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走上前去,跪坐在了他的面前。 兩個人平靜的相對著,他看了我一會兒,然后輕輕的擺了擺手。 從旁邊走過來一個侍從,送來了一個托盤。 我微微瞇起了眼睛,勉強看到了上面的東西的輪廓。 好像,是兩只酒杯。 等到那侍從將東西放到我們面前的桌案上,果然,聞到了一股清冽的酒香。 他,又要給我喝酒? 我微微蹙眉,抬起頭來看向他——又是上一次,在吉祥村的那個把戲? 他這樣一個自視甚高的人,怎么可能同樣的把戲對我玩第二次? 對著我有些疑惑的目光,他仿佛也看透了我心中所想,平靜的說道:“你可以放心,這兩杯酒——的確有一杯加了東西,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沒有來得及松口氣,只問道:“那是什么?” 他說道:“穿腸毒藥。” 這四個字,在這座空曠的大殿中回響著,好像無數(shù)人都在我的耳邊說著這四個字—— 穿腸毒藥。 穿腸毒藥! 我靜靜的坐著,連睫毛都沒有顫抖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輕聲說道:“陛下要我喝哪一杯?” 裴元灝看著我,慢慢的說道:“你來選。” “選?” “對,你來選。” 他兩只手放到了桌案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微微的用力的關系,我感覺到桌案都被他捏得有些顫抖了起來。 但他的聲音,還算平靜,只是在這個時候,透出了一點低啞。 “這兩杯酒,有一杯,是珍釀,有一杯,是劇毒。” “……” “你來選。” “……” 我低頭對著那兩只酒杯,雖然還不能完全的看清,但我大概也琢磨過來了,這兩只就被是一模一樣的,杯子里的酒,也都是清冽甘香,透著琥珀色的光。 憑人眼,根本看不出任何區(qū)別的。 但是,既然是他讓人拿出來的,他自然知道,哪一杯是美酒,哪一杯是毒藥。 所以—— 我抬起頭來對著他:“我若選對了呢?” “你若選對了,喝了那杯酒,朕會站在這里,目送你出宮。” 我沉默了一下,又說道:“那,我若選錯——” 他沒有立刻接我這句話,而是也沉默了一下,才沉聲說道:“若選錯,你——就不要走了。” “……” “留下來,陪朕一同終老。”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低沉中也透出了一點溫柔來,說道:“你知道,今時今日,朕所能求的,已經(jīng)不多。” “……” “輕盈,朕不要你做什么,什么都不用做。” “……” “你只要——只要,留下來。” “……” “留下來,陪朕一同終老。” 我低著頭,聽著大殿中回響著他的話語,目光卻始終看著那兩杯酒,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一笑:“陛下,就是不愿意讓我走?” “……” “陛下還是不肯放手。” 立刻,我聽見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對著我,那雙眼睛仿佛都有些發(fā)紅,聲音也在這一刻顫抖了起來:“若朕能放手,早就放了!” “……” “顏輕盈,你什么都明白,你什么都懂。” “……” “可你,從來都不懂朕。” “……” “你從來,都不愿意懂朕!” 說到這里,他好像痛得厲害,整個人都在微微的抽搐著,咬牙的聲音在這空曠大殿里,透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痛楚。 “……” 我坐著不動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低下頭去。 眼前的那兩杯酒,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但不管怎么樣,我都知道,那是兩只一樣的杯子。 一生,一死。 他讓我選,但不是選擇生死。 他只是要讓我留下而已。 因為對生的渴求,對死的恐懼,從見到他的第一天,我就一直這樣妥協(xié)的,因為怕死,因為貪生,我無數(shù)次的匐倒在命運的腳下,任由這只怪獸將我吞進去,又吐出來。 到了今天,我已經(jīng)面目全非。 難道,還要繼續(xù)嗎? 想到這里,我抬起一只手,慢慢的伸了過去。 裴元灝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灼人了起來,看著我的那只手,那滾燙的目光幾乎都要將我的手灼傷。 可是,當我的手剛剛伸到一只杯子旁邊的時候,突然又停下了。 他的呼吸,也隨之一窒。 我抬起頭來對著他,輕聲說道:“只要我喝下去,沒事的,就是美酒,對嗎?”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但還是沉了一口氣:“當然。” 