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喬家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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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一成五月初的時候又入院了。急性腎衰竭。
情況不大好。這個,便是不懂醫的人也可以看得出來。
開始時一成不愿意再住院,兄妹幾個急得了不得,二強結結巴巴地問一成是不是考慮到了經濟上的問題,一成干脆說是,不想把自己一輩子的錢往水里扔,連個響動也聽不見便灰飛煙滅。
四美跺腳說:那錢我們幾個出好了。大哥你不用舍不得,你養我們一場,我們也該報答你,真是的,你從來不是把錢看得這樣重的人,治病要緊,身體不好,要錢有什么用?沒有你這個大哥,我們要錢又有什么用?
一成面目浮腫著,看上去變了一個人似的,堅持不肯住院:治是五八,不治是四十。
有病就治病,又不算絕癥,我就不相信治不好。二強咬牙說,有一種孩子氣的惡狠狠,象跟一個看不見的盤撥著他們兄弟幾個命運的人較著勁兒。
一成盯了二強上氣接不了下氣地說:你敢不聽我的話?
一樣地惡狠狠,那一層病氣籠罩著他周身,一種絕望的氣色,灰灰地涂抹在他臉上。
七七被兩個人的神氣嚇呆了。
最終是南方送了一成進醫院的。三麗說,如今大哥只聽南方姐的話。
南方私底下找了兄妹幾個,拿了一個信封交給三麗。
這里面有一把鑰匙。你們的大哥把所有的都留給你們了,你們,別丟下他。
三麗熱淚滾滾,把那信封攥得稀皺,鑰匙硬硬地硌著她的手心。四美抱住她的頭,兩個人哭在一處。二強說,我不信,我就不信治不好。不是科學發達么?我是信科學的。我沒有學問,可是我信科學。我信科學。二強嗚咽起來:哭什么呢?有科學怕什么呢?會治得好的。
專家又一次會診。
以現在病者的情況,換腎是最好的。雖說換過的腎也有一定的存活期,換腎過后病也有可能復發,但是,以病者的年紀,換腎是最佳治療方法。換作是年老體弱的,便不支持換腎了。如果腎源也同樣的是年青健壯者的,手術成功率會更高,術后的生存率也很大,生活的質量也是可以的。
兄妹幾個聽了說,好在我們姊妹多,也都算得上年青,都健康,跟醫生提出盡早安排檢查,看哪個人換腎給大哥最合適。連著一丁智勇都過來要求接受檢查。
在一個五月悶而將雨的午后,喬一成從一場長長的昏睡中突然醒來。
真怪,一成想,今天身子輕快很多。
姊妹們都不在。一成隱約地聽得他們說過要接受檢查的事兒。
一成從床上坐起來,慢慢地走出病房的門。
他覺得步子很輕很飄,仿佛他沉顛顛的肉身不復存在,只得一個空靈的魂魄。這樣地不能承受的輕。喬一成想,他一生,似乎總忙于掙扎,流光難挨,去日苦多,可也不是沒有快活的。如今得這樣一個結果,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好。
只是,疼痛疲憊的靈魂有權選擇對生命放手,放手后給別人減一付擔子,多留一份念想。
醫院的頂樓平臺上有風,悶氣一下子被掃光。喬一成的耳畔呼呼的全是風聲,腳下是這個城市繁茂的綠蔭,樓房,長長的道路,奔馳著的車,細小如蟻的人,喬一成微笑起來。
他愛的人們,兄弟姊妹們,南方,還有朋友,他把他們裝在心里,帶著一起走。
喬一成的耳朵里突然聽見有人在叫他:喬一成,喬一成。
一成回頭,見一年青男人,文雅清秀,姿態悠閑舒暢,穿舊棉布白襯衫與舊灰毛背心,藍布褲子,戴著舊式寬邊眼鏡,容顏依稀熟悉卻想不起來哪里見過,連聲音也是熟悉的。那樣地年青,比自己年少許多,幾乎還是個孩子,怎么會認得他的呢?一成仍在奇怪中,那年青的男人說:喬一成,喬一成,你在那兒做什么?打了鈴了,上課了!
說著微笑轉身而去。
一成被蠱惑一般哦了一聲,尾隨著他走過去,走下平臺,那人回頭望望他,又微笑一下,推一扇門走出去,一下子便不見了。
一成回到病房,四美早撲上來叫:大哥你你去了哪,急死我們了。
一成拍拍她肩,安撫她一下,坐回床上。
這一刻突地有陽光破云而出,直照到病房里來,一瞬間那光便又被云遮住,屋里又是一暗。四美說:這天哪,要下也不痛快地下,要晴也不痛快地晴。
一成在那光亮起時的一剎間想起來那人是誰了。
文清華,一個久遠的名字,曾經喬一成生命里的一束光亮。
很久以后的一個偶然機會,喬一成才知道,文清華老師就在這一年的這一天去世。他住在一成所在的同一所醫院心臟外科,做心臟搭橋手術,手術順利恢復良好,本已要出院,卻突然心血管破裂,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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