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返回驛站后,公子疾吩咐眾人少安毋躁,沒有命令不可輕舉妄動,自己則在廳堂中端坐于席,閉目凝思。良久,公子疾猛地睜眼,從袖中摸出先前公孫鞅交予的錦囊,耳畔傳來公孫鞅的聲音:“??若出意外,即開此囊!” 公子疾啟囊,剛剛動手,軍尉領著細作匆匆進來。細作趨近,大口喘氣:“不??不好了??” 公子疾神色一緊,面上卻很鎮(zhèn)定,手中仍在啟囊:“甭急,細細稟來!” “明??明日午時,魏人拿大??大良造??祭??祭旗!” 眾人皆驚,紛紛拔劍出鞘,嚷著要去劫獄,一時間整個廳堂殺氣騰騰。公子疾沒有理會他們,將手中的錦囊開啟,掃一眼,重又合上。 見公子疾仍舊無動于衷,一旁的軍尉憋不住了:“五大夫,你倒是說怎么辦呀?” 公子疾看向他:“還有幾只禮箱?” “兩只。” “多少金子?” “金子沒動,共是百鎰。另有君上臨行前交給的那只首飾箱。” “君上的不能動!取金五十鎰,備車!” “遵命!” 公子疾幾人換過服飾,乘駟馬大車疾馳而去。 時近正午,陽光燦爛。 公子疾的車馬停在安邑東街一座奢華建筑前面。樓前人來車往,似乎安邑城里的富貴人家全都來了。 大門外面是個巨大的停車場,場上盡是車馬,拴馬樁上無一閑樁。御手轉了一圈,尋不到閑樁,嘟嘟噥噥地又走回來。 公子疾給他個笑:“不用卸車了,你們就在這兒候著。”揚手軍尉,二人大步走向門樓。 此時正值安邑最大的賭場開業(yè)大慶,門樓富麗堂皇,裝飾一新,門楣上是個碩大的匾額,“元亨樓”三個斗大的金字閃閃發(fā)光。大門兩側各臥一只碩大無比、雕刻精美的石獅。石獅后面各立一個青銅雕塑,一個是大周金餅(鍍金),像只巨鼓,另一個是大魏布幣,足有一人多高。 鑼鼓喧天,看熱鬧的百姓圍了幾十層,黑壓壓全是人頭。 樓主林容親率五六個伙計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口,向前來賀喜的貴賓鞠躬致謝。 兩個穿著奢華的年輕人穿過人流走過來,幾個下人各抬禮箱跟在后面。 林容迎上,接過請柬,朗聲叫道:“北街梁公子光臨!東街吳公子光臨!” 迎賓人迎接二位公子走進大門。 軍尉咂舌道:“乖乖,這陣仗!” 公子疾噓出一聲,帶他返回車馬場。 幾人回到街上,又兜一圈,見日已過午,再次來到元享樓前。 客人幾乎沒有了,看熱鬧的漸漸散去。公子疾一身公子哥兒打扮,吩咐車馬馳至門樓前面停下,飛身跳下車子,不由分說,指使兩個“下人”抬起禮箱,昂首走進大門。 林樓主聞聲出來,在院子正中迎到。 公子疾衣裘佩玉,食指上戴著一只碩大的金扳指,瞇著眼睛盯住林容。 見對方如此托大,又不出示請柬,林樓主打量一下,仍舊吃不透來路,深深一揖:“在下林容,歡迎貴賓光臨元亨樓!” 公子疾淡淡一笑,回揖道:“在下秦矢,聽聞貴館開張大吉,特來賀喜!” 林樓主再揖:“秦先生,請!” 迎賓人在禮冊上記下“秦矢”二字,有驗禮的人接過禮箱,稍一打開,急又合上,詫異的目光看向林樓主。 林樓主略略一怔,緩步走向禮箱,伸手打開箱蓋。 元亨樓二樓一角,戚光悄悄掀開掛在門上的竹簾,朝樓下審視片刻,緩緩轉過身子,走進一間雅室。 