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喬家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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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征看著這個年青老成的男人低著大大的腦袋,熟練地替她縫著一床被子,他的領口潔白,半舊的外套上散發著洗衣粉與陽光的味道,手指甲剪得短而干凈,褲子也是半舊的,卻有清晰的褲縫,常征知道那是用一個大的糖瓷茶缸灌上熱水燙好的,他也這樣替她燙過襯衫與裙子。常征又想起,她曾經有一盤好不容易翻錄來的英語磁帶,可是就在第一次用時便被她粗心地弄得絞了帶,那天她急著去上課,就把那卷得亂七八糟帶子交給齊唯民,等她下了課時,他遞給她的,就是重新整平卷好的一卷帶子了。他是這樣一個妥貼的人,仿佛日子里所有的皺褶都可以被他熨平了似的。
起初,齊唯民對常征好,大半是因為想感謝她的姐姐常老師對小七的照顧,漸漸的,齊唯民覺得,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只是,他也有點猶豫,所以,把那兩張排隊買來的電影票幾乎在手里攥出了水,還是常征拿了過去,她用輕快的語調說:你是不是想請我看電影?好的呀!
齊唯民與常征相戀了,他們的約會非常奇特,兩人中間,常常夾著一個小少年,十三歲的喬七七,他管常征叫阿姐,在常征與齊唯民一起復習功課時,他坐在一邊安靜地吃一盒冰淇淋。常征也很喜歡他,可是喬七七的成績仍然與小學時一樣的糟糕,這讓常征有點著急。齊唯民替他辯解說是因為七七小時候經常發燒抽筋的緣故,身體不好自然學習會吃力一點。
背了喬七七,常征有一次對齊唯民說:我說一句話,你可別生氣。
齊唯民說:我不會生氣。
常征說:你對小七,保護得太好了。
齊唯民忡怔了半天,才說:七七生下來就沒有媽媽,我媽把他接過來養,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隔了一層,我總想著,能多疼他一些。
常征說:我明白的,可是,大樹底下,長不出小樹來,只能長草。
然而齊唯民對喬七七,總還是脫不了“舍不得”三個字,常征想著,興許,再過兩天,等七七再大些,就會好點。
常征一天比一天喜歡齊唯民,他學習刻苦,與人為善,老實但不愚笨木訥,言之有物,厚厚道道,她最喜歡他不卑不亢的態度,他對她好,并不是刻意的,而是與生俱來的溫和與體貼。
有一天,常征又約了齊唯民還上喬七七一起出去玩,常征說想要教七七騎自行車。
那一天,天突地轉涼,喬七七穿了件深灰的厚外套,圍著齊唯民的一條厚的黑毛線圍巾,襯得他臉孔雪白,烏眉俊眼,興奮得小臉通紅,連耳朵都紅到半透明。在扶著他坐在車坐上時,常征發現七七的衣服袖子上有手工接過的痕跡,那是齊唯民的針線。看著七七在齊唯民的幫助下搖搖晃晃地向前,常征站在初冬的寒風里,聞著風中隱隱的雪氣,從嗓子到胸口這一路都是透爽的。
她覺得自己找對了人。她對齊唯民說:這個周末,你上我們家來吧。
那個周末,是齊唯民第一次正式去常征的家。
他按響門鈴,聽見有嗒嗒嗒的腳步聲,好象跑過來的,是一匹小馬駒。
門開處,齊唯民看到一個六七歲的漂亮得象洋娃娃似的小男孩,扎著個標標準準的馬步,比了兩根手指直指向齊唯民的鼻子尖兒,響亮地說: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小樓上的一扇窗忽地被推開,常征堆了滿頭雪白的肥皂泡沖著那小娃娃說:常有有,你要小心,我呆會兒把你后腦勺上幾根反毛給揪了!
那洋娃娃似的孩子轉頭便綻出滿臉甜蜜蜜的笑,對常征喊:二姐,二姐,小七他哥來啦!
