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大江大河四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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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巨大的壓力讓柳鈞天天肝火旺盛,口氣臭如霸王龍,害得淡淡雖然喜歡爸爸,卻不愿爸爸接近。但麻煩并不會因為柳鈞的脾氣學口氣的樣,越來越像霸王龍而減少。才過元旦,一幫操著東北口音普通話的人突襲騰飛,沒有預約,沒有招呼,一群人直接出現在騰飛公司門口,被門衛攔住。柳鈞接通知從騰達火線趕來,見其中有相熟的安總公司員工。通過那位員工的介紹,柳鈞得知,陌生面孔的來者乃是臨時成立的專門工作小組,人員不僅僅是來自安總公司,更有來自政府部門。
一行專程來騰飛檢查東海一號部件的實際研發進程與賬務支出。對此柳鈞無須作假,拿出來讓查便是。他也不相信那些人能拿一清二楚的事情查出什么漏洞來,他本身就是個有賬目潔癖的,當然,憑證的每一筆支出都是清清楚楚,有根有據。雖然工作小組的突襲打亂了柳鈞的工作日程安排,但時間擠擠總是有的,柳鈞還不至于方寸大亂。而且進度與賬目也公開透明,絕無玄機,柳鈞對此不用有任何擔心。
但是,這樣一個工作小組的到來,讓柳鈞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那就是安總那邊似乎對事態有點兒失控。工作小組還在的時候,柳鈞試圖致電安總,可電話不通。無奈找上財務主管,又要問出原因,又不便大嘴透露騰飛發生的事情,很是為難,好在財務主管說安總乃是出國考察,很快回來。柳鈞心說,那么不是失控,而是架空。
不等工作小組離開,柳鈞約到年終忙碌無比的宋運輝,獲得一小時會見時間。柳鈞認為他有必要告訴宋運輝有關安總的情況,因為這也涉及東海一號的重要環節。果然,宋運輝聽著聽著就皺起眉頭。
“如果那邊出問題,影響到研發經費的到位,你這邊的研發會不會受到影響?”
“會,肯定會。經費問題,還有安總那邊的生產可能跟不上了?!?
“他不行,你接上,順理成章,我還更放心?!彼芜\輝說得很是干脆,“問題是經費。”
“問題更可能是……我這幾天得隨時揣著護照?!?
宋運輝一愣,目視柳鈞良久,才道:“行賄?你外籍身份恐怕不會太遭罪,不用一驚一乍。”
柳鈞想不到宋運輝能說出這么體己的話,他也兜底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更擔心的是被叫進去配合調查,節骨眼上還是飛走回避。這么多年做下來……這么多年做下來,多少人眼巴巴看著我進去怎么說話……”
“打住,我知道了?!?
“所以請宋總提前做好最壞打算。如果有問題,請你幫我扶一把我太太和羅慶的組合。有你支持,東海一號分段可以在騰飛繼續。”
宋運輝點頭,但好久才冒出一句話:“你說,你當初接手東海一號分段研發的初衷是什么?”
柳鈞欲言又止,唯余長長嘆息。雖然宋運輝送走他時,肯定他是有良知的人,可是柳鈞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他原是堂堂好兒郎,現在卻要落得個懷揣護照惶惶若喪家之犬。單純就東海一號的分段研發,宋運輝一針見血問得好,他接手此事,初衷更多的是對技術的熱愛,對趕超國際水平的狂熱,其中有關他個人的私心可謂不多??杉词谷绱耍€是被動地犯罪了。
柳鈞可以承受工作的重擔,可有些看不見摸不著屬于意識形態方面的東西,卻壓得他難以喘氣。
工作小組走的時候,柳鈞當然得親自送往機場,以免得罪。送走客人,柳鈞回頭看不遠處的國際出發口,心神恍惚地摸摸這幾天包里一直揣著的護照,去柜臺買了張飛香港的機票。進關后,才想起來,打個電話給妻子匯報方位,又抓著登機前的時間尾巴,給公司同事交代工作。此時他已經見到也是單身一個人,也是只帶一只公文包的楊巡,更相同的是,楊巡與他一樣,也是黑著個臉。
柳鈞一邊通電話,一邊瞄楊巡的那張臉,滿心都是犯罪的念頭,心里是真想拔出訓練有素的拳頭,照著楊巡那張臉來上兩拳,真實痛快地犯罪??芍钡降菣C,從楊巡身邊木然走過,柳鈞還是沒有任何行動。只是那種被動的感覺越發壓迫著他,讓他坐立不安。
澳門,賭博去!柳鈞心中終于將含糊的意念化成清晰的目標。對,做壞事去,明目張膽做壞事去!
下了飛機,柳鈞免簽進入香港,而一幫同胞卻得拿著特別通行證進入自己國家的特別行政區。出關后,柳鈞抓住一個人詢問坐什么車去澳門,可惜那個人不懂普通話,柳鈞只好改說英語。想不到身邊忽然有人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插進來。
“馬考?你去澳門?跟我走就是,去碼頭?!?
柳鈞一扭頭,見楊巡一臉尋常地看著他,忽然意識到這個楊巡可能也是去賭場,他不愿示弱,就說了聲“謝謝”,跟上楊巡。楊巡掃他一眼,沒說什么,一直等上車后,才問:“你這樣的三好生也去澳門賭博?”