雅室甚大,裝飾奢華。一張黑漆幾案后面,陳軫雙目微閉,端坐于席。 “稟報主公,”戚光哈腰稟道,“該來的都來了,是否讓他們開席?” 陳軫紋絲不動,嘴角里迸出一句:“你急個什么!” “要么,小人這先安排客人玩起來。來客多是玩家,見了骰子,什么酒菜都不香的!” “連這也稟報?”陳軫微微睜眼,目光瞥過來,“對了,說起骰子,我再提醒一句,在朝卿大夫不可從商,更不用說開設賭場了,這是大魏律令,你可記牢?” “回主公的話,大魏律令,小人條條銘刻于心!”戚光趨前一步,壓低聲音,“主公,到眼前為止,安邑城中無人不曉此樓是林樓主所開,縱使小人,也不是輕易就露面的!” “這就好!”陳軫微微點頭,輕嘆一聲,“唉,你也看見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這把腦袋押上,為的還不是養(yǎng)活你們一幫閑人?” 戚光跪地叩道:“主公大恩,小人十輩子也難報答!” “啥人指望你們報答了?”陳軫責道,“若是能在心里有個好歹,少惹事,少生非,本公也就知足了!對了,聽你日前說,姓林的叫嚷錢緊,這就說說,他是怎么個緊法?” 戚光從袖中摸出一本賬冊,遞給陳軫:“這是林容記下的,賬目倒也清楚。小人粗算一下,缺額總計是足金五十三鎰,請主公審閱!” 陳軫把賬冊推到一邊,眉頭緊皺:“屁大個地方,扔進去百鎰了,還有這么大個缺?” “這兒是安邑東街,宮城外的鬧市中心,算是城中最值錢的地方了,寸土寸金哩!不說地皮房舍,單是裝飾和一應物事,無不是件件奢靡,貨真價實,莫說是在安邑,即使走遍列國,也難尋出第二家。主公,這可全是奉了您的意旨啊!” “姓林的是你舉薦的,可靠不?” “認識他二十多年了,絕對可靠!” “可靠就好,”陳軫緩緩噓出一口氣,雙眼微閉,“你講講,說大不說小,都是哪些開支最緊?” 戚光將賬目大致向陳軫匯報一遍,末了說道:“所欠多是工錢和料錢,聽林容說,部分賬拖欠時日較長,債主催逼,不過,今日有些禮金,或可救急!” “好了,”陳軫不耐煩地擺下手,“這事兒到此為止,債務的事,你自己生法去!” “一切交給小人,從今日起,小人就不再提這事了。還有一事,主公不可不知!” “說!” “小人探到一個實信,白相國欲將相位讓給朱司徒!” “哦?”陳軫眼睛大睜,身子前傾,“何人所說?” “司農大人的吳公子。吳公子與白家公子相處甚好,想必不是空穴來風!” 陳軫目光陡寒,思索有頃,陰陰一笑:“方才聽你說這兒尚有一些虧缺,白家不是有錢嗎?區(qū)區(qū)五十三鎰,就讓白公子出吧!” 戚光眼睛連眨幾眨,恍然大悟道:“小人明白!” 陳軫眼睛微微睜開:“你明白什么?” “白公子生性好強,喜歡刺激,咱這樓里除了刺激之外,就沒別的!聽主公之意,必是要小人設法將他拉到賭臺上,將他家的金子??”戚光打住話頭,做出一個強奪的手勢。 陳軫微微閉上眼,半晌睜開,嘆息道:“可惜這是慢活,而虧缺不等人呀!” 戚光正要接腔,林樓主急急上樓,輕聲叩門。 戚光走出暗室,林容湊前,耳語。 戚光倒吸一口涼氣,失聲叫道:“五十鎰?” 林容點頭。 “這么厚的禮,不會無所求吧?” 