齊唯民無聲地打心眼兒里笑出來。
他真愛他們。
真的。
他的生活,很圓滿。
不過,齊唯民還是有點暈,他實在是被常家那一屋子的漂亮人給晃得眼暈頭也暈。
常征的母親,年青得不象話,身姿輕盈,步履快捷,齊唯民聽常征叫她做蘭姨。
后來齊唯民才知道,常征的母親早逝,這一位是她的繼母,原先省歌舞院一位出色的獨舞演員,自嫁了常征的父親后便不再跳舞,做了編導。常征的父親是一個十分莊嚴的漂亮老人,花白了頭發,按常征的話,我爸年青時比王心剛還漂亮呢。
常征家人也非常喜歡齊唯民,也很憐惜喬七七,叫齊唯民沒事多把七七領家來玩,這院子后門出去,便是大學校園,地方大,安全,正適合孩子玩。
在與這些溫暖的人相處的過程中,喬七七的輕微自閉癥終于好了。齊唯民看著他跟常有有在大學校園里瘋跑,攏著手放在嘴邊沖著常征大叫:阿姐阿姐!那是齊唯民心中極至幸福的一刻。
常征與齊唯民訂了婚,許多的同學都不解,以常征的條件,何以找一個家勢極平常,又其貌不揚的男人,何況這男人都快二十七了,研究生尚未讀完。
常征說:你們知道什么,這個人我要是不抓牢了,將來會后悔一輩子的。
常征與繼母蘭姨竟比親母女還親,還有一種姐妹般的情份,蘭姨在看過齊唯民之后對常征說:征征你要抓牢他,千萬別松手。有的男人,你是可以安安穩穩放心地地跟他走一輩子的,不過這種男人少,遇上了,就別放過。
常征笑問:那我爸呢?他是怎么樣的男人?
蘭姨又笑,笑得狡詰:你爸爸,是不一樣的。他不是讓人放心或是不放心的那兩種類型,他是讓女人敬佩的那種男人。他的學問范疇對我來講,高深莫測,象武林至尊似的,越是不懂,越是佩服他,女人對男人的敬佩是美滿婚姻的基礎之一。女人對男人的放心也是基礎之一。這兩個基礎,得其中之一,就是有福的女人。
常征覺得,自己果然是有福的。
與齊唯民相比,喬一成的戀愛之路走得就要磕絆得多。
他與胡春曉的情份一直不明,喬一成實在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打的是什么樣的主意,當他走近兩分時,胡春曉的態度里便會突地多出兩分矜持來,他若是后退兩步吧,胡春曉卻又扯了他的衣袖把他拉上前兩分。喬一成被她的推搡撥弄弄得心煩意亂,下了決心,一定要捅破窗戶紙,干脆把事情說明了,成不成的,都比現在半吊在空中好些。
然而,還沒等他找胡春曉要一句明白話,胡春曉閃電一般地,結婚了。
那個男人,是省里的十大杰出青年,做生物工程研究的,胡春曉采訪時認識他的,那場采訪持續了四個小時,之后,胡春曉便把電話打到了那個杰出青年的實驗室去了。
從認識到結婚,不過一個半月,結婚那天,做為杰出青年的夫人,胡春曉受到了市長的接見與祝福。
整個新聞部有一半人驚掉了下巴,說什么的人都有,最多的議論集中在新郎的長相上,胡春曉怎么說也算個美人,按小攝像的話:新郎倌長得真有特色,人家要么是錛兒頭,要么是地包天,他是兩頭翹。有人立刻湊趣地接上:這新郎倌想要跟夫人接個吻得搬把梯子吧?
然而,再怎么樣,也抹殺不了胡春曉飛上了高枝這個事實,杰出青年的父親原本就是全國很有名的一個醫學專家,胡春曉婚后便搬進了公婆給準備好的一大套婚房里,他們并沒有大排酒席,只在新房的小院內辦了個小型的酒會,十分地時尚,小院擺了一溜長桌,鋪著雪白的臺布,與十分少見的鮮花,各色西點,西餐,玻璃缸里盛著琥珀色的雞尾酒。新聞部的年青人基本都去了,去了回來,有小姑娘便發議論說:這樣的條件,別說是兩頭翹,就是他兩頭翹得都搭在一起了也值啊!說完便咯咯笑。
胡春曉也請了喬一成,沒有給他請柬,是特特地跑到他面前請他的。
喬一成咬著牙去了,去了之后,胸口一直堵著的那口悶氣倒撲地全吐了個干凈。
他輸得心服口服。
并且,他徹底明白了胡春曉要的是什么,他與她,不過是兩條挨得極近的,平行的線。
胡春曉不是他的菜,剜不到他喬一成的竹籃子里。
僅僅三個月以后,喬一成也站在家里的堂屋里向全家人宣布,他要結婚了。
說起來,他與他妻子的相遇到是挺有趣的,可謂不打不相識。
那天市里有個新聞發布會,喬一成早早地跟搭檔過去占位置,好容易架好了機器,這邊主持人剛宣布發布會開始,那邊,喬一成搭檔的鏡頭便被一個留著蓬松短發的腦袋擋住了。
喬一成小心地拍拍那腦袋主人的肩膀,請她讓開一點。
那人輕輕一甩肩,把喬一成那只手給甩開了,那篷松的腦袋依然把鏡頭擋了個嚴嚴實實。
喬一成的搭檔脾氣不好,上前就要動粗,喬一成擋開他的手,輕聲說:算了,跟人家女孩子計較什么,也不容易,我們往那邊移下就好。