“女人會血拼,我們男人會賭博,沒什么了不起。你英語不錯?!?
“英語?只認識字母。你一說馬考,再笨的人也猜得到你在說什么。有什么想不開,你最近不是混得挺好?”
“年關嘛?!绷x不愿問楊巡此去澳門難道也是想不開,他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你能有多大事,真要想不開,半夜三更找個冷僻點的水庫,上去跑幾圈號幾聲,什么問題都解決。”
柳鈞無奈,只能睜開眼睛看向楊巡:“你跑澳門是因為想不開?什么大事讓你去水庫跑幾圈號幾聲也解決不了?你在本地還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嗎?說來聽聽嘛?!?
“我說出來怕教壞你。憑你做事的套路,你能惹多大事,歇歇吧。我有經驗,號幾嗓子,包好。號到吐血,事情立刻轉折?;丶野桑瑒e讓你老婆孩子操心,賭博這玩意兒沾上手了就扔不開?!?
柳鈞目瞪口呆:“你為什么勸我?你真以為我是去賭場撒氣?”
楊巡輕蔑地道:“雖然我沒比你大幾歲,可混社會的日子足足多你兩倍有余。混到我這境界,沒有跨不過的仇,沒有化不開的怨,什么都是此一時彼一時,你以為我跟你慪氣?沒空。我是認真勸你回家去,你不是塊能放能收的料,你這性子進不得賭場。你非要堅持去,我這就給宋總打電話,你想想你敢不敢跟宋總解釋?”
柳鈞幾乎是被楊巡逼下車,站在街上看載著楊巡的出租車消失,還兀自發了半天愣。至此,他去澳門的沖動被楊巡鄙夷得淡了,再也提不起勁再找路線殺奔澳門賭場。天色開始暗下來,冬天的夜晚來得很早,夜色中的香港更加璀璨。柳鈞索性兩腳走路,走一程吃一程,別的什么都不想,只盯著香港豐富的美食。燒鵝、腸粉、魚丸……吃撐了,走累了,找家酒店住下,先給崔冰冰報個平安,然后給楊邐打電話。因為他知道做酒店的楊邐不可能早睡。
“我在香港,遇到你大哥,說了不少話,我有點兒想不到?!?
“對,他去澳門賭博,改不掉了。大嫂也因為這個更不愿回來。你是不是嘗試阻攔了?”
“沒,是你大哥把我攔在香港,不讓我去賭。我非常意外……但他自己去了澳門。”
“唉,你有沒有辦法攔住他下賭場?如果有,我下輩子也謝你。我大哥很復雜,我頭腦簡單有時候無法理解他,現在依然無法全面理解他,他的思維方式與我們讀書出身的有點兒不一樣,但他是條漢子,這點毫無疑問?!?
“回頭,請你幫我謝謝他。最近你們很多麻煩事?千萬想開點兒,年關總是千頭萬緒?!?
“可能是礦上的事吧,大哥不會沖我喊累。不過你可以想象煤礦那個復雜,大哥說比煤還黑,煤好歹還有點兒亮光呢。那一行,賺得大,壓力也大,一言難盡。你最近碰到什么事兒了?”
“年關,混得跟楊白勞似的,出逃了。不過看來再逃也還得回去,總是逃不掉的。哪天能退休??!”
“呵呵,我每次煩得想退休的時候,就想,哇,世上沒有花錢擺不平的事。這一想,立刻就抖擻精神投入到賺錢的斗爭中去了。你有沒有辦法幫我勸勸大哥別賭?他現在一邊賭,一邊求神拜佛,兩個地方都花錢如流水?!?
“我境界不如他,勸不了。你也不行。如果可以,推薦你們的老鄉,宋總?!?
“宋總有意疏遠我們,已經好幾年了,他那算潔身自好吧,跟我們接近沒一點兒好處。他心腸很硬,我打動不了他。柳鈞,你今天說話夠大方,我真高興,謝謝你?!?
“呃,該謝的不是我?!?
“雖然我也有點兒意外我大哥會攔下你,但這也說明你有一些品德讓人很容易信任你支持你。放到經濟社會,這就是無形資產,賒賬、貸款,全靠它?!?
“楊邐,你真是越來越美麗。”
電話兩頭的人都是愉快地結束通話。柳鈞奇怪,其實什么問題都沒解決,為什么忽然心情開朗了起來。安總那邊的事兒吧,他見機行事。只要最后不是給驅逐出境,總有辦法可想。即使坐幾天牢……世上沒有花錢擺不平的事。什么叫意難平?沒有,正如楊巡所說,都是此一時彼一時,想那么多干嗎?
