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魏惠侯回到行轅,毗人伺候他脫下裘衣,換過衣服,扶他坐于主位。剛剛坐定,陳軫、公子卬就匆匆進來,叩拜于地。 魏惠侯滿臉笑容,顯然興頭正盛,朝二人揚下手道:“快快請起,看席!” 陳軫、公子卬起身,入席。 “方才宴席上,”陳軫不無嘆服地說,“君上氣勢如虹,威震諸侯,反觀周王,唯唯諾諾,抖抖瑟瑟,哪有半點兒天子氣度!” “唉,”魏惠侯輕嘆一聲,“寡人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君上,依臣看來,大周王氣,似已盡了!” “愛卿不可亂語?!蔽夯莺顢科鹦?,犀利的目光射向陳軫,“伐秦之事,諸侯可有議論?” “秦人觸犯天威,諸侯皆曰該伐!” “哼,”魏惠侯嘴角浮現一絲冷笑,“他們哪里是想伐,不過是想渾水摸魚罷了!” “君上圣明!秦人坐大,已成我心腹大患。天賜良機,稍縱即逝,君上立斷,非天下圣主莫能為也!” “秦公重用公孫鞅改制,嚴刑苛法,怨聲載道,民不聊生,寡人即使容他,上天也不答應!”魏惠侯轉向公子卬,“卬兒,三軍怎么樣了?” “回稟君父,”公子卬拱手應道,“三軍早已備妥,裴英所部三萬銳卒已抵陰晉,另有三萬屯于陜、焦,隨時可發函谷道,西河郡龍賈將軍的五萬銳卒也都枕戈以待。君父只要一聲令下,兒臣愿引精兵五萬,直搗咸陽,生擒秦公,交君父發落!” “呵呵呵,”魏惠侯捋須笑道,“引軍五萬,有氣勢!遙想當年,寡人北戰趙國,南征韓國,西伐秦國,引軍亦是五萬!” “君上,”毗人趨進,稟道,“白相國求見!” 魏惠侯略怔,揚手:“宣!” 白圭趨進,叩拜道:“臣叩見君上!” 魏惠侯揚手:“老愛卿,請起請起!” 白圭起身入席。 “夜已深了,”魏惠侯盯住他,“愛卿該當歇息才是,何事這般匆忙?” “聽說君上要伐秦,臣睡不著呀!” “呵呵呵,”魏惠侯給他個笑,“說說看,愛卿為何睡不著?” “今日之秦已非昨日之秦。公孫鞅變法十年,秦倉庫滿足,兵革犀利,我若倉促伐之,必是兩敗俱傷!” “哼!”公子卬一臉不屑,“白相國,你怎么知道我們是倉促伐秦?還有,這還沒戰呢,你又怎么斷出是兩敗俱傷?你是商賈出身,當會算賬,這就扳指頭算算,六十年來,大魏武卒與秦人在河西大小三十余戰,秦人勝過幾回?秦人即使奪得一城半池,又能立足幾日?” “君上,”白圭沒有睬他,顧自說道,“聽老臣一句,眼下諸侯云集,盛典在即,我萬不可計議伐秦,更不可操之過急呀!” 魏惠侯眉頭微皺:“依老愛卿之見,秦人何日可伐?” “王霸之業,首在務本!國之根本,為治在人才,為政在農商,不在兵革之利。昔日先君招賢納士,求本務實,方使大魏雄霸中原數十年。然而,時過境遷,今非昔比。齊公勵精圖治,急追直上;秦公變法改制,日新月異。君上不可視而不見啊!” “老愛卿,”魏惠侯斂起笑容,“你是不是想說,寡人既不及齊公,也不及秦公?” “臣并無此意!” “唉,”魏惠侯長嘆一聲,“今日看來,愛卿是真的老了!” 白圭眼中出淚:“君上—” “老愛卿呀,”魏惠侯半是苛責,“不是寡人數落你,你呀,治國、治民都算高才、大才,可就是看不清天下大勢,更不用說料理列國事務了??磥?,孟津這兒用不上你,還是去大梁修大溝吧。