前面的人聞言轉過頭來,是與她嬌小的個頭極不相襯的粗眉大眼。
發布會結束時,喬一成發現,話筒套不見了,那不過寸把長的東西,足是喬一成半年的工資,喬一成驚得起了一身的細毛汗。
那個把話筒套還到他手里的,就是后來成了他第一任妻子的,市晚報記者,葉小朗。
4
葉小朗是北方姑娘,來自一個很小的北方小鎮子,十分鐘內可以走遍全鎮,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沾點親帶點故,物價倒是低,日子不難過,只是悶得人身上要生出霉斑來,無端地失了志氣。所以,在葉小朗考上了大學,第一天跨進這個城市,站在華蓋一般遮天蔽日的梧桐樹下時便下定了決心,這輩子絕不再回家去,不僅不回去,她還要在這個城市站穩腳跟,有自己的一方天地,然后,把父母接出來。再然后,也許會去往一個比這個城市更大更美更現代更新潮的地方去,歸根的是葉子,葉小朗不是葉子,葉小朗是一棵蒲公英,好風頻借力,要一直一直地往更好的地方去。
葉小朗能夠留在市晚報社是一個極偶然的機會,那是一家新興的報社,正在招人,許多人看到他們窄小的辦公環境,便打了退堂鼓,那可真是三五個人七八條槍,葉小朗不在乎單位小,小有小的好處,靈活,上頭管人的婆婆少,葉小朗采編攝影一把抓,連跑印刷廠這種雜事也照樣干,倒也做得有聲有色。
兩人都在新聞單位,難免的,也就有了常碰見的機會,或者,也是緣份吧。
有時碰上了,便在一塊兒吃頓飯,兩個人閑聊起來,小朗提到她的家鄉,喬一成笑著說:真看不出你是北方姑娘,這么小個兒的一個。
小朗斜起眼來瞪了一成一眼,一成心頭突地一跳。
這一笑,仿佛是像著什么人,不過很久很遠的事了,喬一成不大愿意想起來。
小朗又笑起來:算了,遺傳罷了,我媽媽就是小個兒,比我還矮半拉腦袋。
這么一笑,那一點點的像,也不見了蹤影。
偶爾有回在一塊兒吃飯,就那么巧讓同事看見了,于是便說:喬一成有了個女朋友,也是我們新聞界的人,挺能干的,是晚報的頂梁柱,喬一成想否認,卻發現是越抹越黑,索性不說了。
胡春曉依然坐喬一成的對面,趁著沒有人在的時候,低了頭帶笑不笑地問:有女朋友了?聽說挺漂亮。
喬一成說:一般人,跟我一樣。
胡春曉撩起眼來看看他,短促地笑了一聲:別這么說,依我說,你是這個新聞部里頭最有良心的人。
喬一成沒有接她的話,心里冷笑一聲,轉了話題說:我聽說你現在正在爭取做晚間播報的主播,是不是真的?
胡春曉也冷笑一聲:是啊。
喬一成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略有些結巴地說:那很好,說不定以后你上街就要戴上墨鏡了,會有人找你簽名,呵呵。
胡春曉的頭越發地低,額發落下來擋住了眉眼,忽然說:一成,咱們別這樣,我們是一樣的身份,彼此多多照看些對方,好不好?要不然,在這里的日子真不好過。你以為電視臺是什么高尚的地方嗎?我告訴你說,一群小人,上上下下幾百雙勢利的眼睛。有幾個是真正在做節目的?我爭主持人的位置怎么啦?要惹得他們背前背后地議論,說我靠著夫家的面子往上爬,我是名牌大學畢業生,當年拿獎學金的,十幾歲就在雜志上發表文章,至少我不會把作繭自縛讀成作繭自搏。
喬一成悠悠地說:你現在可不是一般人了,我們不再是一樣的身份。
喬一成起身逃也似地出了辦公室的門,他不喜歡跟這個女人再做這樣有一點私密性的對話了,好不累人。
相比較之下,喬一成倒慢慢地喜歡上了葉小朗的直爽與粗線條來,同樣是想著要改變目前的生活環境,他喬一成是埋頭苦熬,葉小朗不過想憑自己的努力站牢了腳跟,胡春曉想的卻怎么樣最快最省力的飛上高枝。
道不同不相為謀啊,喬一成想,還好,自己跟胡春曉曾經只有那么一點點的曖昧而已。
喬一成與葉小朗,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交往起來了,葉小朗好動,象是有無窮的精力,兩個人難得有空過一個周末,小朗帶著一成游遍了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一成笑說:你一個外來妹,比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南京人還要熟悉這里。
小朗說:我喜歡這個城市,大氣又有點愚鈍,說現代吧還有點兒土,說土吧還有點不凡,讓人覺著好,容易親近。
一成開玩笑地說:是這個地方好還是這個地方的人好?
小朗頓也不打一個地說:都好!