回家后,柳鈞從申華東等朋友那兒了解了一下楊巡,得知楊巡通過一次招商活動,與一地方政府簽訂協議,他投資幫助整合那邊的小礦,最終他可以占多少股份,前景當然是不錯,但是小礦的利益錯綜復雜,整合談何容易?柳鈞光是替楊巡想一想,就想得頭皮發麻,難怪楊巡需要大賭以發泄。
安總回國后就來電,問柳鈞找他有什么事。柳鈞將工作小組過來的事兒跟安總透露了一下。安總詳細詢問那些工作小組究竟查了些什么,有沒有透露出其他的只言片語,柳鈞都如實相告。安總最后請柳鈞守口如瓶。柳鈞進一步感覺到安總那邊有危險,而且危險已經敲響大門,近在眼前。
春節,本是個全民休假的日子,柳鈞與外包工程隊商量,可否加點兒錢,春節加班加點趕工。他不知道安總那邊事情會如何發展,他只能想方設法加快進度,起碼……他若真的出事,騰達一攤子千萬別不上不下還無法開工,那會爛掉。可是春節這個時候,即使加錢人們也不愿干活,工地上的外來務工人員一個個就像回游的鮭魚,此時眼里唯有老家,為此不惜辛苦排隊三天三夜謀一張回程車票,再奔波煎熬也得回家回家回家。
柳鈞無奈,只好將工地暫時停工,而且看起來春節后還不一定能很快復工,那些好不容易才殺回老家的人哪可能休息到初七就回來?唯有研發中心的工程師們,初四過后便陸續主動回來做事,看到他們的忙碌,柳鈞心中滿是充實。
可柳鈞春節走親訪友經過錢家姐弟開的宏盛房產中介,卻發現除了初一到初三休息,其余時間照常營業。房屋中介,又不是賣家常用品的超市,居然春節無休,著實令人揣測門面背后如火如荼的生意。有不少制造公司的生意也相當火爆,他們沒有騰飛規矩,一向游走于勞動法邊緣,過了初三也立即恢復開工,而且,哪來的節假日雙倍工資?他們的工資一向計件。
才到初五,就有生意主動敲響騰飛的門。有一位老板通過業內朋友介紹,找到羅慶,要求騰飛幫助趕工一批電機轉軸。羅慶一看,沒有圖紙,只有幾點要求,說明這個老板還希望騰飛提供設計。再一看要求的參數,他拿出手機大致計算一下,就笑了。顯然是塊難啃的骨頭,要不然也不會大年初五就急吼吼主動找上門來。
但羅慶對自家能不能做這個,也不是很有把握,他趕緊打電話給柳鈞。柳鈞一聽也笑,研發中心花大力氣建設起來的數據庫有料,調出來套上去就行,不用再做各項測試,理論上明天就可以交出設計圖紙。但柳鈞在電話里告訴羅慶:“工廠春節后工期全部排滿,沒空檔給他們。我們可以單純提供圖紙,標明材料,讓他自己找加工廠。其實一兩天可以做出來,不過你告訴他,設計需要一個月。要不然他還以為我們有多容易呢,賣不出高價。”
崔冰冰在一邊兒看老公一臉頑皮,奇道:“你這好像是跟機關學的,明明一個章就是,他就要研究研究,你只好送煙酒上門。你不怕嚇走人家?”
“不怕。他給我們出的題目偏難。就像這個餅干盒子,規定必須放足一百塊餅干??墒悄闫綍r做的餅干硬塞也只能放進去七十塊,那么你必須動腦筋了,用什么工藝,換什么面粉和黃油,什么配比,做成什么形狀,才能將餅干做薄到塞得進去一百塊,還得不容易碎,又要好吃。我這邊數據庫正好有這種面粉黃油配比和工藝可以調用。如果沒有呢,那么就得一次次地做實驗,一次次地計算,花掉許多面粉黃油和時間才能做出設計。但是國人一般不承認腦力勞動,如果我一兩天出活,他給三千也會覺得我是暴利。他看不見我獲取數據、建立數據庫、維護數據庫、甚至保密工作投入的那些資本和勞動,也不會看到我們技術人員腦袋里技術知識積累的價值,他們只覺得你一兩天就拿出來的東西只能值不到三千。跟他們解釋還不如取巧一些。呵呵,我一組高工,專門給你做一個月設計,你說你得花多少錢啊?!?
崔冰冰笑罵奸商,不過也沒怎么當回事兒,商場上面斗智斗勇多了,她見多識廣。她見柳鈞又笑嘻嘻地接羅慶的兩個電話,最后一個電話是拖了好久才來,那時候他們已經在路上,準備去給城投副總拜年。柳鈞將車子停在路邊接聽,聽完四肢攤在車椅上哈哈大笑:“二十萬!羅慶的刀子比我的還鋒利。他裝作我們是勉為其難答應提前一星期交設計,春節后加班加點多不容易啊,呵呵,當然加錢才做。對方還特感激特滿意。你看,人就是這樣,我若是說明天就給,三千,對方還嫌我刀子快呢。現在皆大歡喜。”
崔冰冰笑道:“牛啊,你們小哥倆配合得越來越順了。這筆錢賺得漂亮。那為什么加工不一起做了?”
“那套東西的加工很麻煩,卻叫不上價,別人家也能做。如果騰達上馬了,可以給騰達做。騰飛做這個不合算?!?
“段位越來越高了,就是太不嚴肅了。”
“比起楊巡,差多了,我跟楊巡沒差幾歲吧,最多三四年,可在他面前,我好像是透明的,我脾胃如何他全看得清楚。那人才是段位高,能屈能伸,關鍵是這個?!?
“出身低的人,身段肯定比我們這種人更能曲。沒辦法,工作中早有領教了,我還算是個能屈能伸的呢,比起有些客戶的忍辱負重,簡直是不值一提。比如東東,比你更不能曲,城中好多人嫌他張狂?!?