大溝能否如期完工,既關系到農,也關系到商,正是你所說的求本務實!” 白圭起身離席,深叩于地,雙眼泣淚:“君上—” “去吧!”魏惠侯不耐煩了,揚手指向帳門,“明日辰時起程!” “臣告退!”白圭起身,叩拜,步履沉重地退出。 魏惠侯緩緩站起來,目送白圭顫巍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轅門外面。 “君上,”陳軫笑容可掬,“君上,聽說大溝就要貫通,相國大人這又躬身前去,通水指日可待,這可是列國大事??!” “哼!”魏惠侯顯然仍在生白圭的氣,“務本務本,迂腐之見!什么是本?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才是本!若是沒有吳起、樂羊的攻伐籌謀,若是沒有所向披靡的大魏武卒,先君何以威服列國?大魏何以雄霸至今?上將軍聽命!” 公子卬起身,拱手道:“兒臣在!” “詔命,”魏惠侯轉對毗人,“封上將軍魏卬為主將,龍賈為副將,魏申為監軍,起三軍一十二萬,戰車一千乘,擇吉日伐秦!” “魏卬領命!” 魏惠侯轉對陳軫:“陳愛卿!” 陳軫起身應道:“臣在!” “列國那邊,你可有籌劃?” “稟君上,臣以為,可使韓、趙各出步卒三萬,兵車各一百乘,助上將軍一臂之力,至于其余列國,可視財力多寡,為三軍分擔糧草輜重!” “甚好!”魏惠侯點頭,“列國重在參與,不能指靠。至于趙、韓,你可知會趙侯、韓侯,就說秦降之日,凡趙、韓所得土地,盡歸他們所有!” “臣領旨!” 是夜凌晨時分,韓虱再度走近那棵大樹,嗖嗖幾下爬上去。少頃,樹冠里一陣響動,一只黑影嗖一聲飛出,直射天空。 是只大鳥! 林中有人大叫:“快,射下它!” 亂箭齊射。 空中落下幾根羽毛,大鳥飛遠。 一群魏卒圍向大樹,幾十支弓弩瞄向樹冠。 韓虱出溜下來。 韓虱看向站在中心位置的公孫衍,故作驚愕道:“咦,這不是公孫兄嗎?你這做什么呢?” 公孫衍冷冷一笑,轉對眾人:“抓起來!” “哈哈哈哈,”韓虱扔下長劍,仰天長笑,“來呀!” 當公孫衍押著韓虱返回時,白圭已在準備上路。 “主公?”公孫衍急走過來,疑惑地看著他。 “唉,”白圭長嘆一聲,看向軍士,“抓到他了?” “抓到了!” “可有證物?” “沒有。”公孫衍搖頭,“我以為與他接頭的是人,沒想到是只大鳥,待張弓射它,已是遲了,只落下這幾根羽毛。”摸出幾根羽毛。 白圭老眉皺起:“只有幾根羽毛不成呀!” “是哩,”公孫衍有些沮喪,“事已至此,怎么辦呢?” “沒什么大不了的,”白圭長嘆一聲,看向遠近的營帳,“這兒的事,秦人遲早會知?!蹦抗廪D向不遠處的韓虱,“只是,秦人竟然鉆到上將軍身邊,難保宮中沒有,這個仗,還怎么打呀?” “這事兒得稟報君上!” “怎么稟報?”白圭一臉無奈,“君上嫌我聒噪,讓我去修大溝,這就得走?!? “哦?” “這樣吧。你以相府名義將那人交給上將軍,不要說他是秦人,只講清楚是在哪兒抓到他即可,就說他幾度接近諸侯行轅,有行刺嫌疑!這個罪名夠大了,讓他自己解釋去!” “犀首明白?!? “我這去了?!卑坠缃淮溃皶酥螅憔褪卦诎惨叵喔泻渭笔拢瑥乃賵笪?!” “犀首遵命!” 翌日,秦宮復興殿里,宮人抱著一只黑雕匆匆走進。宮人從黑雕腿上解下密函,交給內臣。內臣接過密函,展開,呈送秦孝公。 