她那樣全無妨備地把心思攤出來,讓喬一成頗為感動。
葉小朗跟一個朋友合租一套房子,廚房與衛生間都是共用的,小朗時常說什么時候能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空間就好了,這話她常說,每說一次,就撞在喬一成心口上一次。
他何嘗不是這樣想。
從小到大,他生活在一個窄小的空間里,至今與弟妹住一間臥室,只不過各自長大了,那臥室被用薄的木板隔成了兩間,妹妹們在里,他與二強在外,舊的大床換成了上下鋪,除了床只隔得下一張書桌一把椅子,屋子里就滿滿登登的了。
他實在受夠了與這么滴滴達達一大伙人住在一塊兒的日子,這種夏天要排著隊在木盆里洗澡,早起要端了尿盆去倒的日子。
在與葉小朗相處三個月紀念日,他約小朗出去。原本想在飯店里好好吃一頓飯的,也偏湊巧那天也不知犯了什么邪了,走了大半天,象樣一點的地方全是人,兩個人在路邊攤上隨便吃了點,沿著街道慢慢地沒有目的地走著。那些天他們都挺忙的,都覺得走得腿酸。四周黑黢黢的全是筆直的水杉,地上鋪著舊年落的針葉,厚而軟的一層,踩在腳下象毯子。
忽地前方出現了幾幢樓房,窗口亮著團,毛茸茸的一團又一團。
葉小朗嘆了口氣,說:我真希望那里有一個窗口是屬于我的。
喬一成也看著那一團團的光亮,他們家,冬天也愛用這種燈,三麗說,黃色的光看上去暖和,夏天用白熾燈就清涼些,她不厭其煩地按季節更換著燈泡。
他們兄妹幾個,在那樣的房子里住了二十來年,在小披屋里做飯,煙熏火燎,在院子的水籠頭下洗衣,為了搶一點好太陽曬被子與鄰居口角,四美與三麗輪流倒馬桶刷馬桶,四美那丫頭,做著做著就怨聲載道。
二十年,是很長很長的日子了,便是再好的日子,二十年,也很長了。
喬一成握了葉小朗的手,對她說:要不,我們結婚吧。
喬一成回家對喬祖望和弟妹們宣布他要結婚了,要搬出去住,一家人都驚呆了。
還是喬祖望先反應過來,放下手中的筷子說:結吧結吧。我早說過,十八歲以后你們各人顧各人,自存自的錢,結婚我沒有意見,我可是沒有錢的。有一點存款這兩年買家電我都貼在里頭了。
喬一成于是忙碌起來,上著班時都會偷跑出去看房子。
終于看定了一套兩屋一廳的,在五樓,是八十年代的房子,還算新,有點兒西曬,所以要的租價不高,倒很整潔。
喬一成和葉小朗租下了房子,開始布置他們的新家。
按喬一成的意思,家俱電器什么的,按目前的經濟能力買,暫時買不起的,就留著以后慢慢地添置。小朗卻有不同意見,想要一步到位,說她有兩個要好的小姐妹,可以先借一點,結婚以后再慢慢地還上,反正兩個人都有固定工資,不怕欠一點兒,喬一成堅決不答應,說他一輩子最恨的就是欠人家錢。兩個人都忙碌得有點上火,言語難勉磕絆,還好小朗懂得退步,喬一成心一軟,把原本打算買的二十一寸的彩電換成了二十五寸的,讓小朗高興得抱著他吊在他身上象個猴似的。
結婚前兩天,三麗與二強都包了個紅包給喬一成。四美說:大哥,我是沒有什么存錢的,你也曉得,送你個花瓶吧,你不要嫌棄,對了,我可以給新娘子當伴娘,不要紅包。
說著瘋頭瘋腦地笑。
喬一成把二強的紅包偷偷地又還給了他,叫他自己存起來。
二強生了氣,死活不肯拿回去,喬一成只好收下了。
打開三麗給的紅包里,喬一成嚇了一大跳,深更半夜地,再也睡不著,輕敲著板壁叫三麗到院子里,兄妹兩個在冬天的寒風里直打哆索,一邊說話。
一成說:你自己不打算跟一丁結婚了嗎?給這么個大紅包。
三麗說:我還有。我頂會存錢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成說:我知道,你要是再成天地吃素炒雪里蕻很快你自己就要變成一棵雪里蕻了。聽話,哥拿一點兒,剩下的你收起來。
