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再回首已是百年身(1)-《歲月忽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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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我難過而愧疚地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江海神色復雜地看著我,他問:“這三年來,你一直都在這里?”
我沒有回答他。
第二天,江海試圖下床活動,我攙扶著他,他的雙腿根本沒有辦法用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我上前扶起他,他沉默地搖搖頭,自己咬牙扶著床架立起身子。
他開始能慢慢進一些流食,然后是一些高蛋白易消化的食物。他的食量很小,只吃幾口就吃不下去了,每到這時候,我都會覺得很難過。
以前的江海食量也不大,那是因為他對食物的要求很高,而現在,他是因為真的吃不下去。我總是沉默著,獨自吃完他剩下的食物。
他每天鍛煉后就像在雨中被淋濕了一樣,以前江海的體型偏瘦,但是體質很好,因為他一直都很懂得規劃自己的作息,包括健身。可是現在,他就連站起身,都要花費很長的時間。
醫生安慰我說,江海已經很幸運了,按照原本的推測,極有可能出現的結果是,他頭部以下的肢體都會癱瘓,并且智力退化到六歲小孩的平均水平。
有一次,我同江海講話,嘰嘰喳喳地講了很久之后,他忽然抬起頭,愣愣地看著我:“姜河,你在說什么?”
我心頭一顫,慌忙掩飾自己的神色,笑著說:“沒什么。”
可是我根本就沒有騙過江海的眼睛,他靜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也意識到了,他的反應已經大不如從前。
過了幾天,我找東西的時候拉開病房床頭柜的抽屜,里面有一本過期的《nature》,江海看到便拿過來看,然后我看他抿著嘴,一頁一頁地翻過去,然后他的速度開始加快,到了三分之二的時候,他“啪”的一聲合上了雜志,然后用了很大的力氣將書扔了出去。
我一臉狐疑地將雜志撿起來,看了看封面和目錄,并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姜河,”他沙啞著喉嚨開口,怔怔地看著我,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那樣悲傷的神情,他說,“上面寫的東西,我已經看不懂了。”
我頓了頓,故作輕松地說:“因為科學發展太快了,沒關系,你能追上來的。”
“不是的,”江海抬起頭看我,我覺得他整個人都被一種深藍色的氣流包圍了,他說,“是最簡單意義上的不懂,姜河……我的思維已經死掉了。”
他說的話,像是一道冷冷的凜冽的刀鋒,砍在我的心上。
我最擔心的一件事,終于發生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江海,你別這樣。”
每一個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都會被溫柔地賦予不同的天賦,然后隨著歲月的增長,它漸漸浸入我們的身體,成為夢想最初的雛形,你為之努力奔走,不顧一切,甚至燃燒生命。可是有一天,你忽然發現,你失去了它。就像一棵樹失去了根、一只飛鳥失去了翅膀、一條魚失去了海洋,而大地,失去了陽光。
他失去了靈魂。
那天夜里,我留在病房里陪江海。
我知道他沒有睡著,我們清醒地在一片黑暗中閉著眼睛,誰都沒有開口。
02
江海的脾氣開始變得十分暴躁。雖然他很克制,從來不會向我發火,但我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他內心的煩悶和絕望。
他越發沉默,甚至也放棄了鍛煉,他的胃口越來越糟糕,他開始長時間躺在床上,聽著《命運交響曲》。
我覺得,他的樣子,就像是在靜靜地迎接死亡。
我卻不得不裝成什么都沒察覺的樣子,微笑著向他問好,拉開窗簾,讓刺眼的陽光落在他的眼睛上。
我在夜里給惜惜打電話,我哭著問她該怎么辦。
“姜河,你冷靜一點,”越洋電話信號不好,何惜惜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電磁處理過,“你要是垮了,江海怎么辦?”
是啊,如果連我都放棄了,那江海要怎么辦。
第二天,我用冷水洗過臉,沖了一杯很苦的黑咖啡,若無其事地去上班。下班之后,我繞了一大截路,去了一趟海邊。
因為是工作日,來海邊的人很少。海風習習,卷起海浪,夕陽已經過了一半,天空廣闊得無邊無際。
我沿著蜿蜒的小路慢慢地走著,沿海的另一側,青草油油,不時會有一兩條椅子供人休息。我在一條椅子上坐下來,美國路邊的椅子大多數來自私人饋贈,上面會鑲嵌一塊漂亮的金屬牌子,寫上捐贈緣由。大多數是為了紀念捐贈者生命中重要的人或事物。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椅子,是在一個公園里。
長椅的中央,眉飛色舞地刻著一行字:tothosehappydays(致已經逝去的美好歲月)。
后來,我見過各種各樣的題詞,送給曾經吃過的最好吃的芝士蛋糕,或者獻給一條陪在身邊多年的愛狗。
我從長椅上站起來,星光微弱。我想了想,拿出手機點開照明燈,我想要看看身下的這條長椅,又記載著怎樣的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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