秦孝公接過,讀畢,置于幾案,眉頭鎖起,有頃,目光轉向坐在陪位的景監。 “君上?”景監回視秦孝公。 秦孝公閉上眼,朝內臣努嘴。內臣會意,拿過信函,遞給景監。景監接過,看完,再度看向秦孝公。 “景愛卿,”秦孝公不無懊悔地說,“事急矣,你這就進山,請大良造速回!” 景監拱手:“臣領旨!” 在八百里終南山中段一處群山環護的山坳里坐落著一片軍帳。正對轅門處是一個巨大的演兵場,大良造公孫鞅站在觀演臺上,全神貫注地觀摩一場特技表演。 眼見孝公執意不赴孟津之會,公孫鞅的第一反應是巡視三軍。迄今為止,公孫鞅的變法已歷十余年,前些年的重點在富國,近幾年旨在強兵,是以公孫鞅特別選出五萬青壯組建一支新軍,分散在這片大山深處,按照他親自編寫的強軍新法秘密教戰。 這些新兵正是魏人奸細想要探明白的。 競技場上,一個身上未著任何盔甲的士兵靈敏地左蹦右跳,一手執盾牌,一手執一種西方戎狄所用的可刺穿牛皮的利刃,正與一個身披重甲的士兵演習攻防。幾個回合下來,全身重甲的士兵上氣不接下氣,破綻百出,“傷”痕累累,那名無甲兵士竟是毫發未損。 公孫鞅看得呆了,問道:“司馬錯,這叫什么招法?” “回稟大良造,”官大夫司馬錯朗聲應道,“這叫丟盔卸甲,是末將專門用來對付大魏武卒的!” “嗯,”公孫鞅捋須,“以無甲對有甲,頗有創意。說說看,你怎么想到這個的?” “魏國武卒裝備精良,戰術精湛,我若一對一與其實戰,或排陣布兵正面相抗,不能保證勝算。然而,魏武卒有優勢,就有短處。厚鎧重甲,防護有余,靈活必然不足。末將仔細算過大魏武卒的負載,鎧甲、盾牌、刀矛等疊加起來,不下八十斤重。負重八十斤,且又身裹一層僵硬的鎧甲,既不利于長途奔襲,更不利于在山地林地搏擊。我若丟盔卸甲,輕裝上陣,選擇林地山澤與魏武卒捉迷藏,定可制勝!” “好樣的!”公孫鞅贊賞道,“你還備有什么寶貝?” 司馬錯雙手擊掌。 一個全身披甲的士兵走上場來,一手執盾牌,一手執一個足有人頭大小的錘子。整個錘子由硬木制成,錘頭裹有鐵皮。士兵左右騰挪,盾牌左擋右遮,錘頭所擊之處,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公孫鞅看了有一陣,仍是迷惑,轉向他:“這是什么名堂?” “回稟大良造,這是末將特別應對魏國重車的!” “重車?”公孫鞅來興趣了,急切問道,“講講,如何應對?” “魏車為駟馬,馬皆重甲,車皆重木,車軸為青銅,車軸上配帶銳器,沖擊力超強,防護嚴密,尋常武器根本傷不到它們。末將琢磨良久,方才想出這個克法,即誘敵重車進入狹道,阻其途,卸其沖力,再以此錘重擊馬首,輕可將馬震暈,使馬發狂,重可將馬震死。失去戰馬,魏國戰車就如一堆廢物,車上之人也就只有挨揍的份了!” “不錯不錯!”公孫鞅朝他連豎幾下拇指,“司馬錯,你是哪兒人?” “末將是夏陽人。” “夏陽是個好地方,也算是老秦人呢!” 司馬錯捏緊拳頭,恨恨道:“可恨讓魏人占了!” “就用你的雙手奪它回來!” 司馬錯朗聲:“誠吾愿哉!” 公孫鞅斂神,不無威嚴地朗聲說道:“司馬錯聽令!” 司馬錯“啪”地站定:“末將候令!”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官大夫,而是左庶長了!” 左庶長是公孫鞅變法之初由孝公親自授命的職位。