三麗突然地偎上來:哥,我真是想不到,你這么快就結婚,我這么看著你,好象回到媽剛死的那陣子。那時候年紀小,也不懂得傷心,看見人家哭,就跟著哭,倒沒有現在這會兒傷心。
一成身體有點僵,也許是太冷了。
他們兄妹之間,從來沒有這樣抱著貼著的,三麗似乎也不習慣這樣的親近,只貼了一會兒就縮回去。
喬一成說:你聽我的話,把錢拿回去。要不我結婚也結不安,你不想我好日子里心里不安吧。
三麗打著冷顫說:那么你多少拿一點。
一成答應了。
第二天,三麗拉一成到她的房里,打開她平時放衣服的箱子,指著那箱子里滿滿的各色鉤織品,說大哥你挑兩樣放在新房里。
一成說:我就拿塊臺布吧,小朗就想要這么一塊,可是她手笨,不會鉤。
三麗不作聲,埋著頭,在箱子里挑撿了半天,撿出一幅牙黃色的窗簾和一幅花樣細密繁復的臺布給喬一成包了起來。
小朗見了說:真好看啊,這得花多少工夫,就是不大擋光。
喬一成說:不擋光也要掛起來。
他們沒有辦酒席,一方面是喬一成嫌麻煩,一方面,也的確是沒有多余的錢了。
小朗的父母也從北方過來了,兩家人合在一處在一家川菜館里吃了一頓飯,連王一丁一共九個人,連二姨他們都沒有請,只送了喜糖,二姨還是送了份子錢來,只是臉色略有些不好看。
齊唯民和常征商量送點什么,常征說,錢是要的,最好還要送點實用的東西,她竟然給一成弄來個煤氣包,一成頗為感激。
小朗的姐姐們沒有來,也隨了禮。
小朗的爸媽都是極老實的人,說是不要住女兒家,小夫妻總希望獨處的,別把他們的新房弄亂了,在招待所里住了兩天就回去了,倒是喬一成不忍,托人買了臥鋪的票,送他們走了。
當喬一成終于在新房的床上安安穩穩地躺下來時,他的存折上的數字已變為兩位數。
不過,他想,總算是,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了,也算是有產階級了。
喬祖望終于接受了下崗的事實,并且,開始享受起這個事實來。
這么一閑,他的老毛病犯了,白天也開始外出打牌了。
這兩年,管得也松了,兒女們也大了,跟他更遠了,沒有人再管他干什么,喬祖望覺得日子這么過著也挺滋潤的。
老牌友們重新聚在一塊兒,也不知怎么興起的,都開始喝一種補酒,喬祖望喝得上了癮,自覺身體好了很多,滋滋地往外冒勁頭。
牌友兼酒友在牌桌上說起來,說是要集資一起去做生意,買賣鋼材,他家的親戚有路子能弄到盤條,只在中間做個轉手的人,就大把大把地來錢了,搞活經濟嘛,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政府都這樣號召的,喬老頭動了心,問怎么個集法,牌友說,這事兒,越多人參與就越好,大家把閑錢集在一起,買賣做得大自然賺得多。
于是喬老頭牌也不打了,成天說動別人一起集資,真還就給他說動了一些人,喬祖望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有做生意的天份,把多年前老本都賠光的事忘了個精光。
這一年,喬四美離開了街道小廠,考入一家新開的涉外賓館做了服務員。
這是多年以來,喬家小幺女四美在考試上取得的唯一一次勝利,這勝利還很輝煌,聽說考試的有千把號人,最后只錄取了三十個。
喬四美并不十分漂亮,但是身材很好,勻稱,苗條而挺拔,穿著飯店統一配發的制服,雪白的襯衫,紫紅的小馬甲,同色的一步裙,把一頭篷勃的頭發束成一個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一下子,成了個大美人。
她又迷上了汪國真詩選,天天下了班就讀,不上班時便穿白襯衫,格子長裙,放下頭發來,梳得整整齊齊,扮淑女。文靜地笑著,迎上婚后頭一回回家的喬一成,三麗在一旁笑著說:大哥,你曉不曉得這是什么風格?我說給你聽:啊,怕只怕,愛也是一種傷害!