崔冰冰說著,幫柳鈞接起剛剛叫響的手機。柳鈞有了孩子后開車變得謹慎,車速高的時候不敢接電話,怕駕駛分心,傷到車上的淡淡,久而久之成了習慣?!昂昝鱽淼碾娫?,像是有什么煩心的事,讓你有空回電。”
“宏明現在都不愛跟我談事業,說我腦袋呈混凝土狀,沒資本意識。難道家里有什么煩心的?”
“我很奇怪,宏明沒其他朋友嗎?他好像有事兒都找你說,找不到別人。有時候你那么忙,他還拖住你研究買什么車喝什么紅酒,真想在旁邊損他幾句?!?
“他性格如此,不愛對別人交心,不像跟我是從小一起玩大的,知根知底,他對我也不需要有保留?!?
崔冰冰想了想,道:“也是,他保留的東西太多了,連嘉麗都不清楚,我看他維持一副精英形象很辛苦,人前做戲,我都替他吃力。”
柳鈞聽了搖頭:“越放不開越不敢放。性格如此?!彼痛薇匠峭陡笨倶窍拢騻€電話給錢宏明,本想調轉車頭趕去錢家,不料錢宏明卻讓他原地等候。
柳鈞沒等多久,錢宏明便開著含蓄的寶馬m5匆匆趕來。坐進柳鈞的車子,錢宏明便長長伸了個懶腰,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快被家里兩個女人煩死了。我姐不知道從哪兒聽來我……和女朋友的事,抓住我拷問一夜。見我一夜沒回家,嘉麗卻沒來一個電話,她疑心問題出在嘉麗身上,這幾天一個勁兒勸嘉麗出來工作,吸點兒人氣?!?
“難怪不肯在電話里跟阿三說?!?
“你家阿三那女權主義,跟她說了,以后我還想見你嗎?我姐找的借口很巧妙,說中介公司現在越做越大,現金大進大出得她都怕,很擔心出納那兒出問題,希望有家里人去公司財務把關。活兒不重,但責任很重,這種事兒舍嘉麗其誰。嘉麗哪懂財務,她腦筋挺好,可沒金錢觀念,可是被我姐的困境打動了,覺得應該替我姐分憂解難。我怎么勸阻都不行,一起矛頭對我說我沒良心?!?
“其實嘉麗去你們自家公司做也蠻好嘛,干嗎阻止?上面有你們罩著,誰也不會讓她受委屈,她也可以照樣顧及家里。也或者你斷了那邊女朋友,你姐圖的不就是這個。”
“嘉麗無論如何不能去工作,中介公司一幫都是靠嘴皮子吃飯的猢猻,比你那兒復雜得多,嘉麗心思單純,受欺負也不知道,我姐管不過來。而且,我不想讓嘉麗去那兒學壞,你知道,嘉麗是凈土,難得的凈土。你幫我去勸,嘉麗信任你。你要不答應,我就把嘉麗扔你研發中心去做總務,你替我罩著,反正無論如何不能去中介公司,那兒人太雜?!?
“斷了那邊的女朋友不行了?你又不是只有一個,斷掉一個,給你姐看個樣子也行。家里一個外面一個,還滿足不了你?”
“同志,事關征服欲,我不由自主。明白了嗎?吸毒一樣,吸上了就斷不掉,每天蠢蠢欲動?!?
“克制嘛,你看我結婚后對阿三忠心不二,還得在阿三面前裝作對美女沒興趣,你也可以,只要多想想小碎花就行。這件事的解決我看你還是得斬草除根,從源頭解決問題?!?
“不幫?不幫我初八就把嘉麗拉你研發中心上班去。”
“把老婆交給兄弟照看,你荒唐不荒唐?趕緊遣散女朋友,好好做人,別提什么征服欲?!?
“跟你說了,沒辦法,我看見美女就自動孔雀開屏,美女看見我主動求歡,你說怎么辦?求你,柳鈞。要能解決我也不會求你幫忙了。嘉麗心軟,這幾天就要上班幫忙去,時間不等人啊。”
“噯,嘉麗去上班,怎么就不凈土了?阿三每天……”柳鈞說到這兒,卻見到錢宏明一個久違的動作,左手微蜷放到嘴角。他忽然明白了,錢宏明要的就是嘉麗不復雜,不會像崔冰冰一樣能一眼看透到人心里,也不會像崔冰冰一樣抓住一句話里的紕漏就追根究底,那樣,錢宏明回家才不用太掩飾過去的種種,家才是最舒適最寬松的港灣。對了,錢宏明以前曾提過,嘉麗是他唯一的港灣。這是個苦命人。柳鈞心下一軟,答應做嘉麗思想工作。
在錢宏明的注視下,柳鈞有點兒違心地撥通嘉麗電話:“嘉麗,宏明大過年的找我哭訴,你說怎么辦才好?”
但是任憑柳鈞怎么勸說,只要嘉麗那邊傳來女聲的竊竊私語,柳鈞所有的勸說全都失效。柳鈞明白了,問題出在錢宏英身上。錢宏明認真地看著柳鈞打電話,恨不得出聲指點柳鈞幾句,一轉眼,卻見到崔冰冰驚訝地站在車外看著他們。他忙捅捅柳鈞,提醒太座駕臨。柳鈞不知哪兒來的心虛,連忙結束通話,滿臉堆笑給崔冰冰開門。看得崔冰冰一臉疑惑,坐下就問兩兄弟干什么壞事。錢宏明只得笑笑告辭,將爛攤子留給柳鈞。
崔冰冰等錢宏明一走,又緊著追問:“他鬼鬼祟祟來做什么?唔,我們得趕緊去我媽家,我漲了?!?