從官大夫一舉躍升為左庶長,連越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四個爵級,司馬錯一時間目瞪口呆,好半天,方才反應過來,單膝跪地:“末將叩謝大良造提攜大恩!” 公孫鞅轉對隨身參將:“給左庶長司馬將軍撥付步卒三萬!” 參將拱手:“末將得令!” “左庶長,”公孫鞅轉對司馬錯,“若是立即訓練,這三萬步卒何時可以投入搏擊?” “半年左右!” “我只給你兩個月!”公孫鞅言語篤定,不容置辯,“你還需要什么?” “末將什么也不需要!” 公孫鞅看向沒有任何防護的兵士:“不能完全丟盔卸甲呀。你可召集工匠,研制輕甲。記住,沙場廝殺你死我活,你的兵士少死一個,敵人的尸體就增加一個!”指向拿刀的兵士,“還有那把戎刀,也要改進。刺穿尋常皮甲不足為奇,刺透武卒重鎧方為利器!” “末將遵命!” “左庶長,用心琢磨吧,你的對手只有一個,大魏武卒!” “末將遵命!” “聽聞附近有眼寒泉,有個叫寒泉子的高士居于此處,你可聽說此人?” 司馬錯指向南面的一個山尖:“越過山埡就是!” 公孫鞅看過去:“陪我走一趟!” 司馬錯挑選了幾名親兵,換了便服,陪護公孫鞅走向山埡。約過兩個時辰,幾人左拐右轉,越過埡口,望見一道幽谷。 果然是一處絕妙所在! 峰巒疊翠,鳥語花香,幾幢草舍掩映于蒼松翠柏之間,甚是宜人。草舍旁邊是幾株古楸,雖只合抱粗細,卻也是數百年高齡。 司馬錯手指遠處幾幢草舍:“就是那兒,寒泉離草舍不遠,寒泉先生就住在草舍里,聽說是個怪人,有不少弟子,尋常人一概不理?!? “曉得了,”公孫鞅點下頭,“你們候在這兒吧!”顧自信步走去。 公孫鞅走到谷底,走向草舍區。草舍不少,有十幾間,幾處院落。草舍前面是一泓水池,清流見底。一個白須老者一動不動地站在池邊,似看池水,又似在想著什么。 公孫鞅觀看老者。老者扭過頭,給他個笑。 “請問老丈,”公孫鞅回以深揖,“此處可有鄉民傳說的寒泉?” 白須老者回個禮,指向前面的石壁:“就在那兒,客人請看!” 公孫鞅順手望去,一道清泉正從石縫里汩汩流出,落在池水里,匯作一道小溪。 “請問老丈,為何叫它寒泉?” “此泉夏寒似冰,是謂寒泉。飲之可祛百病,壽及天年。” “呵呵呵,”公孫鞅笑起來,“怪道老丈在此結舍!” 白須老者微微搖頭:“在此結舍的是關尹子,并非老朽!” “關尹子?”公孫鞅怔了,“可是在函谷強留老聃寫《道德經》的那個關尹喜?” “正是!”白須老者點頭,“老聃騎青牛辭關西行后三日,關尹喜恍然頓悟世間諸事,懸掛關印,縱馬西追,可惜為時已晚。關尹喜追悔莫及,踏遍終南山,終未再見老子。關尹喜曉得是老子不愿見他,連嘆數聲,在此結草為廬,修道悟真?!? “聽您說來,老丈當是關尹子的高足了?” “高足不敢當!”老者淡淡一笑,“關尹子晚年,收徒二人,一是老朽,二是師兄王栩。恩師仙游后三年,師兄出山云游,結舍于云夢山鬼谷。老朽割舍不下先師故舍,棲居于此!” 得遇真人,公孫鞅激動不已,伏身叩首:“前輩在上,受晚生一拜!” 寒泉子將他扶起:“客人軀體尊貴,叫老朽如何承受得起?” 公孫鞅起身,略怔:“晚生不過一介書生,前輩何來尊貴之說?” “呵呵呵,”寒泉子微微一笑,“客人是誰,已經寫在臉上了,大可不必虛飾!只是客人眉心黑氣郁結,想是有大事淤心!” 