喬一成微笑地調侃:明白明白,感情的債是最重的呵,我無法報答,怎能忘記。
待業青年喬二強重又找到了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
他接替了妹妹喬四美,進了街道印刷廠。
這個作坊式的小廠子,多半是街道上閑散的家庭婦女,冷不丁地來了個小伙子,那一群閑得發慌的女人們,對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年青的面孔,興奮得象炸了窩的喜鵲。成天拿二強打趣,說笑到興頭,還會動手動腳。
也有大嫂子們私下里議論:他就是喬家那個跟老婦女談戀愛的小男娃,于是,有人應:噢喲,作孽。
廠長是個腿腳不大好的老頭子,看出二強的不自在,索性派他出去送貨,二強就常騎了三輪車將裝訂好的書本運到客戶那里,再裝了新的待裝定的書本回來。
這個城市冬天潮冷陰濕,夏天悶熱如火爐,明晃晃的太陽水銀似地鋪一地。這兩季,都長得叫人絕望,二強踩著三輪,那車的一個輪子不大好,總發出吱呀的聲音,二強就踩著這樣的車子,一天天在大街小巷里吱呀著來去。人被太陽曬著,風吹著,人更加地黑瘦,倒練出了點瘦筋骨,只是臉上的孩子像全不見了,看上去竟然比喬一成老相,眉間一個淺淺的川字。
黑黑的喬二強,不大說話的喬二強,總微皺著眉頭的喬二強,在廠子里的小媳婦大嫂子眼里,倒頗吃香,有人就說,喜歡喬二強那種“高倉健”式的表情,比奶油小生耐看。
二強聽了這種評價,臉上起有一種茫然,這么一來,似乎又不大像高倉健了。
只有喬一成,暗地里看起來,總覺得二強象個被催熟了的果子,他更情愿他象以前似的沒心沒肺。
二強工資不高,一成時常也塞些錢給他,二強也就拿著,后來有一個偶然的機會,一成發現那些錢還有他平日里的多半工資,都被二強存進了那個舊存折里。
存折被二強小心地夾在一本舊日記本里,壓在箱底。
那本子還是當年母親在廠子里得的獎,黃色的紙面,扉頁上印了個“獎”字,年代久了,顏色褪得差不多了,不知二強從何處找了來做這個用途,還鎮重地被壓在箱子底。
一成看了,站在二強身后說了句:癡情的人是可恥的。
二強不作聲也不回頭看,只給了哥一個倔倔的后腦勺。
那天喬二強踩著三輪送完貨,難得一個秋天涼快的天氣,他慢慢地沿著街道騎著,想混過上午去,不那么快回廠子。
有一輛五路公交車從他身邊經過,路窄,車開得不快,車窗玻璃咣咣地震響著向前。
有個女人向車外探了探頭,又極快地縮了回去,大約是被售票員罵了。
二強忽地一歪把,差一點摔下三輪去。
立刻又坐正了,緊趕慢趕地踩起腳踏。
那車上了大路后開始加速,二強拼命地蹬著追在后面,趕得太厲害,嗓子眼緊緊的,象被一只手攥著似的,每一口呼吸都生痛的。
好容易到了一站,車門開處,那女人下了車,下得急,歪了一下,剛剛趕到的喬二強幾乎滾下三輪想扶她一下,沒扶著,她略轉臉看看滿面是汗的二強,走了。
那么一轉臉,先前那一會兒隱隱的一份相似完全沒有了。
二強把車停在路邊,坐在馬路牙子上。
旁邊有家店子,門前擺了個冰柜在賣冷飲,這一夏最后的存貨了吧。
二強歇過勁兒來,走過去,買了十支白雪公主,一氣全吃了,吃到反胃,吐了一地,被戴紅袖套查衛生的老太太罰款兩元。
喬一成婚后的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如果不算上一些小而碎的不如意,喬一成基本上覺得自己是一個幸福的人,至少是一個近似幸福的人了。
那些小不如意,說穿了,不過雞毛蒜皮,簡直地拿不到臺面上來說,可是,就象是眼里的砂,小,沒有危險,然而落進眼里就叫人不舒服,眼睛不舒服,有時候,就是天大的事似的。
結婚后兩個人一直是輪流做飯的,兩個人從小都不是嬌生慣養,這倒也不是難事。
兩個人都在新聞單位,都是最基層的記者,一忙起來,跟刑警差不多,接到電話就要外出的,所以,一個星期七天倒有六天兩個人不能坐下來一同吃個飯,平時都是各自在單位的食堂里混上一頓兩頓。電視臺的伙食相當不錯,也有餐費補貼,可是喬一成從小節儉習慣了,總覺得食堂里的菜貴得叫人肉痛,一個人做飯又犯不著,寧可在外面的小店里買點包子餛飩,小朗卻不在乎,每天在報社食堂買上兩個菜,呼啦啦一氣吃個干凈,她從不挑食,加上在這個城市總算是有了一個家,心一寬,胃口更旺,所以,結婚兩個月,葉小朗一下子胖了十斤出來,個頭本來小,這下子,有點象只飽滿的白胖餃子,喬一成卻瘦了有五斤,面色青黃,惹得同事們打趣調笑。
好容易有個周末,兩個人都休息,喬一成說好好做頓飯吃,葉小朗主動說她去買菜。
喬一成看著小朗買回來的一堆葷素菜,挑著撿著一堆綠色葉子說:小朗,你這買的是什么?
小朗說:韭菜啊,這你都不認得了?
一成笑說:我當然認得,可是你看啊,這韭菜都皮了,摸在手上都發粘,這怎么吃?