我對著他笑了笑:“陛下,金口玉言。” 說完,我伸出了另一只手。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我兩只手拿著那兩只酒杯,在桌案上飛快的移動了起來。 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但手上的觸覺還在,甚至,因為看不見的關系,我的手指,耳朵,任何一處觀感都變得敏銳了起來,兩只酒杯在我的手中不斷的交換著移動位置,就好像穿花蝴蝶一般,一下子晃花了他的眼。 終于,在他驚愕的目光下,我的兩只手停了下來。 兩只酒杯在我的手下,已經(jīng)不知道換了多少個來回,但是,連一滴酒都沒有灑落出來。 他的目光閃爍著,忽的抬起頭來看著我:“你——” 我平靜的說道:“多謝陛下賞賜。” 說完,便拿起了一杯酒。 就在我剛一拿起那杯酒的時候,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酒水微微的蕩漾了一下,險些潑灑出來。 我抬起頭來,眼睫微微的扇動了一下:“陛下?” 他的氣息沉重,好像被什么東西一把扼住了喉嚨,讓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變得艱難了起來,他用力的抓著我的手腕,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纖細的手腕在他的掌心,顯得那么孱弱。 幾乎輕輕一折,就要斷了。 但我還是咬著牙,并不叫痛,只說道:“陛下……” “你知道——”他的聲音低沉,好像從心底里發(fā)出來的:“若你選錯了,你——” “我會死。” 我平靜的望向他。 “你寧肯死?” “我只是想走。” “……” 聽到這句話,他的手猛地一顫,松開了我的手腕。 手腕上幾乎都留下了他的指痕,我痛得厲害,但也只是對著他微微的一笑,然后,將酒杯送到了嘴邊。 “輕盈!” 他又咬著牙,叫出了我的名字。 但我并沒有停頓,只是一仰頭,便將那一杯酒喝了下去。 “輕盈!” 他沉重的呼喊聲在大殿中響起,仿佛一下子震得整個大殿都顫抖了起來,而那甘冽的美酒從舌尖流向喉嚨,帶來一陣醇香之后,又是慢慢的灼燒感。 我將酒杯放回到桌上。 一切,好像又都平靜了下來,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我抬起頭來,對著還有些微微抽搐的他,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后站起身來,往大殿外走去。 身后傳來了一陣亂響,是他突然從低矮的桌案邊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猛,幾乎將那桌案都掀翻了。 我停下,卻并不回頭,只輕輕的說道:“陛下,我沒事。” “……” 身后的所有的響動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而我,一抬腳,邁出了承明殿。 這個時候,陽光大好。 耀眼的日光一下子刺進了我的眼睛里,即使使命,也能感覺到那炫目的光芒,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我對著頭頂?shù)奶枺豢戳艘谎郏愕拖骂^去,而一旁剛剛送我過來的玉公公和錢嬤嬤已經(jīng)走到了我的面前。 錢嬤嬤的聲音,好像在哭:“丫頭!” 而玉公公,他雖然沒有立刻哭喊出生,可我看到他佝僂的腰背在顫抖著,好像快要站不穩(wěn)了似得。 終于,他還是忍不住,哭著說道:“為什么啊,你已經(jīng)是皇貴妃了,榮華富貴都是唾手可得,你都已經(jīng)這個樣子了,為什么還是要走?” “……” “你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對待自己?” “……” “我不明白,老奴不明白啊!” 聽著他哀戚的哭聲,我沉默了一會兒,但什么也沒說,只笑了笑:“公公,嬤嬤,我走了。” 說完,便轉頭往前走去。 承明殿前的石階很長,沒有人帶領,我走得有些艱難,而且——不知道那杯酒是裴元灝從哪里找來的珍釀,我又喝得太急,這個時候,有點上頭了。 頭重腳輕,嗓子里還火辣辣的。 我只能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慢慢摸索著往下走去,可是越走,感覺那石階越高,當我走到最后一階的時候,腳下一軟,整個人都往前傾倒下去。 “小心!” 旁邊突然橫過來一只手臂,猛地接住了我。 這個聲音是—— 我抬起頭來:“元豐?” “……是我。” 他的聲音顯得很低沉,氣息也沉。 我看了他一會兒,才在視線中勉強辨認出了那熟悉的,矯健的身形,還有他身旁的慕華。 對了,他們兩早已經(jīng)進京,裴元灝對昔日自己這位兄弟也有封賞,連薛慕華,都被封為了一品誥命。 第(2/3)頁