“才坐半個小時就完了?看起來不大順。”
“那當然,城投啊,又不是你們私企,都是我們求他,他看不上我們這種中等規模銀行。但春節總得在他們面前露個臉,萬一他們什么時候不小心漏一個項目的貸款給我們。錢宏明來干嗎?”
“他不希望嘉麗上班,嘉麗卻想上班幫他姐姐的忙,做他家房產中介公司出納。他請我出面勸阻。”
“開玩笑,嘉麗做那種中介公司出納?不到一天準雞飛狗跳。她在家養尊處優這么多年,嬌滴滴的,任性得不行。出納這活兒是什么,又要把門,又要隨時聽候差遣,她受得了嗎?幾次差遣下來準爆?!?
“嘉麗不任性吧,她脾氣一向很好,很柔順?!?
崔冰冰“嘿嘿”一笑:“在家關久了的人,都有一種社會適應不良癥,不懂能屈能伸。碰上錢宏明心里有鬼,更是在家處處順著嘉麗,嘉麗內心不知多嬌縱。沒表現給你看而已。我知道,你反正相信我的判斷就行。”
柳鈞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嘉麗若是居委會大媽性格,倒能良好適應社會了。嘉麗確實非常有禮節,可是遇到需要排隊,需要爭搶的瑣事,她是掉頭就走,寧可放棄。日常工作可不能要仙女,只能要大媽性格的人。柳鈞又打一個電話給嘉麗,直言不諱提醒她不適合那份工作,去了反而添亂。果然,這回嘉麗順利答應放棄。
“果然女人了解女人。”柳鈞自言自語,“阿三,有什么辦法讓宏明別出軌?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
“結婚后我明白一件事,男人有外遇,老婆肯定感覺得到。身邊人有細微變化,除非是對夫妻關系早已麻木的,正常夫妻感覺不到的才是活見鬼。你以為嘉麗是真傻真單純被錢宏明蒙在鼓里嗎?一家子的事,關上門誰知道呢?或許這是他們夫妻的相處之道,你外人插手反而壞事。”
“呃,難道我媽早對我爸麻木了?”柳鈞想到傅阿姨說他媽是為了調回城里才與他爸結婚,而似乎他爸外遇好幾年才被他媽探知,“可若是早麻木了,又為什么會自殺?”
“我沒見過你媽,不好說。”崔冰冰想想錢宏英那張臉,但不便明講,“你看你做人光明磊落,跟我開誠布公,就不用像錢宏明在家也得鬼鬼祟祟。所以人的路怎么走,全是自己決定,別人真插不上手。”
柳鈞一笑收手,不再鉆牛角尖。在崔家吃一頓晚飯,又拎了滿滿一包吃的,其中有崔父以動手術的手腌制的咸鴨蛋,和崔母做的很多菜,就是擔心兩個年輕的在保姆回家過春節的時候可能餓死。第二天早上兩人喝粥,崔冰冰又烙了蔥油餅,炒一盤青菜,切一只咸鴨蛋,再切一塊風雞腿。崔冰冰刀工了得,將咸鴨蛋一分為二,大小相同,可是里面的蛋黃分布就難掌握了,崔冰冰上桌就主動挑了蛋黃少的那一半來吃。
柳鈞盛來兩碗粥,見此就道:“干嗎切開呢,一人一只多好,公平合理?!?
“我就是要跟你分著吃。”
“那你挖點兒蛋黃過去,別你爸腌的蛋,精華全進我肚子里。”
“你這大少爺不肯吃蛋白,少給你點兒蛋白,省得又剩下一半蛋白不吃,浪費可惜知不知道?”
柳鈞不禁笑道:“一家子的事,關上門還真是外人難以猜測。有誰想得到你阿三這么彪悍的人,回到家里是這么三從四德呢。原來你阿三的三,是三從四德的三?!?
“你心里對我是不是還生出三貞九烈的幻想?不,其實我可能是三教九流,更可能是你的三皇五帝?!?
可桌面擴音器傳來上面淡淡的哭泣,兩個人當即扔下粥碗飛奔上樓,一個放下三皇五帝的架子,一個放棄做老婆三從四德的沙文豬的幻想。
02
錢宏英眼看著自己的計劃被柳鈞破壞,心頭非常來氣。對柳鈞,她沒措施,不免將所有的氣轉移到弟弟和弟妹身上。錢宏英心說,一樣的有手有腳,一樣的平民出身,嘉麗還有重點大學文憑,憑什么吃不消一個自家公司的出納職位。錢宏英憤而告辭,出來正好遇見回家的弟弟,兜胸一把扯住,拉到一角:“我今天才想起來,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在家替你擺平你老婆,你們一家子夠瞧啊?!?
“我每天那么多事,哪有時間花天酒地,也不會去亂七八糟的地方,姐又不是看不到我工作量?!?