小朗問:怎么不能吃。
一成說:這樣的韭菜味兒沖,不好吃。
小朗把水籠頭開得極大,嘩嘩地沖著手:好吃的。
喬一成說:你是北方人,從小愛吃蒜,不怕沖,才會覺得好吃。
小朗不耐煩起來:喂喂,一成,大男人,吃不得蒜怎么行?你們南方男人就是窮講究,怪不得人家叫你們小男人。
說著咣咣咣地切肉。
一成笑了,揉揉她頭發:你這話可有點地域歧視啊。
一瞥眼,看見葉小朗切的肉:喂,你這是什么?打算做個什么菜?
葉小朗白他一眼,笑了:肉片炒青椒,不是你說愛吃我才買的?
喬一成說:我說的是肉絲炒青椒。
那不一樣嗎?
我習慣吃肉絲炒青椒,我們家從來都是吃肉絲炒青椒。
那我們家還從來都吃肉片炒青椒呢!我們家買來的肉都片成片的。
我們家的肉都切絲。
小朗咣地把刀扔下,氣呼呼地看著喬一成:我說你,大男人家,瑣瑣碎碎你煩不煩。
喬一成也覺得自己有點兒小題大做,看她瞪圓了眼睛挺可愛,不由得軟下來說:行行行,我不瑣碎了行不行?你愿意片就片吧,干嘛把毛都炸起來,跟個小野貓似的。
葉小朗得意地笑了,拿起刀來沖喬一成晃晃,繼續片肉。
兩個的口味也著實是南北相差太遠,喬一成做的飯菜葉小朗嫌淡,葉小朗做的飯菜喬一成覺得咸,葉小朗愛吃面食,動不動就包餃子,總覺得好吃不過餃子,喬一成卻是打小就不大吃面食,喜歡熱呼呼的小炒就米飯。兩個人便時常為了飯桌上的吃食菜色而叮叮當當的。
然而到底還是新婚燕爾,吵兩句,只當是調情逗樂,轉眼又粘乎到一塊兒去了。
比起吃不到一塊兒去來,喬一成對葉小朗的另一個缺點更為不滿一點。
在喬一成看來,葉小朗實在是太亂糟糟了。別的不說,單就她的一個衣柜,那天喬一成無意中拉開,嘩,一團衣服滿頭滿臉地向他撲來,嚇了他一跳。平時家里,但凡有東西沾了小朗的手,十有八九就會不見了,起先喬一成還打趣她有一雙魔手,實在不該當記者,做魔術師倒是好的,后來,在從沙發扶手的夾縫里把久尋而不見的一把切菜刀找到之后,喬一成受不了了,也沒心情跟小朗逗樂子了。
喬一成說:葉小朗啊葉小朗,你可真是亂雞毛似的。
小朗不高興了:亂點怕什么呀,我的觀點是:亂而不臟。
喬一成從被子底下扯了雙穿過的團成了團的襪子出來,送到她鼻子底下說:這也叫不臟?
小朗臉一紅,往后一讓:唉唉,這個是我忘了。
喬一成說:這可是非正常范圍內的亂了。
小朗鼓起腮幫說:不是非正常范圍的亂,只不過不是你能容忍范圍的亂,你不是說會待我好嗎?這一點都不能忍?
喬一成嘆氣:你可真是亂得不象個姑娘家。
小朗真生了氣:你那碎嘴,可也真是不象個男人!
兩個人就這么都起了毛了,竟然為了這事兒足有兩天互不答理。
到第三天,小朗回家,端了桌上的冷水就要喝,喬一成恨恨地搶過來,兌了熱水給她遞過去,小朗不接杯子,人到蹭到一成的懷里來了。
一成笑起來:下回不準說我不象男人,聽見沒?咬著牙笑著補充: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小朗用力叭地在一成的背上打了一掌。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喬一成忽地起了個念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似乎愛上的是這種日子,而不是葉小朗。
這個念頭叫喬一成打一個哆嗦,側過身去看睡在一旁的小朗,看她蓬了一頭的短發,窩在枕頭里,睡得正香。
喬一成為這個念頭慚愧內疚,這個女孩子,在這城里舉目無親,她能依靠的,不過是自己,而自己也是下了決心要跟她好好地過的。
一成摟摟熟睡的小朗,聞著她頭發上淡的發香,日子才剛開始,一成想,磨磨就好了。
日子還長著呢。
隔天小朗回來時,挺高興的,對一成說:哎,今兒我可是給你辦到了件事。好事!
一成問:什么好事?
小朗拍著手說:哎哎,我要給你家二強介紹個對象,我們單位,有個后勤做雜務的方阿姨,她有個侄女,今年二十二了,小二強一歲,在新華書店站柜臺,聽方姨說人長得也不錯,我一聽,條件還真不錯,就托她問一下,看能不能給二強牽個線。方姨說明天就給我回話兒。
這消息的確讓喬一成挺欣慰,二強一時犯糊涂,真要正正經經地交個同年紀的女朋友,興許那點糊涂心思也就煙消云散了。
第二天,一成在單位就接到了小朗打過來的電話,小朗在電話里喜滋滋地說:人家姑娘愿意見面呢,我跟他們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人家答應了呢。
一成趕緊溜出來,回了趟家,在街道廠子找到二強,可巧二強還沒有出去,一成想,這可不是天意嗎?
