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我平靜的望著他,柔聲說道:“我當然也沒有辦法。” “……” “但是,陛下最好還是準了。” 他說道:“你是在威脅朕,還是——” “我什么也沒有,”我淡淡的說道:“我只是覺得,陛下應(yīng)該恩準我了。” “……” “我能做的,都做了。” “……” “陛下,難道真的連我的尸體也要?” 聽到這句話,他的呼吸猛地一沉,一下子從我的面前站了起來,我感到他的身形太急,都驚起了一陣風,吹得我額前的白發(fā)飄飛了起來。 我慢慢的抬起頭來,又望向他。 他站在我的面前低頭看著我,晦暗的光線下,他的身形緊繃著,微微顫抖,好像被拉到極限的弓弦,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斷了。 而整個宜華宮內(nèi),也被這樣的情緒所籠罩,一時間,連風都吹不進來了。 兩個人這樣相對著,如同對峙。 我的眼睛瞎了,要比明眼人更容易一些,因為我看不到別人的怒容,也不會為他的震怒而退縮,反倒他是,我感覺到他的呼吸急促得有些支撐不下去了似得,過了很久,才咬著牙,說道:“你說得對,朕,就是連你的尸體也要!” 我嘆了口氣,低下頭去,黯然的說道:“要一具尸體做什么呢?” “……” “要我留下做什么呢?” “……” “陛下,我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能給的,也都已經(jīng)給了,這樣的形如枯槁,陛下留我何用?” “……” “為什么,就不能給我一點安寧,哪怕只是一天?” “安寧?”他聽到這兩個字,突然笑了起來,可笑聲中,卻充滿了咸澀的滋味:“你要的安寧,是寧肯離開朕,孤單一個人,也要去緬懷你心里的那個人,你要安寧的守著他——哪怕只是他的一段記憶,是嗎?” “……” 我安靜了一會兒,然后說道:“原來,陛下也是明白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了起來,踉蹌著在這空曠的宜華宮中走了好幾步,那身形就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的木偶,一下子,什么都沒有了。 他的笑聲,震得屋頂都在發(fā)抖。 我安靜的望著他,聽著他狂縱的笑容,過了好一會兒,看見他突然踉蹌著又走回到我的面前,伸手指著我:“朕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望著他,平靜的說道:“陛下其實什么都明白。” “……” “你只是不想去明白。” “……” “你更不愿意承認這件事。” “……” “陛下,情生情死,緣起緣滅,說起來是人的事,但其實,一點都不由人。” “……” “陛下若能對我無心,我若能對陛下有情,也許我們兩個人,都會好受一點。” “……” “只可惜——陛下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 “所以,還請陛下成全。” 相比起我的平靜,他顫抖得厲害,原本矯健的身形這個時候也像是隨時會在風中碎裂一般,他看著我對他低下頭,久久不再言語,不知過了多久,他沙啞著嗓音說道:“你要朕成全?” “……” “好,朕成全你。” “……” “明天,你到承明殿來。” “……” “朕,給你一個了斷!”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走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低著頭,過了許久,才慢慢的抬起頭來,只感覺到風中一陣徹骨的寒意,而眼前,已經(jīng)沒有了他的身影。 明天……承明殿……? 我望著外面漸漸黯然下來的天光,突然覺得,自己的世界里,也又一次陷入了這樣的晦暗當中。 剛剛那一瞬間,我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向他提出請求,請求他在大赦之日,放我出宮,而他,也答應(yīng)了。 可是到最后,他在宮門前,將我硬生生的阻攔了下來。 他將我最期盼的夢境,撕碎在了我的眼前。 我第二次向他提出請求,是在吉祥村,我求他放過我和輕寒,讓我們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可是,他讓我喝下了一杯下了藥的酒。 他用輕寒的性命,逼迫我說出了那些無情的話。 那,這一回呢? 他要在承明殿給我一個了斷,會是真的了斷嗎? 還是—— | 帶著這樣的疑惑,我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 這一夜,我有些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睡著,也許是睡著了,因為整整一晚,我的眼前閃過了許多人的面孔,尤其是輕寒,我看到他在黑暗中對著我微笑,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雖然覆著半張冰冷的面具,可是他的笑容,卻像是春風一般。 