林容再次附耳,戚光震驚:“什么?要見樓主?你沒告訴他你就是樓主嗎?” “小人講了,”林樓主苦笑一下,“可他一口咬定小人不是,他還說,要是見不到真正的樓主,他??他就把禮金原封帶走!” “好吧,叫他過來!” 林容答應一聲,徑直下樓,不一會兒,帶公子疾上樓。 戚光迎上,打一揖道:“在下戚光不知秦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公子疾打量他一番,回揖道:“在下聽聞貴館開業(yè),聊備薄禮前來賀喜,請戚先生轉呈你家樓主,在下甚想見他一面!” 戚光暗吃一驚,神色微斂:“先生有何事,說給在下就行了!” 公子疾臉上浮出一笑:“在下不遠千里來到寶地,只想求見你家樓主一面,難道他連這個薄面也不賞嗎?” 戚光牙關一咬:“先生既然信不過在下,就請回去!林樓主,送客!” 公子疾也不搭話,轉身就走,還沒走到門口,簾后傳出一個聲音:“先生留步!” 公子疾停步,回頭,見一身便服的陳軫從里屋走出。 公子疾深揖一禮:“在下見過上大夫!” 聽他直呼上大夫,陳軫心頭一震,旋即笑了:“先生是??” “在下是秦國副使,五大夫!” 陳軫心中已知原委,微微還禮:“陳軫見過五大夫!”側身,朝簾后禮讓,“五大夫,請!” 兩人來到內室,分賓主坐下。 陳軫拱手,開門見山道:“五大夫來到此處,不會是只為賀喜吧?” 公子疾拱手應道:“既然瞞不過上大夫慧眼,在下就實話實說了。在下是受人重托,特來求請上大夫玉成一事!” “是受公孫鞅之托吧?” 公子疾搖頭。 “哦?”陳軫略微一怔,“不是公孫鞅,又是何人?” “我家君上!” 陳軫吃了一驚:“秦公賞臉,在下受寵若驚!請問秦公所托何事?” “求請上大夫救出大良造!” “呵呵呵,”陳軫輕笑幾聲,“五大夫的玩笑開大了!從散朝到現(xiàn)在,前后不過兩個時辰,秦公不會這么快就知道他的大良造要被祭旗吧?縱使知道,信使難道能插翅飛來不成?” “不瞞上大夫,我等出使之前,君上已經算準魏王必殺大良造,更算準能救大良造的唯有上大夫您!臨行之際,君上暗授在下錦囊一只,在下不過依計行事罷了!” 陳軫閉目有頃,抬頭道:“這是一樁大事,在下職微力薄,恐怕有負秦公重托!秦公的這份大禮,還請五大夫原封捎回!” “上大夫不必客氣。君上說了,只要上大夫愿意出面,就不會沒有辦法。君上還說,這點黃物只是見面薄禮,事成之后,君上另有重酬!君上言出必行,上大夫想必也早聽說了!” 陳軫輕嘆一口氣:“唉,秦公這是硬把在下往絕處推啊!這樣吧,五大夫,你先回館驛,待在下尋個機緣,舍下這個薄面,到君上面前求求情看!” 公子疾雙手打拱:“在下代秦公謝過上大夫!” 公子疾告辭出去,戚光送至門口,急急折回,兩眼不解地望著陳軫,嘴里想說什么,卻又打住。陳軫明白他想問什么,端起幾上的茶杯輕啜一口,緩緩說道:“看到了吧,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我這兒剛想打個盹兒,就有人送玉枕來了!” 戚光見他說得輕松,神色也緩和下來,心中仍是忐忑:“主公,可這??救人的事兒?” “呵呵呵,救什么人哪?”