一成事情跟二強說了,二強愣愣的,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一成搗搗他的肩膀,叫他給個態度。
二強低著頭用腳碾地上的土:我不想見。
一成說:二強,我跟你說,你心里的那事兒,你放不到臺面上說的,不管怎么樣,也是你不對,也是你沒理。她是有家有孩子的。于情,于理,你都嘴短,你明白嗎?這事兒不成的。哥不會害你,你固然不怕流言蜚語,可是,你的路還長呢,不能為一時的感情沖動錯失了一輩子幸福的機會對不對?聽話,晚上去見見,成不成都不要緊。
二強微微一點了頭。
見面安排在一個小公園里,葉小朗陪著二強去了,一成不放心,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
要說看,也沒什么看的,公園里一到晚上,黑燈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那女孩子的樣子,連二強都沒有看清楚,只覺得中等個頭,適中的身材,連介紹人四個人在一片昏黑中站了半天,小朗與方姨寒暄著,那兩個當事低著個頭,象兩朵開在黑暗里的向日葵,竟然有兩分喜劇效果。
一成聽見小朗清脆的聲音,對二強與那姑娘說:那么我和方姨先走羅,你們倆再聊聊,二強,回頭送小茉回家啊?對了二強,你不送送方姨?來吧。
小朗拉著二強陪方姨往小公園門口走,那叫小茉的女孩子自然也跟了出來,躲在一邊的喬一成忽地明白了小朗的意思,那小公園門口,有唯一的一盞燈。
事后一成跟小朗說:你個鬼精靈!
小朗說:我要不把她往亮處帶,你那個傻弟弟有本事一個晚上都看不清人家的長相,你信不?
一成說:我信我信。
這事兒成了就好了,一成想。
5
與二強相親的姑娘叫孫小茉,在新華書店站柜臺,她們的那個柜,是專賣兒童書籍的,孫小茉也很愛看那些簡單的有許多圖片的書,盡管那圖片大多印刷得不是很精美。
喬二強在相親的那晚很沉默,孫小茉比他更深默,兩個人隔了一肘的距離圍著小公園的外墻推磨似地轉了一個多小時,小茉說了這一晚的第一句話:我該回去了。
二強倒松下一口氣來,這口氣一松,二強就笑了一下,黑暗里露出的牙特別地白:那我送你。
二強以為這事兒多半是不成的,誰知道過了兩天,二強就被大哥叫到家里去了。
嫂子告訴他,人家姑娘和姑娘的姨對二強都還挺滿意,說是愿意處處看。
二強結結巴巴地問:我我我,我沒有文憑,工工工,工作也不好。
小朗叭啦叭啦地說:二強,你沒有必要自卑,完全沒有必要,你沒有文憑,對方也沒有文憑,聽說也只是初中文化,就是運氣好一點,到了新華書店,她是賣書的,又不是寫書的,你干嘛要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呵,對了,方姨還說,喬二強長得還算端正,個頭兒也好,男人嘛,要那么漂亮做什么,又不當花瓶供在家里,人一漂亮就長花花腸子,倒是不漂亮的好。哦對了,我跟她們說,你很會做飯,又能吃苦,人家喜歡得不得了呢。二強,你放心地談吧,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冰山上來客》里楊排長的話:阿米爾,沖!
一成也挺高興地,在一旁說:你看你看,葉小朗跟喬四美不象姑嫂,象嫡嫡親的姐妹,一樣地健談。二強,你好好的,啊?
二強笑笑,沒有回答大哥。
二強難得來大哥家一趟,一成不肯叫他做飯,二強執意在下廚,一成給他打下手,問:你是不是嫌你嫂子做得難吃?
二強抬眼看看大哥臉上快活的神情,待要說點什么,卻又沒說出來。
喬一成在二強背后站了半天,忽地說:二強,別再想著以前的事了,人這一輩子,結婚不過是相互扶持著走上一段日子,就是感情再好,也不過那么幾十年,再說,感情啊,會變的,刀是越磨越快,感情是越磨越薄的。這世上,只有變數,才是永恒的東西。
二強干澀地笑了一下,說:大哥我念的書少,腦子笨,你的話文謅謅,不過老話說聽話聽音,我還是能明白的。我就覺得冤,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一成也笑:你冤什么?你們一天也沒在一起過,怎么就知道能過得好。
一成轉身走出廚房,回頭又對二強說:我告訴你一件事,你要想永遠地記住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遠離她。
二強吃驚地看著大哥的背影。
喬二強到底還是聽從了大哥的勸告和孫小茉處起了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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