即使在這樣的寒夜,也給我一絲渴求不已的溫暖。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又是一直睜開著眼睛,看著外面漆黑的天色漸漸的透出了天光。 寒冷的霧氣,從窗戶的縫隙中鉆了進來。 我自己起身,洗漱完畢,然后從衣架上拿了一件衣裳。 一件石青色,非常樸素的衣裳,但是,因為皮膚還算白,穿上之后并不顯得憔悴,反倒讓我覺得很舒服。 用一條同色的布巾將花白的頭發(fā)小心翼翼的挽起來,我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像一個樸素的,走在大街上都沒有人會多看一眼的村婦。 其實,很早之前,就希望這樣。 收拾完畢之后,我推開門,就聽見兩個熟悉的聲音叫我—— “顏小姐。” 是錢嬤嬤和玉公公的聲音。 這兩位老人家,難得還在,而且身體都還算健康,我微笑著對著他們:“兩位是來接我嗎?” 玉公公的聲音有些沙啞:“皇上讓奴婢過來,請顏小姐去承明殿。” 我笑道:“我正要過去,就是看不見。” “……” “勞煩公公給我?guī)钒伞!? 玉公公站在原地,看了我好一會兒,終于慢慢的轉(zhuǎn)過身,而錢嬤嬤就走過來小心的扶著我的手臂,三個人往前走去。 這一路上,能看到陽光還好。 雖然冬天還沒完,樹梢枝頭都還積壓著落雪,但是陽光照在積雪上,反射出晶亮的光芒,給人的感覺有一點溫暖的錯覺,我一路看著那些不斷閃耀的,微弱的光芒,一路被錢嬤嬤攙扶著。 不一會兒,玉公公輕聲道:“到了。” 我抬起頭來。 前方,就是承明殿。 這是宮中一座很古老的大殿,在許多年前就已經(jīng)幾乎廢棄不用,但這座大殿有一個好處,就是很高,而石階下,有一個長長的,不算寬敞的甬道,紅色的紅墻盡頭,就是宮門。 從這里,可以很快的離開這個地方。 我慢慢的走了上去。 走到門口,就看見這座空曠的大殿內(nèi)幾乎沒什么陳設(shè),四根粗壯的大柱,周圍垂下了無數(shù)的青灰色的帷幔,隨風微微的飄飛著。 大殿的正前方,擺著一張低矮的桌案,背后是一副巨大的屏風,似乎是江山社稷圖。 裴元灝,就坐在桌案的后面。 我慢慢的走了過去。 “陛下。” 我的聲音不算高,但在這座空曠的大殿里回響著,竟然也清晰無比。 他看著我,聲音也顯得很平靜,甚至有些冷靜,在大殿中回蕩:“你來了。” “是。” “連衣裳都換好了。” “是。”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嗎?” 我聽著他的聲音,也還算是平靜的,于是輕輕的說道:“既然已經(jīng)交代清楚,自然希望能越快越好。” “……” 他安靜了一會兒,輕輕的道:“越快越好……” “……” “你恨不得,立刻,就離開朕,是嗎?” 我閉上了嘴。 他看著我,慢慢的說道:“難道到了這個時候,朕還不能要你一句真話?”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想要早一些離開。” 聽到這句話,他仿佛輕笑了一聲,又點了點頭,然后說道:“顏輕盈,朕這一生最希望的,就是得到你的坦誠。” “……” “可是朕又害怕,若你開始坦誠,就連敷衍,都不肯再敷衍朕了。” “……” 這句話讓我的眉心微微一蹙,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他已經(jīng)對著我擺了擺手:“坐。” 我的肩膀微微抽動了一下。 他讓我坐? 坐下做什么呢? 回想起過去,他曾經(jīng)對我做過的事,那種不安的感覺又一次涌上了心頭。 承明殿高大的石階下,那條長長的,狹窄的甬道是直通向?qū)m門的,若他真的應(yīng)了我,給我一個了斷,只一句話,我就可以轉(zhuǎn)身離開。 但是,他卻讓我坐。 見我站在那里不動,他說道:“怎么,害怕?” “……” 害怕,說不上。 人到了這個時候,其實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怕的了。 因為這一次,我是真的沒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我唯一害怕的,只是自己已經(jīng)都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不能離開。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還是想就這樣離開。” 他低著頭,也并不看我,沉聲道:“但你應(yīng)該知道,若沒有朕的應(yīng)允,哪怕你離宮門只有一步,也走不出去。” “……” “坐。”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