在孫欣手里,在他臉上印個吻,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去。 妮子拉上孫欣又追幾步,停住步子,望著母親的身影漸漸遠去。 孫欣迫不及待地咬一口,忽又頓住,撕下一半塞給妮子:“姐,你也吃一塊!” 妮子咽下口水,推回來:“姐不餓,你吃吧!” 孫欣將半個烙餅拿在手中:“姐,我先替你拿著!” “阿弟,咱們到大伯家玩會兒吧,那兒人多!” 孫欣興奮地拍手:“好呀好呀,我要去看大娘!” 妮子關上房門,姐弟手拉手,興高采烈地朝郡守府里走去。 孫劉氏匆匆趕到東城門時,無數魏人已如蟻般會聚在城門樓下,正猛烈攻城。壕溝早被填平,城墻上架起無數道爬梯。 城門樓上,守軍不斷倒下,守卒越來越少,箭矢早用完了,仍舊活著的衛卒敲掉城垛上的磚塊,一塊接一塊地砸下。 城門洞下,百多魏卒抬起巨大的原木,一下接一下地撞擊城門。 裴英光著膀子,面目猙獰,站在一邊揮動胳膊喊號子。巨大的原木隨著裴英的叫喊聲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厚厚的城門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城門松動了。 守門兵士已所剩無幾。孫安撿拾魏人落下的箭,邊朝云梯上的魏人射擊邊命令軍尉:“快,報孫守丞,東城門告急!” 軍尉飛奔而去。 孫安對身邊為數不多的兵士下令:“快,頂住城門!” 十幾個兵士沖下去,在城門后面死命頂著。 然而,一切已不濟事。隨著一聲巨響,巨大的城門轟然倒塌,頂門的兵士全被砸死。魏人發聲喊,一窩蜂似的卷進城門。 城門樓上,浴血奮戰多日的孫安多處負傷,早已成為血人。一群魏卒爬上云梯,正在朝他逼來。孫安拔出寶劍,在衣服上拭去劍上污血,又拿袖子擦擦眼睛,正要迎敵搏殺,一眼瞥見孫劉氏正吃力地爬上城樓,身后拖著一只食簍。 她的腿上和后心各中一箭,臉色蒼白,已經爬不動了。 孫安縱身迎上,抱住妻子,凄然叫道:“他娘—” 孫劉氏凝視他,手指城下,斷斷續續道:“他大,魏??魏人進??進城門了!” 話音未落,從城門里涌入的魏人已經逼上來,從云梯爬上來的魏卒也追過來,將他們夫婦圍在樓梯上。 魏卒挺槍欲刺,裴英揚手止住。 此時此刻,城門樓上已無守卒,只有他們夫妻二人了。 裴英揮手,眾多軍卒圍攏來,一身甲胄的龐涓手握長槍,英武地站在裴英身邊。 裴英微微抬手,五六個士兵舉起弓箭,瞄向二人。 孫安抱起妻子,掃一眼張弓拉弦的魏兵,輕聲應道:“是的,魏人進城門了!” 孫劉氏慘然一笑,眼睛看向食簍:“他大,吃??吃口餅吧,熱著呢!” 孫安含淚點頭,伸手入簍,摸出一個餅,放進口里。 孫劉氏深情地凝視孫安,看著他咬下一口,一下接一下地咀嚼,緩緩合眼。孫安將孫劉氏輕輕放下,再咬一口烙餅,拿起帶血的寶劍,手拭劍鋒。 猛然,孫安大吼一聲,騰空而起,直取站在幾個臺階下的裴英。弓弦響處,孫安連中數箭,但巨大的重量仍舊砸向裴英。龐涓眼明手快,挺槍一撥,孫安就如一只麻袋一般滾下樓梯,斃命。 裴英冷笑一聲,面孔猙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傳上將軍令,平陽活物,凡抗拒者,殺無赦!” 東城門破后,魚貫而入的魏卒一個一個地都變成毫無人性的瘋子,整個平陽城內處處可見各種獸行: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