公孫鞅嘆服,拱手:“前輩慧眼,晚生嘆服!” “客人可否隨老朽草堂說話!” 寒泉草堂里,幾個弟子模樣的人席坐于地,各入冥思。寒泉子引公孫鞅穿過兩間屋舍,步入后堂,分賓主坐定。一個年輕弟子走進來,倒上茶水,退出。 事已至此,公孫鞅也就不再矜持,向寒泉子亮明身份,將孟津朝會之事約略陳述一遍,末了說道:“魏侯發起孟津之會,意在謀秦。晚輩力主君上赴會,屢次勸諫,君上不聽。若是不出晚輩所料,魏侯必于近日伐我。眼下秦力雖可一戰,但要取勝,并無把握,抑或玉石俱焚。果如此,于國失去收復河西的良機,于民則是一場浩劫,因為戰場是在秦境。近日晚輩心中苦悶,聽聞有高士隱居于此,慕名而來,果然幸遇前輩!” 公孫鞅如此這般說了半天,寒泉子臉上始終掛著笑,神情似聽非聽。公孫鞅意識到是自己在唱獨角戲,趕忙打住,拱手道:“晚生不才,乞請前輩賜教!” “呵呵呵,”寒泉子笑道,“觀大良造氣色,之所以苦悶,是因為志郁神昏。寒泉之水可醒神志,大良造要不要試試?” “這??”公孫鞅怔住,不無狐疑地看向寒泉子。公孫鞅不辭勞苦地趕到此地,并不是為了求泉醒腦的。寒泉子這般說話,明顯是在敷衍。 然而,如果是敷衍,他為什么又將他引入此室呢? “舍人!”寒泉子卻是不管這些,朝外叫道。 方才沏茶的年輕弟子聞聲走進,躬身望著寒泉子。 “接盆泉水來,客人要清醒神志!”寒泉子吩咐。 舍人快步走出,不一會兒,端著一個陶盆進來,里面是半盆泉水。 寒泉子手指陶盆,臉上依舊微笑:“大良造,泉水來了,請醒神吧!” 話已至此,公孫鞅不好再說什么,硬撐頭皮走上前去,將手伸入盆中。 兩手剛一觸水,一股清涼就如過電一般傳遍全身,透心徹肺。公孫鞅深吸一口氣,連掬幾捧,撩向頭頂、面部,大叫道:“快哉!快哉!” 寒泉子微微一笑:“大良造神志醒否?” “敢問前輩,”公孫鞅覺出話中有話,反問道,“神志醒否,可有征象?” “若是神志清醒,大良造或能憶起先圣老聃的《道德經》!” 公孫鞅尋思一會兒,不得其解,抬頭問道:“《道德經》,晚生幼年即爛熟于心,即使不洗此泉,也能背誦?!? “將欲歙之—”寒泉子沒有應答,顧自吟出一句,故意頓住。 公孫鞅順口吟道:“將欲歙之,必故張之;將欲弱之,必故強之;將欲廢之,必故興之;將欲取之,必故與之。是謂微明??” 后面的“明”字尚未出口,公孫鞅心底一亮,如撥云見日,朗聲道:“晚輩得矣,前輩是說,我當韜光養晦,隱忍為上!”起身叩拜,“謝前輩指點!” 寒泉子也不答話,順手指向石幾上的茶水:“大良造,請用茶!” 公孫鞅端起茶盞,尚未入口,賈舍人進來,朝寒泉子拱手:“先生,有位雅士進谷,求問這位客人,似有急事!” 公孫鞅苦笑,起身,拱手作別:“晚輩俗務在身,有擾前輩了。待眼前俗務了卻,晚輩一定進山討教!” 寒泉子起身,拱手道:“老朽恭送,祝大良造心想事成!” 公孫鞅隨舍人走到舍外寒泉處,見到所謂的雅士是景監。 不用多問就知道發生什么了。公孫鞅給他個笑,拱手別過賈舍人,與景監快步走向谷外。 軍情危急。 秦孝公等不到公孫鞅回來,就召來嬴虔、嬴駟、車希賢等臣謀議軍事。會場靜穆,所有目光都在看著車希賢。 車希賢案前擺了一張碩大的麻布形勢圖,指著圖上的標識道:“據各方探報,魏侯欲分三路伐我,中路為大魏武卒,共一十二萬,戰車一千乘,主將是公子卬,副將是龍賈。公子卬將兵七萬,出函谷道,龍賈將兵五萬,出西河郡。