“你春節前三天,在新開的那家商務會所,不叫小姐去什么去,你以為我不知道?以后你家有事別找我,沒空,我也不是三頭六臂?!?
“姐,嘉麗不是不會開車嘛,你就……”
“誰天生是會的?不會就學,怕什么,我難道就是女超人,管了自己還得管你們一家。哦,對了,你們要學梵文,學澳大利亞紅酒與智利紅酒的區別,學咖啡哪兒產的怎么烘焙,敢情我是打粗工的老媽子?!?
“姐,不是這么回事?!卞X宏明拖住怒氣沖沖的姐姐,想拉進附近一家春節照常開業的咖啡店慢慢談,但被錢宏英猛一甩手,又是一瞪眼。錢宏明在他姐姐面前不敢造次,只得看著姐姐開他用過的寶馬三系車離去。他認定姐姐氣的是他,可是又從來不舍得罵他,只能拿嘉麗出氣。姐姐氣頭上的話他又不好對嘉麗講,免得兩人心生齟齬。
可是家里總有那么一些事情,不僅嘉麗無法解決,他才剛退休的岳父母因為人生地不熟,也行事不便,需要有人幫忙。再說,他剛通過姐姐買下一幢雙聯排別墅,裝修的事兒本來可以委托姐姐監管,現在可怎么辦,難道大包大攬地交給裝修公司?那不知得多花多少錢,而且還質量有問題??墒?,再回頭去找柳鈞幫忙,他此時已經說不出口,柳鈞現在也有了家小,而且是個超級大忙人,幫一兩次可以,多幫……柳鈞剛才不已經說了,總跟兄弟老婆湊一起不是回事。這事兒,還真不知道怎么跟嘉麗說。
偏偏錢宏明春節去上海后沒幾天,家里中央空調不制熱了。嘉麗不知情,打電話到錢宏英的手機。不料這回錢宏英的手機由辦公室秘書接聽,嘉麗只好留個電話,請姐姐打來。結果姐姐一直沒打。嘉麗再去電話,依然是秘書接聽。她與父母商量,大家都覺得應該找物業,物業一聽,建議他們找品牌維修站的專業人士來看。嘉麗記得當初裝空調是柳鈞一手幫辦,家里翻箱倒柜也找不到空調維修單,盡管丈夫曾叮囑她柳鈞現在忙得焦頭爛額,盡量別去打攪,可是家里凍得冰窟窿一樣,嘉麗只能打電話找柳鈞。
柳鈞卻剛好被安總請去給調查小組做說明,他也不記得當初的空調說明有沒有給錢家,就讓在家的崔冰冰幫忙找一下。崔冰冰哪有這個空?干脆一個電話打給嘉麗,讓嘉麗抱小碎花到她家住幾天,等柳鈞回家再解決。嘉麗哪好意思,此時一圈兒賠笑下來心頭也惱了,發個短信把事情扔給無所不能的錢宏明。錢宏明當然清楚他姐姐不接電話的原因,現在電話都是來電顯示,只要一看是嘉麗打來的,她轉手讓秘書擋駕就行。他只能給外貿公司的員工打電話,讓解決老板家的小問題。其實問題很簡單,找到室外機看看是什么牌子的空調,上網查一下公司網站,再順藤摸瓜摸到本地維修點,即使手頭沒有安裝說明書和保修單,可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宏明的員工不會替老板省錢,多花點兒錢什么問題都能解決。無非就是一個方法問題。
錢宏明忙碌之余,不斷打電話詢問事情辦得如何,得知手下員工很是盡心盡力,嘉麗也與之相處和諧,索性叫嘉麗以后有事直接找那員工,不要找那些大忙人了。
柳鈞不知道事情原來牽涉那么多前因后果,他在安總的安排下協助審查,本就滿心如履薄冰,壓根兒無暇考慮嘉麗這邊的事情解決與否,再說他也相信崔冰冰的能力,一個連銀行都管得了的人,怎么可能管不好一樁小事?
