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不斷扭曲尖叫的蠱蟲,如盛夏蟬聲嘶鳴。 原本圍在少女身邊的人群,大驚失色地后退,少女捂著臉,那一層能令她在人世間行走自如的皮囊干枯朽敗,只剩下一雙充血的眼,哀求似的目眥欲裂:“求你了……不要……讓我多活一會,我自己離開……” “你冒充我徒兒,”老頭收起嬉皮笑臉的神色:“怎么還有膽子讓我饒你一命?” “有人讓我這么做……我就能多活一會……”少女五官猶如爛泥剝落,只剩下一張空白的臉,玉質婷婷的身體也好似被撐彎的篾條,不斷往下躬起,伸長枯瘦的五指,像要去抓救命稻草,可那些衣擺都從她眼前紛紛退避,她整個人癟下去,像一片裁剪粗糙的剪紙,只留下一聲尖細的余音:“我只是想……多活一會……”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呆住了,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老頭把死透的蠱蟲扔在腳下這張干癟的皮囊上,“我自己的徒兒,還能認不出虛實嗎?” “是寇小宛的婢女,她怎么會在這?”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跟在他們身邊的?阿梨豈不是……綾煙煙腦海中閃過一條人影,陡然間后背發寒。 “聽說我徒兒在掩月坊和你們相遇后,就跟著你們一起去了蒹葭渡。”老頭在地上盤腿而坐,“如今你們回來了,怎么不見她人?” 綾煙煙面無人色。 她又看向姜別寒,他正扶著墻壁,背上仍背著那只劍匣,頭顱低垂,看不清表情。 紛擾的思緒如一團亂麻涌進腦海,姜別寒此刻反倒無比冷靜。 他開始回憶一路遇到的、自以為是天災、實則是有人暗中作梗的禍事。 最顯而易見的,是那條無端遭遇海難的飛舟,讓他長鯨劍皸裂,幸而最后撐住了劍心,劍意劍氣依然能運用自如。而后是瑯環秘境開啟前被人盜走的符令,致使秘境崩塌,成百上千人成了天劫下待宰的羔羊,為強行撐開秘境的裂隙,犧牲了扶乩琴和他最后一縷劍氣。 但僅僅只是這兩件事嗎? 風陵園請君入甕,真的只是樊氏父女二人在布局?傾巢孵卵之下,只有樊清和一個人活了下來,為何偏偏就是他將蹙金鼎交給了自己? 再往前,他們在鶴煙福地沒有取得玉璧石,反倒是遇上了樊氏姐弟,也恰恰是那會,渡口的飛舟莫名其妙被人悉數承攬。 或許可以再往前想一步。 掩月坊聞氏販賣爐|鼎,罪大惡極,但聞氏族人罪不至死,最后卻被悉數流放,如今的籠州掩月坊,赤地千里,荒無人煙,一幢耗費千金萬訾拔地而起的白玉樓,毀于朝夕。 姜別寒越往下想,越是覺得毛骨悚然,心灰意冷,心中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一條草蛇灰線,伏脈千里,起始于掩月坊,或許還有更遠的源頭,掩藏著無法想象的陰謀,譬如為何那具尸首無端暴露于眾目睽睽之下,押送聞氏兩個姐弟的陳氏弟子好端端暴斃于半途,之后在風陵園,樊妙儀臨死前也沒說完的話,結璘燈的下落,遭受欺騙與攛掇的李氏兄弟,被壓死在樹下的董其梁,還有溯世繪卷…… 姜別寒頭疼欲裂,卻無端想起在飛舟上,與少年和和氣氣手談的一局。 他知道自己下棋的水平,慢起來一步三思,急起來便意氣用事,與綾煙煙相比也差之甚遠。 那次下完棋,兩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姜別寒問她,為何中盤認輸,綾煙煙皺著眉頭說,因為再繼續下去,總感覺是落入一個個蓄謀已久的陷阱里,越陷越深,盡早認輸,就是早一點擺脫這種如置囹圄的受困感。 現在他們就是一步步把所有陷阱都踩過去了。 姜別寒沒有經歷過多少江湖險惡,而與少年相處的短短時日,卻以切身之痛看遍人心鬼蜮。姜別寒有預感,他現在要收網,卻不知道他的網布在何處。或許是死一百人的局面,也或許是一千人一萬人。 他想找恩師傾訴,指點迷津,師父卻被他牽連,病入骨髓;想提劍奔赴東域,報仇雪恥,長鯨卻粉身碎骨,劍氣也化為烏有。 他無從阻擋,四顧茫然。 姜別寒扶著墻,半跪在地,心竅的劇烈動蕩,讓他肺腑劇痛,幾欲吐血。 “……站起來。”奄奄一息的聲音,自他身旁響起。 姜別寒抬了抬頭。 “站起來。”那聲音又重復一遍:“不要跪。” 半躺著在墻角的斷岳真人,眼睛睜開一條縫,目光渾濁地盯著他。 “師父,你醒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