左路為韓人三萬,兵出宜陽,入函谷道,主將是宜陽令韓仲;右路為趙人三萬,兵出晉陽,經由魏地西河郡,主將為晉陽令趙豹!” 巨大的壓力使氣氛分外凝重。 “諸位愛卿,”孝公緩緩抬頭,“情勢擱在這兒了,大家議議,可暢所欲言?!? 眾臣面面相覷。 “車國尉,”孝公看向車希賢,“兵來將擋,你是管兵管將的,可有什么要說的?” “回稟君上,”車希賢拱手道,“臣以為,就三路大軍而言,韓、趙主將皆為郡守級別,當是協從,不會力戰,我們只要抗住中路,就有勝機!” “嗯,說下去!” “大魏武卒裝備精良,氣勢如虹,長于陣地野戰,硬拼于我不利。但魏人遠離國土,糧草難繼。反觀我們,庫滿倉實,眾志成城。臣之意,我可據險以守,將魏人拖垮!” 孝公轉向嬴虔:“國尉之策是拖,太傅意下如何?” “哼!”嬴虔不屑地哼出一聲,“魏人難道是群豬嗎?魏人與我土相接,水相連,河西存糧可吃三年,如何拖垮?打仗不是過家家,兜圈圈,玩的是戰力,是意志。十八年前,我裝備不如魏人,人數沒有魏人多,可先君呢,引領我們一路打到少梁,俘了公叔痤,若不是先君中箭,河西早就收復了!今天的我們難道還不如十八年前嗎?” 嬴虔之言擲地有聲,群情激動,車希賢吸一口氣,沒再吱聲。 “太傅說得是!”孝公聽得激動,握緊拳頭,威嚴地掃視眾臣,“寡人勵精圖治十余寒暑,為的是什么?為的只有一件事—收復河西!六十年前,魏人霸我河西,擄我臣民,欺我至今!六十年是什么?是一個甲子!是一個輪回!六十年到了,寡人不想再忍了!寡人意決,傾秦之力,與魏決戰!” 嬴虔、嬴駟、車希賢等人異口同聲道:“我等誓死跟從君上,血拼魏人,收復河西!” 就在眾人雞血滿滿,同聲決戰之時,內宰趨進,小聲稟道:“大良造和上大夫回來了!” 秦孝公急切地揚手:“快請!” 公孫鞅、景監趨進,叩拜道:“臣叩見君上!” 秦孝公指下席位:“二位愛卿快起,寡人候你們多時了!” “謝君上!”公孫鞅、景監起身,走向各自席位。 “大良造,”孝公看向公孫鞅,聲音激昂,“寡人為逞一時之快,未聽愛卿之言,魏侯果然借此伐我!” 公孫鞅拱手應道:“臣曉得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v使寡人趕赴孟津,魏侯也必不容寡人。寡人與魏侯勢如水火,早晚都得有個了斷!” “是哩。” “河西七百里是先祖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六十年前卻淪為魏土,老秦人無不視為國恥。寡人登基之日就已立下毒誓,河西一日不收回,寡人一日不瞑目!寡人勵志十八年,為的就是與魏一戰。不想寡人還沒動手,魏人竟然主動挑釁了,這一戰,寡人打定了!” “是哩?!? “公孫愛卿,”孝公盯住他道,“長話短說,三軍不可無主,寡人候你,是為一道旨令!” 公孫鞅吸一口長氣。 孝公轉對內臣:“宣旨!” 內臣摸出詔命,朗聲宣道:“公孫鞅、車希賢、嬴駟、嬴虔、景監聽旨!” 公孫鞅諸人盡皆起身,叩拜:“臣候旨!” 內臣宣旨:“詔命公孫鞅為主將,車希賢為副將,嬴駟為監軍,嬴虔司糧草輜重,景監司邦交,舉秦之力,與魏決戰!” 車希賢等四人齊聲應道:“臣受命!”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