他原以為面對質詢的時候,他很難理直氣壯。他本來就認定安總行為有鬼,而他與安總也存在貓膩,調查小組問起來,他懷疑自己很難對付,這也是他當初想到如果安總公司出事,他避去國外免得配合調查的原因之一。可他竟然意外順利地應付了質詢,而且還贏得工作小組的好感,進而影響到小組對安總的調查。這么大筆而且很容易臺下起貓膩的資金的運作既然能經得起調查,而且是好鋼用在刀刃上,大家就有了抓大放小的心。再加上安總回國后便加緊扭轉乾坤,調查工作竟然無聲無息地無限拖延下去,漸漸上面沒人提起了。
柳鈞應付調查小組的質詢之后,又順便到安總公司向生產技術部門匯報研發進程,拿人錢財,總得讓人花錢花個明白。他在電腦上向大伙兒展示一段錄像,是初步搭起來的東海一號分段部件框架,以及試驗加工全程。人們可以清楚看到全自動的喂料,全自動的加工。如果最終參數能達到某一數值,那么這臺設備可以說是大功告成了,而且,類似精度的設備在市面上也應該有一定市場??墒菛|海一號的要求不同,東海一號要求的現代國際中等偏上的加工水平,那么騰飛研發中心的工程師們還將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對于線性輸出問題的進一步解決,業內技術人員都清楚,非一朝一夕可以達到。而目前的進度,已經讓在場諸內行人無可挑剔。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提問的時候,柳鈞意味深長地回答:“整個研究工作,大家都是內行人,說白了就是燒錢。目前第二批資金已經燒完,已經在動用我公司的資金??墒强促F公司的現狀,我真是開不了口。我很犯愁,接下來怎么辦。青黃不接,停止就意味前功盡棄,而繼續往前走,則是面臨一個資金問題。”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回答柳鈞。公司生存堪虞,哪兒拿得出資金繼續讓騰飛搞研發?生存擺在第一位的時候,其他什么都可以往后靠。在大多數人的眼里,研發,只是公司的奢侈品。
“看起來,我們研發中心得自謀出路了?!绷x點到為止。他也知道眼前這幫人解決不了資金問題,但他必須說,免得安總公司的這幫人總是以為他們是金主,有十足理由對他指手畫腳,把騰飛幾乎當作殖民地,想來就來,想調查就調查,把他柳鈞使喚得經常飛來飛去?,F在,好吧,你們可以閉嘴了。果然,大家難堪的沉默之后,便不再理直氣壯地提出問題。會議就這么草草結束了。
柳鈞下午的飛機離開,會后便去安總辦公室告辭。安總辦公室有五六個人在,柳鈞不認識這些都是誰,而安總也不打算回避這些人,握住柳鈞的手道:“你是個大忙人,這回又讓你來回折騰兩天,很過意不去。不過說明問題還是有必要的,算是幫我的忙,人情記在我賬上?!?
“安總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我們公司自行研發的新產品多,向稅務局申報的退稅也多,稅務局見我們新產品退稅申請數目超行業平均水平,對我們非常警惕,經常下來查賬。我們也因此被培養出每個產品每個項目單獨建賬的習慣,稅務下來檢查的時候一目了然,非常清晰。這回我們合作的研發項目也不例外,不麻煩,只是我們公司的正常管理程序,再說查賬也是出資方的權利,呵呵。”
安總感慨:“跟你們這種管理先進的公司合作,不僅我們省心,也讓我們學到不少好的管理理念。你好好干,相信我們公司的困難也是暫時的,上至省市領導對我們都很重視,我們的合作項目應該前途無量?!?
柳鈞直說:“安總,三期資金我先墊付。希望貴公司盡快落實,要不然我那邊真是無米開炊了。到目前設備實際調試階段,那真是開動一下機器,燒一刀子的錢。我真擔心撐不住?!?
“先克服克服,克服克服?!?
柳鈞在眾目睽睽之下,無功而返。其實他心里也清楚,估計安總第三筆款子肯定不會爽快地付。若是改制成功,錢成了安總自家的錢,一般很少有人舍得為研發實實在在地掏腰包,那么安總可能會跟他軟硬兼施討論一個方案,盡可能將第三筆款子打個折扣支付,或者換種形式支付。若是改制不成功,他們公司還哪來的錢?但是,合同上面有個約定,若是不按期支付,超過多少時間,那么可以從這個時間起中止合同。離約定時間還有三個月,柳鈞唯有拭目以待。
好在騰達的建設已經進入設備安裝期。目前的公司已不同以往,有身為股東的高管們積極主動地工作,有各方面技術過硬的人手,現階段的工作對于柳鈞而言,困難只有一個字:錢。于是,飽暖而思……當然,首先要犒勞辛苦一年的太太。
“阿三,淡淡一斷奶,你可以部分解放了。這一年你還沒出去旅行,我們去德國如何,我做導游。讓你體驗體驗我的極速飛車不是吹的,德國的公路真是駕駛者的天堂啊?!?
崔冰冰卻是回眸“嘿嘿”一笑:“想你的紐博格林北環賽道24小時耐力賽吧,連夢話都三句不離紐博格林。”
柳鈞哈哈大笑,司馬昭之心逃不開崔冰冰法眼。他一笑,吃奶吃得不痛快的淡淡也手舞足蹈地笑啊鬧啊,一家其樂融融。柳鈞見縫插針向妻子宣傳耐力賽有多么瘋狂,其中可以看到什么什么什么,其實柳鈞不用多鼓吹,崔冰冰本身就是個愛熱鬧好起哄的,這種背一頂帳篷類似狂歡的活動,她怎舍得落下?只好跟淡淡說對不起了。
既然崔冰冰答應,柳鈞立刻打電話給申華東,推掉五月份車版的活動。光棍很自由的申華東正陷身酒吧,聽得柳鈞的理由,立即要求第三者插足當燈泡。申華東的理由很強大,他是美國籍,去一趟德國很方便。他甚至提議,不如多湊幾個人自駕歐洲,玩他十天半個月的才回來。為了方便,盡量找有外國護照的人。柳鈞當即想到梁思申,那人似乎也是個瘋狂愛車的,索性也叫上。他發了一個郵件給宋運輝,想不到半個小時后就接到宋運輝來電,去,三口人,小可可可以逃課。再過會兒,申華東接二連三來電,總共又拉來三個同行者,都與柳鈞相熟。此時已經湊足九個人。
“大哥,導游費幾鈿一人,吃飯住宿拿多少回扣?恭喜發財哈。”崔冰冰一邊兒看著笑,她比柳鈞愛熱鬧。
“宏明一年換一次車,應該也喜歡車,他經常進出國門,簽證不會難?!绷x趕緊給錢宏明去電。
“五月底……要是五月一日該多好,正好長假。五月底我需要湊一下行程,如果需要一周以上時間……究竟準備哪些項目?”