陳軫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著幾面,“不過是個順水人情而已!” 司徒朱威一下朝就趕到了相國府,不無興奮地對公孫衍道:“犀首,大喜事呀,君上把公孫鞅押起來了!” “哦?”公孫衍吃了一驚。 “明日午時祭旗!”朱威極是興奮。 “請講講細節(jié)?” “好哩!”朱威將上朝之事約略陳述一遍,講得眉飛色舞。 公孫衍聽著聽著,眉頭漸漸擰起。 “犀首?”朱威怔了。 “我聽下來,不容樂觀哪!” “咦,”朱威愕然,“你什么意思?” 公孫衍起身道:“走,我們這就見龍將軍去!” 二人趕到龍將軍府宅,見他正在端坐冥思,旁邊點著一炷香。 見是二人,龍賈劈頭一句:“來得正好,我正要尋你們呢。”目光聚在公孫衍身上,“犀首,公孫鞅之事,你怎么看?” “若是對秦開戰(zhàn),眼下可能是唯一勝機!”公孫衍語氣斷然。 “哦?”龍賈眼睛一亮。 “因為公孫鞅下了一著最險的棋,幾乎是個昏著!” “險在何處?” “險在他孤身入魏,自投羅網!” “這怎么能是唯一勝機呢?”龍賈不解道。 “公孫鞅不僅是公孫鞅,還是秦國的智囊。公孫鞅自送上門,且在朝堂上出言不遜,蠱惑謀逆,按照大周禮法,當是誅九族之罪。將軍這就奏請君上,將其誅殺,昭其罪行于天下,再率正義之師伐逆!秦無公孫鞅,就如雄獅蒙眼,空有蠻力而已。將軍此時攻打,當有十成勝算!” “君上已將逆賊拿下了,說是明日午時祭旗!” “唉,”公孫衍輕嘆一聲,“君上心里想什么,他人不知,老將軍怎么也不知呢?據朱司徒所言,公孫鞅朝堂之辭,當是撓在癢癢上,君上這辰光不定正做美夢呢!” 公孫衍一語中的,因為這正是龍賈方才所慮。龍賈二話不說,一把扯起公孫衍,急切道:“犀首,走,我們這就面君!” “你們去吧,”公孫衍苦笑一聲,“在下沒有名分,上不得廳堂,去了反而受累,還是你與朱司徒前往較為妥帖。” 龍賈不再堅持,扯上朱威,急如星火地趕到宮中,求見惠侯,說以公孫衍之辭。 “咦,”魏惠侯手指二人,詫異道,“你倆難道信不過寡人嗎?” “君上,”龍賈語氣激動,“若是真的殺了公孫鞅,臣有十成勝算!” “當然是真殺了!”魏惠侯面現(xiàn)不悅,“君無戲言,你在朝多年,看到寡人反悔過嗎?” 龍賈心頭“咯噔”一沉,因為就龍賈親歷,惠侯就不止一次反悔。 “不瞞二位愛卿,”魏惠侯語氣決斷,“當年公叔痤要寡人誅殺衛(wèi)鞅,寡人未聽,悔之久矣。今日衛(wèi)鞅自投羅網,寡人豈能饒他?” 見惠侯話已至此,龍賈不好再說什么,拱手道:“有君上此言,臣無慮矣!” “毗人,”魏惠侯轉對毗人,“詔命擬好否?” 毗人應道:“擬好了。” “龍將軍,”魏惠侯給他個笑,“放心籌備去吧!明日午時,寡人親去校場,宣詔任命,祭旗伐秦!” “臣領旨!”龍賈再次拱手。 “朱愛卿,”魏惠侯看向朱威,“龍將軍的糧草,寡人可就著落在你身上嘍!” 朱威拱手:“臣受命!” 中軍轅門臨時設在城西,離上將軍府不遠。進入轅門,是一個剛剛搭起的祭壇,壇上飄著兩面藏青色的旗幟,一面是國旗,另一面是將旗。祭壇兩旁,三軍將士全副武裝,陣容齊整。從壇上望下去,但見將旗獵獵,刀槍林立,甲光閃閃。 