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再回首已是百年身(1)-《歲月忽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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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受命運給予我的一切,我反抗我所能反抗的一切。
01
顧辛烈離開的兩年后,住在我對面的機械師搬走了,他喜歡上了一個愛做蛋糕的中國女孩,我曾經見過她一次,圓圓的臉,頭發扎起來,看起來很可愛。
不知道他以前的女朋友是什么樣子,我有些好奇地想,四年的異國戀,多么不容易。
我公司的組長調職去了別的部門,他走的那年,正好英特爾中國上海的分公司有一個高級工程師的職位空缺,他還記得我在簡歷上寫過這樣的意向,問我是否要申請看看。
我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我已經決定留在美國了。”
那時候,我的h1b1簽證已經下來。身邊的許多外來同事開始排隊技術移民,七年或者八年,人生好似就這樣塵埃落定。
在這一年的末梢,我同往常一樣去江海的病房,我讓媽媽從中國給我寄來毛線和棒針,給他打了一條深灰色的圍巾,最簡單的平針,我媽媽在視頻里重復教我。
我將圍巾放在江海的枕頭邊。
“江海,”我說,“新年快樂。你已經睡了三年了,醒一醒吧。”
然后,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一幕發生了——江海的手指,輕微地動了動。
我的心狂跳起來。我死死地盯著江海的臉,終于,他的眉毛顫抖了一下,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我激動得全身都麻木了,我不敢出聲,生怕這只是一個幻覺。我捂著嘴巴,拼了命地去按病房里呼喚醫務人員的按鈕。
我望著那雙漆黑的眼睛,滾燙的眼淚不斷劃過面頰。江海,歡迎回來。
蘇醒之后,江海的狀態一直不太穩定。他清醒的時間太短了,其他時候又恢復了沉睡,但是從心率、血管擴張等各項機理測試,相比他完全沉睡的狀態已經好了許多。有一次,我為他做身體按摩的時候,發現他的皮膚有一點點溫度了。
我欣喜若狂,感謝天感謝地,感謝世界上每一個圣靈。
收到我的消息后,江海的父母將再一次奔赴美國。因為江海的簽證已經失效,辦理探親簽證會十分麻煩,他們這一次選擇了旅游簽證,需要的時間會比探親簽證更長。
次年的春天,江海的情況終于逐漸穩定下來。脫離氧氣罩之后,護士試圖讓他開始發音,做一些基本的肢體活動。
他的大腦還處在一片混沌之中,ct的結果顯示還有淤血堆積,但是不能再冒險做顱內手術,風險太大,況且江海現在的身體狀況也沒有辦法支撐一場大手術。
他的身體器官已經大規模地衰竭,每天依然只能靠著營養液和葡萄糖維持生理機能。同時,他的肌肉也已萎縮,已經瘦弱得再不復當年的翩翩少年樣。
他很少開口說話,護士說他現在處在最艱難的恢復期,語言中樞受損,記憶力紊亂。
他就像一個曾經被世界遺棄的孩子,一無所知,警惕而又迷茫。
我每天都為江海擦拭身體,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我甚至比他沒醒來之前更忙了,每天先開車到醫院,為他打點好一切再去上班,下班后帶著或許沒寫完的代碼飛奔回醫院。有些時候忙瘋了,我就干脆留在醫院,趴在他的被子上睡過去。
我的面色憔悴得嚇人,于是在二十五歲的時候,我買了人生第一瓶粉底液和口紅。我希望在江海的記憶里,我一直都是那個開朗的、活力十足的姜河,如果不這樣的話,我想以后總有一天當他記起來,他會為此難過自責的。
更多地去考慮別人,將自己放在第二位,甚至更后面的位置,這應該也算是成熟的標志吧。
某個春日,舊金山淅瀝瀝地下了一場雨。相比起波士頓的寒冷,舊金山的雨多了一點溫柔,我起身走到窗邊,伸手拉上江海病房里的窗戶。
忽然,我的身后響起一道淡淡的聲音。
“姜河。”
這是江海的聲音。
相較顧辛烈曾經如少年般爽朗干凈的聲音,他的聲音會更平靜低沉,而此時,因為太長時間沒有說過話,他的聲音又啞又粗。
可是我知道,這是江海的聲音,這是江海,在叫我的名字。
我滿臉淚水地回過頭。
我發現自從江海醒來之后,我哭泣的次數反而越來越多了。
這一聲“姜河”就像是閥門開關一樣,江海的大腦再一次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轉動起來,開始慢慢恢復。雖然他還是常常會詞不達意,忽然之間頓住,不知所措地看著我,可是他已經漸漸記起來他是誰,還有他的一生。
我不得不告訴他,這已經是車禍發生后的第三年。
知道這個消息后,江海沉默地在病床上坐了整整一天。
太陽光從地板的一頭悄悄移動到他的身上,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這片金光中,然后這束光又漸漸離開他的身體。
夜幕降臨,我終于看不下去,出聲叫他:“江海。”
他回過頭來看我,黑眸深深,看不出喜怒。
我開始想象,如果我是他,如果我一覺醒來,發現這個世界已經不停不歇地向前運轉了三年,我會不會崩潰。這不是凍結,而是被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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