“我跟東東商量的是去領略德國的汽車文化,兩天耐力賽,一天斯圖加特參觀保時捷和奔馳博物館,據說奔馳博物館正好五月重新開放,再一天慕尼黑啤酒朝圣兼參觀寶馬博物館,還有一天是新天鵝堡,搭上路上時間,七天最起碼。一般你去德國最恨遇到語言問題,是吧,你看,正好有我這個全程導游做翻譯。去吧去吧。”
錢宏明聽著只會笑:“兄弟,你是機械工程師,你當然喜歡這樣的行程,可是對我而言,進寶馬博物館與奔馳博物館有什么區別,連跑三家汽車博物館簡直是謀殺我的腦細胞嘛,拒絕。我打算夏天與嘉麗一起逛遍法國博物館,你有沒有興趣?”
柳鈞只能放棄錢宏明,回頭對崔冰冰說錢宏明愛車原來是葉公好龍。再一想,這么多年來替錢宏明挑車,其實錢宏明好的不是車子本身,而是附加在車子身上的其他東西,諸如身份、財富等。柳鈞見崔冰冰對葉公好龍一說沒有提出反對,便悻悻地將想法吞進肚子里。
五月,春意盎然的季節,騰達的春天也終于來到。騰達的安裝接近尾聲,有些設備已經開始運作。正因為同事們超強的主動性,他們不等設備安裝完全收工,便已將設備安裝一臺,創造運行環境一處,試運行一臺。產能頓時如千樹萬樹梨花開,以幾何級數增長。兩個最大問題擺在柳鈞面前,那就是流動資金的籌集和新市場的開拓。原本柳鈞做了預算,對騰達開工后的流動資金很有規劃,可是半路跳出安總公司那么件事,他的資金不得不流向無法中斷的東海一號分段研制,于是騰達的流動資金便出現嚴重缺口。
這一刻,柳鈞真是無比地想錢啊。他跟崔冰冰說,那真是讓他賣身都愿意了??纱薇藭r有點兒愛莫能助,她的運作能力到此達到瓶頸,總不能以身試法來突破瓶頸限制吧?只好挫傷騰達的積極性,按部就班緩緩地擴大產能。另一方面,羅慶對銷售人員的培養也跟不上設備的忽然全線上馬,市場需求無法儲存,不可能存著合同等騰達不知什么時候產能出現。當然也很難躍進式起步,功夫非一朝一夕。
這段時間,整個公司最尷尬的是兩個人,柳鈞與羅慶。大伙兒齊心協力將萬事俱備了,結果一個拿不出錢,一個拿不出合同。羅慶趕緊跑出去出差了,柳鈞幾乎將財務室當作行宮,每天不知將“錢真是好東西”復述多少遍。
可設備不等人。車間遞來一份采購清單,光是日本產的一種鋼材就得兩百噸。
換作半年前,柳鈞對這個數字不會眨眼,可是現在對著這份清單只會眨巴眼睛。怎么辦,君不見床頭黃金盡,壯士無顏色。柳鈞豈止壯士無顏色,而是臉色異常白皙,他為慰勞太太艱苦生育養育淡淡一周年提起的車游德國活動,還須太太崔冰冰掏出私房錢支付全程開銷。崔冰冰倒是不覺得什么,可是柳鈞無臉見人啊,他白活了,都成小白臉了。
柳鈞甚至失態到抓住申華東猛問,你為什么能籌到超資產無數倍的錢,為什么,為什么!
申華東的答案不言而喻,誰讓你做的是傳統機械行業,這個爛大街的行業;誰讓騰飛即使加上騰達也只是中小企業;誰讓你們是私企。這就是原罪。
不過申華東見不得柳鈞急得跳蚤一般上躥下跳,私人借給柳鈞兩百萬應急。錢宏明得知此事,也不聲不響電匯兩百萬給柳鈞應急。柳鈞總算度過小小一劫,手頭忽然小富。但是錢宏明對此好生奇怪,怎么可能兩百噸鋼材難倒一家工廠,他做銅材,對其他金屬原料價格也有認識,不知道柳鈞采購的鋼材價格何以如此之高。
柳鈞告知:“沒辦法,這批材料用到一批高檔模具上,國產鋼有這標號但用不上,我也想支持國貨啊,但國企的品質不靠譜,私企的做不來這個,都在不同層面上做粗鋼,奶奶的,都大而無當?!?
“你這死不開竅的,客戶如果沒明確要求,你干嗎給自己找罪受?或許人家客戶也不需要你提供那種精度,這叫作精密過度,也是一種浪費?!?
“沒,這是加工中需要承受沖擊力的模具,對模具材料很有要求,否則做不到幾件產品就精度直線下降。近年國內企業對品質有講究的開始多起來,不少是做oem[14]做出來的好習慣,已經比較能接受好品質高價錢。指定要我們做高檔模具的客戶就是我們長年累月培養出來的長客戶,要求高,價格好,我愿意做他家的。現在定位騰飛中、高,騰達中等,他們再要高級的只好進口了。想想還是氣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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