祭壇前面,將字旗下,公孫鞅兩手被反綁在巨大的旗桿上。 午時將至,第二通鼓響。 兩名刀斧手互遞一個眼色,齊步走到公孫鞅跟前,一左一右候于兩側。另一人端著托盤,上面擺著三碗餞行酒。 三軍主將公子卬表情煩躁地在祭壇前踱來踱去,三軍諸將威風凜凜地站作一排。由于魏惠侯尚未明確換將,龍賈作為副將,昂首站在諸將前面。 斥候飛至:“報,沒有看到君上車輦!” 又一斥候飛至:“報,宮門外面,沒有看到任何車馬!” 挈壺氏報時:“丁丑日午時到!” 所有目光一齊射向公子卬。 三名鼓手揚臂欲敲第三通鼓,龍賈擺手止住。 “上將軍,”龍賈走到公子卬跟前,一臉憂容,小聲道,“君上怕是不來了!” 公子卬猛一跺腳,大踏步走向轅門,飛身躍上戰(zhàn)車,揚鞭催馬,朝宮廷方向疾馳。 就在大魏三軍整裝待發(fā)、公子卬心急如火之時,魏宮后花園的涼亭下,魏惠侯正懶洋洋地躺在被幾根繩子吊起的竹榻上,似睡非睡。兩個宮女一側一個,有節(jié)奏地晃動竹榻。 “君上,”毗人悄悄湊近,低聲道,“時辰快到了!” “什么時辰?”魏惠侯睜開眼,有點兒納悶。 “君上原定于午時前往校場,宣詔拜將,祭旗伐秦!” 魏惠侯抬頭看天:“這不是還早嗎?”眼又閉上,不一會兒,竟然起了響亮的鼾聲。 毗人搔搔頭皮,拿起扇子,站在一側扇起風來。 魏惠侯的鼾聲顯然是做作出來的。 他也真的睡不著,心里正在翻江倒海,耳畔首先響起的是公孫鞅的聲音:“仁有大有小,義有厚有薄。商湯不行大仁,夏桀不除;周武不行厚義,商紂不去。夏桀、商紂一日不去,天下一日不寧。天下不寧,何來禮樂??舊制不治,新制不立,當是今日禍亂之源,災難之首??秦公認為,為天地大仁厚義計,為蒼生安泰福樂計,方今之急是除舊立新,使名實相符,而不是到孟津去朝拜一個徒有其名的天子??如果到孟津朝的不是周天子,而是大王您,秦公他怎么可能不去呢??秦公愿尊大魏之主為天下共主,以舉國之力輔佐魏主南面稱尊??” “南面??南面??”魏惠侯的鼾聲越來越響,心里卻在一遍又一遍地嘀咕這兩個字。 當值宮人引領公子卬匆匆走至。 看到惠侯這般酣睡,公子卬眉頭大皺,走至臺階前跪下。 毗人放下扇子,輕聲叫道:“君上!君上!” 魏惠侯翻個身,轉身又睡。 “君上?”毗人提高聲音。 惠侯止住鼾聲,眼睛未睜,睡眼惺忪道:“你叫個什么呢?” “上將軍來了!” “哦?”魏惠侯怔了怔,睜開眼睛,“卬兒嗎?讓他上來吧!” 公子卬走上臺階,在榻前跪下,叩首:“兒臣叩見君父!” “卬兒,”魏惠侯揉揉眼睛,緩緩望向公子卬,“大中午的,你不在家中小睡一會兒,來此何事?” 公子卬大怔,略作遲疑,稟報道:“君父,午時已到,我大軍征伐在即,逆賊公孫鞅已經押赴祭壇,三軍將士正在轅門內恭候君父駕臨,殺公孫鞅祭旗!” “祭旗?”魏惠侯似吃一驚,猛拍腦門,“哦,對對對,今日午時三軍出征,寡人說過要去祭旗的。”將頭轉向毗人,“快去看看水漏,現(xiàn)在幾時了!” 毗人應道:“稟君上,已過午時!” “唉,”魏惠侯不無懊悔地輕嘆一聲,“寡人一不小心打了個盹,竟然誤下大事,這這這??如何是好?” “君父,不過誤去兩刻而已,并不妨事!” 魏惠侯瞪他一眼:“三軍出征是何等大事,莫說誤去兩刻,便是一瞬,也錯不得!” 公子卬幾近哀求:“君父!” 遠處傳來腳步聲,毗人望過去,見跟在值事太監(jiān)身后的是陳軫,稟道:“君上,上大夫來了!” “呵呵呵,”魏惠侯笑逐顏開,“他來得好哩,快請!” 陳軫走到,上階,叩首:“臣叩見君上!” “愛卿請起!”魏惠侯揚手,轉對公子卬,“卬兒,你也起來吧!” 陳軫、公子卬齊聲道:“謝君上(父)!” 待二人入席,魏惠侯看向陳軫,輕嘆一聲:“唉,愛卿啊,寡人真是老了,今日午時三軍出征,寡人說好前去祭旗的,不想打了個小盹,竟把大事誤了!唉,你說這??” 陳軫心知肚明,當下回道:“這是天意,君上何必自責!” “是嗎?”魏惠侯眼睛睜大,“愛卿說說,為何是天意?” 陳軫眼睛眨巴幾下:“敢問君上,午前可曾打過盹兒?” 魏惠侯搖頭。 “君上午前從不打盹,今日卻打盹兒,且這個盹兒打得不早不晚,恰在這個辰光,難道不是天意?” “嗯,”魏惠侯捋須應道,“愛卿說得是!看來,今日祭旗,有違天意!” “君父,”公子卬表情急切,“若是今日不妥,改在明日如何?” “什么明日不明日的?”魏惠侯橫他一眼,大聲呵斥,“軍機大事,豈容兒戲!” 公子卬渾身一個哆嗦,撲地跪下:“兒臣知罪!” “你回去吧!”魏惠侯緩一口氣,“轉告三軍將士,就說今日祭旗有違天意,推遲待旨!” 公子卬叩首:“兒臣領旨!兒臣告退!”恨恨地剜了陳軫一眼,起身退去。 沒走幾步,魏惠侯喊住他:“卬兒,順便把那個叫什么鞅的,押入刑獄,吩咐他們好生看管,莫要餓得瘦了!” 公子卬應了聲“兒臣遵命”,揚長而去。 望著他漸走漸遠,看不到影子了,魏惠侯輕嘆一聲,轉對陳軫:“愛卿此來,可有事體?” 陳軫起身,就地跪下,連叩三下:“君上,臣犯下了大罪!” “哦?”魏惠侯驚問,“愛卿犯何大罪?” 陳軫擊掌。 兩個衛(wèi)士抬上一只箱子,退下。 魏惠侯不無驚疑地望著箱子:“陳愛卿,此是何物?” “君上,”陳軫指著箱子,“有人將此箱送至臣府,說是內有足金五十鎰。臣推托不開,只好收下!按照大魏典律,卿、大夫私收一鎰即犯死罪,何況是五十鎰?臣誠惶誠恐,特將此箱原封不動轉呈君上,請君上圣裁!” “是何人所送?” “秦國五大夫,副使嬴疾,秦公庶出!” 魏惠侯思忖有頃,緩緩道:“他送這份厚禮,想必是要你為公孫鞅求情!” 陳軫叩首:“君上圣明!” “愛卿你說,這個情寡人是準呢,還是不準?” “君上自有圣斷,臣不敢妄言!” “你呀,”魏惠侯撲哧一笑,“總是在關鍵辰光躲三躲四!說吧,寡人甚想聽聽你的看法!” “臣以為,以君上圣明,不會去殺公孫鞅祭旗!” 魏惠侯似吃一驚:“哦?” “秦人已成大勢,不可不除。臣以為,除秦之勢可有二途:一是興師征伐,徹底根除;二是巧借其勢,為我所用。若是興師征伐,可能兩敗俱傷,當為不得已之舉。若能巧借其勢為我所用,則不失上上之策。秦人聞我征伐,已自喪膽,不戰(zhàn)先降。我正求之不得,怎能拒絕呢?” “嗯,”魏惠侯緩緩點頭,“愛卿所解,甚合寡人心意。只有用其勢,方能卸其勢。待其勢竭,寡人自無西顧之憂矣!”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